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諾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他裹了裹被子,才覺得暖和了些。
長安的天氣,真的是多變,前兩天還有些炎熱,今天忽然沒有預兆的降溫,就像是從夏天無縫銜接到冬天,中間的秋天被狗吃了…
心中吐槽一句,李諾揉了揉脖子,后頸隱隱發痛,昨天晚上好像是落枕了。
穿好衣服,洗漱完畢,走到院子里時,發現院內落葉滿地,地面也是濕漉漉的。
昨夜應該下了一場雨,他記得半夜似乎還打雷了…
宋家的丫鬟在清掃院子里的落葉,宋慕兒穿著雨靴,蹦蹦跳跳的進來,看到李諾已經起來了,笑著邀請道:“李諾哥哥,來踩水坑啊…”
話音落下,她已經跳到了一個淺淺的水洼里,踩得水四濺,看的正在打掃院子的丫鬟心驚膽戰,忙提醒道:“小姐,小心別摔倒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宋慕兒就腳下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仰面向后倒去。
就在那小丫鬟驚叫一聲的時候,小姑娘已經在空中完成了一個漂亮的空翻,然后穩穩落地。
這一幕看的李諾羨慕不已,剛才滑倒的要是他,這會肯定摔得夠嗆。
倒是省的對暗號了,能做出這么高難度的動作的,肯定是慕兒,因為宋凝兒怕吃苦,縱然武道天賦非常逆天,卻從來沒有認真修過武道。
李諾以前怎么沒有想到,其實要確定兩姐妹的身份,根本不用麻煩的對暗號。
讓她們原地翻一個跟頭,做不到的就是宋凝兒。
李諾當然不會幼稚到和宋慕兒踩水坑,他都多大的人了,別人看到了,以為他還傻著呢。
更重要的是,剛下過雨,地上這么滑,他可沒有慕兒那么靈巧的身手,這要是摔一下,老腰都得摔斷。
面對慕兒的邀請,李諾擺了擺手,說道:“你先自己玩吧,我還沒吃早飯呢。”
他準備去廚房找點東西吃,剛剛走到小院門口,不慎踩到一片水跡,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撞到門口的石階上。
一道香風撲面而來,李諾感覺腰部被人輕輕攬住,順勢在空中做了一個漂亮的旋轉,然后靠上了一具柔軟的嬌軀。
宋佳人一只手從李諾的腰上移開,另一只手托著一個木盤,木盤上有一碗清粥和兩碟小菜。
李諾早上不喜歡吃油膩的東西,一碗清粥,兩碟清爽的小菜正好,娘子還真是了解他的口味。
吃過飯,李諾有些詫異的問宋慕兒道:“最近怎么不見你算學問題了,陳先生沒有給你們布置嗎?”
宋慕兒開心的說道:“陳先生這幾天沒有給我們上課啊,他說我們又不考科舉,學的那些已經夠用了,以后都不用上算學課了…”
慕兒很開心,李諾很無語。
他幾乎每天都在宋府見到陳先生,還以為他是來上課的,沒想到是來聽課的。
接觸到三角函數之后,他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每天都有問不完的問題,好在李諾基礎扎實,才沒有被他問住。
昨天李諾并沒有見到陳先生,今天在家看了半天書,也沒見他過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之前他可是每天中午必到,比李諾去縣衙上班都準時。
此時,清風書院。
湖邊的小院內,三道銳利的目光,緊緊的盯著陳先生。
一位老者指著紙上的兩行算式,說道:“從這里到這里,是怎么得到的,伱不妨說的再清楚一些,我們看不懂…”
陳先生表面淡然,其實已經汗流浹背。
這一步的過程,其實他也沒懂,本打算昨日去問李諾的,但從昨天開始,就被這三個家伙纏住了,根本脫不開身。
三人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陳先生。
一開始,他們對姓陳的深信不疑,但隨著時日漸久,他們逐漸發現了一絲不對。
陳玄禮每日所講的東西,的確是他們之前不懂的,屬于算學的新領域,但每當他們提出疑問時,他總是不當面解答,而是要隔上一日,若是他們當日提出新的問題,他又要再隔上一日…
這就不得不讓人起疑了。
和姓陳的打了一輩子交道,對他的性格,三人十分了解。
他若是早就鉆研出了這些東西,一定會忍不住拿出來炫耀,不會等到現在。
再聯想到他之前的種種異常行為,他們不得不懷疑,這老家伙背后,是不是有高人指點,真正厲害的,是他背后的高人。
這姓陳的,只不過是在狐假虎威,虛張聲勢而已…
見陳先生遲遲不說話,陸姓老者狐疑道:“怎么,難道你也不會?”
陳先生抹了把額頭的冷汗,說道:“當然不是,只是你們三個實在愚鈍,老夫講的這么清楚,你們還是不懂,老夫在想,如何才能講的淺顯通俗一些…”
他站起身,說道:“不過今天是沒有時間了,老夫還要去宋府給那兩個小丫頭授課,等到明日再給你們解答吧…”
他一路走出清風書院,站在書院門口,四下環顧,片刻后,夾起手中書冊,向著某個方向快步跑去。
而此時,一輛馬車,從清風書院緩緩駛出,三位老者坐在車上,指著遠處快要消失的一道身影,催促道:“快,跟上去!”
馬車之上,一位中年男人面露無奈。
其實他還有些要事要辦,可馬車還沒駛出書院,就被這三位先生劫持了。
哪怕他是書院院長,面對這三位將一生都奉獻給書院的老人家,也得保持足夠的尊敬。
他只能看向車夫,無奈道:“聽幾位先生的吧…”
宋府。
李諾吃過晚飯,天都快要黑了的時候,陳先生終于姍姍來遲。
他似乎是經過了一番劇烈的運動,氣喘吁吁,滿頭是汗,剛進門便拿出一本冊子,問李諾道:“小李先生,從這里到這里,是如何得到的,老夫沒看懂,麻煩你再給我講一講…”
李諾看了一眼,還真不能怪陳先生。
這個公式的推導,他中間漏寫了一步,雖然不影響結論,但對于剛剛接觸這些知識的陳先生來說,的確有些太過跳躍…
他提起筆,將漏寫的一步補充出來,陳先生看后,老臉上露出恍然之色,喃喃道:“原來如此…”
他搖了搖頭,感慨道:“精妙,實在精妙,這看似簡單的一步,老夫想了兩天都沒想到…”
話音落下,忽然發現對面的李諾抬起了頭,望向他的身后。
陳先生略一回頭,就看到了三張憤怒至極的老臉。
“無恥!”
“無恥之尤!”
“老夫活了六十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片刻后,陳先生訕笑一聲,說道:“老夫可從來沒有說過,這些東西是老夫想出來的…”
三人聞言,一時無語。
仔細回想,這個不要臉的老家伙,好像真沒這么說過。
雖然他從來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啊!
先不論算學造詣,論無恥,三人之中,無人能出其右。
三人的目光,暫且從這個厚顏無恥的家伙身上移開,齊齊望向對面的年輕人。
此人,難道就是這些日子,在背后指點陳玄禮的高人?
怎么可能?
他看起來這么年輕,小小年紀,應該還不到弱冠,竟然能提出如此精妙的算學理論。
倘若陳玄禮背后的高人真的是他,他們三個老家伙,這些年豈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陸姓老者指了指李諾,目光充滿震驚,望向陳先生,難以置信道:“之前那些算學難題,都是他解出來的?你這些天教我們的東西,也是他教給你的?”
陳先生見他如此表情,冷哼一聲,說道:“姓陸的,你不要狗眼看人低,小李先生雖然年紀不大,但他的算學造詣,就算是我們幾個老家伙加起來也遠遠不及…”
三位算學泰斗,原本是不相信陳玄禮所言的。
要是他背后的高人,是一位隱世不出,鉆研一輩子算學的世外奇人,三人倒也能接受。
偏偏他只是一位少年。
剛滿十八歲的少年。
以不到弱冠之齡,在算學一道,便有了他們四個人加起來都比不上的成就,這簡直太過匪夷所思,他們一時難以接受。
直到不信邪的陸姓老者,將這些日子以來,心中積攢的一些問題,當著他的面問出來,并且得到了詳細的解答后,他們不信也得信了。
于是,宋佳人走進小院后,便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四位頭發白的老人家,像是學生一樣,規規矩矩的坐在石凳上,表情嚴肅而認真。
而她的相公,則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手中拿著一根長長的木尺,對著他們侃侃而談…
明天中午還有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