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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臨江城城內滿是冰雪,凜冽寒風卷動巴掌大的雪片砸落在屋頂,令瓦片晃動。
沒有神兵后,哪怕是地脈大陣還在運轉,也沒辦法完全隔絕大雪,只能讓天氣不會惡化到城市無法承受的地步。
但,城市能夠承受,不代表人可以。
安靖并沒有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前往市中心,也即是琳瑯商會總部之所在。
他用常人的速度慢慢走過一個又一個街道,觀察其中人們的生活和種種細節。
此時的臨江城,房屋檐角懸掛冰凌,骯臟的街道上滿是烏黑泥水凝結而成的冰,各種垃圾污垢堆在街角,即便是冬雪的靜氣都難以壓住什么東西腐爛的味道彌散。
安靖緩緩走過冰雪之間,他認真地觀察著街道兩側中,那似乎被冰雪琥珀封存之物。
尸體。
被凍得如鐵似鋼的尸體以一個怪異的姿勢卷縮在雪中,若是眼力不好的人,或許還會以為這是什么房屋被拆解后留下的木頭。
但安靖很清楚,那就是人的尸體。數量不少,體態各異。
有些是被凍死,有些是餓死,有些是被人打傷而死…這些尸體隱藏在街巷邊緣,有穿著琳瑯商會服飾的小隊正在鏟除冰雪,罵罵咧咧地將這些尸體都丟進車里,看似要在之后扔出城。
除此之外,其他住宅街道,也在發生強賣糧物之事 “他們明明可以用搶的,卻還在真的買賣,真不知道該說是商人本色,還是說多少有點害怕大辰的規矩。”
安靖停下腳步,饒有興趣地觀察這一幕,不禁有些感慨:“或許是因為上面的大人物還在官府內,所以不愿意留下太黑的把柄?”
一開始,安靖的確是這么想的,但是很快,他就不得不承認,自己太年輕想的太少,見識也太短了。
因為琳瑯商會真的是搶來的!
說來也是巧合,安靖在走向城中心的路上看見了一輛賣糧車,安靖掃了一眼,最初還沒在意,但很快就又回過頭,緊緊地盯著那輛車上的標記。
那是一個碧藍色的浪潮紋,也即是瀚浪鏢局的標記。
“啊?”
安靖認真地看了好幾次,又看車又看人,然后才心中震驚道:“真的假的?”
“原來是這樣,搶周邊好心人無償送來的糧藥,然后自己賣…這搶了后加倍再賣,一般的劫匪搶錢哪有他們這么干舒服!”
“哇,這商會也太囂張了,我真的有點生氣了!”
原本安靖因為找到了母親心情還不錯,所以剛才教訓那些囂張的琳瑯商會武者沒下什么重手,最多讓他們躺兩天。
但現在,安靖眉頭已經皺起來,感覺剛才下手輕了:“這些人究竟幾個意思?這種沒爹沒媽斷子絕孫的錢也賺?”
如此想著,他來到賣糧車旁:“你這糧食從哪來的?”
“你管從哪來的。”車上的琳瑯商會武者不耐道:“就問你買不買吧!”
“要。”
安靖抬起手,凌空虛握:“給我一箱。”
內息翻涌,周邊風雪一卷,便將車上的一箱糧食卷起,然后輕飄飄地落在安靖掌中。
“內息如潮?內壯?”
糧車武者看見這一幕,頓時心中一凝,內氣離體且能輕描淡寫地操挪重物,怎么看都不是自己能對付的。
心中思緒急轉,他忙不迭下車,嘿嘿笑道:“原來是武者老爺,您吉祥,這箱糧食就當送您的了…”
安靖好奇道:“真送我?”
“真送!”
“我不介意你收我錢啊。”安靖拉長語調:“你覺得這一箱要多少錢?”
“這…”糧車武者看了眼箱子,有些遲疑道:“二兩半?”
這是個很實際的數字,因為這一箱要比賣給沈慕白的那一箱糧食要重得多。
雖然仍然有點小貴,但算上風雪中運輸的成本,還有糧食原本的價格,如果‘這箱糧食真的是琳瑯商會運過來的’,那他們收這份錢當真算是合情合理。
但前提是,這真的是他們運的。
“你們倒是有趣,這不是很清楚價格嗎?天知道有多少人會被伱們逼死。”
安靖笑了起來,糧車武者突然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他還未來得及多說什么,安靖便拍了拍他肩膀:“放心好了,我不對你動手…但聽句勸。”
安靖平靜地看向已經相距不遠的琳瑯商會所在:“你現在出城,回你南方老家。”
“再呆在城里面,就不好說了。”
糧車武者打了個寒戰,他不知為何,從這個年輕武者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恐怖的冰冷感,那是比霜劫還要冰寒的冷意——但就在他打算點頭應承時,安靖的身形消失不見。
“這…我這是遇到鬼了?!”
安靖消失的太過迅速,玄步悄無聲息,令這武者震驚地環視周邊街道,卻始終沒找到半點蹤跡。
他渾身一顫,原地對著安靖原本所在的方向拜了拜,然后喚來同伴接手,自己一個人偷偷離開了。
另一側。
前段時間,許苔進了城,便一路朝著城中心而去。
在進商會大門前,他看見有一隊人從街道中離開,以一種失魂落魄的姿態朝著城外走去。
“這種天氣出門,看上去也沒多少糧食…這不是尋死嗎?”
心中嘀咕,許苔雖然愛錢,但僅僅是因為武道修行無財不行。
他收費少了,若是受傷,反而會讓自己的進度倒退。
但總的來說,他也是個熱心腸的人,便停下腳步,來到這隊人前:“老爺子,這是何意,怎挑著大雪天出城?”
這隊人帶頭的是個發須如雪的老者,他看見許苔人高馬大,臉上還有疤,氣勢就像是個大武者,便恭敬地行禮鞠道:“哎,家中已無余財,祖宗遺屋也賣了,一家無顏面對列祖列宗,再撐下去也是等死。”
“他人畏懼獸潮而進城,我等如今倒是一無所有,不怕什么獸潮,只能搏一搏,看看能不能歸南尋得一條生路。”
許苔掃了眼,發現這一小隊中還有婦孺,小孩子最多六七個月大,還在襁褓中被削瘦的母親抱著。
他嘆了口氣:“家里人會做飯嗎?”
“這…”
老人沒聽懂許苔什么意思,老老實實答道:“自是會的…”
“你們跟我了。”許苔搖頭道:“你們先別離城太遠,去余江旁邊的外城南岸,隨便找個空屋等著,到時候我在城中辦完事,帶你們回南邊。”
“到時候你們就去我鏢局打下手,打掃衛生做點飯,就當護送費了。”
“這…”
聽見此言,老人和家人面面相覷,卻是知道自己等人遇到大好人了,頓時便雙目垂淚,要跪地磕頭:“恩公,恩公啊!”
許苔嘆了口氣,抬手讓幾人站起,然后又為他們詳細指了路,這才搖著頭,朝著商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