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同廠長”
“李副主任”
古力同下車后便見李學武迎了上來,笑著主動伸出了手。
“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握住李學武的手晃了晃,打量著江湖“后浪”笑道:“是該給您道一聲恭喜啊!”
“哎呦多跟您學習”
李學武知道古力同話里的意思,他授獎的消息報紙上有。
這會兒哈哈笑著寒暄了幾句,又在古力同的介紹下認識了二廠的其他幾位負責人。
因為是業務會談,所以二廠來的最大領導就是副廠長古力同,其他人則是部門領導。
眾人說說笑笑,完全是一副合作雙贏的態度,畢竟京城工業圈里都知道軋鋼廠的合作宗旨。
三樓,小會議室。
委辦已經準備好了熱茶,在李學武迎著二汽廠領導上了三樓的時候,景玉農也出現在了走廊里。
眾人再次寒暄介紹,一邊說著,一邊進了會議室。
按照準備,賓主分兩邊落座。
軋鋼廠這邊倒是很簡單,景玉農為首,李學武和負責技術工作的夏中全分坐兩邊。
古力同很了解業務,也懂技術,一開口便是能看出功底。
其實說起來,二汽的發展并不慢,完全是底子薄,外部限制太多才造成的現在狀況。
五十年代,是國內卡車的起步和誕生階段,六十年代,還正處于不斷探索,沉淀積累關鍵時期。
現如今,成績較為出眾的卡車企業有重汽、柳汽、陜汽、江淮、東風等廠家。
這一部分企業應時代和政策的影響下,脫離了外部援助,開始自主研發,算是給未來汽車工業奠定了生產和發展的基石。
說自主研發的艱難,那是看不見未來的難。
黃河汽車制造廠最初的技術人員只有五十個,真正是在一窮二白的情況下被動選擇了自力更生艱苦創業的這條路。
最困難的時候就連模具都是技術人員手工制造的。
最后當然也是不負眾望,六零年便生產出了我國第一輛重型卡車黃河JN150。
同年6月份,又研發出了黃河JN2506X6越野卡車。
前期軋鋼廠在考察特種車輛制備改裝的時候,就有考察過國內比較先進的重卡和輕卡。
包括一七廠的解放汽車CA140。
當然了,CA140的毛病太多,質量問題太過于嚴重。
受時代和歷史元素影響,五十年代末期,產品質量問題特別突出。
所以在六零年到六三年期間,一七廠是完成了一個三年整頓的。
相比較來說,一七廠命運多舛,六三年剛剛完成質量和管理整頓工作,又趕上了去年的大學習。
李學武在羊城接觸過一七廠的領導,包括軋鋼廠跟一七廠也有合作。
因為要發展汽車工業,所以對一七廠的經營情況有著很深的了解。
如果用李學武的話來說,那就是企業管理比較混亂,不僅僅是外部因素干擾,內部困局也較為嚴重。
尤其是現在與北邊的關系非正常化以后,沒了毛子哥的援助,所有的技術研發都需要自己。
一七廠比黃河廠的體量要大的多,技術人員也多,但工作量也大。
好在是人多力量大,六四年定型新的CA140,即便是手搓出來的。
但其也是里程碑式的進步,代表國內已經完全脫離了引進和仿造,可以自己研發制造卡車了。
如果對CA140不是很了解,可以看看東風EQ140,就是它的前身。
東風EQ140可以稱得上是一代神車了。
除此之外,還有卡車屆的大佬企業——二汽,也開始在今年建廠。
這里說的二汽非今天參與會談的京城二汽,第二汽車制造廠還是五二年教員提出建設的,是親兒子。
按照國家建設需要,生產重型卡車的有一七廠、黃河廠,生產輕型卡車的有飛躍,唯獨中型汽車生產是空白。
所以前年的四月份,一機部正式提議,要再建設一個可以生產一噸至八噸各種載重汽車的中型汽車生產基地。
李學武了解過,二汽選址在了十堰爐溝子。
至于說為啥選址放在了這個地方,有進出川省的讀者都知道,往北來,出川還是進川,鐵路都要經過十堰。
而在十堰,有的車次會更換火車頭,在換車車站,有的時候你就能看見二汽選址于此的原因了。
重工業生產條件極為優越,充分滿足汽車卡車這樣的重工業項目。
為啥說二汽是大佬,不僅僅是從選址上能看出來,就連工廠建設都比一般人強太多。
李學武對歷史還是有些了解的,過幾年要調撥十萬人參與工程建設,足足干了九年才完工。
如果說一七廠是東北的長子,那二汽就是西北的長子。
這年月無論是建設條件,還是生產條件,都稱得上是非常簡陋了,要啥啥沒有。
但誰讓二汽有個好大哥呢,一七廠把CA140的全套圖紙,技術人員都轉給了二汽,副廠長都送了。
越是了解這些,李學武越是眼饞,如果真有這般力度支持,軋鋼廠的汽車制造廠早干起來了。
陜汽的SX250、紅巖CQ260、CQ261、柳汽的飛躍牌130、南汽的WD35、NJ50A、NJ70A、巢湖的130、上汽的SH130、洛陽第一拖拉機制造廠的東方紅665等等,都是這一時期出現的。
當然了,還有今天參與會談的主角,京城二汽,以及京城二汽的爭氣車BJ130輕型卡車。
從這一時期的重、輕型卡車生產企業發展來看,絕大多數工廠還是延續著自主生產所有零部件的傳統。
應環境和政策要求,也是為了防備需要,只能背負沉重的生產包袱。
二汽為何建廠需要九年,那是國之重器,行業基石,有了一七廠和二汽廠兜底,軋鋼廠也好,京城二汽也罷,才能坐在這討論零部件采購供應鏈的可能。
有區別于軋鋼廠將汽車制造廠放在獨立三產產業計劃中實施建設,京城二汽還是在京城工業的指導下開展計劃生產工作的。
也就是說,京城二汽是接到了京城工業的訂單和需要計劃,這才決定要生產輕型卡車的。
在建設和生產過程中,二汽有任何需求,以及建設需要,京城工業都是要充分支持的。
這一點軋鋼廠就得不到,包括資金和人才上的傾斜,完全沒有。
要說自力更生,艱苦創業,軋鋼廠才是典范。
當然了,沒有財政和人力的傾斜,沒有政策和指導幫助,軋鋼廠在汽車工業管理上有著較高的自由度。
尤其是生產和銷售,完全不用擔心計劃部門給出的價格和銷售區域限定。
也就是說,軋鋼廠在完成計劃經濟賦予的生產任務后,多余出來的生產力和人力,創造了多少生產價值,全由工廠自己負責。
所生產出來的產品也由工廠自行解決銷售渠道,但要符合行業規定以及品質限制。
這一點也是京城二汽所羨慕不已的,沒有籠套,走的很輕松嘛。
從工廠的建設上就能看得出,軋鋼廠的汽車生產線相對來說還是很簡單的。
主要是噴涂裝流水線作業區,外加零部件倉庫和整車試驗車間。
包括核心零部件的生產,也是走的流水線,且以貿易補償的形式從國外進口先進設備和技術。
這一點是京城二汽所不具備的優勢,但可以學習。
今天古力同是帶著充分準備來的,首先要談的就是生產線技術的引進。
是的,不是生產線設備,而是技術,現在軋鋼廠的技術也能賣錢了。
有賴于京城機械二廠的合作,軋鋼廠也開始就引進的技術和設備二次開發銷售了。
這一套五馬倒六羊的手段,還是李學武搞出來的,李懷德私下里沒少說他黑心,但在會議上就不只一次地對貿易管理工作提出表揚。
技術和設備都是軋鋼廠從國外用真金白銀換回來的,憑什么就無償分享給其他企業啊。
這一點同一七和二汽不同,他們是拿組織的錢,辦組織的事,沒有財政上的擔憂。
但軋鋼廠不一樣,自負盈虧的三產企業,必須創造外貿價值。
京城第二機械廠負責生產線設備的制造,沒有銷售權但可以獲得收益分成。
不僅僅是生產線技術李學武要賣,就連跟玻璃廠合作的玻璃鋼生產技術和裝備他都打算二次加工銷售。
反正這玩意兒又沒有專利,更別談什么技術保護了。
趁著現在有技術領先優勢,狠狠地賣他一波。
國內其他廠家可以購買和生產,但軋鋼廠不需要擔心對方會超越自己。
內地市場太過于龐大了,現在生產什么都有的賣,似是軋鋼廠這般搞市場經濟的不是很多。
眼光和決策也是左右企業發展的重要因素,更何況軋鋼廠完成第一批的生產線安裝,還要進行技術拓展和升級的。
一枝獨秀不是春,滿園春色才是春。
在當前階段,絕對不能吃獨食,否則要挨打。
二汽其實已經獲得了新廠區的建設審批,工期三年。
但因為軋鋼廠的汽車工業崛起,尤其是依托陸運和海運,結合東北和本身軋鋼廠的重工業基礎,完成了三產汽車零配件的供應鏈打造,他們也想要改變生產策略。
剪除掉可以采購的通用零部件結構,再委托生產一部分零部件,最后只保留核心競爭力的零部件。
同軋鋼廠的思路一樣,快速建廠,快速實現汽車生產。
軋鋼廠已經放出風聲,現在引進的流水線和生產技術都可以談,所以在價格上就有了很大的突破。
接下來還要談發動機、發電機等動力系統加工設備的采購。
輕量化工程塑料零部件采購、特種鋼材零部件采購。
所以二汽在流水線等技術設備上的談判價格并沒有吝嗇。
本來軋鋼廠想的也不是用這部分技術發大財,技術銷售可以是一錘子買賣,但兄弟單位之間的合作絕對不是沒有下一次的。
這邊要價不狠,二汽也有心合作,所以上午的會談基本上敲定了合作的大概框架。
接下來就是兩邊的技術和業務部門進行溝通,哪些零件需要采購,哪些零件需要委托加工,是否需要三家以上的生產保障等等。
古力同只用了一上午的時間,便完全屈服于零部件采購供應鏈的威力之下了。
依照他的估算,三年的建設工期,完全可以縮減至一年。
也就是說,明年這個時候,他們廠的拳頭產品就可以走下生產線了。
有聽說軋鋼廠在鋼城的汽車生產廠已經在進行生產線的組裝工作,他更是心癢。
中午飯是在招待所準備的,李懷德抽空來陪了頓飯,聽說合作達成,又是一筆進項,看二汽的人,他的態度都和善了不少。
別說是李懷德了,就是景玉農,現在但凡有人給軋鋼廠送錢的,他們都歡迎。
有了二汽的合作,景玉農看李學武也順眼了許多,不是李學武跟她要錢那會的嚴肅了。
在飯桌上,古力同主動問道了軋鋼廠未來的汽車工業發展方向。
李學武做了解答,應實際需要和政策約束,軋鋼廠未來主要生產精力是要放在吉普車和摩托車上的。
當然了,生產計劃中也包含了特種車輛的制備,這一部分項目古力同也有所了解。
因為BJ130的底盤不適合重型特種車輛的改裝和制備,所以古力同也是沒有提出合作的請求。
但當李學武講到軋鋼廠擁有完整車系車型的汽車工程研究所,并且正在攻克小型客車以及持續研發吉普車和摩托車的項目時,他的眼神瞬間變得熱切了起來。
古力同尤為關注汽車工程研究所的情況,飯桌上沒少問起。
李學武也是大概地介紹了一下,軋鋼廠的車輛工程研究所是以軋鋼廠自有工業設計師和華清汽車工程專業的教授教師為基礎。
招收了其他汽車企業的優秀研發工程師以及華清的工業機械設備和車輛工程、化學、電子等等相關專業的大學生參與科研工作的部門。
這么一介紹完,看著李學武不是很在意的表情,古力同羨慕的都要流口水了。
他也想要這些教授和大學生,但他知道,這種機遇可遇而不可求了。
大學現在是個什么情況,他完全清楚,這個時候去雪中送炭已經晚了。
他也是很佩服軋鋼廠的魄力,敢在去年五月份之初就招收了這些人,更提供了良好的生活和學習保護。
不僅僅如此,軋鋼廠人事部門一直都在致力于在京大學生的實習招收工作。
也就是說,沒有課業需要的大學生,如果沒有參與大學習活動的興趣,又不想被波及,那就可以來廠實習。
完全尊重對方的意愿,沒有招錄限制,提供科研材料和資金,輔助研究所的搭建和準備。
從今年的投建計劃中就可以看出,這一部分工作的成果。
已經報備且有投建計劃的研究所就有十七個,合并研究項目,協調帶教教授的項目就多達二十多個。
也就是說,未來一年后,軋鋼廠將擁有四十多個科研項目小組,包括冶金、食品、化學、電子、車輛等等領域。
李學武在介紹的時候,李懷德在心里也算賬,依照現有的投建和投資標準,每年給研究所的投資就多達一百多萬。
一年一個大工廠了,這年月一百萬相當于什么,不言而喻。
但這筆錢要不要出,研究所要不要建設,李懷德沒提出過質疑,甚至在其他人表示擔憂的時候,他也是一力主張并支持李學武的計劃。
包括景玉農在內,都表示了對科學技術生產投入的支持。
道理很簡單,技術真值錢。
僅僅是一個上午的時間,二汽所需要的技術,軋鋼廠還沒使勁坑人的情況下,轉讓費已經賺了十幾萬。
如果后續再需要新型設備或者改良技術的支持,那又是一筆大額續費。
也就是說,全年的技術投入,今天已經回本百分之十五以上了。
這才剛剛開年,軋鋼廠引進的技術和設備還沒吃透呢,甚至有些技術和設備自己還沒用上呢。
如果完全實現生產以后,今年的技術投入完全可以從這個項目中提取出來。
且單向技術沒有保護,賣多少家都行。
如果二汽把這項技術買回去,找一家機械設備廠仿造生產繼續賣,軋鋼廠也沒法。
當然了,這種時間和成本不足以支撐和誘惑二汽放著自己的汽車不造,改賣生產線了。
為啥技術轉讓費不高,就是這個原因,不然你還以為李學武發善心了?!
他只是在賺多和賺少之間選擇了自己賺而已。
周五,李學武隨李懷德一起前往京鋼廠大禮堂參加大學習活動會。
受魔都一月份的動態影響,京城各工廠、各單位先進集體和代表中涌現出了一股積極勢力,似乎要走魔都的進步路線,搞一場專題評論活動。
今天算是完成了階段性的評論工作準備,其目標不僅僅是這一地區的工廠和單位。
李學武坐在了李懷德的邊,兩人都裝起了鵪鶉,只帶了耳朵和眼睛,嘴巴直接落在家了。
看前面臺上拉著的橫幅就知道,今天的主角是誰了。
李學武皺著眉頭尋找著鄭樹森的身影,好在是沒有他的出現。
又找了找彭曉宇的身影,也沒有出現,不然謝大姐應該提前說的。
他在市里的關系也就這么兩個,鄭樹森的職務不低,彭曉宇身在要害部門,都是如履薄冰。
看著被帶上臺的那幾人,李懷德的眼皮直跳,臉上的表情嚴肅極了。
李學武偷偷觀察了一下,不僅僅是李懷德,在場所有的企事業單位領導都是這副面孔。
臺上做講話和評價的甚至都不是專業的干部,或者組織上的領導,這不得不讓在座的所有人心驚膽戰。
李學武也是想明白了,李懷德為啥非要帶著他來參會了。
如果可以,老李是絕對不會想要參加這種會議的。
可如果他不來,興許人家就會把目標盯在他的身上,盯在軋鋼廠身上了。
可來是來,他又怕自己的安全沒有保障,所以就帶著李學武來了。
他是怕了,怕莫名其妙地死在這,或者被處理掉。
你當這個時候沒有這種情況的發生?
從會場出來,李懷德的臉色嚴肅極了,都沒想著跟其他單位的領導寒暄,打開車門快速上車,并催促司機趕緊走。
其實他就是想要寒暄,也沒人接他的茬兒,李學武回頭觀望了一眼,從會場出來的人,都是他們這般模樣。
行色匆匆,面色嚴肅。
在路上,李懷德沉默了好半晌,這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李學武的膝蓋,感慨道:“太危險了”。
李學武沒有作答,而是緩緩點頭,認同了李懷德的擔憂。
感慨過后,兩人又是一陣的沉默,直到汽車停在了國際飯店的門口。
“回去后必須加強安全保衛工作,警惕這種非常規情況的發生和演變”
李懷德認真地看著李學武,叮囑道:“尤其是生產工作,重中之重”。
“是”
李學武鄭重地答應了,隨后下車,同李懷德一起往酒店內部走去。
張松英站在大堂門口迎候著,見兩位領導的臉色都不是很好,便沒有了說笑的準備。
只道了一句歡迎,隨后便帶路,引導兩人往會客室走去。
“客人到了多久了?”
“昨天晚上到的”
張松英見李學武詢問,便主動回復道:“對外辦沙主任做的接待”。
“到了,就是這里”
她快速回答后,站在會客室門前,輕聲提醒過后,先是敲了一下,又連敲兩下,這才打開房門。
“艾主任,我們領導到了”
“李主任!”
艾佳青這會兒站起身,笑著同李懷德打了招呼,又對著李學武點點頭,道:“李處長”。
“你好,艾主任”
李懷德同她握了握手,隨后在她同李學武握手過后,示意了請坐。
艾佳青微笑著同張松英道了謝,后者也很懂禮貌地回應,備茶過后便關門出去了。
“還是頭一次遇到這么緊急的會面要求”
李學武看了李懷德一眼,隨即對著艾佳青說道:“我們李主任從會場被我截來的”。
艾佳青不知道李學武話里的真假,但要領這份意,笑著同李懷德說了抱歉。
李懷德自然知道李學武這張嘴,沒理都要別三分,如何能吃虧。
這會兒端起茶杯,同樣笑著做了不在意的手勢,請了艾佳青講話。
艾佳青笑容漸去,表情逐漸認真地說道:“我這次回來是尋求貴廠幫助的”。
李學武眉毛一挑,同李懷德對視一眼,沒有主動說出答允的話。
李懷德更是惜字如金,即便對方是合作關系,他也不會主動討好對方。
艾佳青卻是很理解兩人,主動解釋道:“受內地形勢影響,港城的經濟工作陷入困境,尤其是澳城”。
澳城…還真是個問題。
李學武心里想了想,便明白艾佳青所說何事了。
現在的內地極度不發達,與發達國家相比,有很多的不足。
但是,作為國土面積遼闊,人口眾多的大國,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的體現。
澳城當地的管理受青年影響,已經有了要提前歸還的意思。
包括港城也是一樣,他們不敢要了,也怕守不住。
內地不想盡早收回嗎?
怎么可能,你看九十年的兩次回歸造成了多大的影響力,國內對于這種事情的期盼是熱切的。
但什么事都有利有弊的一面,當前國際社會對于咱們的封鎖是史無前例的。
有這兩個口子存在,就有溝通的渠道和變現的手段。
收,什么時候都能收,名正言順地收,合理合法地收。
說白了,打鐵還得自身硬。
現在兩個城市的管理出現危機,五豐行的經營必然要受到影響。
只是,艾佳青作為五豐行的代表,來找軋鋼廠有什么事?
“我們需要大量的資金和商品來穩定市場”
艾佳青坦誠地說道:“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完成資金和商品的籌措”。
“所以…?”
李學武微微皺眉,問道:“是需要我們支持商品,還是資金?”
“如果可以的話”
艾佳青說完這一句頓了頓,又認真地說道:“我們同根同源,信譽絕對有保障,更不會忘了朋友在危急時刻的出手相…”
李學武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認真思考了幾秒鐘,看了李懷德一眼,對她說道:“我們廠的情況您應該有所了解”。
“是”
艾佳青緩緩點頭,隨后說道:“但我們同內地有合作往來且獨立運營,具有靈活處理機會的,可以選擇的不多”。
“嗯”
李學武仔細斟酌了一下,開口問道:“您在內地能停留幾天?”
“今天晚上的飛機”
艾佳青認真道:“我是懷著破釜沉舟的心態來的,背水一戰”。
“這么急啊”
李學武深呼吸一口氣,問道:“講一講資金和商品的籌措工作吧”。
“我們需要大量的五金商品和基礎工業原材料,包括建筑、設備、生產等等”
艾佳青開口解釋道:“這一部分的貨款我們沒法及時調撥,甚至什么時候調撥都不敢保障”。
“還有”
她看著李學武的眼睛,道:“我們需要東方時代銀行的幫助,需要軋鋼廠在銀行的資金幫助”。
“項目搞的這么大?”
李學武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問道:“風險評估做了吧?”
“具體的我不能跟你說,算是絕對保密的”
艾佳青微微頷首,道:“我能保證的就是,我們不會損害戰友的利益”。
“你這至少要動用我們廠幾千萬的等價資金了”
李學武微微皺眉,手指敲打著沙發扶手,說道:“如果一個月之內沒有結果,軋鋼廠就完了”。
“我知道”
艾佳青沉著地點了點頭,道:“所以我親自來了,親自找您和李主任面談”。
李學武耳朵里裝了過濾器,談判桌上任何人說的客氣話他都聽不見,他只算實際賬。
沒理會艾佳青,轉頭看向李懷德,這會兒老李也不喝茶了,端著茶杯面色嚴肅且認真。
見李學武看過來,他也是沒有給出什么明確的指示或者答復。
當著艾佳青的面,尤其是對方的身份和合作關系,李懷德不想失去,也不想得罪人。
李學武緩緩點頭,轉頭看向艾佳青說道:“這么大的事,我跟李主任不好立即給您答復…”
“沒關系,我能等”
艾佳青不等李學武說完,便點頭道:“如果有為難的話…”
從她的表現上來看,完全沒有那么輕松,尤其是最后一句話,舍不得說出自我拒絕的話語。
李學武再次點頭,表示理解了她的意思,看了李懷德一眼,起身與她握手。
李懷德沒有說什么,在握手過后,率先離開房間。
房間外,走廊上,張松英一直等在這,見李學武兩人出來,便主動迎了上來。
“出去說”
李懷德捏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示意大門外的方向。
見李主任有話要說,張松英沒再敢跟著,目送著兩位領導離開。
大門口,李懷德走下臺階,都要上車了,又停下了腳步。
他轉回身看向李學武,皺眉問道:“風險有多高?”
李學武一時語塞,這特么怎么回答啊,他能說幾層樓那么高嗎?
“主要是雙城的經濟狀態,在當前形勢的影響下,必然有所波動”。
他頓了頓,主動打開了車門子,請了李懷德上車。
等老李上車后,關閉車門,又從另外一邊上了后座。
司機沒有得到命令不敢開車,只能是等著。
李學武卻在上車后指示他回廠。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李主任的臉色,見領導沒有說話,啟動汽車,開出了國際飯店。
“他們要搞什么?”
李懷德微微皺眉,看著司機的座椅,問道:“開口就要這么多”。
“主要是商品傾銷,穩定基礎市場,穩定物價,穩定經濟形勢”
李學武解釋道:“同時要做的便是保護市場經濟穩定,保護利益穩定…”
“虧還是賠?”
李懷德聽不懂李學武在說什么,但需要他做決定了,就想知道兩件事。
要是能賺,那就談,要是虧的,就算了,寧愿得罪對方了。
李學武沒有立即給出答案,而是輕聲提醒道:“她說破釜沉舟,奔著咱們來的,您信?”
“當然!”
李懷德嘴角一撇,道:“要說她一個人奔著咱們來的我都不信,備選方案罷了”。
“至少仨!”
李學武抬起三根手指,道:“昨晚到現在,她至少要見三方,咱們不一定是最優秀的選擇”。
“能得到什么?”
李懷德已經明白了李學武話里的意思,這會兒躺靠在座椅上,皺眉思索道:“光是影響力可不行”。
說完他又點了點李學武,提醒道:“她還想借錢!”
“是,在東方時代銀行里的錢,包括銀行的支援”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銀行那邊不管,只是商品和資金籌措…您的意思是?”
“我的原則只有一個!”
李懷德看著李學武,認真道:“虧本的買賣咱們不做!”
李學武懂了,殺頭的生意無所謂唄!
“這件事回去溝通一下”
李學武提醒道:“至少幾位副主任得同意”。
“先談”
李懷德想了想,說道:“跟景副主任和谷副主任提前說一聲”。
說完看向李學武,問道:“這次能談下來多少?”
“多不了”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大頭還是在穩定上,可操作空間不是很多”。
“不過多少不論,親兄弟明算賬,錢和貨不能白借!就算有上面打欠條也不行!”
周五下午,李學武就此事分別與谷維潔、景玉農、薛直夫做了溝通。
李懷德是直接找到程開元做的談話,兩人如何談的,尤其是如何溝通的不得而知。
但在臨時召開的辦公會議上,李學武就該項目的基本情況做了介紹和分析過后,在場的領導并沒有立即表示反對。
針對該項目的特殊性,時間限制以及資金和商品的緊迫需要,所有人都在思考其中的問題。
有人問,就有人答,其他人也都做研究。
程開元沒有提別的意見,只是對于將當前生產的產品做外銷處理后,供銷存該如何平賬。
汽車工業是計劃外的產物,但軋鋼產品是計劃內的,工業管理部門直接批條子,其他單位拿著條子就能來拉貨。
而軋鋼廠要在資金匯算時才能拿條子兌換貨款。
這是最基本的三角債雛形,如果信用不崩塌,基本經濟結構有所保證,倒也不虞有崩盤的危險。
不過這種形勢下的計劃經濟會有一個弊端,那就是資金的流動限制。
軋鋼廠剛剛開年,庫存儲備都是上一年度的,今年的供銷存還沒出來,真搞這個項目,庫存虧損,就相當于實際生產了,但賬目停工了,還欠賬呢。
說沒責任,就沒責任,說有責任,就有責任。
李懷德很果斷,前怕狼后怕虎如何能做事。
關于供銷存的賬目問題,直接走與五豐行的合作賬目,按照借調來處理。
后期平賬的時候,要求對方以資金購買軋鋼廠生產產品補回這一部分借調就可以了。
說的好像很復雜,其實簡單來說就是打錢!
現在是借給你的,到時候你得還給我。
還給我的這部分也是你從我這里買的,屬于我多生產的那部分。
多出來的這部分是計劃外的,按照廠盈利來處理。
實際上就是,五豐行想要借多少商品,到時候就得還雙倍,因為借調的價格是外貿價格。
這樣基本上就能消除掉錢貨兩失的危險了,即便對方虧損了,也有地方找后賬去。
至于說借用資金一事,這個沒辦法,軋鋼廠在東方時代銀行里的錢本身就沒想著往回拿。
一千多萬元的貨款完全是準備購買機械和技術用的。
放在銀行,與借調給五豐行,都是一回事。
當然了,放在銀行吃的利息絕對沒有借給五豐行高啊。
其他人不知道,李學武可是估算了出來,這一次五豐行敢這么大動作執行市場干預,一定是有所準備的。
依照李學武的想法,對方就是再有錢,還能比的上內地有錢啊?
商業狙擊這種事李學武沒玩過,他不懂其中的套路。
但他知道,即便主要目的是穩定市場經濟,在執行過程中的收獲也是遠超尋常人預料的。
其實簡單理解,就是市場和資源的重新分配,重新洗牌。
現在大家下場抓牌,有人不守規矩,要多抓快抓。
那就都別按規矩來了,看誰的胳膊力量大,誰抓的多算了。
到時候用手里的牌打出什么樣的形勢來,這就要看后期的運作和算計了。
按在當前,搶占第一手資源和分配權、上桌權才是緊要的。
李懷德敢回來討論,也是看出了這一點,如果不是有所準備,五豐行沒必要冒這么大的險。
換句話來說,從資金到重工業基礎生產原材料全面準備,這次的規模也不會小了。
其他人沒有再提意見,壓力最后都到了景玉農這里。
資金管理,財務管理,都是她來負責的。
出了事,財務負責人是第一責任人,做出決定的是所有人。
所以一般廠領導排名,主管財政的副廠長、副主任都要往前排呢。
責任越大,能力越大。
正反說都一樣,不給相應的位置,如何執行責任。
景玉農敲了敲手里的鉛筆,提出了談判意見。
也就是說,今天所討論的意見,是不是要落在文件上,且是具有約束力的文件。
李懷德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詢問了其他同志還有沒有意見。
見大家都不說話,直接點了景玉農和李學武,三人決定前往國際飯店,親自跟艾佳青談。
風險自然是有的,可風險也能帶來大的收益。
尤其是這種具有資金門檻和時間限制的項目,真的是風浪越大魚越貴。
項目時間不確定,但現在到過年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年前年后生產和建設需要不是太高,軋鋼廠完全有能力應付一個月的底庫存運行。
現在的重點就是賺多少了。
而李學武在見到艾佳青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果軋鋼廠的這次收益少于一倍,那就不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