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這天競賽結果公布,有人歡喜有人憂,有人快樂有人愁。
憂的是自己名次不佳,恐怕要有崗位調整的風險。
愁的是自己真調整去了外地,與家人分開,如何照顧家庭。
相反,技術優秀,名次靠前的職工則歡喜這一次的考核結果,更有拿到精神和物質獎勵的,想著早點下班,好與家人分享。
當然了,在這一天,軋鋼廠整體工作氛圍還是快樂的。
畢竟還有兩天就過年了,就算有再大的憂愁也得等過了年再說。
雖然大年不叫過了,可軋鋼廠依舊說話算話,該有的福利品就在這一天進行了發放。
津門的海產、東北的干貨、烏城的牛羊肉、越州的…
今年軋鋼廠的日子要不好過,但在福利品上卻越加的照顧職工情緒。
雖然每樣福利品都不是很多,但林林種種加起來得有十幾樣之多。
尤其是今年,軋鋼廠有了自己的三產單位,在包裝上更用心。
所有福利品均被分包裝在了一個箱子里,看著規整,攜運方便。
有自行車的,用繩子捆著在后座上馱著就能回家。
沒有自行車的,只能是搭公交車,或者聯系一個街道的,大家一起找輛三輪車往家搬運。
從下午開始,按照車間和部門,分批次、分次序領取和發放。
委辦下了通知,先車間后機關,先職工后干部。
所有人的春節福利品都是一樣的,沒有多少之爭。
包裝在箱子里,大家有好奇的拆開來對比,甚至都能用稱量。
這項工作其實早在一月末就開始了,上一批次回來的貿易列車帶的就是這些東西。
單職工家庭發一份,雙職工家庭發兩份,三職工…依次類推,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與軋鋼廠同步福利發放的還有各分廠、分支機構以及聯合生產單位。
此時的鋼城、營城、津門等軋鋼廠所屬單位也在派發福利品。
年終歲尾,生產任務早就往前和往后壓縮了,這幾天有技能競賽,生產其實并沒有那么緊張。
而聯合生產單位包括京城化工、京城電視、紡織三廠、京城二玻璃、京城二機械等等,紛紛參與到了這一次的福利品內部協調與發放。
聯合貿易單位包括津門海產、京城火車站等,也都不同標準地采購了這一批福利品。
似是華清大學、衛戍三團、東成分局、京城中醫院等單位,則是按需要從軋鋼廠采購了福利品。
較為特殊的是,由李學武建議,李懷德批準實施:
軋鋼廠為在廠實習勞動的華清大學師生、在建筑工程參加勞動的東風建筑職工、在鋼城和營城指導機械安裝和技術培訓的外國工程師團隊、居住在國際飯店的商業旅行團都準備了相應的新春福利。
為在今年與軋鋼廠保持良好合作關系與共同進步的單位,包括京城二汽、邊墾大隊、紅星公社等單位派送了特別的新春祝福。
所有福利商品和贈送禮品均由委辦協調各部門開展調查、銷售處與外界聯系采銷、津門貿易管理中心協調采購、貿易列車項目完成運輸、廠工會負責分配和包裝。
貿易列車項目年前的這次運營不僅僅是為了運輸福利品,更是在完成一組測試。
首先測試貿易管理中心完成建設后第一次實施多地區、多任務、多端口的協調測試任務。
其次則是實際測算軋鋼廠在保證完成自己工廠福利品發放的前提下,還能完成多少關聯企業的服務工作。
然后便是多地區聯動,測試采購、運輸、包裝、分銷等功能的協調同步能力。
最后則是測試福利項目整體盈虧平衡是否上線,能否滿足長期且優良的運營環境。
這一組測試包括對銷售、后勤、貿易、調度等等多個部門有針對的考核,也是貿易和三產項目在建設一年后,首次實現綜合并軌。
從這一次測試過后,貿易管理中心將全面接收和管理軋鋼廠所有經濟貿易項目。
伺候銷售處只負責計劃經濟貿易項目,在財務和管理上實施分區經營和對標對量。
福利項目是軋鋼廠成功運營的第一個綜合性盈利項目,也是繼關聯貿易之后實現的第一個優秀品牌化項目。
是的,福利項目是經營項目,且是盈利的,這寫在了項目計劃書中。
不然軋鋼廠也不會這么大力度貿易管理中心將福利管理接手過去了。
有人問了,既然是免費發放給廠職工的,又怎么會產生盈利呢?
福利和盈利本就是相對應的概念,又如何粘貼在一起的呢?
此前軋鋼廠有領導就對這一項目的運營提出了疑問,但現在已經沒人再問了。
很簡單,福利項目是綜合所有關聯生產企業、關聯貿易企業、關聯合作企業,以及統籌采購銷一體化的聯合體。
川省水果經銷總公司在關聯貿易企業當中,當他們將計劃外產出的橘子放在貿易鏈條中的時候,其他工廠也能提供相應的計劃外產出。
貿易管理中心的職責便是將所有計劃外產出商品,協調給有需要的單位,按照計劃外價格實施協調調撥。
在調撥過程中產生的費用則由供銷雙方共同承擔。
相比較獨立處理這些商品,選擇貿易鏈條安全又高效,省去管理和人力成本,大大減少了企業的損耗。
而且,當關聯單位達到一定數量的時候,任何貿易都會產生效益,即便是薄利。
但聚沙成塔,似是這樣體量的聯合單位,運營的商品都是成噸計數的,利潤也是可觀的。
川省水果經銷總公司當需要福利品時可以從貿易管理中心的協調單據上找到自己需要的。
貿易對等財政核算,最后他們能拿走多少,全在核算清單上。
也就是說,軋鋼廠設立在津門的貿易管理中心呈現出來的是一個單位與單位之間的貿易平臺。
平臺收取的費用包括運輸和管理等,但方便快捷安全的屬性又大大降低了貿易成本。
企業獲得實惠的同時,平臺也享受到了高額的貿易回報。
景玉農在收到李學武轉批貿易管理中心提交的春節福利項目利潤報告中,文件上的數字真是嚇了她一跳。
叫李雪找出工會承報的福利品采購費用申請報告,兩邊費用核對,她驚訝地發現,這一次春節福利發放,軋鋼廠僅付出了一千一百多元的代價。
這是什么概念?
在當前福利采購單位尚且以關聯單位為主的情況下,基本上就能達成盈虧平衡點了。
如果在未來關聯貿易單位增加,福利品采購單位增加,那這個數字立即會變成正數,也就是處于盈利狀態。
一千一百多元就完成了幾萬人大廠的福利品采購發放,可以說貿易管理中心交了一份讓廠領導特別滿意的答卷。
福利項目第二大盈利方向則是商品屬性反哺聯合貿易。
軋鋼廠看似在自己廠區、在管理單位面向職工發放了超過十幾種的福利品。
但這也是一種,是一種消費刺激手段。
在品嘗和使用過這些福利品以后,十幾萬職工就有了對這些商品的感官認知。
可能以前看到過,卻不敢買,不敢嘗試的商品,這一次作為福利品下發后有了好的印象。
那么,軋鋼廠的貿易項目是不斷運營的,在廠區和管理單位是有服務部的。
烏城的牛羊肉吃著就是好吃,那不要票稍稍貴一點的肉是不是也可以購買了?
為什么后世商場有試吃活動,為啥賣衣服的總是喊你試穿,不滿意可以不買?
因為有十個人嘗試,只要有兩個人完成了購買,他就可以實現保本運營。
當有三個以上的購買量時,這一活動便產生了正面消費刺激。
且這種正向刺激是長期的,帶有宣傳效力的,輔助廣而告之的品質宣傳,便會成為品牌依賴。
什么是品牌?
聯合貿易已經做成了品牌。
當職工認準了聯合貿易所運營的商品,即便明明知道這些產品不是貿易管理中心生產的,但依舊相信管理中心的品質。
這,就是品牌的力量。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除夕前一天,也就是周六,李學武用車拉了些年貨送來大院這邊。
他車前腳進院,沈國棟開著卡車后腳跟著進來的。
李學武是早有吩咐,包括小子們,任何人都必須在天黑之前回來交車。
沈國棟從卡車上下來,給李學武招了招手,苦笑道:“最后一趟,司院的福利品送完了”。
“緊趕慢趕的,還是耽誤了”
他一邊掏著煙,一邊示意出來的小子幫李學武搬東西。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擺擺手拒絕了他的煙,自己也是剛扔了。
示意了后備廂里的東西都是往哪邊搬,他這才看向沈國棟。
軋鋼廠聯合貿易項目里不僅僅有外地的商品,也有本地的。
比如位于紅星村的罐頭廠,自去年十月份秋果下來開始,紅星村的罐頭廠便開始了收購活動。
蘋果、白梨、桃子等水果被做成罐頭用于銷售和分配。
貿易項目中損耗的水果也將會被罐頭廠回收處理,用于罐頭制作。
而在年前,幾個月的儲備量一下子被搬空,很多單位和企業都喜歡采購罐頭作為福利品進行發放。
首先,罐頭的儲存時間比較長,有利于當前并不富裕的社會環境。
其次,罐頭包裝瓶也是日常生活節儉的一個便利,很多家庭都不會扔掉玻璃瓶。
最后就是運輸條件,時值新春,走親訪友,罐頭既有面,又實惠,很得職工歡迎。
所以,山上的罐頭廠也在這個時間迎來了大銷售。
與回收站合作實現銷售經營,不僅僅是貿易點,更是往單位成車的送。
沈國棟也是忙了好些天,終于是把這個項目做完了。
“山上都還好?”
他去的頻,一天兩趟,李學武自然是要問他的。
沈國棟點點頭,抽了一口煙說道:“老姑夫弄了幾只黃羊,有一只送海運倉去了,剩下的都在庫里”。
“村里都還好?”
李學武示意了倒座房方向,同他一起往院里走。
沈國棟回頭給小子們交代了幾句,讓他們把車開進車庫,隨后跟了上來。
“怎么可能會不好,其他公社缺糧缺錢的,就屬紅星公社日子過的好”。
他彈了彈手上的煙灰,笑著說道:“今年結婚的小伙子都比往年的多”。
李學武回頭笑了笑,這事還真挺有意思的。
紅星公社是在大山里,從來都是姑娘往外嫁,哪有愿意往山上嫁的。
但今年的情況就是不一樣了,真沒處說禮去。
誰能想到呢,一個交通極度不方便,出門是上,下山是山,回家是山的地方,竟然擁有了工業和商業。
尤其是衛三團幾千人的入駐,連帶著軋鋼廠訓練場的開辦,算是給這座與世隔絕的山村帶來了生活新希望。
當然,前進的路上也不是一帆風順的,總有磕磕絆絆。
比如今年夏天開始,有了閑錢往山下去的村民帶回了一些“進步”思想。
那就有人起了歪心思,想要奪了尹滿倉的管理權,搞大學習活動。
結果呢?
尹滿倉可不是好說話的人,他的管理從來都是大嗓門外加二踢腳。
跟你說話大嗓門要是不聽,那就上飛腳了。
當村里連續出現幾起墜山事故后,這種新思想徹底消停了下來。
因為宣揚新思想和要爭奪管理權的人沒了,生活自然又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上。
正因為尹滿倉的嚴肅管理,今年過年,村里不僅家家有了到手的錢,還能足額分到口糧。
就是家里人口多的,口糧不夠吃,也都能串換開了。
第一次過上飽飯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流下激動的淚水。
有腦瓜子靈活的,家里勤奮的,要是養幾條狗,種一院子菜,再養十幾只雞鴨鵝。
這一年產出積攢下來,足夠給家里的大小子或者二小子相上一門親事了。
這年月,家里都不富裕,真能拿的出百十來塊錢的,那都算是村里的首富了。
畢竟跟城里掙工資的工人是不一樣的,在農村,一年到頭也見不著一塊錢整票的。
一條半大的獵狗十塊錢,五六個月就能出手。
十幾只雞,一年下來又是十幾、二十塊錢。
夏天的蔬菜,趕著季節摘,趕著季節賣,趕著季節續種,直到秋收的大白菜,一年又是三四十塊錢。
錢都是哪來的?
都是老百姓從牙縫里省吃儉用存下來的。
家里晃蕩著十八九歲的大小伙子,當爹媽的能不著急嘛。
現在終于有了出路,紅星村去年還只忙活了半年,村民對明年寄予了更大的希望。
從開春就孵化雞鴨鵝蛋,就開始準備狗秧子,準備墾出今年要種菜的院子。
半年都能攢下孩子的結婚本錢,這鉚勁兒干一年還不得吃香的喝辣的啊。
尤其是守著幾個工廠和單位的,只要有人來,就有活躍錢。
哪怕是大冬天的,雪封門了,給訓練場縫縫補補,做一些邊角料的輔助工作,也能落個三瓜倆棗的。
老百姓總是很容易滿足,尤其是對比狀態下,更容易收獲喜悅。
紅星公社家家都掙外塊,生產隊的糧食又沒耽誤了收割,自然吃得飽穿的暖。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如果能解決了這兩樣問題,娶媳婦當然不是問題。
并不是所有的農村閨女都如秦京茹那般眼光高。
就是秦京茹她爹,也從未想過自己閨女能嫁進城里的。
真要找個村長家的兒子,那都算是攀高枝了。
這年月,農村姑娘嫁進城里的,有幾個過得好。
不是給殘疾,就是給二婚,甚至家庭條件都很一般那種。
似是秦京茹這樣,嫁進城里當管家媳婦的,少之又少。
她姐秦淮茹才是農村姑娘嫁進城的正常打開方式,她屬于非正常。
用她們村里的人說,那就是走了狗屎運了。
就連她爹自己也得承認,這個閨女完全不像他,吃不了一點苦,受不了一點罪,就是給城里養的。
這話說的有點凡爾賽了,但卻真真實實地反應了城市與農村生活的差距。
“啥眼神看我啊?”
西屋,李學武手撐著炕席,斜依著炕柜坐著,見何雨水進屋都不是好眼神看他,便笑著問了這么一句。
何雨水則是用鼻子哼了一聲,撿了炕上放著的衣服便扭頭出去了。
傻柱隨后走了進來,看了氣呼呼離開的妹妹一眼,眼神有些怪異。
等挨著炕上坐了,他手捏著抄手,擦了擦圍裙,對著李學武輕聲問道:“怎么了這是?”
“你問我?”
李學武有些無語地回道:“我問誰去!”
“呵”
傻柱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跟你說個事”。
他捅咕捅咕李學武,小聲說道:“雨水好像處對象了”。
“是嘛好事兒啊!”
李學武真為他感到高興,這算是傻柱的一塊心病了。
傻柱卻是高興不起來,咧著嘴嘆了口氣,瞅了一眼門外,道:“好啥啊,我都沒見著人,可都學會徹夜不歸了”。
“嗯?什么時候?”
李學武愣了一下,道:“會不會已經有了密切關系了?”
“我就說這個!”
傻柱萎了萎屁股,坐在炕上低著頭說道:“要真是好好處對象,那就趕緊定下來,該怎么著就怎么著”。
“這還沒怎么著呢,就徹夜不歸,說出去…”
他謹慎地看了外面一眼,這會兒都忙著,還真沒人進來,這才小聲說了出來:“萬一不合適,以后怎么辦啊!”
“甭操心了,她都多大了”
李學武寬慰道:“說不定有她自己的思考,你還能管她一輩子?”
說完遞了根煙給他,道:“好好跟雨水聊聊,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哥倆有啥說不通的”。
“上周”
傻柱接過煙,抬了抬眉毛,道:“我不是跟這喝多了?早晨起來的時候就沒見她!”
“周一!”
他將煙叼在了嘴上,道:“中午在食堂我見著她,問她干啥去了也不說,一宿沒見著人!”
李學武聽傻柱說起這個,表情就有些發楞。
上周的話…
是不是以為雨水那幾天來了發神經,開車把她扔國際飯店那一晚啊。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傻柱可能又誤會了,當晚他可什么都沒干啊,張松英可以給他作證。
當天開了房,送她上樓,打開房門,再下樓,攏共都沒有十分鐘。
張松英是知道自己的,如果有那種關系,十分鐘絕對不夠用。
可這種明明很清白的話,看著傻柱一臉憂愁和悲傷,偏偏又很信任他的模樣,如何都解釋不出來了。
如果他真的解釋了,傻柱會相信他啥事都沒做?
真要叫雨水來對峙,雨水能說實話,說了傻柱會信?
李學武還真是第一次遭遇這種狀況,以前都是做了壞事裝好人的。
現在明明是好人,還得裝好人,這股子勁還真難受。
“柱子哥!搞飯!”
小燕大嗓門,從廚房里往里屋喊了一句,不叫傻柱再閑扯淡。
傻柱無奈地點點頭,問道:“晚上在這吃啊?”
“不”
李學武僵硬著脖子,微微晃頭道:“這就走,家里等著吃飯呢”。
本來見著倒座房收拾小雞兒,他還真打算在這吃一口再回家的。
但見傻柱如此嘮嗑,他是一會兒都不想待了。
跟著他一起下了炕,拎了書桌上的大衣就往外走。
傻柱還想留他的,可今天李順和李學才回來過年,怎么都留不下李學武的。
李學武也是拍了拍他的胳膊,說了明天再聚。
說完趕緊出了屋,好像躲什么似的,看得站在東屋的雨水嘴角一扯。
前院,李家屋里燈全點著了 李學文這屋窗子上掛著厚厚的窗簾,嚴絲合縫,一點光亮都見不著。
是怕正在做月子的趙雅芳受了風,也怕小孩子涼著。
堂屋里很熱鬧,李學才叭叭叭地正跟老太太學著什么,好像在說山上的事。
今天爺倆下山回家過年,屬實有了團圓的意思。
尤其是李唐的降生,給這個家里添了無限的生機。
李學武進屋的時候,李雪也是剛剛回來,門口還放著廠里發的福利箱子。
“又加班了?”
“聯合貿易要攏賬”
李雪無奈地塌了塌肩膀,道:“領導也想今天早點下班的,可誰讓工作堵上來了”。
“行啊,又沒啥著急的事”
劉茵撿著桌子,準備碗筷,這是要吃飯了。
李順坐在八仙桌前面,懷里抱著大孫子,一副如何都看不夠的表情。
孩子還在月科,吃飽就睡,睡醒了就吃,還不會磨人呢。
也正是這個時候才最可人疼,李順看著大孫子臉上都不知道咋笑好了。
就連二兒子進屋也僅僅是看了一眼,聽見招呼也只是點點頭。
李學才笑著跟二哥打招呼,說著福利品的事。
李學武家里什么都不缺,所以廠里發的那一份也送來了家里。
早說過不用買春聯的,廠里這一次的年貨大禮包就有寫好的春聯。
要不怎么說用心呢,廠職工需要的,就是廠里應該做的。
春聯不值錢,但卻是一份心,畢竟很多家庭是沒有寫春聯這個手藝的,要真請人寫,怎么不得拿點東西。
要說廠里發春聯,最不滿的當屬三大爺了。
這院里本來就多是軋鋼廠的工人住戶,再加上舍不得花錢的,還有誰請他幫忙了。
不過今年就算軋鋼廠不發春聯,他也不該出來寫春聯的。
閆解成即便是兒子,不用守什么白事,但畢竟跟大兒媳婦兒一起過呢,三年之內不該碰春聯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有白事的緣故,或者前一陣子鬧的那碼子事,相比較李家的熱鬧,對面靜悄悄的。
只亮著燈,屋里有人影,知道不是走人家了。
“都給你說了,家里不缺啥,甭惦記家里”
劉茵借著話茬,說起了李雪帶回來的福利,又說起了李學武送回來的。
她是知道兒子家里寬裕,可也擔心兒子不會過日子。
當媽的永遠心疼兒子,怕苦怕累的,到多暫都當孩子看待。
就是李順從山上回來,到了老太太跟前,也是叫老太太好好打量打量,說一句,笑一句,滿意才好。
轉眼間,李順都開始抱孫子了,祖孫四代人坐在一個屋里,你叫老太太如何不高興。
李學武應付了母親幾句,又跟李學才問了問山上的事。
見大哥在屋里坐著,李雪也在家,唯獨少了姬毓秀。
“毓秀呢?還沒下班?”
“中午回來的時候還說會早下班的”。
劉茵抬頭看了看時間,嘴里嘀咕了一句,隨即看向李學才道:“你去迎迎”。
“知道了媽”
李學才也惦記著姬毓秀呢,只是二哥回來耽誤了,不然早就說出門去接了。
這會兒得了母親的吩咐便去里屋穿衣服。
可還沒等他穿好大衣呢,姬毓秀進院了。
“二哥你來了”
一進屋,姬毓秀便見著了李學武,先是打了聲招呼,一邊摘了帽子,一邊跟李順打了招呼。
她現在已經習慣了家里的生活,也認準了這里是婆婆家。
所以她跟劉茵就喊媽,跟李順就喊爸,李順兩口子也真拿她當兒媳婦照顧著。
她身上帶著涼氣,也沒往孩子跟前去,只是看了看,這才攏了攏頭發,看了李學才一眼,對著李學武開口解釋道:“唉剛忙完,街道出事了”。
“大年下的”
劉茵還沒聽她解釋清楚呢,就有些后怕地感慨了一句。
也是早前動蕩的日子過的,有點風吹草動都覺得心驚膽戰。
姬毓秀脫了大衣,隨手交給李學才,自己則是介紹道:“在街道上住著一個叫小狐貍的,因為抬人,叫道上的人給報復了”。
她看了李學武,說道:“是直接找到家里去的,當著爹媽的面給了幾刀,差點斃命”。
“人抓到了?”
李學才就怕這個,手里攥著姬毓秀的大衣,驚訝地問了一句。
姬毓秀點點頭,道:“抓著了,冰天雪地的往哪跑啊,在家就逮著人了”。
她這么解釋著,又對李學武說道:“下午那會兒我去找了趙老四,問清楚了發生矛盾的原因”。
“他參與了?”
李學武眉頭挑了挑,不過心里卻是不信的,趙老四可不會為了抬人的江湖事做傻事。
“沒,我知道他對道上的規矩懂,更了解具體情況”
姬毓秀搖了搖頭,道:“好在是有他說的規矩,我們抓人審訊的時候沒費事”。
“他還給我說了說道上新定的規矩,現在頑主們都在傳,以后照章辦事”。
“呵呵,烏合之眾”
李學武沒在意這個,他對頑主和老兵所謂的江湖道義一點都不感興趣。
只要不犯到他手里,只當看不見,時代會跟這些人清算的。
至于說犯到了他手里,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這樣的人還是清理一些比較好。
就是送去黃干那里參加勞動,也算是為社會作貢獻了。
你看后院劉光福,要真是跟這院里混著,還不是早晚要出事。
李學武把人送去勞動,聽黃干說,就屬他進步快,工作認真,學習積極。
所以說,李學武都是在幫這些迷途的羔羊,在做好事。
(劉光福:有你是我的福)
姬毓秀卻是搖搖頭,感慨道:“要真是有積極向上,哪怕是有個規矩呢,是江湖規矩也是好的”。
“趙老四說不該上門扎人的,這是壞了規矩的”。
確實,按照新定下的四條規定,就算小狐貍犯了錯,可人家都躲家里了,就不該上門去找場子。
即便是抬人。
頑主們都知道給自己留后路,家門里面安全是更高原則,無論如何,不得逾越。
趙老四給姬毓秀解釋這些原則的時候還強調了:你可以堵在他的家門外邊,等著他出來。
但是,如果他的家長出來轟你,你必須走開。
頑主之間爭斗,十有八九是因為佛爺,這是利益,根本利益。
關于佛爺跳槽必須在頑主之間解決的規則,目的是保護這種生產力,防止出現一仆事二主的情況發生。
否則,佛爺在壓力下極易挺而走險,明知不可為而強為,風險加大。
趙老四介紹,前些天就有西外的一位神佛為逃避幾位惹不起的頑主大哥的追索,自動往里面折的事情發生。
李家眾人聽著姬毓秀的介紹和解釋,都有些面面相覷,只覺得外面好危險。
尤其是李學才,他已經收到了學校要恢復教學的通知,就是還不知道幾月份正式上課。
只要回家來,就一定要面對那些人,畢竟京城很大,圈子很小。
姬毓秀也看出了他的擔憂,剛剛還是一副興奮的表情,這會兒都蔫了。
真是,李學才哪哪都好,就是膽子有點小,完全不像李學文和李學武。
姬毓秀可聽婆婆說過,其實大哥小時候也拿石頭攆過人的,也是敢下手的狠人。
只不過后來學習好了,沒人愿意招惹他了,再加上有李學武這個壞冒煙的人鎮著,不顯了。
可能李學才就是在他二哥的影響力下長大的,沒經歷過欺負,只要家里二哥不欺負他,那世界就是安全的。
姬毓秀接過自己的衣服,嘴里寬慰他道:“放心吧,這些人不招惹好學生的”。
其實這好學生也是她從趙老四那里聽來的,并不是單指學習好的人,包括不玩的人。
這個玩字包含了很多含義,要說也解釋不清楚,但只要有生活的,都懂。
頑主們把這一條規矩卡的很死,不得侵害騷擾圈外人,是最高原則。
畢竟有俱樂部門口那件事的影響力在,都很清楚京城的環境。
不僅僅是老兵們有背景,有關系能治他們,還有像趙老四這樣投靠了門戶的,依舊是招惹不起的。
李學武知道現在街道上不安寧,這也是為啥他叮囑西院要按時收車,別天黑了在街道上晃悠。
更叮囑姑娘媳婦的,別黑天了自己去處,這時候沒有監控,真給你塞哪個犄角旮旯,弄死你都不知道。
任何時代都是相對的安全,不可能做到絕對。
跟家里閑聊了一會,見好飯了,他也起身了。
李學才送他出來的時候,李學武又叮囑了他幾句。
關于上學的事不要著急,哪怕是等一等,看好了再回來。
過年期間不要亂走,就算是出去玩,也得可著白天,或者叫朋友來家里玩。
最后就是姬毓秀,過了年就要交接,去分局上班,工作相對輕松一些,也得注意安全。
這家里李學文有二弟做主,他這當大哥的只得逍遙。
李學才和李雪的事也都是李學武在安排著,他也沒有那個能耐。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都是為了大家好,誰有能耐誰出力。
就像趙雅芳懷孕在家似的,也不閑著,幫李學武管賬,教西院那些孩子學習。
她不知道這賬本代表了什么?
她不知道西院的孩子代表了什么?
她不知道李學文在一監所給弄的那些項目代表了什么?
就算她不知道,可李學文偷偷塞給她的錢總得知道咋來的吧。
在學校教書的時候工資也沒有這么多,依著李學文的能耐,總不會是攔路搶劫去了。
別說趙雅芳不信他有這個能耐,就是真窮到那個份上,兩口子弄點啥都來錢啊。
為啥老有人說知識比黃金值錢?
有解釋說別人可以拿走你的金子,但拿不走你的知識。
也對,反過來思考,你有金子,可總有花完的那一天。
真窮困潦倒了,總不會餓著有知識的人。
就依著他們腦子里的東西,只要沒了底限,日進斗金都算輕的。
不要說后世送外賣還有碩士生的事,那樣的碩士僅僅是會讀書,不算有知識。
他們的腦子里可能擁有很多很多平常人理解不了的信息,但那也就是信息。
能用出來,創造自己所需價值的才叫知識。
趙雅芳先天學習圣體,李學武見著都要喊聲怕了。
為了學習外文文獻,能短時間自學外語的狠人,誰見著都怕。
其實這個年代并不缺少這樣的狠人,哪怕是后世也可以有這樣的“聰明人”。
只不過這個年代的人更純粹,思想更單一,對于知識更專注。
李學武是做不到大哥大嫂那般學術上的純粹,鋼鐵學院安排老師上門給他做指導的時候,他都沒辦法全神貫注地學習。
當然了,老師也理解他的狀態,管理這么大的企業,又是有這么這么多的身份。
學習之于李學武不再是解決工作的渠道,反而是拓寬渠道的功能。
所以老師在給他做指導的時候有了更多的寬容和理解,更能從他的工作出發,給他更多思考的時間。
他學的就是馬列,于工作中總有書本上,乃至是老師都探索不到的東西。
這叫學以致用。
“這是你們廠里給的春聯?”
秦京茹有些無語地拿著一副紅色對聯沖著韓建昆問。
韓建昆也是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似乎覺得有問題,似乎又覺得沒問題。
兩口子站在門口收拾著東西,說話也夠有意思的。
顧寧圍著毯子坐在壁爐前面的沙發上,好笑地看著那副春聯,又看向李學武,滿眼的調侃。
“又不是我寫的,看我干啥”
李學武放下手里的書本,站起身走到客廳前面,打量著秦京茹手里的對聯。
上聯是:三十不停戰下聯是:初一接著干 “噗”
秦京茹好笑出聲,尤其是當李學武看過來的時候,那副正經憋氣的表情更好笑。
被韓建昆抱在懷里的李姝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見小姨笑,她便也拍著巴掌笑了起來。
“到底是多有才的人才能想出這么個對聯!”
秦京茹無語地收拾了,折疊好遞給韓建昆,道:“你要是敢貼咱家門口,看我不給你撕了的”。
韓建昆接過來遞給了好事的李姝,嘴里好笑道:“誰會往家門口貼這個啊”。
“哪也不行”
秦京茹不理他,繼續收拾著兩人帶回來的東西,嘴里叮囑道:“扔壁爐里吧,紅紅火火”。
確實,要是貼工廠還可以,貼家門口屬實有點…
哪個男人的身體都受不了這種勞動程度啊。
要是這么貼,倒成了家庭婦女喊出來的口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