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身后又是一聲巨響,鐵蛋扭頭看時,卻是那紫云道人從天上跌下來,硬著陸,摔得和血泥一樣,全身骨頭都碎了,整個人破得和爛西瓜似的。
然后從那堆爛肉的腦殼里,鼓涌鼓涌,竟爬出一個紫色小人,和知了般大小,扭頭看見陷入地底,化為深坑廢墟的洞真道宮,又抬眼看著坑前的鐵蛋,竟無聲怒吼著,向他飛撲過來。
鐵蛋正要出劍,天上早有一道金光落下,化作一只小劍,把那小人穿心釘在地上,宛如被夾子鎖住的老鼠,呀呀尖叫,掙扎翻滾個不停。
鐵蛋好奇得看了一眼,發現那紫色小人,竟然是個玉質的人偶,嬰兒模樣,相貌和地上裂開的紫云道人,有那么七八分相似。莫非此即是…
元嬰么…
之前王崢修煉出的是玉石似的內丹,洞真宮里拜的也是仙人玉璧,這個紫云真人,修煉的也是紫色玉人,看來這一脈得的,便是玉清一脈真傳的元嬰之法了。
嗯,不過原來元嬰是這個樣子的,大概是瞧著像個嬰兒,便叫元嬰吧。
元嬰真人都是活神仙了,鐵蛋也只在小說評書里聽說過。
只傳說那些修到了元嬰境界的修士,便被稱為真君,真仙,真人。可以奪舍重生,輪回轉世。
轉世真人如果下一世,還能再煉到元嬰境界,或是借助什么特殊的天材地寶和功法,就有概率覺醒前世宿緣,記起上輩子歷練所學。有時候資質不佳,道身有殘,也可以奪舍重修,這便稱為兵解了。
不過要元嬰境界的法門也好,轉世奪舍的秘技也罷,都有相當高的門檻,而且終歸是要先‘死’的么,所以與魔宮的‘生’道相沖,內丹道的就一個勁修元嬰,不斷兵解轉世,外丹道修士就避之不及,寧愿一個勁續丹續命。兩道的分歧實是天壤之別。
因而九大玄門,倒是生生死死得早也習慣了,真傳弟子大部分都是如此轉生好多世的老妖怪。上輩子是師徒,下輩子還是師徒,道侶可以結三世,相互扶持,相互照應,如此生生世世,輪轉輪回的師徒傳承,道侶關系,才是一個‘門派’維系的核心。
忽然那紫色小人,忽然望著天“哇哇”大哭起來。
鐵蛋回過神來,這沒片刻功夫,天上也打完了。
抬眼望去,云消霧散,滿天云霞,已盡被劍光轟散,被劍風吹散的陰云后,一輪紅日跳躍出來,把晚霞籠罩在彌天亂灑的血雨上透射開來,將天地山巒,都彌漫在一片紅霞里。
隨后自天邊金光一轉,陳胡子便遁光落下來了。
光霞山天哭真人,夾雜風雷,帶著血氣,大步走來,只見那胸腰虎背,一處未傷,眼如銅鈴,雷芒電閃,周身霞光燦燦,劍光環繞,一眼望去總有百把金劍,層層疊疊圈圈,繞體飛旋,也不知是什么護身神功。
走得近了,更是劍風拂面,仿佛一個人型的風暴掃到面前,定睛望去,只見他右手提一把七尺長劍,但說是劍,莫若說是斬馬刀,刃長三尺,柄長四尺,鐔用鐵鉆,首有大環,血光森森,寒芒閃閃,犀利莫比,殺機四溢。
而左手里,也慣例得提了一串頭,血淋淋的,發辮糾纏系在一起,數一數,一個不缺,正好五個。
瞧著這些人頭竟還沒死透,一個個瞠目咋舌,牙關亂顫,滴血未干,還在咿咿呀呀得呻吟呢。大概他們腦殼里,也都藏著元嬰小玉人吧…
陳胡子把那斬馬…劍一掃,四溢的劍風便把釘在劍光下的元嬰腰斬,劍尖直抵著那紫云道人元嬰面前,冷聲道,
“說。”
望著染血的長鋒,元嬰小人痛哭流涕,咿咿呀呀開口。
而陳胡子手提的五個人頭,也白眼一翻,炁過咽喉,口鼻噴血,齊唱三聲,
“是我玉清道敗了!是我玉清道敗了!是我玉清道敗了!”
“哼!”
陳胡子把長劍一收,高舉人頭,迎著落日,望天怒吼,
“九天玄女在上!北辰劍宗!敗玉清道于此!”
“哐!”
晴空霹靂,天雷炸響,仿佛冥冥中觀禮的諸天至尊,也認可了這場輸贏。
“哇…”
望著師父劍斬仇寇,手舉人頭,指天唱誓的場面,鐵蛋只覺得心中劍動,眼睛都亮起來了。
大丈夫當如是!
“去尼瑪的!滾!”
陳胡子撤去周身劍光,把手中長劍一轉,那七尺長劍也化作金光,收回袖中,同時飛起一腳,把那個紫云小人踹得飛出天外,甩手間大堆的人頭,也都跟著擲了出去。
那些人頭立刻活過來,張鼻睜眼,接著一個個五顏六色的小玉人,忙不迭從眼耳口鼻中鉆出來,御著氣,拍著翅膀撲棱,好像一群蟑螂蒼蠅亂飛逃走。
“誒?”鐵蛋皺眉,“不殺光嗎?”
“殺劫斗劍,爭道斗氣,殺他一世,因果已了,不必做到形神俱滅的份上。”
陳胡子怒意未消,瞠目瞪眼,掃了一眼周圍的廢墟和尸骸。
“可斬盡殺絕了。”
“是,一個活的都沒了。不過師父…”
鐵蛋想了想,猶豫道,
“這山上盡是些廢物,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恐怕真不是他們害的師兄。”
陳胡子沉默了,不過他親身殺了一場,也點頭道,
“…嗯,確實不像玉清道的真傳。或只是得了半部道經,煉器的傳承…”
于是鐵蛋建議,
“那不如咱們去把兌國國主殺了吧?總歸那世子的仇也不能善了的,與其等魔宮捉著麒麟,事情敗露了,不如先下手為強,殺他全家。”
“刺國主…”
陳胡子看看興致正高的弟子,卻搖搖頭,
“九凝山這些雜修,哪怕機緣巧合得了些太古道傳,終歸不過是旁門左道,殺便殺了。
但魔宮十二國,確有天命加護,我玄門也與魔宮停戰多年,不得掌門道君許可,不可輕啟戰端,否則于宗門氣運不利…”
鐵蛋失望。
“今天已經夠了。待我回一趟云臺峰,稟明掌門,請了法旨,再邀幾個朋友助劍,咱們再去報仇不遲。”
陳胡子拍拍弟子的肩膀,
“你很好,不用急,燒山吧。”
“是!”
燒山。
燒山就是燒山,當然不止是山,是整山的地脈靈竅,都投下法箓符誥,破其炁海,將仙山靈脈徹底摧毀。把這九凝山朝真太虛天,從地圖上徹底抹去。
此即,
殺其人,
絕其宗,
鏟其脈,
斷其道。
于是一把大火燃起來,燒盡九凝山上下宮觀道閣,寶苑仙閬,宗門道藏。
那曾屬于九凝山的,冥冥中的氣數,便盡數被光霞山所得,轉到燕子洞一脈上來。
贏家通吃,敗者絕宗,這就是斗劍的規矩。
把擋我道的,斬盡殺絕,統統殺光。
這天地之間,沒有弱者茍延殘喘的余地。
只見生死只見勝負只見輸贏此即我道此即魔道此即劍道 此即玄門之道。
雖然面上沒啥表情,
雖然這么說或許有哪里不對。
但和師父并肩站在這殘垣斷壁,沐浴在血風之中,看著九凝山被鏟宮滅門,洞真宮的牌匾墜入火海,化作熊熊烈焰,消失在沖天的光火中,化如云煙。
看著當初照耀天霄,牛逼哄哄的仙宮寶觀,坍成眼前塵埃。
看著那些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的神仙眷侶,化作腳下尸骸。
有生以來第一次,
鐵蛋的心中生起一種別樣的感情。
開心。
愉悅。
啊,殺劫,有趣…
陳胡子看看身邊,興奮得面頰發紅,眸子里倒映著火海的年青弟子。
忽然一陣恍惚,有一瞬,似乎看到了別的什么人。
最后他搖了搖頭,苦笑一聲,從袖中摸出個酒壇,喝了一口,拋給弟子。
“把酒喝了!我教你一套醉劍!”
“是,師父!”
腥風劍雨神鋒嘯,九凝山前血海濤,劈首蕩盡胸中氣,洞真宮里洗劍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