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心的話往往是從最了解你的人口中說出。
閆富貴的反應恰恰證明了閆解放看透了他內心的糾結。
三個多月了,家里人閉口不提的事,這是一道共有的傷疤。
現在閆解放瘋了似的,撕開它,讓所有人都痛苦。
閆解曠手中的筷子停了下來,里屋的葛淑琴捂著嘴,忍著哭聲。
閆解娣扶著父親,可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不理解二哥為啥要這么做。
尤其是躲在廚房的母親,寧愿躲在廚房里哭,也不出來勸一勸。
這個家到底怎么了?
“二哥!”
閆解娣滿眼淚光地喊道:“你到底要干啥呀!”
“嗚嗚嗚”
她年歲其實還小,真是被家里的狀況給嚇壞了。
這會兒嗚嗚地哭著,一邊照看父親,一邊質問道:“咱這年還過不過了?!”
“過年?當然得過!”
閆解放就像是瘋了一樣,這會兒的表情下全是瘋狂,就連說出來的話,聽在她的耳朵里都是瘋言瘋語。
“為什么不過,這餃子真好吃啊嗯!”
他夾了一個餃子塞進嘴里,回味似地說道:“多少年了,多少年過年沒敞開地吃頓餃子了”。
說完這一句,他回頭看了看三弟閆解曠,突然露出了一個微笑,道:“吃,敞開了吃,今天咱家過年了!”
閆解曠就是再不長心,也知道這個時候輪不起筷子。
他手里的筷子這會兒比秤砣都要沉,不敢看二哥的瘋狂,更不敢看父親的頹敗。
不是無能力為,而是不忍,也不想面對家里即將四分五裂的狀況。
“為啥不吃?喝酒?”
閆解放“嘿嘿”一笑,招了招手,道:“酒好啊,喝了酒就能忘掉所有,要不要來點?”
閆解曠悶著頭不說話,默默地將手里的筷子放在了桌子上。
別說喝酒了,就是吃飯他都不敢了。
“嗬”
閆解放見他不喝,自己又喝了一杯,一邊喝著,眼淚就從眼眶里流了下來。
“餃子就酒,越喝越有啊!”
“喝了這杯酒,忘了煩惱和憂愁…忘了以前遭過的罪,忘了我斷了的腿,忘了…”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了里屋的門,因為他想要忘了的人就在屋里。
“老二”
閆解娣一回頭,發現母親滿臉淚水地扶著門框站在那,趕緊放下父親去攙扶母親。
“媽!你沒事吧?媽!”
她一聲一聲地喊著,是看見母親面若白霜,滿眼凄苦的模樣,似是比二哥還要瘋狂。
“老二,你要你爸的命吧”
侯慶華一只手扶著門框,一只胳膊被閨女攙扶著走進屋里,跌跌撞撞地到了桌子前。
“媽知道你心里苦,媽不讓你受罪”
她由著閨女的扶,坐在凳子上看著閆解放說道:“你先送走你爸,等他死了,當媽的不攔著你”。
“媽!”
閆解娣震驚地看著母親,又恐懼地看向父親,她不知道,這個家為何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閆解曠終于受不了這份壓抑,默默站起身往外走去。
沒人關注他,他也不想驚擾屋里任何人,只想趕緊出去透透氣,不然像是要憋死了一般。
侯慶華似是沒聽到閨女的召喚,只對著閆解放指了老伴兒道:“你看他都那副德行了,你再說幾句,你再耍幾樣,說不定他就過去了”。
“咱不治了,這次咱們不治了”
她面似癡呆地說道:“咱們就等著他死,他死了,沒人攔著你”。
閆解放手指湛青地捏著酒杯,手指肚已經捏扁了,另一只手的筷子顫抖著,面上的瘋狂換做了掙扎。
他當然知道他媽說的是反話,是極端情況下的勸誡。
“媽,我這心里…太苦了”
“媽知道,媽知道”
侯慶華狀若瘋癲地看著兒子,點頭安慰道:“是是,媽都知道,媽都理解你”。
“不,你不理解”
閆解放又喝了一杯酒,自顧自地倒上,看著酒杯說道:“我這輩子從沒有痛快過,什么都是謹小慎微,什么都要爭搶,我太累了”。
他的眼淚突然就下來了,哽咽著說道:“在外面要維護教師子女的形象,人家孩子都可以玩,就得是我們,得堵在屋里裝模作樣看書寫作業”。
“人家的孩子可以犯錯誤,唯獨我們當老師的孩子,就得考前三名”
“在外面也就算了,是我們無能,給老師丟臉了,可在家呢?”
他滿臉怨恨,也不顧灑下來的淚水,死死地盯著靠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父親,咬牙切齒地質問道:“您是不是恨自己孩子太多了,非要放在盆碗里斗死幾個才痛快!”
冷不丁的,閆解放的話剛說完,便挨了他媽一巴掌。
打完了閆解放,侯慶華也愣住了,隨后似是后悔,似是警告地說道:“不能這么說你爸,你哥…是我…是我啊!”。
“呵呵”
閆解放苦笑著看了他媽,絲毫沒有在意臉上的疼痛,這倒是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活著。
“您這么替他著想,他有沒有想過您的痛苦?”
說著話,他轉頭看向父親,道:“您真就認為是我媽害死了大哥?那錢不是您收起來的?在您眼里,錢永遠都比孩子…”
“夠了!”
閆富貴一拍八仙桌,但好像所有的氣力都耗費在了這一巴掌上。
他有些氣喘吁吁地看著兒子,腦袋不疼了,可心涼了。
“自欺欺人是吧!”
閆解放可不怕他,冷笑道:“您自認為那錢是我嫂子給的我媽,我媽又把錢交給了您,您就不沾因果了是吧?”
他語氣陰森地盯著父親,道:“我大哥不會原諒您的,永遠不會”。
說完,目光掃過淚流滿面的母親,端起酒杯喝了越來越苦的酒。
閆解娣這會兒也是哭著,跌坐在地上,趴伏在母親的腿上哭嚎著。
二哥說的極端,可句句都是真言,如果不是父親死摳著錢,兄妹幾個又何必從小各自算計著對方。
這個時候閆解曠從外面走了回來,默默地進屋,猶豫著,在八仙桌上放了一把錢。
這是他參加外面那些活動時,偷偷自己攢下來的。
有金子,有銀子,找人換了錢,只想著早點出去過日子。
可現在日子沒了指望,家都要散了,要這錢還有什么用。
聽著二哥所說,他也想的再清楚不過,大哥的死,跟家里父母兄弟之間緊張的氣氛不無關系。
你防著我多吃,我防著你多拿,親兄弟比外面論的朋友都要算計和計較。
以前他不知道心里的感受是什么,這會兒只覺得辛苦,特別的累。
到柜子上拿了個酒杯,坐到了二哥身邊,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閉著眼睛喝了。
他真想早點把那錢拿出來,哪怕是不多,也能暫緩家里的矛盾。
只有家要散了,他才知道有家才有他的片瓦遮身,每家的孩子風餐露宿。
侯慶華只是哭著,抱著閨女哭著,她發狠話,哪里是咒罵愛人去死,是想問問兒子的心意啊。
你要為了自己,愿意讓你爹去死,那她這心也就死了,日子也就甭過了。
可現在知道的是,兒子心里的苦悶都淤在了一起,就是這般埋怨他爸,也從未想過不孝的事。
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她一個婦道人家,拉扯幾個孩子尚有余力。
再多的,她都得聽一家之主。
閆富貴坐在那,手指使勁攥著椅子扶手,怕是支撐不住身子滑下來。
回想過去的二十年,兩個身份,一個老師,一個父親,好像都挺失敗的。
當老師沒有教育好學生,竟然出現了學生管老師的狀況。
教不嚴,師之惰。
當父親沒有管教好自己的兒女,怨氣羈埋,知錯不改。
養不教,父之過。
這輩子,真的做錯了許多事。
“你要埋怨我,哪怕是恨我”
閆富貴艱難地開了口,語氣帶著深深的疲憊,道:“都隨你”。
他又抬起頭看了看里屋,又看了看閆解放,抿著嘴頓了頓,這才又道:“你要過什么樣的生活,走什么樣的路…”
“也都隨你”
這話說的實在是艱難,但依舊言辭肯定:“我不管了,不為難你,也不為難自己”。
屋里的哭聲逐漸減弱,侯慶華摟著閨女,淚眼婆娑地坐在那,了無生氣。
閆解放也不再言語,只是喝著悶酒,與弟弟一起,你一杯,我一杯的。
“但有句話我得說在前頭”
閆富貴努力挺直了脊背,態度冰冷地說道:“要獨立,要自主,就拿出個樣兒來,頹廢耍酒瘋解決不了問題”。
“你們,也是一樣”
他點了點小兒子和小閨女,提醒道:“只要在這個家,就得出一份力,我養你們小,不養你們老”
“我也不指著你們養我的老”
后面這一句說的十分心酸,可還是說了,說的很堅決。
“行了,就這樣吧,過了這個年,你們自己張羅著辦,這房子沒有你們的份,畢了業都走人”。
“行,我走”
閆解放吃完最后一個餃子,喝了最后一杯酒,痛快點頭道:“以后就不麻煩您了”。
說完便要起身,可能喝的多了,或者腿腳實在不便,差點摔了一個趔趄。
還是弟弟閆解曠攙扶了他一把,這才沒有搶破腦袋。
“嗬嗬”
閆解放好笑地看了看臉色雪白的弟弟,使勁站起身,又拍了拍他的手。
“沒事兒,今天開心,真開心”
他攥著弟弟的手,真誠地說道:“第一次,長這么大第一次跟你喝酒,沒想到這么開心”。
說完撒開手,轉身進了里屋,沒一會兒便卷了鋪蓋,拎著自己的衣服包一瘸一拐地走了出來。
“二哥…”
閆解娣這會兒已經站了起來,愣愣地看著他,問道:“你去哪?”
“門房,今天我值班”
閆解放有些站不住地晃了晃身子,但還是努力對著妹妹笑了笑,說道:“暫時對付一宿,明天出去找房子”。
“現在去哪兒找房子啊!”
閆解娣雖然歲數小,可也是大姑娘了,啥事她不懂。
京城現在工作機會少,但人多,人一多房子就少。
就是有工作的人也不一定能分著房子,配上宿舍,更何況身無分文的二哥呢。
就糊火柴盒那錢,每個月下來都是貼補給了嫂子,可能今天的餃子就是他最后的手頭錢了。
閆解放已經走了兩步,這會兒站在門口,背對著家里人,兩眼空洞地望著門外,可嘴里卻笑著安慰妹妹,道:“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
說完,也不顧妹妹的呼喊,拉開門毅然決然地走出了家門。
只有當走出家門的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他心里對于家的概念是什么,不僅僅是一處遮蔽風雨的屋頂。
還有在意的人。
“明年就好了”
傻柱順著李學武的話往下想,嘴里念叨著說道:“明年就一歲了,都能爬了,到時候湊在一起一定熱鬧!”
“你就喜歡熱鬧”
李學武沒叫母親她們再送,到西院還拐個彎兒,外面這會兒真冷。
雪還飄著,但沒風,如果穿的厚一點,真有種愜意的感覺。
跟傻柱說著話,一同往垂花門外走。
剛到了外院,便見門房里呼呼啦啦地走出幾個小子來,一個個地嘀嘀咕咕,似是不滿。
但見李學武抱著孩子出來,又都住了嘴,鳥悄地往門外去了。
傻柱瞅了門房一眼,抬手示意了李學武往西院走,嘴里卻是小聲介紹道:“閆解放,跟家里掰了,自己卷了鋪蓋出來過”。
“在門房過?”
李學武倒是沒在意閆解放跟他家什么事,只是住在門房可不是個事啊。
傻柱也是這個意思,撇撇嘴說道:“誰知道呢,一大爺不可能讓,那門房是公用的”。
“我覺得閆老扣不敢有這個心思”
他意有所指地道:“為了占塊地方,跟兒子吵吵吵地演出戲,不至于的”。
“你想的可真多”
李學武見倒座房里的人出來送他,擺擺手,示意他們回去繼續玩。
傻柱一直送了他到西院,于麗也跟了出來。
閆家出了什么事,住在對面的李家其實大概能知道,只不過李學武不愿意說。
在西院,篝火依舊燒著,有不要的廢舊垃圾這會兒都堆進去燒著。
姥爺年前從街上園林處理的樹木堆中拉回來幾個死沉的木頭疙瘩。
這玩意太過于實誠,搬著費勁,燒著也費勁。
堆進去燒著,只要看好了,能一直熱到明天早晨去。
為啥要點篝火?
因為經濟實惠,不犯忌諱。
煙花爆竹不讓放,點火燒柴火可是沒人管的。
有了火,就有紅紅火火的寓意,再加上今天下雪,有火烘烤著,院里也是不冷。
沒見西院地名上的雪是要比大院的淺嘛,就是熱空氣翻滾,行程了暖流。
李學武出來的時候老七幫忙把車給開了出來,方便他抱孩子上車。
于麗最后稀罕了一下有些困了的李姝,塞了一個小紅包在她棉襖里,言說是壓歲錢。
李學武沒在意這個,笑著同傻柱兩人打過招呼,又同站在外院門口的幾人招了招手,便開車出門了。
于麗和傻柱站在原地,目送著指揮車消失在胡同里,這才收回目光。
“你剛剛跟他說啥呢?”
“啥?哦”
傻柱被于麗突然問的一愣,隨即笑了笑,下巴示意了前院方向,道:“三大爺家”。
這么說著,他示意了于麗往火堆跟前兒站了站,一邊烤著身子,一邊解釋道:“那會回去的時候就聽見他們家吵吵,后來棒梗學的,說是閆解放從家里搬出來了”。
“棒梗?”
于麗挑了挑眉毛,問道:“你讓他盯著去了?”
“我?別鬧了”
傻柱嗤嗤笑著道:“我跟他們家又沒有關系,是棒梗帶著院里的孩子玩抓瞎,無意間聽見的”。
“這孩子越來越煩人了”
于麗念叨了一句,隨后看著火堆里的紅彤彤火焰,道:“人生其實挺無常的,對吧”。
“這話怎么說呢?”
傻柱先是問了一句,隨后自己想了想,也是點頭道:“誰能想到我何雨柱也要有兒子了呢”。
見他又把話題扯到這個上面,于麗撇了他一眼,咧咧嘴,說道:“是啊,長的這么磕磣都能找到媳婦”。
“你管的忒寬敞了嘿!”
傻柱不滿地嗔了她一句,隨后自己想想也覺得意外,傻笑著道:“誰叫咱有福呢”。
“傻人有傻福?”
于麗調侃了他一句,隨后說道:“我是在想啊,如果當初有其他選擇,我的人生會是怎么樣的”。
“你?現在不挺好的嘛”
傻柱看了看她,問道:“你對現在的自己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
“沒,就是在想”
于麗蹲下身子,坐在了火堆旁的木頭疙瘩上,抱了抱胳膊,抿嘴道:“想以前的事”。
“胡思亂想”
傻柱瞧見妹妹站在倒座房窗子里往這邊張望著,便招了招手,隨后跟著于麗坐了下來。
“別的暫且不多說,只是你這婚不離,那現在的葛淑琴就是你了”。
“嗯,可能吧”
于麗下巴墊在了胳膊上,不知道為啥,就跟傻柱聊了起來。
雨水走過來的時候,他們正說著院里以前的事。
是于麗剛剛嫁過來的時候,院里人對她的看法,她對院里人的看法。
于麗甚至講到了她第一次看見傻柱時候的印象,覺得他挺愣。
“你的印象完全正確”
雨水挨著她坐了,撇嘴道:“我哥就是愣”。
“去,別說我”
傻柱一晃腦袋,抱著胳膊撐在膝蓋上,對著兩人說道:“我充其量也就是個玩世不恭,哪有你們說的那樣不堪”。
“再說了”
他撇嘴道:“要我真是愣,你嫂子能看得上我?”
“別充大個兒了!”
雨水翻了翻眼珠子,道:“要不是…要不是嫂子初來京城無依無靠,能選你?”
她話語里的頓挫很短,但于麗已經捕捉到了,想來雨水要說的是李學武。
什么時候他又成了這姑娘閉口不提的人了,又是惹了什么桃花債。
雨水卻是沒有發現于麗的變化,這會兒正跟她哥斗著嘴,滿眼的瞧不上和不服氣。
傻柱被她說的沒脾氣,氣呼呼地站起身便往回走。
于麗好笑地懟了雨水一下,對著傻柱的背影喊道:“真生氣了啊?”
“沒有,包餃子去”
傻柱回頭叮囑兩人道:“別玩火啊,小心尿炕”。
“滾你的吧!”
于麗剛剛還好心怕他真鬧急眼了,這會兒撿了小石子扔了對方。
見著傻柱嘿嘿嘿地進了院,她這才嘟著嘴對雨水說道:“你瞧你哥”。
雨水卻是聳了聳肩膀,道:“剛才你還拿他當好人呢”。
“那你說誰是好人?”
于麗突然抓住了雨水的話頭,意味深長地笑著看了她。
雨水掃了她一眼,急忙轉過頭不去看她,可又覺得這樣明顯心虛,嘴里強調道:“什么什么好人啊,你說啥呢”。
“跟我裝傻是不是?”
于麗用肩膀撞了她一下,沒再去看她,而是踢了腳邊的木頭碎屑進了火堆,嘴里似是規勸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女人輸不起,一定要看準了對的人”。
雨水聽懂了她的話,沉默片刻,問道:“你呢?找到對的人了嗎?”
“還是…”
她猶豫著看了于麗,又問道:“你后悔了”。
“呵呵,后啥悔啊”
于麗笑了笑,撿起地上的小樹枝伸進火堆里隨意地挑撥著,嘴里念叨著:“我從來都是糊涂的,走一步看一步,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對錯”。
“回頭看呢?”
雨水目光盯著她,問道:“回過頭來看一看,你是慶幸,還是后悔?”
“不,都沒有”
于麗胳膊撐在膝蓋上,扭頭直面雨水,道:“我的第一段感情里不全是冷漠和失望,所以沒有慶幸”。
“至于說后悔,那就更沒有了,就像你哥說的,至少我現在很好”。
“我哥的話你也信”
雨水無語地撇撇嘴,疊起右腿用右手撐著下巴墊在了腿上。
“反正我看他一天天沒事閑的,東扯西扯的,管八家子閑事”。
“呵呵,他希望你早點找個好人嫁了吧”
于麗看了看她,問道:“你到底想找啥樣的?”
不等雨水回答,她眼神動了動,問道:“還是…”
“沒有,你想多了”
雨水果斷地否定了于麗的話,甚至都沒讓她把話說完。
她知道于麗想要說什么,不提還好,真說出那個名字,她會尷尬。
于麗緩緩地點了點頭,道:“其實我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你也知道…就是覺得可惜了”。
“可惜什么?”
聽她如此說,雨水倒是來了興趣,異樣地問道:“我可惜?還是可惜他?”
“他可惜什么呵呵”
于麗輕笑出聲,看了雨水一眼道:“你真貼著他,他撿便宜還來不及,你以為他真是好人啊?”
說完搖頭笑道:“我是替你可惜唄,人生本就可以鄭重選擇的,他注定輝煌,可也會掩蓋你所有的希望和光芒”。
“你是這么想的?”
雨水被她刺探內心,也無所顧忌地反問了回去:“那你和他現在是…”
“是什么?情人唄,都算不上”
于麗笑著撞了撞雨水的肩膀,道:“你要是跟他,說不定他愿意養你一輩子”。
“算了吧,我能養活我自己”
雨水撇了撇嘴,低下頭說道:“他不喜歡我,甚至故意躲著我”。
“鬼扯”
于麗好笑道:“從來只聽說狼不吃菜的,就沒聽說狗不吃…肉的”。
她話說的有點牙磣,可意思就是那么個意思:“我說了,他不是好人,有大姑娘貼著他,他美死”。
“呵呵”
雨水輕笑了一聲,隨即搖頭道:“真的,前幾天,他把我一個人扔飯店,自己回去了”。
“什么時候?哦!”
于麗微微皺眉,隨即知道了,點頭道:“你哥念叨過,是你沒回家那晚對吧?”
“我哥到底跟多少人說我夜不歸宿了?!”
雨水見于麗也是這么說,皺起眉頭不滿地抱怨了一句。
于麗好笑地攬住了她的胳膊,道:“你哥是好心,怕你遇著壞人呢”。
“可他沒想到,狼真有不吃肉的一天”
她調侃著逗了雨水一句,隨后小聲問道:“你信他就只有我…們…那種關系?”
“嗬”
雨水沒回答,可略帶無奈和嘲諷的輕笑已經表達了她的心意。
于麗也是點點頭,說道:“光我知道的就幾個了,所以我說他不是好人”。
“秦姐呢?”
雨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皺眉問道:“最近好像他們…”
“你也看出來了?”
于麗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心里篤定雨水是相中了李學武的,不然不可能這么關注他和他的關系。
“說起來有些好笑,可情況就是這樣”。
她看著雨水頓了頓,解釋道:“可能某一天,我跟他的關系也會漸漸的疏遠,變成朋友或者伙伴一類的…你懂”。
“那…你是怎么想的?”
雨水看著她問道:“就這么干等著?”
“不然呢?”
于麗好笑地看著她,道:“你喜歡的人,我都追到了,會輕易放棄?”
“我沒喜歡他”
雨水見她直白地說出,猶自倔強著強調了一句,隨后又問道:“你不怕他不要你?”
“怕,什么時候都怕,可是呢”
于麗笑著說道:“他本來就不屬于我,是我黏著他”。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不需要我了,我就悄悄地走開,看著他好就行了”。
“有點不公平”
雨水抿了抿嘴,道:“我不喜歡這樣,更覺得失望”。
“哪里來的公平,你要什么?”
于麗看著她問道:“你覺得他為了我能做出什么?”
“不,我從未要求他為我做什么,因為他已經為我做的夠多的了”。
“包括秦淮茹,她更知足”
于麗給她解釋道:“明明知道再進一步或者糾纏會給彼此造成麻煩,又何必為難呢”。
“我始終說她是個聰明人,從未想要得到李學武,她想要的現在已經得到了”。
“你是不是覺得對李學武不公平了?”
于麗笑著看了雨水,見她搖頭,也跟著搖頭道:“他就是這么個性格,頭腦特別清醒”。
說到這,她嘆了一口氣,拉著雨水的手勸道:“所以我說你要主動貼著他,他一定愿意”。
“他可以養著你,給你好的生活和機遇,但絕對不會給你愛情”。
于麗表情變得很認真,提醒雨水道:“喜歡他的小姑娘特別多,俱樂部黏著他的,但凡敢幻想的,他都不沾邊”。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跟那些小姑娘…?”
雨水的腦洞確實很厲害,于麗說的她聽懂了,可重點有點歪。
于麗好笑地搖了搖頭,肯定道:“從來不,他壞死了,凈逗那些小姑娘玩”。
“嗬想到了”
雨水撇撇嘴,說道:“他膽子真小”。
她想著,自己都送到他面前了,還能把自己一個人扔在飯店,足可以證明他的膽小了。
于麗點點頭,認同地說道:“可以說是謹慎到了極點,要不然也不可能是秦淮茹,是我了,對吧”。
“還是個色膽包天的壞痞”
雨水一針見血地點評了那個混蛋,隨后撇嘴道:“真不是好人”。
“你知道就好了”
于麗笑了笑,說道:“要不我還在想,他疏遠了我們,是不是有了新歡,看來是我想多了”。
“你還怕這個?”
雨水咧咧嘴,打量了于麗一眼,道:“你不是說…”
“是啊,我是說隨緣,可不耽誤我在意啊”
于麗看著她說道:“你知道我多久沒跟他在一起了嗎?”
“秦淮茹就不說了,我知道的幾個關系,他都少了接觸,你不覺得疑惑?”
很直白地,她對著雨水講道:“我敢保證,他絕對沒有碰俱樂部的幾個姑娘,廠里就更不可能了,這你應該了解”。
“家里不可能,單位不可能,我這不可能,外面他都忙的沒時間”
于麗好笑地問她,道:“你說我該怎么想,只能是想你了”。
“我沒有”
雨水搖頭否定了于麗的猜想,撇嘴又道:“萬一…是他不想了,或者不行了呢,也說不定”。
“嗬扯”
于麗撇撇嘴,看了雨水一眼,小聲道:“他…試試你就知道了,厲害的嚇人”。
“嚇說啥呢”
雨水被她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推了她一下,道:“你就會胡說八道”。
“嗯嗯,你就當我胡說”
于麗笑著逗她:“千萬別嘗試,否則會上癮”。
“呀”
雨水羞紅了臉,要去掐她的脖子,兩人笑鬧著,火堆旁有了春天的氣息。
女人之間的笑鬧總是會超出男人的想象,甚至有點過分。
在特殊的時間,特殊的環境,可能就說到這了,彼此都想敞開心扉聊一聊,也就有了共同的秘密。
于麗知道了雨水的心意和迷茫,雨水也通過于麗的坦白和敘述,知道了李學武的壞。
對于于麗的勸說和警告,結合前段時間兩人之間的長談與接觸,雨水心中其實已經有了大概的決定。
不然也不會讓她哥張羅相親的對象了,就是想早點結束這迷茫的人生。
隨便來一個,只要長得行,工作行,性格行,那就行了。
良人雖云好,安能遠相從。
舊傷仍未愈,需來日方長。
就是如此想著,心中難免會有些隱隱的痛苦,惟愿時間會沖淡一切,包括對那人的喜歡。
當然,她并不懷疑于麗的危言聳聽和別有用意的勸說,可事實就是事實。
你要問李學武跟秦淮茹等人都斷了,還會在一起嘛。
這么問的只能說你對成年人的世界還沒太了解,或者說太糾結。
感情上的事,沒有太絕對,誰都說不好坐在一塊會不會看上誰。
人本身就不是機器,哪里一是一,二是二,他有能力,選擇的余地就更多。
相反的,秦淮茹和于麗在做選擇的時候就要謹慎太多。
于麗剛剛也跟她說了,秦淮茹不是不想再找個搭伙過日子的,直到現在都不提這件事,倒不是李學武的緣故,更不是她婆婆。
是秦淮茹思來想去自己不想找了。
以前是工人的時候生活困難,自然希望有個人相互扶持。
可現在生活無憂,工作穩定,經歷過生活瑣碎的女人,心智都成熟了。
又不是沒兒沒女的,何必找個大爺回來伺候呢。
就為了那個…哪不能解決啊,只要看得開。
李學武也好,其他人也罷,真選擇了單身,她自己的選擇反而多了。
再看于麗,她自己也說,李學武可從未說過養她的話,更沒想著跟她一輩子。
愿不愿意找,什么時候找,找什么樣的,全在她自己。
她自己不愿意找,就算沒有兒女,也不愿意再組建個家庭,雞飛狗跳,伺候大爺了。
關于孩子,于麗坦言這個沒得談,警告雨水這是她必須謹慎的一點。
就連全家都在俱樂部,幫李學武出工出力的婁曉娥都得不到的東西,別人就想都別想了。
在一起從來都不是因為愛,可能只是苦難生活中的報團取暖,或者相互慰藉。
你說這是關系混亂、毫無底線,可成年人的世界從來都是如此。
周小白無比希望得到一份甜蜜的愛情,可她只有十七歲。
她們那個年齡可以無限的幻想,甚至做夢。
可李學武從未主動走進她們的夢,甚至是一點機會都不給。
什么是愛?
周小白可能說牽了手就是愛。
但李學武很明確自己的感受,他的愛更成熟,更奢侈,一般人得不到。
在一起的開心不是愛,永遠在一起同時擁有不開心和開心才可能是愛。
李學武無法將開心和不開心同時送給雨水,所以她自己很清楚,應該如何選擇。
真在一起當然開心,可只能一直開心,不開心會戳破這種關系,造成復雜的后果。
在防止這種情況發生之前,就不要想著開心,直接把不開心送給她,這樣彼此都輕松。
于麗講給雨水的是李學武表現出來了,但雨水看見的,尚未認真理解的一面。
她真要去賭李學武的明天,依著姑娘的身份,自然能得到更多。
比如于麗她們從未得到過的承諾,比如更好的資源和機遇,比如舒適的生活和未來。
但失去的也會更多,包括對未來的選擇,做母親的機會,甚至是光明正大走在他面前的勇氣,還有家人。
兩相做比,一目了然。
想要擁有一份純真的愛情,是要比登天還難,尤其是成年后的兩人。
因為對于成年人來說,愛情,意味著責任和擔當。
四合院,門房。
攆走了打牌的幾人,閆解放將被褥鋪在了炕上,衣服兜子則是隨意地放在了角落。
火爐子燒的旺盛,不大的火炕可不敢這個時候鋪褥子,真能引著了。
從家里出來的失落感,經過門洞里冷風一吹,這會兒酒意上頭,似乎頭腦反而清醒了些。
他不知道越醉酒越清醒是個什么感覺,因為他從未喝過沒摻過水的酒。
坐在炕上,看著角落里糊火柴盒的工具,心里想著難道一輩子都要干這個?
正迷糊著,門房的木頭門卻是從外面被人推開。
他努力抬起頭睜了睜眼睛,卻覺得自己真喝多了,都開始出現幻覺了。
嫂子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呢。
木頭門再次關上,冷風吹得他打了個激靈,晃了晃腦袋,這才看清面前站著的真是嫂子葛淑琴。
“嫂…”
“你不回家?”
葛淑琴懷里抱著孩子,滿臉嚴肅地看著他問道。
閆解放愣了愣,確定真是嫂子,隨即搖了搖頭,道:“不回去了”。
葛淑琴看了他好一會,這才問道:“是置氣,還是真長了志氣?”
閆解放沉默了片刻,這才抬起頭,看著她認真地說道:“我腿瘸了,但不是人廢了”。
他說道:“沒啥志氣,就想好好活一把,看看我到底能活成啥模樣”。
葛淑琴再次看了他許久,這才開口道:“收拾東西,跟我走吧”。
“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