三天時間,眨眼而過。
這三天里,李諾和李安寧除了睡覺不在一張床上,其他時候,完全和正常夫妻一樣。
一起出門買菜,一起做飯,一起逛街,一起做家務,一起包餃子…,晚上一起搖床。
和真娘子沒有體驗過的事情,和她這個假娘子一件都沒有落下。
早上起床,還不太清醒的時候,他甚至分不清誰是真誰是假。
畢竟,如果從日常的行為來判斷,誰是真誰是假還真不好說。
今天是兩人正式假扮夫妻的第三天,剛剛吃過晚飯,李安寧挽著李諾的手臂,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上,緩緩的走在長安街頭。
經過了三日的磨合,兩人早已沒有了第一天的生澀。
一切都是無比的自然,就像是一對真正的新婚夫妻,還處在無比恩愛和膩歪的階段。
從一對中年夫妻身邊路過時,那婦人看了看走在前面,一心趕路的丈夫,又看了看這對親密無比的小夫妻,忍不住走上前,狠狠掐了自己丈夫一把,怒道:“你看看人家!”
他的丈夫揉著胳膊,一臉的迷茫。
李安寧回頭看了一眼,看到那婦人對那可憐的男人又踢又打,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回頭問道:“等再過十年二十年,我們會不會也變成那樣?”
李諾看了她一眼,這句也沒排練過啊?
難道是她入戲太深,自己發揮的?
不得不說,這句發揮的很不錯。
女人對于這些,還真是無師自通。
李諾笑了笑,說道:“當然,再過十年二十年,都老夫老妻了,大庭廣眾摟摟抱抱的,也不怕別人笑…”
話音落下,他的手臂一松,那種飽滿的壓迫感也沒有了。
李安寧雙手叉腰,不滿的跺了跺腳,胸口顫巍巍一陣搖晃,冷哼說道:“你們男人都是這樣,現在還有新鮮感,時間久了就會膩,不理你了!”
說完,她便氣呼呼的向來時的方向走去。
李諾愣了一下之后,快步追上去。
“娘子,等等我!”
“我錯了,別說十年二十年了,就算是再過一百年,一千年,我最喜歡的也是伱!”
“哼,說句錯了就行了嗎?”
“娘子說什么就是什么,為娘子赴湯蹈火我也愿意!”
“哼,我才不會讓你赴湯蹈火呢,就罰你背我回去吧…”
不遠處,看著夫妻二人的身影,在夕陽下漸行漸遠,一位靠在街邊墻上的中年人,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家里的黃臉婆,十幾年前,也是如此的活潑惹人愛。
無論怎么看,這都是一對新婚燕爾的恩愛夫妻。
看到這一對夫妻,他不由的憶起了在他身上逝去的一些美好時光。
他們要是有什么問題,他就再也不相信人間有真情了。
他上了街邊的一處馬車,很快來到一處府邸。
府邸一處房間之內,一名中年男子看著他,問道:“怎么樣了?”
男子開口道:“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屬下沒有發現宋首座夫婦有任何問題,正如那些鄰居所說,他們夫妻的關系極好,每天晚上都要行夫妻之事,白天也都膩在一起,他將前幾日偷盜得來的所有錢財,都花在了妻子身上。
據他的那些鄰居所說,數年前的冬天,宋首座的確收留了一位老人,他的盜術,應該就是那位老人傳授的,這與他自己和趙五說的一致…”
吳首座微微點頭。
其實對宋首座的調查,只是例行公事。
首座不是管事,也不是普通門眾。
一位門眾被抓,最多損失一個小據點。
一個管事落網,大不了損失幾個據點,十幾個門眾。
但首座要是出了問題,至少要損失四位管事,數十位門眾。
這還是最輕的的后果,首座已經是盜門高層了,經常會在一起議事。
一位首座有問題,很有可能波及數位首座。
這次的盜門大會,所有的首座和護法,甚至是使者都會駕臨,由不得他們不小心。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緩緩站起身,說道:“時間差不多了…”
李諾背著李安寧回到家,將她放下來時,心中松了口氣。
還好他這段時間經常鍛煉身體,體能提升了不少,不然還真背不動她。
她和娘子差不多的身高,但卻比娘子重多了。
李安寧站在院子里,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服。
為了破獲這樁大案子,公主殿下也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相比而言,李諾只是睡幾天地上,根本算不了什么。
一個是有婦之夫,一個是還沒有出閣的清白女子,在一間房中,同吃同住三天三夜,其實是不合適的。
但臥底哪里是那么好當的,過程中難免要做出一些犧牲。
兩人都是修法家的,無論是李諾還是李安寧,都有這方面的覺悟。
天色漸暗。
某一刻,院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李諾走到門口,打開院門,看到站在院外的中年男子,詫異道:“吳首座,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中年男子笑了笑,說道:“宋首座雖然盜術出眾,但警惕心未免太弱了,被人跟蹤了也不知道,不過也不用擔心,日后我會安排人專門教你這些的…”
調笑了一句之后,他再次開口道:“今夜是半年一次的盜門大會,涉及到首座轄區的重新劃分,所有首座都要參加,我是來接宋首座過去的…”
李諾道:“那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吳首座笑問道:“不請我進去喝杯茶嗎?”
李諾連忙伸手,說道:“吳首座請…”
吳首座踏入院內,目光似是無意的在院中掃視了一番。
李諾將吳首座請進堂屋,說道:“娘子,快給吳首座倒茶。”
說完,他又對吳首座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家里沒有什么好茶,讓吳首座見笑了。”
吳首座沒有說什么,打量一番屋內,接過茶杯時,目光掃過李安寧的手,說道:“宋首座平日里一定很寵夫人吧,看宋夫人的手如此光滑細膩,平日里應該很少干活…”
李諾握著李安寧的手,笑著說道:“娘子嫁給我,已經是受苦了,我怎么舍得讓她繼續受苦,家里的活,平日都是我來干的…”
相比于李安寧白嫩光滑的手,李諾因為經常練習騎射的原因,手上磨出了一些老繭。
吳首座也并未懷疑什么,看了眼夫妻二人,笑道:“宋首座和妻子的感情,真是好的讓人羨慕。”
目光再次在屋內掃視一番,并未發現什么異常,他緩緩站起身,說道:“時間不早了,宋首座,我們走吧…”
經過最后一番驗證,他才真正的信任了這位新首座。
兩人走出院門,一輛馬車停在那里。
李諾站在馬車前,回頭看著李安寧,說道:“娘子,你好好在家等我回來,如果太晚的話,你就先睡吧,不用給我留門,我會自己翻墻進來的…”
李安寧倚在門上,說道:“不管多晚,我都等你。”
馬車緩緩啟動。
李安寧走到門外,目送馬車遠去,消失在下一個街角。
許久之后,她輕輕拍了拍手。
吱呀!
一道道聲音過后,街道兩旁的民宅之中,院門一個接一個的打開。
無數道人影,從門后走出來。
李安寧接過一人手中的木制羅盤,羅盤上的一根指針,正在緩緩的旋轉…
“長安有一百零八坊,其中靠近皇城的十二坊,居住的都是達官顯貴,是我們盜門的禁地,每家每戶都守衛森嚴,若是在那里行竊被抓到,很有可能會小命不保。”
“其余九十六坊,按照富足程度,分為上,中,下三坊,盜門十六位首座,每一位首座要負責兩個上坊,兩個中坊,兩個下坊。”
“首座的轄區并非是固定的,每半年會進行一次輪換,以抽簽的形式決定,如果運氣好的話,抽到頂級的上坊,那就賺大了,半年時間,宋首座就能換一座大宅子。”
“每名首座的麾下,有四位管事,負責管理底層門眾…”
一輛馬車之上,吳首座正在告知李諾一些身為首座要知道的基礎信息。
這些事情,其實應該在他成為首座的時候告訴他的。
但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得到完全的信任。
經過這幾天的嚴密調查與監視,他才徹底信任了這位新首座。
能成為盜門首座,本來就要經過重重的篩選,宋首座是憑借自己的實力坐上首座位置的。
他要是有問題,除非是在數年之前就開始布局。
而背后布局的人,需要找到一位盜術天才,每天至少訓練他四個時辰以上,用數年的時間,將他打造成一位盜門高手,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被盜門發掘,打入盜門內部…
但這么做的理由呢?
等到盜門大會的時候,將盜門高層一網打盡?
只有官府有理由這么做。
但那些官老爺不會這么無聊。
對于達官貴人,盜門向來都是敬他們而遠之的。
如果真有官老爺這么無聊,他認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在一個街口停下。
兩人下了馬車,發現這里停了另一輛馬車。
之前那位車夫揮動鞭子,很快消失在李諾的視線中。
一道身影站在馬車旁,說道:“令牌。”
兩人將首座的身份令牌交給他檢驗之后,被蒙上眼睛,上了新的馬車。
馬車啟動之后,車廂中,吳首座對李諾解釋道:“盜門是不能見光的,謹慎一些也正常,宋首座習慣了就好。”
李諾點了點頭,說道:“理解。”
雖然都是首座,但吳首座入門多年,顯然知道的事情更多。
想了想,他又問道:“不知今日的大會,還有哪些高層會參加?”
這些不算是什么秘密,吳首座道:“涉及到首座們轄區的分配,除了十六位首座,四位護法肯定都會出現,左右二使,應該至少會出現一位。”
李諾又問道:“門主呢?”
吳首座搖了搖頭,說道:“門主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入盜門這么多年了,也沒有見過門主一次,有一次聽張護法說,他都沒有見過門主…”
兩人一路閑聊,中途又換了幾次馬車,每一輛馬車,都只帶他們一段路。
這種情況下,別說記住路線了,李諾連他在不在長安城內都不知道。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再次停下。
蒙著眼的兩人下了馬車,又被人扶著走了一段距離,邁過了幾道門檻,走過兩條長廊。
身后傳來關門的聲音,腦后蒙著的黑布被解下,李諾終于恢復了視線。
這是一處寬敞的房間,房間之內,已經有十幾道人影在等待了。
看到有人進來,安靜的房間里,傳來幾道小聲交談的聲音。
“是吳首座。”
“他身邊那位,就是新晉的宋首座了吧,看著果然年輕。”
“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本領,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諾數了數,房間中共有十四人,分別圍著四張桌子而坐。
其中三張桌子坐滿了,另一張桌上,只坐了兩人。
最前方的位置,還有一張空桌,以及兩把椅子。
吳首座帶著李諾,來到了只坐了兩人的桌子旁。
“剛才去接宋首座,來晚了一些。”吳首座和兩人解釋了一句,又對李諾開口介紹。
“這位是韓首座。”
“這位是馮首座。”
一位護法管理四名首座,他們四人,都是直接聽命于張護法,算是一個部門的同事。
兩位首座都是中年人,一位看上去文質彬彬,另一位則是農人打扮,李諾落座之后,兩人沖他笑了笑,同時拱手。
“見過宋首座。”
“以后還請多多關照。”
李諾抱拳回禮,和幾人一起繼續等待。
又過了一會兒,房門再次打開,一位穿著黑衣,蒙著臉的身影走入房間,坐在了最前方的一張空桌上。
吳首座小聲說道:“這是一位護法。”
很快的,又有三位護法陸續來到這里,其中便有李諾見過的那位黑袍老者。
至此,盜門四位護法,十六位首座,已經全部到齊。
李諾心中隱隱有些激動。
這么多天的辛苦,終于有了結果。
嘎吱!
某一刻,房門再次打開。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從外面踏入。
房間內的眾人立刻起身,對著兩人躬身行禮。
李諾打量了一眼,這兩位盜門使者,一男一女,皆是老者。
兩人都不曾蒙面,緩緩走進房間,坐在最前方的兩把椅子上。
那位老嫗坐下之后,問道:“新的首座選出來了?”
黑袍老者站起身,說道:“回使者,已經選出來了,宋首座,出來見過使者。”
李諾起身走到前面,微微躬身,說道:“見過使者。”
老嫗看了他一眼,眉梢一挑,忽然問道:“你可曾婚配?”
李諾點了點頭,說道:“回使者,屬下已經成婚。”
老嫗問道:“成婚多久了?”
李諾道:“一年有余。”
老嫗目光閃動,忽然問道:“既已成婚一年有余,為何元陽未泄,仍是童子之身?”
李諾聞言愣住。
不是,這也能看出來嗎?
老嫗此言一出,在場的護法首座都有些不明所以。
好好的,使者說這些干什么?
不過,這件事情還真是奇怪啊。
這位宋首座,既然有妻子,而且成婚這么久,怎么可能還是童子身,難道他有著什么隱疾?
吳首座臉上的表情更是詫異,宋首座夫妻的感情極好,他派人去聽墻根了,他們家的床,每天晚上都晃得厲害,他怎么可能是童子之身呢?
坐在老嫗身旁的那名老者,袖口一翻,一只弩箭對準了李諾的眉心,他聲音森寒的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混入盜門的目的是什么?”
李諾怎么都沒想到,他和李安寧裝的這么像,瞞過了無數監視他們的人,居然會因為這個被看穿身份。
事已至此,倒是也不用再裝了。
他臉上露出笑容,說道:“你說呢,使者大人?”
此人顯然來者不善,那老者臉上浮現出一絲厲色,扣動扳機。
一支袖珍小箭,直射李諾眉心。
但那支箭矢,卻在距離李諾眉心一尺的位置停下,緩緩漂浮在虛空之中。
他伸手握住那支小箭,說道:“說的好好的,射什么箭呢,這下流放變死刑了…”
老者瞳孔劇震,顫聲道:“法家,你是法家的人!”
在場眾人,也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吳首座面色一變,立刻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他的話音落下,無論是在場的護法還是首座,都飛快的向著門外跑去。
這個時候,糾結宋首座的身份是無用的。
盜門管事以上的高層都在這里,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整個盜門都將被顛覆。
不過,他們剛剛跑到門口,又緩緩退回了房間。
外面的院子里,已經站滿了人影。
吳首座看著站在最前方,剛才還為他親手倒茶的女子,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下一刻,他整個人就被禁錮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了。
不僅是他,在場的盜門中人,全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在原地。
盜門雖然神秘謹慎,但不管是首座護法還是使者,都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而已,最多修了些基礎的武道,面對李安寧以及吳管家率領的李府護衛高手,根本無處可逃。
李安寧從門外走進來,看到李諾手中的弩箭,關切問道:“相公,你沒事吧?”
李諾將那支箭丟在地上,拍了拍手,說道:“沒事。”
李府的護衛魚貫而入,將這些盜門高層全都拿下。
雖然現在只抓到了二十一人,但除了門主之外,盜門所有高層,都已經被一網打盡,只要順著他們查下去,六十四位管事,以及正式的門眾,也都無所遁形。
不過,這些就是長安縣衙,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了。
李安寧有些好奇的問李諾道:“你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
她們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些人想要逃離。
幸虧她們趕來的及時,若是讓這些人會提前逃掉,他們這幾日做所的一些,都將功虧一簣。
李諾擺了擺手,說道:“這不重要,還是快點審問這些人吧,遲則生變,一旦下面的管事察覺到不對,我們就白忙活了…”
十六位首座,每一位的手下,都有四名管事。
這些管事的身份,地址,負責他的首座是很清楚的。
而每一位管事,也都清楚手下盜眾的底細。
自上而下,順藤摸瓜,就能將整個盜門連根拔起。
長安此刻已經宵禁,城門也早已關閉,這些人插翅難逃。
這些事情,就不用李諾親力親為了。
他只需要等待結果。
現在的他只想睡覺。
這幾天,他每時每刻的精神都緊繃著,就連睡覺都不例外。
如今這根弦終于松掉,整個人頓時感覺無比的疲憊。
盜門的高層們,被陸續押了出去,李安寧轉頭看去,發現李諾趴在桌上睡著了。
她緩緩走過去,這幾天,也真的是辛苦他了。
她伸出手,想要幫李諾整理一下凌亂的頭發,吳管家從外面走進來。
李安寧已經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然后又收了回去。
她忽然意識到,她已經不適合這么做了。
現在的他,是別人的丈夫。
吳管家小心的背起李諾,對李安寧說道:“殿下,我帶公子回家了,您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李安寧看著吳管家背著李諾離開,心中竟生出一絲悵然若失的感覺。
不是若失,是已失。
剛才還是親密無間的夫妻,忽然之間,便生出了無盡的距離。
那些美好的回憶,似乎只是一場夢。
夢醒了,一切都將回歸現實。
不過很快,她就整理好心情,將這種奇怪的感覺拋在腦后。
這些盜門高層,需要盡快的審訊,今天晚上,恐怕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回到公主府,洗漱換裝之后,她就直奔刑部而去。
此時,宋府。
宋佳人已經睡了,聽到敲門聲,穿好衣服下床,打開房門。
李諾站在門口,再次聞到娘子身上那熟悉的香味,舒了口氣,整個人瞬間輕松起來,說道:“娘子,我回來了…”
宋佳人看著這張陌生中又帶著一絲熟悉的臉,一時怔住。
見娘子一直盯著他的臉看,李諾意識到,他現在還化著妝。
他跑到院子里的噴泉邊,正要洗掉臉上的妝容,身后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等等…”
李諾回過頭,看到娘子正盯著他的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