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完娘子的畫像后,李諾又畫了一張宋凝兒的水墨畫。
最后一筆完成,他放下筆,揉了揉酸澀的手腕,打算歇一會。
等到吃過午飯,再幫她們兩個各畫一幅彩墨畫,畫完之后,這項能力差不多也就該消失了。
之后再想重新獲得的話,就得拿命來換。
這一次,對于兩姐妹,李諾倒是沒有區別對待。
每人一幅水墨畫,一幅彩墨畫,并沒有特別的偏心慕兒。
凝兒雖然嬌縱了一點,但心眼不壞,也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心智還未成熟。
李諾作為她們的姐夫,過分的偏向其中一個,會給另一個在成長的過程中,留下難以抹去的陰影。
當初為了給導師兼老板看孩子,他還了解過一些兒童心理學。
桌上一團亂,李諾收拾顏料的時候,幾道身影緩步走進房間,陳先生看見桌上的畫像,微微一愣,錯愕道:“小李先生,你還懂畫道?”
陸先生也湊了過來,忍不住道:“何止是懂,這兩幅畫,雖然算不上登堂入室,但也只差臨門一腳,比起書院那些精于畫道的學生也不遑多讓…”
四位老先生的背后,還跟著一位中年人。
他端詳這兩幅畫很久,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須,點頭說道:“這兩幅畫,在用筆和顏料技巧上,已經登峰造極,與畫道大師相差不遠,清風書院數百學子,在畫道之上,唯有一人能與他相比,可惜…”
說著說著,他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長長的嘆了口氣。
陳先生問道:“我們書院有這樣的人才,你嘆什么氣?”
中年人搖了搖頭,說道:“那人的確精于算學和畫道,本來極有可能在在下一屆科舉高中進士,只可惜,他才學雖好,品性卻極其低劣,為了攀附權貴,竟然做出了弒母之事,實乃大逆不道,天理難容,昨日學生已經將他逐出書院了。”
韓卓的確是清風書院成績極其優異的學子,眾多師長對他寄予厚望,倘若他犯的只是一些小罪,書院出面替他擺平,不是難事。
可他犯下的,是弒母的重罪,其惡劣程度,不亞于謀反。
雖然謀反是法律上一等一的重罪,但在人們的心里,弒母之罪,甚于謀反。
哪怕書院在他身上傾注了許多資源,也不會為了一個進士,而冒天下之大不韙,毀了書院百年名聲。
四位老先生聞言,紛紛大怒!
“什么,竟有此事?”
“你怎么教的學生,我們書院怎么會教出這樣的畜生!”
“讓伱收學生的時候,別只看重才學,更重要的是考察他們的品行,老夫的話,你是當耳旁風了!”
“呵呵,唐憲啊唐憲,當了院長就了不起了,老夫當初就不該舉薦你當這個院長!”
見幾位先生將矛頭指向了自己,中年人頓感頭痛,早知道就不多那一句嘴了。
這時,一旁的李諾主動為他解圍道:“書院數百名學生,唐院長一個人怎么管的過來,再說,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上衣冠楚楚,內心卻與禽獸無異,只看外在也看不出來…”
中年人連連道:“對對對,小友說得對…”
豈料這一句“小友”,讓四位老先生更加憤怒。
學海無邊,達者為師,他們研究了一輩子算學,本來對算學已經有些麻木,是李諾,讓他們重新燃起了對算學的激情。
這些日子,他們第一次知道,數字和圖形可以進行巧妙的轉化,無窮個數相加,最終的答案竟然有可能是一,還有各種神奇的定理…
是李諾,為他們打開了真正的算學之門。
四人一生之中,有過許多的老師,都不及這短短幾天,這個年輕人教給他們的東西來的震撼。
連他們都要稱呼他一聲小李先生,這個逆徒,竟然敢稱他為小友,平白比他們高了一輩,豈不是倒反天罡?
陳先生眉峰一橫:“什么小友?”
中年人知道自己用錯了詞,立刻道:“是小李先生,小李先生…”
陸先生怒道:“小李先生,小李先生也是你叫的,他是我們的先生,你應該叫師祖!”
看著堂堂一院之長,被幾人訓成這樣,李諾再次解圍道:“幾位就別為難唐院長了,我只不過是和幾位先生討論了幾日算學而已,萬萬當不得先生之稱…”
面對他的這句話,四位老者卻都顯得格外認真。
天地君親師,天地無形,君王…,君王高高在上,一輩子都和他們扯不上關系,嘴上尊敬一下就得了,正常人誰把皇帝排自己爹娘前面?
傳道授業之恩,僅次于爹娘生養。
一個人和你無親無故又無恩,不要你的銀子,就愿意將自己所學所悟,毫無保留的傳授給你,這樣的人,難道不值得尊敬嗎?
這種尊敬,無關年齡,也無關地位。
沒有人生而知之,讀書人想要有所成就,必定要 有名師教導。
一位良師的恩情,不亞于父母,不孝敬父母之人,會遭到天下人的唾棄,不尊敬師長的讀書人,也會被天下讀書人鄙夷。
陸先生躬了躬身,肅然道:“我等愚鈍,無緣做您的弟子,但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先生”之稱,您萬萬不要推辭…”
看著四位老人家無比認真的樣子,李諾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雖說后世,老師這個詞,已經被引申出了很多意思。
但在這個世界,還保留著這件事情最單純的樣子。
沒有幾位先生,就沒有現在的他,見幾位先生如此認真,中年人臉上的表情也變的嚴肅,恭恭敬敬的對李諾施了一禮,沉聲道:“唐憲見過師祖。”
李諾擺了擺手,說道:“不用不用,什么師祖不師祖的,別把我叫老了,你非要叫,就和幾位老先生一樣,叫我小李先生吧…”
中年人望向幾人,陳先生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小李先生這么說了,你就先這么稱呼吧…”
李諾甩了甩還有些酸的手腕,說道:“我給你們留一道問題,你們先看看,如果看不明白的話,等我吃完飯再來給你們講…”
李諾離開后,幾人看著紙上的問題,面面相覷,毫無思路。
雖然不知道這問題怎么解,但他們的心里卻是挺高興的,這意味著,今日他們又能接觸到新的算學思想,真不知道他小小年紀,是怎么想出這些的?
李玄靖當年雖然也很厲害,可也沒有這么逆天。
說起李玄靖,不得不讓人嘆息,當年一代傳奇,最終還是走上了歧路…
相比于才能,還是德行更為重要。
陸先生目光望向中年男子,問道:“你剛才說的那位弒母的畜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年男子嘆息一聲,說道:“哎,那韓卓本是民間天才,因其成績出眾,書院才免去了他的學費,破格取入,沒想到他竟然為了攀附權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刑部。
一名刑部官員站在死牢前,望著牢房中的一道人影,說道:“招了吧,你是讀書人,不要鬧到用刑的那一步,那樣大家都不體面…”
韓卓坐在木床之上,一言不發。
那名刑部官員道:“你不說話是沒有用的,清風書院已經將你除名了,你別指望書院會救你。”
韓卓終于抬起頭,說道:“淮陽侯是我未來岳父,他一定會救我的,你們刑部冤枉好人,就不怕朝廷追究嗎?”
刑部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他堅信,只要淮陽侯愿意救他,一切都還有挽回的余地。
那刑部官員搖了搖頭,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他,緩緩道:“你還是沒明白,如果淮陽侯愿意救你,昨日你就離開刑部了,我承認,以淮陽侯的能力,就算是你犯了殺人罪,他也能將你從刑部撈出去,但你實在是太狠毒了,連生你養你的老母都能狠心下手,他就算想要救你,也得顧慮百姓悠悠之口…”
韓卓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些許的慌亂,但還是強裝鎮定,咬牙道:“芊芊一定在幫我求情了,你們等著吧!”
與此同時。
長安,某處宏偉壯闊的府邸。
幽靜的園內,年輕女子抱著一位中年人的手臂,哀求道:“爹爹,您就救救他吧,求您了…”
中年人身材高大,氣度不凡,面對年輕女子的哀求,無奈說道:“芊芊啊,不是爹不幫你,實在是那韓卓做的事情,讓人沒法幫,你也不想看到我們淮陽侯府,被整個長安的百姓唾罵吧?”
年輕女子放開了他的手,跺了跺腳,生氣道:“那怎么辦,我都決定嫁給他了!”
中年人笑了笑,安慰她道:“不就是一個男人嗎,長安這么多年輕俊杰,爹再幫你挑一個,挑一個比他長得更俊,才氣更高的…”
年輕女子不再糾結韓卓了,開心道:“一定要會畫畫哦,我要讓他天天給我畫。”
中年人點頭道:“放心吧,書院那么多才子,會畫畫的一抓一大把,三天之內,爹幫你找十個,你自己慢慢挑…”
園之內,年輕女子早已將韓卓忘在了腦后,抱著中年人的胳膊,嬌聲道:“謝謝爹爹!”
刑部大牢,韓卓心中想著那道倩影,抱緊雙膝,蜷縮在牢房角落,仍在充滿希望的等待…
“這道題的解法就是這樣,由此得出的這幾個推論,可以用在所有同類問題上,你們看懂了沒有?”
吃過飯后,李諾來到原先宋慕兒和宋凝兒上課的教室,為幾人講了一會幾何學的幾個重要定理。
因為一會兒還要畫兩幅畫,所以他并沒有講的很細。
四位老先生連連點頭,唯獨那位中年人一臉茫然。
不是,這就懂了?
懂什么了?
李諾見他表情困惑,說道:“唐院長還有哪里不懂,可以指出來,我為你細講一下。”
陸先生直接擺了擺手,說道:“不用了,如此淺顯的問題都不懂,小李先生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
徐先生瞥了中年人一眼,搖了搖頭,有些生氣的說道:“當了院長,成了大忙人,連你以前最擅長的學問都丟下了…”
陳先生更是直接說道:“你還是好好在書院管學生,下次別來了。”
面對師長的訓誡,中年人只能低頭苦笑。
他只是出于好奇,想要看看被幾位先生極力稱頌的,到底是什么人。
人是看到了,也給自己平白無故遭了一頓訓。
清風書院是長安,不,大夏四大書院之一,他作為一院之長,要處理太多的事情,哪里還有時間再研究學問?
白天要處理學院的各種事務,晚上還有各種酒局應酬。
吏部官員邀宴,他能不去?
他若不去,日后書院的學子高中進士,想要謀求一個稱心的官職,他怎么去吏部走動?
長安權貴上門,要為書院捐一萬兩銀子,唯一的要求,就是讓家中的子嗣在書院就讀,這銀子,他收是不收?
他不收的話,書院眾先生的薪酬誰來付,學子們練習畫道的顏料怎么買,馬場,靶場的維護費用誰來掏,靠朝廷那點微薄的撥款嗎?
還不是得靠他這張老臉。
當然,這些話他不能當著幾位先生的面說。
書院之內,需要有人潛心鉆研學問,但也要有人負責學問以外的事情。
送走了四位先生和清風書院院長,李諾繼續作畫。
彩畫所費的功夫,要比水墨畫多的多,更何況還是兩幅,他都擔心時間不夠用,好在畫完第一幅,再畫第二幅的時候,輕車熟路之下,速度就快了許多。
即便如此,李諾還是險而又險的在韓卓的畫像暗掉的前一刻鐘,完成了一模一樣的兩幅畫。
宋慕兒跳著走進來,看到桌上的畫,先是露出開心的笑容,然后又疑惑的問道:“李諾哥哥,你怎么畫了兩個?”
李諾解釋道:“其中一個是給凝兒的,不然她又要不開心了。”
宋慕兒看著他,嘆了口氣,說道:“李諾哥哥你真好,宋凝兒對你那么壞,你還給她畫漂亮的畫,佳人姐姐嫁給你,真是好有福氣…”
小丫頭夸起人來一套一套的,李諾一邊收拾顏料,一邊說道:“那兩幅畫,你挑一副喜歡的,另外一副拿去給凝兒吧,還有那邊那幅,記得一起拿給她。”
宋慕兒臉上又露出了開心的笑,好東西讓自己先挑,李諾哥哥還是和自己最好的。
除了佳人姐姐之外,天下第一好。
宋慕兒拿著三幅畫回到自己的房間,其實這房間不完全屬于她,還有一半屬于宋凝兒。
不是家里的房間不夠用,而是當初是她選中了這里,宋凝兒非要和她搶,最后只能一人一半。
兩個人白天吵嘴,晚上卻要在一個房間睡覺。
她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宋凝兒坐在床頭,于是先將自己的畫收起來,再將宋凝兒的畫遞給她,說道:“這是李諾哥哥給你畫的,你以前那么對他,他還對你這么好,你以后要對他禮貌一點,知道嗎?”
宋凝兒接過那兩幅畫,打開看了看,臉上露出笑容,沒有剛才那么難過了。
不過,她也沒有很開心。
因為她意識到一件事情。
就算她和宋慕兒長得一樣,吃的一樣,穿的一樣,用的一樣,但宋慕兒有兩樣東西,是她沒有的。
宋慕兒會原地翻跟頭。
她不會。
宋慕兒有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姐姐教她武道。
她也沒有。
那位姐姐能用真氣隔空打碎一塊青磚,和佳人姐姐一樣厲害,她如果教自己的話,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宋慕兒…
第二天一早,天色剛亮,宋凝兒早早的起床,洗漱完畢之后,連早飯都沒有吃,再次跑到那個無人的小院。
她和那位姐姐約好了,今天早上給她答復。
關好院門之后,她走到院子里,小聲喊道:“大姐姐,你來了嗎?”
“你想好了?”
身后傳來一道聲音,宋凝兒轉過頭,昨天見過的那位姐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出現在她的身后。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問道:“我跟你學功夫的話,能比宋慕兒更厲害嗎?”
戴著幕離的女子靠在樹上,說道:“她從小就開始練功,已經練出了內息,你們的武道天賦差不多,要想追上她,就要付出她雙倍的努力,這樣的話,大概五年之后,就可以追上她了…”
宋凝兒有些失望,喃喃道:“啊,要這么久啊…”
女子雙手抱胸,目光望向她,說道:“也不是沒有更快的辦法,只不過,任何捷徑,都需要付出代價…”
宋凝兒問道:“什么代價?”
女子開口道:“代價嘛,就是有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嫁人,就算嫁了 人,也不能享受做女子和做母親的快樂…,這個代價,你能接受嗎?”
宋凝兒舒了口氣,她還以為是什么代價呢…
嫁人有什么好的,母親嫁給了父親,每天就知道用青瓜敷臉,或者是在臉上抹一些白的紅的粉。
父親呢,每天都在忙鋪子里的事情,回家了就知道打算盤,也不陪她玩…
至于女子的快樂,什么是女子的快樂,她覺得蕩秋千踢藤球就挺快樂的,難道學了那種功夫,就不能玩這些了嗎?
她看著這位神秘的大姐姐,問道:“女子的快樂是什么,蕩秋千,踢毽子是不是?”
戴著幕離的女子似乎也不知道應該如何給一個六歲的孩子解釋這個問題,經過一番思忖之后,說道:“算了,你還太小,不懂這些事情,就當我沒說過,免得你以后怪我…”
她低頭看著宋凝兒,說道:“我可以教你功夫,但你要保證,不能將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的姐姐,還有你的爹娘。”
宋凝兒不解的問道:“為什么啊?”
神秘女子淡淡道:“沒有為什么,你再問的話,我就不教你了。”
宋凝兒立刻捂住了嘴巴。
好不容易遇到一位這么厲害的姐姐,還愿意教她功夫,她可不想惹她生氣。
神秘女子見她這么乖巧,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說道:“只要你乖乖聽話,努力修行,總有一天,會超過你姐姐的,她不過就是運氣好,比你早出生一會兒而已…”
這句話簡直說到了她的心里,宋凝兒更喜歡這位姐姐了。
她抬起頭,想要看清楚這位好心的姐姐長什么樣子,但卻被幕離和面巾擋住了視線,只好問道:“我以后應該怎么叫你啊,師父嗎?”
神秘女子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說道:“你可以叫我姐姐,如果你愿意的話…”
宋凝兒想了想,說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師父姐姐吧!”
宋府,李諾坐在房間里,輕輕的揉著手腕。
從昨天到現在,一直在給她們畫畫,他的手腕異常酸澀,就連喝水的時候都在抖。
這具身體還是太弱了,修法家不能強身健體,他還是得抽時間鍛煉鍛煉,不奢求練的像武者那么厲害,但也不能像現在這么虛。
不過,看到娘子對那幅畫愛不釋手的樣子,他就覺得累點也沒什么。
人家對他有兩次救命之恩,不過是畫兩幅畫而已,又不是讓他以身相許,有什么好喊累的。
許久,宋佳人將那幅畫收起來,不經意間,看到李諾有些痛苦的揉著右手手腕,想到他徹夜幫自己畫畫的辛苦,心中涌現出一股歉意,緩緩走上前,說道:“我幫你揉揉吧。”
李諾還在愣神的時候,一道幽香襲來,娘子已經坐在了他的身邊,與此同時,他的右手手腕之上,也傳來了一道柔軟滑膩的感覺。
隨著她輕輕的揉按,李諾只覺得手腕酸痛的部位,被一道冰涼的氣息包裹,酥酥麻麻的,很舒服,手腕的痛感也減輕了許多。
宋佳人問道:“感覺好些沒?”
李諾點了點頭,說道:“好多了。”
兩人目光對視,又同時移開。
宋佳人繼續用真氣為他舒經活血,房間之內陷入安靜,但比起剛才,卻有一種奇異的氛圍開始蔓延。
淡淡的幽香近在咫尺,李諾明顯的感覺到,在宋府的這幾天,兩人間的距離,無形中被拉近了許多。
這種距離,不僅僅限于空間。
“妹夫,你有沒有空,幫我個忙…”
一道身影從外面走進來,打破了房間內的安靜,宋瑜看著坐在桌前,手牽手的兩人,微微一愣之后,立刻退了出去,說道:“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我明天早上再來…”
宋佳人抽回手,站起身,說道:“我去洗澡了…”
說完,她便徑直走出了房間。
她離開之后,宋瑜走進來,對李諾豎起了大拇指,敬佩的說道:“不愧是妹夫啊,從小到大,我就沒見佳人對誰這么溫柔過,妹夫你真有本事…”
不僅宋瑜沒見過,李諾也是第一次見。
如果不是宋瑜打擾,他還能多看一會,所以李諾對他沒有什么好語氣,沒好氣道:“什么事情?”
宋瑜先是從一個布袋中取出兩個蘋果,笑著說道:“這雖然不是農家強者精心培育的,但也是司農寺不久前才培育成功,外面難得一見的新品,味道很不錯,我只要到了兩個,連我爹都沒給,妹夫你嘗嘗…”
農家出品的果蔬,一般有兩種,一種是像老夫人的壽桃,以及淳王上次賞賜的鮮桃。
這種是農家四境以上的強者,每日用真氣滋養,悉心培育的精品,有強身健體,療傷解毒的功效。
另一種,則是只改良了品種,但并未用農家真氣滋養的尋常品類,沒有強身和療傷的功效。
但即便是后者,尋常人也吃不到。
以李府的條件,前者 不容易搞到,但后者李諾還是經常吃的,他開門見山的說道:“有什么事情,快點說吧…”
宋瑜不好意思的笑笑,從懷里掏出一張紙,說道:“我寫了首詩,想讓妹夫幫我潤色潤色。”
李諾接過紙箋,看了一眼,說道:“詩,還是首情詩,你要送給誰啊?”
宋瑜不好意思道:“送給一位姑娘。”
雖然他還想肆意叢,但父親已經下了死命令,今年之內,必須將親事定下,他也只好準備收心成家。
沈家三小姐,家世背景和他都很相配,模樣也算周正,聽說她平日里喜歡詩詞,于是他便寫了一首。
作為書院學生,未來要參加科舉,無論是詩詞歌賦,書法繪畫,還是兵法刑律,都得懂一點,讓宋瑜闡述兵法要意,他不會皺一下眉頭,但詩詞方面,他是真的不精…
好在家里還有一個懂詩的,他送給老夫人的詩,當時得到了很多人的稱贊,寫詩的本事怎么都比自己強。
李諾掃了一眼,宋瑜的這首詩,談不上多好,只能說工整,李諾以為他又是送給哪位青樓女子的,打算隨便改幾個字敷衍一下,見他這一副羞澀的樣子,多問了一句:“哪位姑娘?”
宋瑜道:“沈家的三小姐。”
李諾不認識沈家的三小姐,但能被宋瑜這么稱呼的,肯定不是青樓女子,這讓李諾改變了剛才的想法。
宋瑜今年十九歲,比宋佳人還大了一歲,妹妹已經成親了,他這個做哥哥的還單著。
李諾已經不止一次的聽到二伯和老夫人對他催婚了。
家里也曾給他說過親事,但這家伙就是不答應,整日流連青樓,這次總算談了一個正經姑娘。
這首詩,送給青樓女子,李諾沒什么意見。
但長安的大家閨秀,除了娘子之外,多少都有點才氣在身,他這首詩就有點不夠看了。
看在他平日里有什么好東西都先想著自己的份上,李諾決定好好幫他潤色潤色。
片刻后,宋瑜看著手中的紙箋,又看了看李諾。
潤是潤了。
這也太潤了。
潤的沒有一句是自己原先的。
但不得不說,潤的是真好。
宋瑜寫不出好詩,鑒賞能力還是有一些的,讓他寫一輩子,他也寫不出這樣的句子。
妹夫對他真的好。
沈家三小姐最喜詩詞,把這首詩送給她,她的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宋瑜收起這首詩,感動的看著李諾,說道:“謝謝妹夫!”
李諾擺了擺手:“不客氣,早日拿下沈家三小姐,為宋家開枝散葉,我等著喝你的喜酒。”
看著宋瑜離開的背影,李諾心中感慨,他雖然不是宋家的人,但卻為老宋家操碎了心。
既要陪小姨子玩,又要操心大舅子的終身大事,他受了欺負,還要為他出頭平事,他爹對他都沒這么好…
有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李諾轉過身,看到娘子時,微微一愣。
她穿著一件淡粉色的純色絲綢睡衣,只在袖口處繡有漂亮的紋。
因為剛剛洗過澡的緣故,烏黑如墨的頭發還有些濕潤,隨意的披散在肩上,更加襯托一段修長白皙的玉頸。
再往下,就是收緊的領口了。
雖然長袖長褲的睡衣,依然將身體包裹的很嚴實,但之前,她可都是穿著外衣睡的。
這還是李諾第一次見她這么隨意。
這睡衣雖然寬松,但卻只有貼身的一件,更顯她苗條的身材,而且李諾發現,娘子還是有些身材的,雖然不多…
宋佳人注意到了他的視線,裝作若無其事,其實心跳也比平時快了不少,雖說在他面前第一次這么穿,她也有些不適應,可穿著外衣睡,真的不舒服…
李諾意識到他看的太久了,連忙移開視線,說道:“宋瑜剛才送來了兩個蘋果,說是司農寺的新品,你要不要嘗嘗?”
他將兩個蘋果都洗了,遞給宋佳人一個,自己正要吃的時候,手中的蘋果卻被她拿走了。
宋佳人輕松的將那蘋果掰開,分成兩半之后,在其中一半上咬了一小口,然后將另一邊遞給李諾,說道:“那么多人想要殺你,不管是什么人送的東西,都要小心一些。”
李諾微微一愣,畢竟是宋瑜送來的東西,他倒是沒有考慮這么多。
吳管家說過,之前他曾經多次被人在飯菜中下毒,因此李府的食物,在盛上來之前,會經過嚴格的檢驗和試吃。
確定沒有問題,才會端上來。
宋府這樣的大家族,雖然沒有李家那么嚴格,但對于食物也格外小心。。
李諾的袖口,還縫有一個暗格,里面有醫家煉制的頂級解毒丹,以隨時應對突發情況。
李諾沒想到,她會親自為他試毒。
雖說大部分能毒死李諾的毒,奈何不了她這樣的武者。
但這種待遇,他以前可是沒有的。
李諾偷偷看了她一眼,宋瑜說的沒錯,娘子好像真的越來越溫柔了。
接下來的幾日,李諾都在宋府,沒有怎么出門。
那幾位老先生每天都會過來,李諾會抽出半個小時或者更久的時間,給他們普及現代數學理論。
有時候他們也會帶兩位清風學院的算學先生,慕兒和凝兒之前上算學的教室,現在成了他們的教室。
對于他們每天的打擾,李諾也不放在心上,閑著也是閑著,就當是為大夏的數學發展做貢獻了。
“一點小小的節禮,不成敬意,請小李先生收下。”
今天,幾人走的時候,留下了數個精美的食盒,宋慕兒打開看了看,說道:“李諾哥哥,是月餅哎…”
今天是中秋,宋府各處,都掛滿了喜慶的燈籠,充滿了節日氛圍。
李諾是七月中旬來到這里的,這是他在這個世界過的第一個節日。
中秋節,在大夏的節日里算是非常重要的,地位僅次于春節。
從三天前,朝廷就開始給官員放假,節后再過兩日才收假。
本來李諾修行就遇到瓶頸了,又趕上官府放假,所以他這幾日顯得有些無所事事。
幾位老先生送的月餅味道還不錯,他吃了兩塊,吳管家從外面走進來,說道:“少爺,今天中秋,你和少夫人要回家嗎?”
李諾想了想,說道:“回吧。”
其他時間倒也罷了,中秋佳節,是一家人團圓的日子,晚上一般是要吃團圓飯的,他一個外人,中秋節在宋家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他的目光望向宋佳人,宋佳人微微點頭。
李諾注意到,這些天,娘子身上的變化很大。
和兩人剛剛認識時,簡直是判若兩人。
自從李諾難為那幾位老頭幫她出氣,送她那兩幅畫之后,她對他就變的溫柔了許多。
又或許她本來就這么溫柔,平日里的高冷女俠,只是她表面上的偽裝。
當然,她溫柔的一面,也是他將心比心換來的。
宋慕兒抓著李諾的手,說道:“李諾哥哥,等晚上吃完飯,我們去逛燈會好不好,聽說晚上的燈會可熱鬧了…”
李諾還沒說什么,吳管家便連忙說道:“少爺,這萬萬不可,今天晚上外面的人太多,你還是和少夫人在家里賞月吧…”
李諾能夠理解吳管家。
他出門不是一個人出門,明里暗里的保護人員,不知道有多少,平時還好,這種盛大節日,街頭肯定是人滿為患,安保會有很大的壓力。
還是不為難吳管家了。
也是對自己的小命負責,畢竟,人挨人人擠人的情況下,如果有刺客混在里面,暗中給他一刀,他連人都找不到…
逛什么燈會,賞月也挺好的。
和娘子準備回李家的時候,路過四叔宋昊的小院,看到院子里面,站著一位中年女人。
這位女教習,是宋家從外面請來,專門教宋凝兒武道的。
她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真氣境修為,每天來宋府教宋凝兒一個時辰。
幾天前,宋凝兒忽然鬧著要修武道,她的母親本來想要拜托娘子教她的,佳人倒是同意了,但是宋凝兒自己卻不愿意。
無奈之下,家里只好給她從外面找了一位教習。
武道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吃的。
包括李諾在內,所有人都認為她只是三分鐘熱度,可能堅持個一天就會放棄。
宋凝兒以前也多次嘗試過修武道,但每次都堅持不到一天就放棄了。
不過這次好像有點不一樣,這已經是她堅持的第三天。
就連李諾都對他刮目相看。
張蕓作為宋凝兒的武道先生,更是喜歡這位天賦絕佳的小姑娘。
她自己小時候也展露出了不凡的武道天賦,三十歲就修到了真氣境巔峰,距離御物境一步之遙。
但就是這一步之遙,她用了十年都沒有跨過去。
或許再過幾年就能水到渠成的突破,但那也也沒有太大的意義,這輩子都不可能觸及到更高的境界。
所以她早就熄了追求武道的心思,在長安經營一家女子武館,專門教導大戶人家的小姐,負責她們的武道啟蒙。
這些貴族小姐,一般都不會深入修行武道,但若是有武道根基,也會學一點武道防身。
她們的家族大都出手闊綽,她教導這宋家的小姑娘,一個時辰的酬勞就有十兩,而且是每次一付。
宋家這位凝兒小姐,不僅武道天賦絕佳,幾乎每天都會有明顯的實力增長。
可以看出來,她在每日的武道課之外,也下了足夠的苦功。
張蕓甚至都懷疑,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教出來的。
無論是進步的速度,還是領悟的能力,都遠超同齡的貴族小姐,是她生平僅見。
教完今天的課程,她收下酬勞,走出宋府時,不由的在想,難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