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說要去玉音閣聽曲,那便去唄。
他堂堂正正,沒什么好心虛的。
玉音閣距離這里并不遠,兩人牽手散著步,片刻就到。
今天的玉音閣,客人明顯比前幾天多多了。
李諾目光環顧,發現他似乎誤會鳳凰了。
她要那些詩詞,并不是給自己的。
他給鳳凰選的那十首詞,被她掛在了玉音閣的墻壁上,每一首詞,都配有一位玉音閣姑娘的畫像。
準確的說,是每一位玉音閣的姑娘,都配上了一首詞。
那篇《鳳求凰》,被她掛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雖然沒有配上她的畫像,但誰都知道寫的是她鳳凰。
許多客人,都站在這些畫像和詞作之下,一邊看,一邊評頭論足。
尤其是那篇《鳳求凰》下,聚集的客人最多。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這篇賦,頗有中古遺風,就算是在那個時代,也算得上是情賦的扛鼎之作。”
“我倒是要看看,這位鳳凰姑娘是多美的美人,一天不見,就能讓人思念的發狂,別又是些夸大之詞,上次有首詩傳的到處都是,說百花樓某位姑娘多么的天姿國色,舞姿多么曼妙,害老子花了十兩銀子,就為見她一面,結果也就那樣…”
“見這位《鳳求凰》所寫的美人,可是要五十兩銀子,聽她彈奏一曲,更是要一百兩。”
“大家湊一湊銀子吧,我今天還真想開開眼。”
“嘿,這筆錢不會白花的,鳳凰姑娘我見過,那是真的絕世美人一個,論容貌,論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端的是人間尤物,只可惜…”
“可惜什么?”
“沒有這篇《鳳求凰》之前,還能經常看到鳳凰姑娘,偶爾她也會親自上臺演奏,但自從出了這篇《鳳求凰》,她就不再露面了,想見她還得花銀子…”
李諾愣在原地。
之前一百兩銀子賣鳳凰一首詞,他還覺得蠻不好意思的。
沒想到她彈一曲就賺回來了。
不對。
《鳳求凰》是搭的,這純屬是無本生意。
見一面五十兩,彈奏一曲一百兩。
一天之內,她就能把花在自己身上的錢,全都賺回來。
有人忍不住抱怨道:“都怪那個家伙,好好的,寫什么《鳳求凰》,要是沒有他,我們見鳳凰姑娘一面,也不至于變的這么難…”
另一人道:“應該是某個追求鳳凰姑娘的才子吧,這篇賦,沒有大才是寫不出來的。”
又有人道:“我有小道消息,昨天大理寺卿的兒子離開鳳凰姑娘的房間之后,這篇賦就流傳了出來,這其實是他寫給鳳凰姑娘的定情之物…”
“那人有如此才氣?”
“廢話,也不看看他爹是誰,我聽說,墻上這十首詞,也是他給玉音閣的姑娘們寫的。”
“如此公然向鳳凰姑娘求愛,看來他和娘子即將和離的消息,大半是真的了…”
眼看著他們越說越離譜,一個聲音道:“幾位兄臺此言差矣,你們若是認為此賦是一篇求愛之作,未免有些太膚淺了…”
一位容貌英俊的年輕人走出來,說道:“賦中的“美人”,表面上是寫美人,實際上指代的是志向和理想…”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名男子就揮了揮手,說道:“去去去,你懂什么,這明明就是求愛詩,我這個不懂詩詞的粗人都看的出來…”
這時,另一位學子打扮的年輕人主動站出來,說道:“你也知道伱是個不懂詩詞的粗人,能寫出此賦的大才之人,怎么可能如你等般膚淺…”
李諾很欣慰,這里還是有內行的。
那學子繼續說道:“此賦表面寫美人,實則另有深意,在下覺得,作者是在暗中隱喻,美人實則是指代明君,賢明的君主,就像是求之不得的美人,當今陛下十年不理朝政,實在難以稱賢,他是希望陛下看到此賦,能夠警醒,莫要再追求虛無縹緲的長生之道,做一位賢明的君王…”
這學子走到李諾身邊,問道:“不知兄臺和在下是否有著一樣的見解?”
李諾連連擺手:“我沒有,別瞎說!”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些書院的學子,一個比一個頭鐵。
以大夏的律法,一個詆毀天子的罪名扣下來,流放都是輕的。
其他人已經退后了幾步,和這家伙保持一定距離。
那學子看著這篇賦,不由感慨道:“假意托言追求美人之事,實則抒發明君難求之情,想不到,奸臣李玄靖的兒子,竟然也有如此高尚的情懷,這篇《鳳求凰》,當流傳千古…”
“這篇賦…寫的很好嗎?”
身后傳來一道聲音,年輕學子回過頭,看著站在那位年輕人身旁的女子,解釋道:“豈止是好,就算是不究其深意,這也是一篇上佳的情詩,鳳凰姑娘會因此被后人所銘記,而此賦的內涵,更是深刻,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所有的情詩都比不上…”
所有的情詩都比不上。
原來這篇賦這么好。
宋佳人轉身走出玉音閣,李諾追出來,問道:“娘子,不聽曲子了嗎?”
宋佳人道:“不想聽了。”
她徑直向宋府走去。
李諾想牽她手,但她走的太快,他根本追不上…
李諾回頭看了一眼。
不好好在書院讀書,瞎逛什么啊!
瞎逛就瞎逛,還在這里胡亂分析。
司馬相如都沒他懂《鳳求凰》。
還有,他自己也真是的!
鳳凰要雅,可以換一首別的,雅的詩詞多得是。
他只不過是覺得她一個弱女子,在這樣的風塵之地,還能出淤泥而不染,很不容易,不想讓她覺得自己看不起她…
算了,不想這些了,還是回去哄娘子要緊。
李諾剛剛走到街上,忽然又回過頭。
一名男子帶領兩名官差走進玉音閣,指著剛才那名書院學子,大聲道:“就是他,就是他剛才妄議陛下!”
一名縣衙捕快看著年輕學子,問道:“他說的可是真的?”
這不知是哪位書院的學子,聞言也不畏懼,反而挺起胸膛,大聲說道:“是我說的又怎么樣,難道我說的有錯嗎,當今陛下,十年不理朝政,去追求什么長生之道,本來就不算明君,還不能讓人說了?”
他說話的時候,體內忽然涌出了一道無形的氣息。
這氣息,常人察覺不到。
但李諾卻感到一股正氣撲面而來,臉上浮現出驚訝之色。
浩然正氣。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儒家弟子。
難怪他的膽子這么大,連皇帝都敢罵。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修行出浩然正氣。
兩名縣衙的捕快,正要將這對陛下出言不遜的家伙帶走,一道身影走上前,說道:“書院的學子也敢抓,回去以后,裴大人不得扒了你們的皮?”
兩人看到李諾,身體一顫,立刻恭敬道:“公子!”
李諾擺了擺手,說道:“這里沒有你們的事情了,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公子的命令,他們不敢不聽,兩人聞言,小跑著離開了。
那名學子驚訝的看著李諾,先是對他拱了拱手,然后道:“多謝兄臺出手相助,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李諾揮手道:“不好意思,我家里著火了,有緣再見…”
李諾回到宋府時,還沒想好怎么哄娘子。
誰能想到娘子忽然想去玉音閣,又碰巧遇到一個又多嘴又自以為是的家伙。
好在所有的事情,他昨天就如實告訴她了,要不然事情會更嚴重。
李諾走進小院,正想著怎么開口,忽然看到娘子神色慌張的從房間跑出來。
李諾還從未見過她露出這樣的表情,連忙走過去,問道:“怎么了?”
宋佳人看著他,喃喃道:“我的畫,我的畫都不見了…”
片刻后,李諾快步走進房間。
說是畫都不見了,其實并不嚴謹。
上次被偷過一次,李諾又給她重新畫的那一幅,這次沒有被偷。
除了這一副,其他幾幅畫全都被偷走了。
但奇怪的是,為什么他上次不偷,非要分兩次…
難道是上次偷了那幅,回去之后覺得不錯,便又來了一次?
除了這些畫,家里什么財物也沒有丟失。
這次的盜賊,顯然和上次的是同一個人。
柜子外面的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跡,但卻打開了,娘子在鎖上,察覺到了一絲殘留的真氣。
偷畫的賊,是一位高境武者,至少是第四境。
娘子不在的情況下,一位第四境的武者,要想潛入宋家,不是什么難事。
但這種級別的強者,會跑到別人家偷東西,而且只偷不值錢的畫,就很讓人費解…
李諾想到了上次丟失的玉如意,如果上次的賊也是這位的話,一切就能解釋的通了,第四境是能用真氣隔空取物的,宋家的丫鬟當然發現不了。
那對玉如意被偷,娘子險些在宋家所有親朋面前丟臉。
娘子很喜歡那些畫,那人就專偷她的畫。
損失不大,侮辱性極強。
顯然,這個盜賊,和她有仇。
她從小得罪的人太多,根本沒辦法鎖定嫌疑人。
宋佳人眼巴巴的看著李諾。
他會給她再畫幾幅的吧?
李諾看著娘子,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好像——攻守易形了啊!
幾幅畫不值錢,但宋家只有他能畫。
這小賊,偷的還真是時候。
這一次,李諾沒有主動開口。
主動多了,會顯得廉價。
他打算等她先求他。
宋佳人見他沒有表示,輕聲道:“相公…”
看,她已經開始叫相公了。
李諾沒有說什么,只是安慰她道:“沒事,幾幅畫而已,其他東西沒有丟就好,以后有空再給你畫…”
宋佳人沉默片刻,說道:“相公,那首《鳳求凰》…”
李諾道:“閑著也是閑著,我現在就給你重新畫吧…”
這個月最后一天,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