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內,安靖就見到了念泉。
靈脈閉關室前昏暗的燈光下,已然煉氣的少年披著玄色的衣裳,邊緣由金紅色的云紋勾勒。
他腰間佩劍,但原本用來持劍的右手卻被一層層繪有符箓銘文的繃帶包裹,白凈細嫩的手臂蔓延出宛如根須般的青黑色煞氣,將柔軟的皮膚都變成僵硬的枯木樹皮。
念泉面色不太好看,嘴唇都蒼白許多,看見安靖與霍清時,他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想要打招呼:“好久不…”
“手受傷了?”
安靖卻沒有寒暄的意思,他一眼便看見念泉被符咒繃帶纏繞的右手,直截了當道:“發生什么事了?擂臺戰的后遺癥,特市的醫師治不好?”
“是‘堅木渾煞’。”霍清卻是看出念泉所中之煞的學名:“攻可枯朽來敵軀殼,守可護持自身肉殼。是木系修者修持較多的煞氣,的確難治。”
“看這樣子,是被敵人一口本命煞氣打中了右手…但這怎么可能?”
看到這里,霍清有些不解起來,納悶道:“這煞氣雖然威力頗大,但擅守難攻,不到煉氣高階,幾乎不能離體,哪怕是煉體修士,也都是用這煞氣加持肉體對敵,而不是將其轟出傷敵。”
“更別說,這可是本命煞氣,傷敵又傷己,念泉你這是遇到什么瘋子了?用這種自爆戰術和你打?”
“…”念泉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怔然待在原地,被安靖拍了拍肩膀:“還不請我們進去?”
“哎,進來吧。”他嘆了口氣,打開門。
安靖與霍清進門,門內是個很簡單的閉關室,大致格局和安靖當初來的時候差不多,有琉璃蓮臺聚靈,也有木人作為測試用具,看得出念泉的日常很簡單,就是修行學習,一點生活痕跡都沒留下。
“玄夜城的木屬性修士不少啊,但木屬靈物卻那么少。”
進門時,安靖感慨道。他這話是有依據的,初始洞窟中的那位軀體玉髓骨,頭顱變成魔物的武者便是木屬性,鐵手是木屬性,霍清也算是木屬性,而酆都衛更是木屬性。
現在,打傷念泉的那位修者也是木屬性,讓安靖不禁有種錯覺,那就是天元界有缺的不是水木二屬,而是金土之類了。
“正是因為天地有缺,所以人以道補之。”
這次說話的是念泉了,他還有些不太好意思,小聲道:“如果沒有諸多木屬修士的勤懇,我們哪來的東西吃?歸根結底,在荒野中,木屬魔物是最多的,所以木屬修士也能吃到最多福利。”
“水木失調,陰陽隱沒,火土金大盛…這就是如今的格局。”
“原來如此。”安靖微微點頭,他為念泉拿了一把椅子,讓對方坐下:“但這么說來,你就是被這樣最大眾,最常見的木屬修士暗算了。”
“這…怎么能算是暗算!”
念泉面色一紅,有些氣急,不知道說什么好,結結巴巴道:“木屬修士都有這么一口本命木氣亦或是木煞…我猜到了!但,但我怎么能知道,對方都快要輸了,表現出要投降的樣子,結果還能出手?”
“哦。”聽到這,經常看幫派決斗的霍清也就懂了,他吐槽道:“明明輸了,卻死撐著不投降,哪怕是輸了也要死賴著拼掉你是吧?一中不都是仙族子弟,最差也是寒門天才嗎?怎么會用這么輸不起的手法?”
“的確有點輸不起了。”安靖也明白過來,這就是很經典的‘眼看打不過了,為了排除掉自己學校最后的障礙,故而拼命來一波狠的’。
念泉雖然實力超出同齡修者,煉氣后更是根基穩固,持一手劍意,堪稱同級無敵。
哪怕有其他天才能敗他,卻不可能讓他吃這樣一個大虧。
現在來看,卻是一中那邊有人耍心眼,明明擺了要投降的姿態,卻在念泉放松后突然爆發一口本命木煞,打了念泉一個措手不及。
——還是實戰經驗少了,哪怕是擂臺賽,在敵人沒有真的投降,裁判決定勝負前,就絕對不能留手。
安靖心想,但考慮到念泉不是他這樣的轉世重生,擁有宿慧之人,過去的戰斗經驗也極少,倒也不能苛責這點。
“真沒道德。”
霍清反倒是比安靖更加生氣——安靖雖然不齒這種手段,但如果是為了重要的勝利,他也不介意用,只是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敵人重要到能讓他耍小花樣而已。
而霍清卻不同,他就是那種自己不用,平時也不愿意去思考如何去應對他人這種小花樣的人,所以看見有人被暗算,就和自己被暗算一樣感同身受,越想越氣憤!
安靖運轉真靈瞳和瞳中火,看向念泉,搖頭道:“你受傷很重…這堅木渾煞固化了你的血肉,讓伱無法正常用劍。”
“哪怕是祛除木煞,也會有一段時間的虛弱期,最短也需要一旬左右的時間才能恢復完好,還會損傷肉體,完美治愈則需要一個月,而你雖然晉級八強,得到了進入淘汰賽的資格,但在后天的第一輪比賽前,你是來不及恢復戰斗力的。”
“總而言之,你不可能繼續參加這次特市賽了。”
念泉沒有說話,他垂下頭,抱著劍,神色黯然。
而安靖笑了一聲,他對著有些頹然的念泉,平靜道:“念泉,你認真戰斗,一路打到現在全勝無敗,如今遭逢暗算,不得不退出比賽,我知道你心中有一股氣。”
“你愿意見我而不是自閉到自怨自艾,代表你現在至少有三句話想說。”
念泉沉默地注視著自己的手,他澀然道:“這次是一個教訓,我要吸取經驗,下次絕對不會大意。”
安靖搖頭:“不是這句話。”
念泉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抱著劍的手更加用力,完好的左手上綻起一根根青筋,強行讓自己平靜道:“一中的人這次氣勢洶洶,似乎對什么勢在必得,肯定要全力爭奪,我如今進了前八已經算是賺了,再進一步,恐怕會得不償失。”
安靖漠然道:“不是這句話。”
念泉猛地抬起頭來,他看向安靖,而安靖也與他對視。
在少年的雙眸中,有一種羞愧。
一種‘明明得到了這么多幫助,卻只能在這里止步’的不甘。
還有一種憋悶委屈,一種源自于內心的憤怒,令他體內的血液似乎都在奔流澎湃。
“你在矜持個什么鬼玩意?”
看見這樣的眼神,安靖嘴角翹起,他平靜道:“念泉,你小子和兄弟們藏什么呢?我不信你連臟話都不會說了。”
“…一群混蛋!”
此時此刻,念泉終于忍耐不住,咬牙切齒的少年人站立起身,左手一拳砸在了一旁的木人靶上,將木靶打的震蕩不休,爆發出了潛藏在心的怒火:“我好意伸手扶他起來,居然暗算我!”
他惡狠狠道:“玩陰招,搞詭計,我要把一中這群狗娘養的全部都打趴下,讓他們知道我劍的厲害!”
此時此刻,念泉面色通紅,一雙冰藍色的真靈瞳也變得深沉森然,宛如暴風雨中的大海那般波濤洶涌,半點也不見宣傳片中清冷少年劍士的風采——但此時此刻,無論是安靖還是霍清都點了點頭。
這才是真實的念泉,他真正的想法,真正的憤怒和意氣。
“好,就是這樣!”所以安靖也笑道,他從太虛法器中取出一枚翠綠色的熒種,這得自攀雪牙的木氣精華一出現,便引動念泉右臂的木煞微動,有呼之欲出的勢頭。
在念泉怔然的目光下,安靖將這翠綠熒種放到對方身前,雙手交叉在胸前道:“這延命芽可以緩解你的傷勢,但我有一個想法…接下來我會教你兩招。”
“一招名為‘貫甲真勁’,一招名為‘傷病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