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本事
鐵蛋點頭認可，
“哦，秦百川那個峨嵋啊，那肯定啊。人家左一拳一個峰主，右一拳一個魔神的，你家法王頂了幾拳？”
但東方尊者顯然不想和他聊法王被人一拳爆殺這種丟臉的事，于是主動轉移話題，
“話說你小子從哪兒冒出來的？”
“自然是來投軍的。”
鐵蛋指指燒烤，
“當初我一路被六扇門追到陰山圍攻，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反殺追兵。
等養好了傷，避過了風頭，出來便打聽到天王已打過艮河，橫掃中原。
聽說三垣公卿都被逐出了京畿，我就想回來碰碰運氣。
畢竟北方天寒地凍的，屁的仙緣也沒有…你們煉個丹，全要用掉么？能不能分我一杯羹。”
東方尊者冷哼一聲，那篝火中便伸出一支火手，投擲出一條大腿。
“請。”
鐵蛋也不客氣，用刀割了肉條就吃，一邊吃一邊死盯著在火堆里熊熊燃燒的蛟尸。
“你知道他是什么吧？”
“哼，龍種嘛。”
東方尊者朝鐵蛋懷里掃了一眼，
“這些王子王孫，皇天貴胄，真是氣數所鐘，天道所愛。個個都有仙骨在身，資質驚人，拿來煉丹入藥自然是最好的。”
鐵蛋啃著肉，
“所以尊者是打算在此劫中布置，誅殺石蛟全家，替天行道，為民除害，順帶煉兩個丹吃吃？”
“呵呵呵。”“咯咯咯”“桀桀桀。”
周圍的血影竟紛紛笑起來，如同微風吹動的森林，好像還覺得這劉小六說話挺風趣幽默的。
鐵蛋也不在意這些路人嘲笑，故作不知問道，
“可我聽說神教自來與魔宮為敵，卻不知為何此番要替三垣消災？任他們自殺自滅，作壁上觀，不是更好？”
東方尊者倒是沒笑，只淡淡道，
“不錯，我圣教中人，旁的事都可以不管，只要干魔宮就有功賞。
不過這次卻與我教中主意無關，無非是受人之托，終人之事。”
鐵蛋揚起眉毛，
“受人之托？誰？那個睢陽守？他到底有什么本錢，也值得神教給他賣命。”
東方尊者冷笑，
“本錢？怎么，拜入我教，順手獻上中原四十城的血食人牲祭祀，還不夠么。
便是狂若石蛟那廝，也舍不得把幾千萬人口祭給我教，要留著自家享用的。
但張睢陽就敢豁出一切下場賭，以身入局，逆天改命。
局是他布的，陣是他立的，令是他下的，人是他殺的。
旁人不敢沾的劫他頂，旁人不敢做的事他擔，旁人不敢招惹的業果，他一肩扛了。
此劫作成，把旁人都摘出去，千錯萬錯，殺災業果，都犯在他一個人身上。
你說值不值得我教傾力投資，兄弟們為他助力，尊稱一聲法王的。”
哦，原來是這種人么，縱然素未謀面，鐵蛋也懂這個人了。
于是鐵蛋想了想，發問道，
“所以只要我也能拿出更多的牲口獻給神教，你們也能為我所用，替我做事嘍？”
東方尊者，“哈哈哈哈哈！”
血影，“桀桀桀桀桀！”
鐵蛋認真，“太極天這樣大小的世界，人口大約百億，尊者有興趣嗎？”
東方尊者和血影不笑了，丫腦子有病…
鐵蛋商量，“我多給你幾個？”
東方尊者白眼道，“你別太極端了。”
鐵蛋無語，“不是，我真有…”
但東方尊者已把手一抬，哧得一聲，在大刀上烙出一個血手印，
“不用廢話了，劉小六，你確于我教立有大功，不過本座真身也不在此處，不方便結算給你的。
如今既然誤陷劫中，這次本座就網開一面，留你一條狗命，脫身出陣，還不快滾！”
鐵蛋奇道，
“怎么，尊者不干脆帶我去睢陽入伙？”
東方尊者冷哼，
“入什么伙，去尋死么！我都說了，這次的事，天塌下來也與神教無關，翻天覆地，海枯石爛，那都是法王一個人要渡的劫！
如今睢陽已成大陣樞機，十絕死地，道成則生，道敗則隕！你要是不想和你的女人死在這鬼地方，就趕緊滾吧！看見你就煩！”
然后東方尊者也不肯和他多廢話了，竟是血手一抓，化作五股赤風護體，竟直接將鐵蛋石茥兩人裹著，直接投出梁都城外。
鐵蛋也是無語，沒想到這東方尊者居然是個面冷心善的，還挺照顧老朋友，肯出手送他一程呢。
“嘔——！”
經歷一夜顛簸，滿眼尸山血海景象，又近距離接觸一群血神子的精神污染，石茥終是再也忍耐不住，掙扎從鐵蛋身上下來，大口嘔吐，酸水都嘔出來了。
鐵蛋也不搭理她，只遠望著被血風火海漸漸擴散，逐漸夷為荒丘巨墳的都市，心中默算不止。
方才東方尊者也說的很明白了，睢陽這一劫，與旁人無關，統統應在那新晉法王一人身上。
所以這一場，不是什么神教斗天王，是他一個人的劫數。
掐指算來，大約是那睢陽守眼見著天王大軍壓境，仙宮一敗涂地，河山無可挽回。硬是以一人之力，逆天改命，強行起劫，向神教獻祭東國四十城，億萬人口，化血成神。管他成與不成，反正是趁機埋伏了天王一手，拖著誤入局中的叛軍一道赴死。
當然，神教有的吃有的賺，事成則憑空多一個至尊，事敗了也能看魔宮內斗打到頭破血流死傷涂地，自然也是樂見其成，所以提供了億點點小小的幫助罷了。
換言之，睢陽這一戰，神教中人明明又布陣又屠人，但其實一開始就全摘出去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贏了老子莊家通吃，輸了就直接金蟬脫殼，半點兒也不吃虧的。
而對仙宮來說，在中原腹地開戰，自然無論怎么打都是輸。天王軍勝了好，睢陽守住了也罷，反正耗盡的都是仙宮的牛馬，流盡的都是蒼生的鮮血，終歸是只有老百姓受傷的人間煉獄達成了。
所以鐵蛋的局難就難在這里了，這場面根本就是無解的。
你能叫石老板和睢陽守不要再打啦，大家手牽手，幸福在一起，一直到永遠嗎？
何況還要拯救蒼生？
別開玩笑了，蒼生是最無藥可救的，群雄逐鹿哪個熊都可以活，只有鹿是必死的。
無論誰贏誰輸，誰勝誰負，打與不打，蒼生都會死，無非是死多一點，死少一點的區別罷了。
所以鐵蛋當然可以說，為了把老板穩住，不要讓太陰魔宮滅世，這把先幫石蛟給睢陽打下來。
可是人家睢陽守也有話說的。
你自己看看這孽畜在艮河北都做的什么事？你敢說石家得了天下，蒼生就能活啊？那還不如在這拼了呢！
疾入脊髓，只能割肉剜骨了。現在四十城的犧牲，若能把這群禍亂天下的叛軍匪首一網打盡，真的不劃算嗎？
而且關鍵是人家其實沒算錯，睢陽這一戰，他確實可以賭贏的。
從夢中所見的局勢發展看，老板可不就是被打的道心崩潰投了么。
雖然獻祭了東國，但三垣確實緩過了一口氣，天下也得以保全。
如果那石蛟，真的是禍亂天下的根源，那這個問題在睢陽基本就被解決了。
只是可惜，這位睢陽守身在局中，不能像鐵蛋這樣諸天亂竄，以至于眼界差了一點，更沒受過玄門培訓，還算不到這個石蛟充其量只是玩家之一，甚至都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問題，盤外還有一大堆更大的麻煩在排隊等著呢。
何況事已至此，劫都起了，陣都布了，城都都已經屠滅兩座，叛軍已經死了這么多人，還有這許多血神子等在天上吃席了。
即使鐵蛋真能一路殺進睢陽，破陣陷城，面見那大力法王，大家把話講開了說個明白，怕也是覆水難收，為時已晚了。
看來此遭，只能做過一場，把睢陽攻克了。
不過這么算來，好像還是不對啊？
以神教這般布置，天王麾下區區數十萬兵馬，哪里夠他們殺的？
算起來一晝夜間就能屠兩城，四十城能撐過這個月都不錯了，所以到底是怎么打到十…
“嘩！”
還不等鐵蛋想個明白，算個清楚，忽然變數再起！
只見天上忽然明光閃爍，一時天色驟亮，大放光明！竟好像太陽忽然跳了出來似的，夜空大亮！好像有人把燈給打開了似的，天上地下，徹亮通明！
然后鐵蛋凝目望去，只見西北邊的天空里，驟然升起一顆白金之星！
那白金星閃耀放射，璀璨無比！簡直好似碩大的照明彈一般，自地平線的盡頭一躍而出！
茫茫星光照如銀輪，冉冉登空，輝光閃爍，直破逍遙！須臾而至，高掛蒼穹！
一時間，仿佛那滿天濃煙，遮天血霞，都被這白金星的光輝驅散半邊！連夜幕都給生生撕裂開一個口子！
而這眨眼間，便是第二顆白星閃爍，同樣飛虹破穹，天霄橫走！跳躍而來！
接著是第三顆！第四顆！最后一共竟數到六顆！
六顆白金光星！從天南地北，四面八方，跳來城頭！將東國梁都團團圍住！
六顆璀璨的白星，巨大的等離子燈團，高掛夜空星際！似流星一般環繞艮河梁水，團團盤旋！
颯颯輝光，無窮光明！朗朗明輝，正氣堂堂！
一時無邊無際的晨光，好似把那遮蔽天日的夜幕，都撕成碎片！
一時無窮無盡的明輝，仿佛把那浮屠煉獄的魔景，都照得通明！
遮天煙塵，濤濤魔焰，都被明光壓制湮滅！
滾滾尸山，漫漫血海，皆叫星流普照現形！
滿城的山呼海嘯，凄嚎鬼叫，居然在呼吸之間衰弱了下去！
就好像在這六道白金星辰，冷冷的流焰星瞳注視之下，
那些魑魅魍魎，那些個妖鬼魔形，一個個得，都不由自主得捂住了嘴，蜷起了身。
把污穢的身型，蜷縮在陰影里，把恐懼的尖叫，強咽回嗓子里。
然后天上璀璨星光之中，只聽得一道中年男子嗓音，淡然默念，好像就在耳旁說話一般，聲傳千里而來。
“峨嵋山人蒼璧，見過諸位道友。”
于是只見城中也忽然閃起一道赤星，一樣的騰空而起，一樣的血光綻放，一樣的不弱于人。
只以一己之力，從那六顆明星包夾之中，重開辟出一道血霞來遮天！
“哈！我道是誰來送死！原來是峨嵋七怪！”
于是大老遠得，就聽到東方尊者扯著嗓門，大放厥詞，直震得山搖地動，轟鳴雷響，
“哼！若是蒼松老頭親至，我還敬他三分！就你們幾個歪瓜裂棗，無知小輩！也來自尋死路！”
然后只聽白光中，那山人蒼璧只沉默了一瞬，便開口道，
“原來是東海三仙，無終老君當面。久聞閣下在大荒山無終嶺得道，乃東海一代宗師。
一手磁元陷空手更是登峰造極，當年生攝走岱輿員嶠二山，在海外開宗立派，與血箓神主齊名并稱，平輩論交。
想不到如今轉世重生，竟然自甘墮落，跑去做人徒孫。如今更與這些邪魔外道同流合污，在我中原枉造殺孽。
真是可悲可嘆，此等行徑，實為我等玄門后輩不齒。”
“…哼！關你屁事！”
上來就被叫破底細，東方至尊分明有些錯愕，一時咬牙道，
“你叫蒼璧？本座都沒聽過你，到底何方神圣！如何知道本座的跟腳！”
蒼璧淡然，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
東方至尊哪兒想到這家伙比自己還能裝，也是氣得嗷嗷叫，
“好小子！來！本座倒要領教領教，親眼看看！你峨嵋到底有什么本事，能除我圣教一個法王！”
蒼璧漠然，
“除掉他，倒也算不得是什么本事。”
東方至尊破防鬼叫，
“嗷——！”
然后魔焰逼空，血海滔天！只見剛才爐上燒烤忽然詐尸！忽地騰空而起！
同時梁都廢墟之中，一時也是赤云翻騰，血水濤濤！魔焰縱橫！
無數尸骸血肉，好似被磁石吸引，無邊熾焰血海，仿佛被猩風裹挾，竟齊齊附著到燒烤身上來合體！
于是彈指之間，便見滿城的血食人牲，都被吸附在燒烤之上！直化作百丈魔龍血魄！高翔云霄！縱聲咆哮！驚世駭人！
而望著眼前遮天血海，看著面前這百丈魔龍，那隱在星光中的山人，只用毫無波動的音聲道，
“咬著餌，你逃的掉么。”
“黃口小兒！！血海怒嘯——！”
這個瞬間，東方至尊勃然大怒，血龍狂舞！魔性狂發！逆勢而起，直沖天星！
“九霄極云閃！！”
這個瞬間，鐵蛋不管不顧，瞬息啟動，摟住石茥，傾盡全力，極速遁逃！
這個瞬間，山人無悲無喜，無怨無怒，無波無瀾的聲線，好像尖針一樣傳入耳中。
“太上道讖，兩儀微塵，萬化歸玄，劫滅仙光”
再然后，那鋪天蓋地，無窮無盡無極的光，便將天地，乾坤，尸山，血海，云煙，遁身，一齊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