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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貓鼠游戲,陰陽兩界

  江晨默然了片刻,忍不住譏笑道:“你還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血帝尊沒理他,繼續道:“每一次我刺中玉佩之后,你有八十一息的時間逃亡。現在已經過去了九息,還剩七十二。”

  “你…”

  “如果你想剝析我是個怎樣的人,我就站在這里,仔細聆聽。”

  他說話的時候,江晨已經開始后退。退到十多步后,江晨轉過身,風一般朝巷外跑去。

  ‘貓戲老鼠!’這是江晨心里的想法。

  然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別無選擇,只能以自己的性命做賭注,來陪血帝尊玩這場游戲。

  他抬頭遙望東方,看著那日過中天之下、宮闕高墻的雄偉輪廓,將那里作為自己的第一選擇。

  皇宮中有御前八大騎士,有生撕算圣的紅粉骷髏楊貂,有口吐霹靂、行云布雨的國師張曼青,還有那進得出不得的九龍誅邪大陣。放眼天下,能夠將三百年前第一劍圣擋住的,恐怕也只有那里了!

  江晨想起當日皇帝那一抹飽含深意的笑容,心頭沉甸甸的,有一種遭到操控玩弄的厭惡感。但要說血帝尊是被皇帝請來故意為難自己的幫兇,他也是不信的。無論如何,血劍圣這種人,是不可能甘愿屈居于人下的…

  一陣疾行之后,前方高墻已經赫然在目,江晨深吸一口氣,將腦中的雜念甩開,在片刻的等待后,一步邁入高墻下的陰影中。

  他并不打算走正門。

  盡管已經做好了向皇帝妥協的心理準備,但如今最大的問題是,八十一息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在宮門口等待通報和召見,只好不請自入,做一回皇宮大盜了。

  對于玄罡高手來說,外圍的守備并不嚴密。

  江晨小心翼翼地躲過禁衛巡邏的路線,極力收斂氣息,盡量保持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倘若在這里被人發現,挨皇帝老兒一頓奚落倒在其次,如果鬧出大的動靜,召來血帝尊追命一劍,那才真是倒霉透頂!

  江晨一步步深入這座大陸上最壯觀的建筑。

  他很快就發現,這里的墻壁之高大、道路之復雜,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上一回跟楊落一起進來的時候,他默記了一段路。但由于這次沒有從大門進入,又忙于躲避禁衛,導致離正確的路線越偏越遠。沿長橋復道幾番回繞之中,他就迷失了方向,困在無盡的宮墻廊道之中,只覺前路茫茫沒有盡頭。

  他躲在一處偏殿之外,頭頂上的檐角抵住高墻,投下來巨大參差的陰影。他藏在陰影中,半伏于地,側耳傾聽周圍的動靜。

  一隊禁衛從旁邊巡視而過。

  幾名宮娥裊裊婷婷地從殿內走出來,沿小徑轉入高墻另一邊。

  江晨正想跟著這幾名宮女后面走出去,突然耳中聽見了一把熟悉的嗓音。他心中一動,繼續潛伏在陰影內。

  一男一女的交談聲隱隱從殿內傳來。

  “慢點…別急,她們還沒有走遠。”江晨聽出來了,這不是化真宗主凌思雪的聲音嗎。這個兇狠的女人此時不知跟誰在一起,嗓音中竟含著一絲媚意。

  另一個溫和低沉的男子嗓音道:“以師妹你的耳力,難道還怕了那些不通武技的宮娥么?”

  江晨暗暗吃了一驚。沒想到凌思雪在這深宮里頭還有一個師兄,他的修為想必也是仙佛級數吧。自己若被這兩人發現,只怕插翅難飛。

  又聽凌思雪道:“這皇宮里臥虎藏龍,萬事都得小心為上…”

  男子輕笑:“歷任化真宗主,無不是這人間虎龍,代天意之行罰者,從來只有別人畏懼你的份,師妹你又何必故作謙虛呢!”

  凌思雪道:“照這么說,我是人間龍虎,師兄你又是什么呢?”

  “我是降龍羅漢…”

  這一句之后,便只剩衣衫碎裂和喘息之聲,以及偶爾夾雜的含糊語調。

  江晨暗暗呸了一口,罵一聲奸夫淫婦,又等了一會兒,待他們情意正濃時,才慢慢從陰影中爬起來,悄無聲息地退到遠處。

  陽光躲入云層,天色漸漸轉暗。

  江晨踩在精砌的石磚地板上,落地無聲,繞著一面圍墻走過很長一段距離后,驀地發現周圍安靜異常。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附近已經沒有侍衛在巡邏了,更看不見宮女。

  好像偌大的宮殿,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江晨意識到自己可能陷入了傳說中的九龍陣里面,如果繼續像沒頭蒼蠅一樣瞎撞亂走的話,極有可能被困死在這里。

  幸好,他年少時也學過一點易理,雖然懂得不多,但大致能看出一些端倪。當下便依著九宮八門的方位,調整方向,繼續前行。

  道路越來越枯燥。逐漸連亭臺樓閣都見不到了,只剩下千篇一律的高大圍墻,和偶爾出現的丈二猙獰石獅,引領著他的前路。

天地間死一般的寧寂,連風聲都已平息,天色暗如黃昏,江晨腳下的影子都模糊得仿佛融入了地面中,偶  爾一道異光投來,便扭曲地躍動一下。

  無聲領域,仿若幽冥。

  ‘還是陷進來了?’

  不知何時,江晨已趟過了陰陽的分界線,走入了另一個世界,走入了虛空之中。

  他看到一尊異常猙獰的巨大石獅,灰色的眼珠向外突出,仿佛隨時都要化為活物,迎面撲來。石獅腳下躺著一具骸骨,衣服尚未完全腐敗,從樣式來看應是從前迷失在此處的侍衛,但又與之前江晨所見的侍衛有所不同。

  ‘皇宮里也有骸骨?老皇帝住了這么久,都不派人打掃一下的嗎?’

  這時一陣陰風刮來,江晨聞到一股惡臭,心頭微驚,連忙貼著墻避讓一旁。

  陰風之后,一隊衣裳素白的宮女自前方出現,向這邊走來。

  江晨見此情形皺了皺眉頭,依然貼墻避讓,收斂氣息,不泄露一點生氣。

  宮女們高矮不一,但都邁著同樣僵硬的腳步,眼神也是如出一轍的呆滯空洞,像看不到江晨似的,就在他眼前慢慢地走了過去。

  她們遠去的呆滯身影再加上后面暗淡的青灰色宮墻,讓江晨感覺自己如同進入了另一個時代,感受到了末代王朝的蕭條衰敗。

  宮女們離開很久后,江晨仍感受到一股蕭瑟的氣息圍繞著自己,仿佛也要感染他的身軀,將他拉入這一派衰敗的氣象中。

  江晨不敢泄露任何氣息,又等了一會兒,見那石獅后不再有別的東西出來,便邁步上前,從那堆骸骨旁邊走過。

  他看到不遠處有一團清輝,好像是月光倒映在湖水中的光亮,輕輕漾動著,是這一方天地中唯一顯得不那么蕭條的地方。

  ‘出路就在那邊?’

  江晨正要向清輝漾動之處走去,冷不丁從背后傳來一把低沉的嗓音——

  “再往前一步,你將永遠迷失在這九龍大陣中。”

  江晨肩膀一顫,驀然轉身,就看見血帝尊站在宮墻下面,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

  這煞星還是追過來了!

  江晨將鐵劍橫在胸前,慢慢地往旁邊石獅靠去。就在他的右腳即將踩上那堆骸骨之時,血帝尊又出聲道:“這尊石獅鎮壓四方魂魄,只要碰到一下,你這輩子恐怕就別指望再出去了。”

  江晨腳步僵在半途。

  “千年以來,多少精通奇門遁甲的陣法大師都被困死在這九龍大陣中。以你那點半調子的學識想看破這大陣的奧妙,實在惹人發笑。”血帝尊雙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他,“你已經走到鬼門關口,唯一的出路,在我這里!”

  江晨斜著頭,手握鐵劍調整了一個姿勢,沉默地迎上他的目光。

  血帝尊淡淡地道:“或許你也感受到了命運的捉弄,但上蒼在惡作劇的時候,或許也會給你留下一線生機,生死的關鍵就在于,你是否能夠抓住它。現在,我們之間的問題也只剩下一個——茍喘殘延的你,還有向我揮劍的勇氣嗎?”

  江晨用行動回答了他。

  他邁腳向前,起初只是緩慢的步伐,隨后逐漸加快。當十步之后,他的身影已化為一道模糊的殘像,最后的十步在剎那就被掠過,手腕微微一轉,銀色的劍暈占據了血帝尊身前的大片空間,攻勢竟在剛一發動就達到顛峰。

  這是絕境之戰!這是困獸之戰!

  江晨在這一刻完全摒除了心頭紛擾的雜念,使出這一劍的時候,他精神氣都圓融合一,整個人幾欲化蝶飛去。

  一念不生,方見真如自性!

  血帝尊瞇起眼睛,暗品這一劍的玄妙之處。

  那一劍的氣勢,分明霸道至極,其攻擊的痕跡卻又飄渺難尋,仿佛指向他上半身的每一處要害,卻又似乎只是虛晃一槍的花招,虛幻中夾雜著一縷真實。

  血帝尊捕捉著那一縷真實,如同望見江面上一舟行來,卻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似已超脫苦海,人間磨滅。

  那一劍到底在何處?

  血帝尊閉上眼睛,口中道:“汝為肉體凡胎,如何超脫苦海?”

  在感受到冰寒劍氣幾乎透體而過的時候,他終于動了。右臂一抖,手中枯枝化為傾蓋而下的一掛銀河,在中偏左岸之處,將那泛舟而來的真實一劍截斷。

  江晨既已傾力一戰,自然不會只此一劍。

  那一抹真實,雖已舟毀痕滅,但他心中無念無波,在感見真實消弭之際,復生出一抹真實,觀于寂滅亦不永滅。

  血帝尊見到他如此狀態,便知道他的劍法脫胎于赤月劍法中,卻又與赤月劍法不同。這是佛法中“無過去心,無將來心,無現在心”的境界,與血帝尊的道路不同,但若行到極處,卻又殊途同歸。

  這番思考在電光石火間掠過了血帝尊的腦海,他微微一側身,掌中枯枝已化作一片暗褐色的光華,鋪天蓋地地反涌撲下。

  這一劍,還汝本來面目!

  江晨一劍無功,又出一劍。

論劍術,血帝尊自然遠在江晨之上,但他既然純以招數相拼,又約定以玉佩碎裂為限,那么  他原本天馬行空般的招數也就變得有跡可循起來。

  所以在場面上,一時竟呈現出江晨步步強攻、三百年前的劍圣只能見招拆招的離奇景象。

  江晨的心神越來越清晰,雖然不系一物,然而天地間任何細微變化,都能被他一一捕捉到。

  用招數壓制血帝尊絕不是件輕松的活計,只要江晨在某個環節露出些許空隙,就會被成為他喪命的開端。

  當一系列的連環追擊逼得血帝尊步步后退之時,江晨明白自己在劍法上達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但這并不足以抹平兩人的差距,挽救他的性命!

  如果對保持眼下的場面就已滿足,而不能給予血帝尊致命一擊的話,以眼下兩人體力消耗速度的對比,先一個躺下的人一定是江晨自己。

  必須,必須逼出他的破綻…

  另一方面,此時離兩人交戰已經過了大約十次呼吸的時間,激烈爭斗之時江晨不能換氣,轉瞬間氣機流轉千里,他已瀕臨極限。但只要有停下來換氣的想法,必將迎來血帝尊驚濤駭浪般的反擊!

  江晨自知已入絕境,無法回頭,他的攻勢越來越凌厲,然而血帝尊卻如一葉輕舟,在洶涌澎湃的風口浪尖翩然遨游。

  江晨編織出劍網、蓄勢、請君入甕,這些足以令世人瞠目的手段,卻都無法在血劍圣身上有任何應驗。

  赤月劍法,本就已經超脫人間,人世的劍法又能奈之如何?

  駭浪翻騰,龍蛟盤旋交錯,風云變色,江晨蓄積而起的劍勢,也達到了他平生以來的最高點。

  即便本身只有堪堪邁入玄罡門檻的力量,經過這么長時間的劍勢積蓄,甚至挾裹了一些血帝尊留下的殘余劍氣,江晨的雙臂已經掌控了一股無比驚人的力量,在生死存亡的關頭,以排山倒海之勢,瘋狂朝血帝尊壓過去。

  這一招不再是劍招,而是堂堂正正的天勢!

  其中挾裹的力量,已經超越了俗世所能界定的十階之限,江晨可以斷定,即便武圣強者的肉身,也將在這股不合常理的力量下碾為齏粉!

  他向血劍圣投去挑釁的目光。

  ‘姜鴻,你敢接這一招嗎?’

  血帝尊嘴角微翹,正面迎戰了。

  蓋世無雙的劍圣從不會逃避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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