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綿綿。
關外的遠山近林都籠罩在銀珠般的雨絲中。
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籬笆小院上,又濺在院內的青石板縫,帶起泥土的氣味。
灶間一壺茶,席間兩人坐。
一位是李昊,另一位,也是李昊。
沒錯。
此刻坐在這小院席間的兩道飲茶對弈的身影,都是李昊。
從外表來看,一般無二。
只是另一位李昊稍顯呆滯,眼神略顯木訥。
“果然,腦子也不夠靈活。”
李昊一子落下,又贏了這盤棋,卻沒有經驗提升。
即便是以這種形態的博弈,也被面板判定為自己跟自己對弈。
但沒經驗也無所謂,李昊棋道入心,即便沒經驗,也下得津津有味。
眼前這個跟他外表一樣的分身,則是從那位畫家送來的名畫收錄所得到。
那幅名畫為:雙面人。
畫中是一位少女,裙擺修長,側凝遠方,眺望余暉。
看似簡單的畫作,卻蘊藏著無數的細節,將光暗、對稱等畫技融合得出神入化。
通過線條的粗細,以簡單寥寥幾筆就勾勒出擺動的裙擺,每一處褶皺的光暗幅度都是自然而對稱,堪稱恐怖。
那余暉淺紅,散發的色澤亦是如此,如一爐融在畫紙上的火焰,真的在焚燒。
李昊以自己畫道六段的技藝,感覺都遠遠不及,無法達到這種層次。
他覺得,要達到面板圖鑒收錄的要求,有可能需要九段的技藝,才能辦到。
而如此高超的意境,凡間能達到者,寥寥無幾,即便是數千年流傳下來的名畫,或是名譜等,也是不多。
而每一份,都有傳承千年的底蘊,意義非凡。
這幅雙面人被收錄后,便自世間消失了,讓李昊深感遺憾。
《雙面人》被李昊嵌入到肉身道中,帶來的屬性極其奇特。
雙面人:以自身血肉,可構造一尊暗面肉身,具有本體30的能力。
暗面肉身摧毀,本尊不受傷害。
本尊與暗面,彼此沒有關聯,無法記憶共享、視野共享。
暗面肉身被破壞時,本屬性將重啟——(只可構造一尊暗面肉身)
本尊可給予暗面肉身指令,暗面肉身將具有本尊的簡單思維。
李昊先前收錄其他棋譜、名畫,包括樂譜時,得到的屬性都是增幅某種屬性,而這《雙面人》,卻是能給他直接提供一項能力。
或者說,先前的屬性,也是某種能力。
比如致命屬性,就是一種極其詭異的能力,能1的概率致命。
只是這雙面人的能力,卻是具象化了。
這條特殊屬性,用在戰斗上,帶來的增幅并不多,相當于是給李昊多增加一個幫手,但各項能力只有他本尊的三分之一。
李昊在測驗后發現,說是三分之一,但實際上的戰斗力,卻相差甚遠。
因為能力的縮減,導致這暗面分身,無法施展武道極境的特殊狀態,如天地法相,神力,化仙,都禁用了。
肉身力量,只有30萬斤。
體內是氣力,也并非仙氣,全身氣力爆發,也只有400萬斤不到。
要知道,皇族就能達到200萬斤氣力。
元字營的將士,則是50萬斤。
只相當于皇族的兩倍。
好在陰陽雙脈沒有封鎖,激活雙脈之力,有800萬斤。
相當于是皇族的4倍爆發力。
神游、御物等,也都縮減,只相當于皇族的兩倍左右。
單以這暗面分身的戰斗力,李昊估測,鎮壓一些不衰境的大妖魔還行,但要是遇到妖王,怕是轉眼就會被拍死。
但好在,李昊也沒打算用這分身去戰斗,只是閑來陪自己下下棋,或是幫自己跑個腿兒,倒是方便。
而且,這暗面分身的構造也毫不費力,是用他的一根手指所凝練而成。
他本尊的斷指再生,只用數分鐘就生長出來了。
而這暗面分身的話,受傷的愈合速度也大幅度縮減,李昊找李紅妝測驗了一下,只高出她兩倍左右。
這些都是次要,最讓李昊無奈的是,這暗面分身的棋藝太臭了,這方面的能力,也只相當于自己三分之一左右。
但棋藝跟武道不同,跟自己技術三分之一的人較量,那簡直就是一眼看穿的程度,太拙劣了,贏了也毫無快感。
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這暗面分身沒事能幫他跑跑腿,去關外時不時清掃一下那些妖魔。
可惜,暗面分身做事,卻無法賺取到面板經驗,否則經驗雙倍提升,那就真的快樂了。
除這名畫帶來的屬性外,那位小棋圣贈送的棋譜,也帶來一道特殊屬性。
棋譜名為:乾坤圖譜。
乾坤即是天地,棋譜縱橫上下,為19橫線,19縱線,填滿需要361子!
李昊將這棋譜,嵌入到御道中,也得到一個奇特的屬性。
乾坤圖譜:
可任意挑選一物,作為標記,傾注自己的五成力量。
標記一旦被毀壞,力量將宣泄爆發。
標記總數:180。
這180為黑子或白子的落子數量,也是李昊能同時做的標記總數。
經過李昊的試驗,他將力量傾注到一面軍旗中,在傾注過程,還能在里面加入自己的劍術。
他注入一道劍術,及五成力量,這軍旗就成為標記之一。
當軍旗被摧毀時,里面封鎖的劍氣和力量,就會爆發出來,無差別覆蓋周圍。
這有點像星宿官老者構建的法陣。
但李昊這種更簡潔,屬于單體類型,只適合他自己。
在韜光養晦屬性下,李昊消耗的五成力量,需要半日功夫才能恢復。
也就是說,他一天只能制造兩面填充力量的軍旗。
李昊也不急,反正也是閑著,每日力氣恢復些許,就制造一面。
如今他小院里已經累積到16面標記過的軍旗。
等雨停歇了,李昊就讓暗面分身帶著標記好的軍旗,前往關外,將那些原先三不朽妖魔氣息的山頭,每處山頭都插上一面。
占山為王。
他要讓自己的軍旗所立之處,妖魔禁行!
院里,任芊芊看到暗面分身,初始有些吃驚,后來得知是李昊的功法,才恢復冷靜。
暗面分身這類奇異的情況,并不算特例。
李昊在聽雨樓中翻閱過不少古籍,知道有些三不朽境所修煉的功法,能夠凝練出分身,只是分身的質量如何,就各有不同了。
并且,有的四立境強者,聽說還會專門鍛造一位凡身,將原先的凡心送到凡身中,而本尊則凝練道心,踏入四立。
這也是突破到道心境的一種技巧。
只是,這種技巧并不提倡,不夠完美。
一旦凡心破碎,道心也將受影響,就像倒扣的碗,卻有缺口。
像李家,或是李昊所認識的這些四立境,基本都是蛻凡為道,只有一尊真身,沒有凝練凡身。
而在妖魔當中,卻是提倡‘分心合道’的修煉。
像李昊先前遇到的三相首蛇妖,若能將三顆頭顱全都熔煉成一顆腦袋,就能蛻變為道心境。
那萬窟鬼娘就更夸張了,集萬千鬼魅,將凡心撕碎,又糅合萬千鬼怪之心,終成一顆道心魔種。
這過程極容易迷失,化作一只孤魂野鬼,山精鬼怪,能夠修成,也跟氣運和謀略布局有關。
每個修煉到四立境的妖王,其經歷都極其波瀾曲折。
而一旦踏入四立境稱王,除非是自尋死路,否則極少會有性命之憂。
達到逆命境的話,就更難死了。
先前李昊有力斬幾只妖王的力量,卻最終只留下這道心境的萬窟鬼娘,其余的妖王全都被它們逃了。
時光飛逝。
春雨愈發綿綢,偶有天晴,也是轉瞬即逝。
關外的軍旗越插越多,每一道軍旗,似乎都是打在關外妖魔臉上的巴掌。
隨著越插越多,終于有妖魔忍受不了屈辱。
大雨滂沱中,一頭不壞境的妖魔咆哮著,沖向前幾日來插旗的山頭,那里是自己剛建一半的新居,但現在卻被夷平了,只剩下一座光禿禿的山頭,以及那道沐浴在漫天大雨里的戰旗。
看到那旗幟上的昊天二字,這妖魔雙目嗜血,氣得咆哮。
“龍澤大人,不要!”
有天璣殿的飛鳥趕來,急忙叫道。
但這頭妖魔卻已經不管不顧了,與其在這關外過著心驚膽戰的日子,每隔一段時日就要躲藏逃跑,它還不如換個地方安家。
它已經打算,將那該死人族小鬼的破旗全都給它撕碎,再一走了之。
反正天大地大,何處不為家?
隨著它的利爪拍打下來,那戰旗頓時被淹沒,旗桿破碎,旗幟撕裂。
不等這妖魔冷笑,陡然間,一股沖天劍氣自戰旗中爆發而出,仿佛一劍開辟天地!
將那漫天的滂沱大雨,竟都橫掃斬斷!
隨后,劍氣破開云霄,將漫天烏云撕裂,將這場春雨止住。
而后猛地劈斬下來!
宛如那縹緲天地間的仙人,隨手揮下的一道劍氣!
那妖魔瞳孔收縮,露出駭然的震驚,難以置信,這是從何而來的攻擊!
它咆哮著怒吼,施展出滔天魔氣,渾身鱗甲暴漲,想要阻擋那劍氣。
但下一刻,劍氣徑直斬落,嘭地一聲,將其身體從頭劈開,渾身裂成兩半!
隨后,那劍氣融化,破碎成無數的微小劍氣,如雨點般瘋狂沖刷。
若單是身體被劈開,這妖魔還能逃過一命,畢竟“區區致命傷”,對三不朽境的妖魔來說,還不足以致死。
哪怕心臟被擊碎,只要及時脫離戰場,及時嗑藥,或是保住命脈,還是能夠活下去。
依靠肉身再生的速度,讓破碎的心臟愈合,不是太難的事。
但此刻這千萬道劍氣沖刷下,一道劍氣瞬間沒入其身體,這妖魔還未來得及掙扎,便陡然神魂俱滅!
碩大的身軀,徑直倒在山坡上,倒在那破碎的軍旗前。
那趕來的鳥妖在劍氣沖天而起時,就嚇得止住了身子,急忙倒退收縮,其速度飛快,躲出了這劍氣的覆蓋范圍。
等看到那萬千劍氣不斷洗禮妖魔尸身,直至消失,這飛鳥才回過神來,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這,這軍旗上有劍陣?!”
“怎么可能!”
“大禹神朝的司天監,什么時候能布置如此可怕,如此精密的法陣了!!”
這飛鳥渾身的羽毛都在抖動哆嗦,震驚得渾身的血液都似凝固般,明明春天來了,它卻有種比寒冬時還冷冽的感覺。
這春天,也許是某些人的春天。
卻是它們妖魔的凜冬!
飛鳥渾身發軟,吹響玄音哨,不多時,大量的天璣殿飛鳥聚集而來。
等看到那山頭上空的一圈晴空時,都是吃驚,上前嘰嘰喳喳地詢問情況。
等了解到原因,所有飛鳥都是愣住,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靜謐的山頭。
那三不朽妖魔的尸身,依然匍匐在那里。
一面軍旗,鎮殺一只三不朽境大妖魔!
而這樣的軍旗…它們沒記錯的話,已經插了三十多面!
并且,每隔一段時日,就會過來插上幾面,將這關外五千里的東西區域,那些天地能量濃密的山頭,全都插上了!
“這,這都是那少年的戰旗!”
“他,他是要將這個五千里的區域,全都化作他的領地嗎?!”
天璣殿的眾多飛鳥都是驚顫,感到恐懼和心悸。
那少年的力量和本事,它們已經有些看不懂了。
紅色飛鳥化作紅裙少女的模樣,俏生生的水靈小臉上,卻滿是驚悚。
她做情報工作,可謂是見多識廣,見過這座大禹神朝百年來眾多的天才妖孽。
但,那過往的璀璨百年,都不及眼前這短短一年所見!
那驚世少年的恐怖,哪怕相隔數千里外,似乎仍釋放著滔天的威嚴,鎮壓當世!
她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那少年敢來孤身坐鎮邊關。
那不是它們妖魔的福音,是那少年的福音。
他遠比那青州所傳聞的,還要兇殘,可怕,就像脫籠的兇神,真正釋放出自己的鋒芒和爪牙!
“快,快通知下去,千萬不要去靠近這軍旗,回頭我們找人來搬運回去一面,看看這軍旗上究竟是什么劍陣。”
紅裙少女急忙說道。
眾多飛鳥凜然,迅速分散開來。
籬笆小院中。
李昊眼前浮現出面板提示,看到標記數量從35/180,跳躍到34/180。
頓時知道,標記被破壞了一個。
李昊微微挑眉,當即讓暗面分身前去探查,順便讓天璣殿給個交代。
沒多久,暗面分身回來了,順帶還帶回一頭三不朽境妖魔的尸身。
同時,沿途有天璣殿的鳥妖等待在那里,將暗面分身當做李昊,給他賠禮道歉,解釋原委。
暗面分身沒說話,只是將那鳥妖隨手捏死了。
天璣殿得知此事大怒,卻不敢報復,隔日又派鳥妖過來詢問原由,李昊表示這只是第一次的教訓。
行動往往比言語更有威懾。
傳訊的鳥妖顫顫巍巍地回去了,將李昊的話也帶回,天璣殿又驚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但這次事件發生,天璣殿對李昊的兇名宣揚的更賣力了,那些三不朽境的妖魔聞言,雖然半信半疑,卻不敢真的冒險,最終都慢慢離開了這關外,選擇去別的地方,另謀出路。
雖然這關外的一些山峰、丘陵沼澤等地,是不少妖魔的“祖地”。
誕生處。
即便是妖魔,對自己的誕生之地,也有情感和依賴。
但它們知道,在那少年坐鎮天門關的這段時間,這祖地不屬于它們。
好在,它們妖魔壽命悠久,且比人族更有耐心,等數十年,或是百年后再回來,那少年多半早已離開。
而百年時光,對一些大妖魔來說,只是一次閉關潛修罷了。
關外變得愈發寂靜了。
只剩下空蕩的風景。
關外數千里,妖魔絕跡,只有偶爾的小妖魔不知情況,游蕩而來。
時光飛逝。
春雨過后,炎熱的夏日到來。
蒼崖城愈發熱鬧繁榮,來往的行人也變多了。
在炎炎夏日中,那條通往蒼崖城的龍關道上,有稀疏的行人趕往,還有一支商隊。
而在龍關道外數十里,一條密林中。
一只身材碩大臃腫的妖魔,從密林里爬行而來。
很快,它看到了前方那條寬闊而雪白的龍關道,眼眸中露出嗜血之色…
它正要向前爬去,忽然密林中一棵老樹開口,道:“莫要再往前了。”
“嗯?”
這妖魔駐足,轉頭看向那發聲的老樹妖,對方不開口的話,它竟還沒察覺到。
它臉色微變,冷聲道:“怎么?”
老樹妖沙啞地道:“再往前,可就是龍關道了。”
“哼,什么道不道的,龍關道又如何?”
臃腫妖魔冷哼道。
“到了龍關道,就不能再往前走了,那里是人族的地盤!”老樹妖嘆息道。
“人族?”
“這條路不是早就成我妖魔的地盤了么,這人族還敢來?”
“你是外州來的吧。”
老樹妖微微擺動樹枝,像是搖頭,道:“你說的那情況,早就是以前了,現在那邊哪還有什么妖魔啊,那里只有我們妖魔的尸體,尸山血海!”
“嗯?”
臃腫妖魔皺眉,向龍關道上望去,卻只看到一些美味可口的人族,像行走的小甜點。
“看到那面軍旗了嗎?”
老樹妖的樹枝擺動,指向龍關道旁一處高石上貫穿里面的軍旗:“看到那軍旗,你就趕緊走吧,你身上這么濃的人血味,會給你帶來殺身之禍的。”
“哼,裝神弄鬼,一面軍旗就想嚇到我?”
臃腫妖魔嗤笑:“別說軍旗,我一支軍隊都吃過,老家伙,要不是你太柴了,我就拿伱打牙祭了!”
說著,便懶得再理睬,徑直朝龍關道上沖去。
“爺爺,它不聽您的。”
老樹妖旁邊,一顆小樹枝搖晃著說道。
老樹妖嘆息了聲,沒說話。
而那身材臃腫的妖魔此刻已經沖到了龍關道上,朝著那視線盡頭的幾道身影飛速沖去。
它眼中盡是嗜血的殺意,身體帶動的風,將旁邊高石上耷拉的戰旗都吹得揚起。
但就在它急速逼近時,一道清風忽然席卷而來。
在這炎熱夏日,那道清風帶來清涼,掠過了臃腫妖魔。
“這…”
臃腫妖魔瞳孔陡然收縮,想要躲避,卻已經來不及。
它的身體驟然裂開,內臟散落遍地,鮮血流淌。
那道清風,似是自那龍關道盡頭的蒼崖城而來。
又似是一年前那少年隨手甩出的劍氣,斬滅了當年的那只妖魔,盤旋在這官道上,于這一年后,又吹回到了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