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于德才也沒有等到李學武的回來,反而是彭曉力上樓,給他說領導有事回家了。
沒辦法,下班鈴聲都響過了,廣播里也開始播放歌曲,他只能等明天早上見著李學武再說了。
“沒什么要緊的事吧?”
其實剛剛有見到彭曉力匆匆從門口走過,還沒來得及問,人就下樓了。
這會兒聽他說李學武已經回家了,他又沒上車,便提了一嘴。
有的時候,領導家里的私事,也需要適當地了解一下,無論是紅事還是白事,都不會主動邀請你,但不到場,就有問題了。
于德才以前就是保衛處的科長,現在又是保衛組的副組長。
即便是領導的家事,即便做秘書的要口風緊,可無關大雅的事情,還是可以說予一二的。
本質上,彭曉力就是綜合科的辦事員,于德才也是他的領導。
所以對方問了,他便也簡單地解釋了一下:“說是家里長嫂子生了…”
“生孩子?”
于德才挑了挑眉毛,微笑著說道:“這算是好事,應該到場的”。
“可能是有其他事吧,說不定”
彭曉力聽出于副組長話里的意思了,主動幫領導解釋了一句。
其實于副組長不一定有埋怨領導因公廢私的意思,更多的是在維護領導。
可作為秘書,在談及領導私事時,還是要做以遮掩,方便事后領導處理和解釋。
提前幾分鐘下班并不是什么大問題,兩人也就是話趕話說到這了。
說完也就點點頭,各自回了辦公室收拾東西,也要下班。
李學武本是打算捎帶彭曉力一程的,去中醫院的路上也能送他。
可彭曉力以跟顧城一起走的借口拒絕了,知道領導事情急,沒必要耽誤工夫。
生孩子是急,可又不是李學武生,家里那么多人準備著呢,又能出什么問題。
李學武要去醫院,是因為家里只有他和大哥兩個男人在,父親不在家,兄弟要守望相助。
別說什么等到有事或者需要幫助的時候再出現,不能耽誤工作。
生孩子要還不算是事,還不算是大事,那什么事算大事?
工作什么時候都能做,家人之間錯過就是錯過了。
所以當李學武的身影出現在產房走廊的時候,大哥學文忍不住從木制條椅上站了起來。
產房門口,或站或坐,走廊兩邊等待著的有好幾個人。
沈國棟、傻柱、老七佘永文、老九戴永興,以及大哥學文、母親劉茵、姬毓秀三人。
“學武”
“武哥”
“二哥”
等他走近了,眾人跟他打著招呼,盯著產房方向的目光也都轉向了他。
“多暫送來的?”
李學武跟眾人應過招呼后便站在了母親身邊,跟對面大哥等人問了一句。
大哥學文撓了撓腦袋,心里說不上多慌張呢,這會兒竟然回答不上來他的問題了。
也不知道是忘記時間了,或者根本沒聽進去他的提問。
還是沈國棟跟傻柱,三言兩句解釋了情況。
劉茵這會兒也緩過緊張的勁兒來了,捏著手,給兒子說道:“都要做晚上飯了,雅芳突然就說羊水破了,也沒疼,也沒鬧的,你說說這”
她長舒了一口氣,道:“好在是有個準備,學文去喊了國棟他們,我把早準備的生產兜子拎了出來,這就裹著被子抬著上了車”。
“好在是啊,好在是一切順利!”
看著母親念念叨叨地說著當時的緊張,李學武扶著母親肩膀的手輕輕拍了拍她,安慰著。
沈國棟抱著胳膊靠站在墻邊,笑著說道:“學文大哥一喊,給我嚇一跳,我們也是剛收車,趕得巧了”。
“我更巧!”
傻柱好笑地說道:“學文在屏門口喊,我正進了院,放下兜子正好就搭上手了”。
“哎呦,還得是人多力量大”
劉茵感念著說道:“要叫我們娘幾個,說啥都抬不動雅芳啊”。
“老嬸兒,瞧您說的客氣”
傻柱笑著道:“今天我幫學文,明天迪麗雅生了,他幫我就成”。
“好、好”
大哥學文這會兒聽著眾人說話,也舒緩了神經,僵硬的臉上有了些許笑容,給傻柱認真地答應著。
這倒是給傻柱整的不好意思了,他說叫李學文幫忙,那都是跟劉嬸客氣呢。
就算是需要人幫忙,喊沈國棟,喊倒座房也有的是人。
真叫大學老師幫著抬孕婦,他還真有點不敢使喚。
尤其是李學文的性格,跟李學武還不一樣,小時候還有個活潑勁兒,長大了倒是穩當了。
不像李學武,小時候皮,長大了壞,大家在一起扯閑蛋沒什么壓力。
這會兒李學文說的認真,那便是真承了他的情,本是鄰里互相幫忙的事,好像他跟這要好似的。
瞧出了大哥的真心,也瞧出了傻柱的真義,沒叫頻道對不上的兩人尷尬,李學武開口調換了話題。
“給山上信兒了嗎?”
他看向大哥問道:“要不要跟爸說一聲,或者我讓車去接?”
“通知吧…”
李學文現在腦子也是亂哄哄的,不太清楚,沒有思考的能力。
李學武沒再看他,而是看向了母親,問道:“要不今晚給爸說一聲,明天去車接怎么樣?”
“好,好,明天好”
劉茵本是要同意今晚去山上接的,后聽兒子一說,這才覺察現在已經黑了天。
晚上上山,去的時候危險,回來的時候一樣危險。
就算是到了家,也沒有急需要他幫忙的,都后半夜了,還能看見啥。
所以聽李學武提起明天去車上山接李順,她便欣然點頭同意了。
再轉頭看見姬毓秀穿著制服,便笑著問道:“從單位過來的?”
“沒到家門口了”
姬毓秀笑了笑說道:“剛進胡同,就聽人說嫂子生了,我都沒進院就拐過來了”。
說完眨了眨眼睛,給一臉擔心的大哥說道:“您放心,趙院長不都說準備好了嘛,沒有事的”。
“我知道,我知道”
李學文嘴里念叨著,目光卻是直勾勾地望著產房,恐怕他都沒聽清姬毓秀說的是啥。
姬毓秀有些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又對著李學武笑了笑。
李學武理解地看了看大哥,給傻柱和國棟等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出去說。
從家里抬過來,到進了產房,這才多大一會兒工夫,生孩子,尤其是順產,且得等著呢。
看得出沈國棟等人累了一天了,又忙活了這一趟,都怪辛苦的。
下樓后跟幾人抽了一支煙,便安排他們先回家去了。
就算是要答謝,也得往后挑時間,或是滿月,或是百歲,由著大哥學文擺酒的時候給幾人敬酒。
這會兒送了幾人離開,又上樓往中醫院副院長趙玉峰的辦公室去了。
好像知道李學武會來,或者有門衛給他打了電話,這會兒都下班了,依舊在辦公室里等著他似的。
“李處,快進來”
趙玉峰很是客氣,瞧見李學武站在門口,趕緊從辦公桌后面站了起來,往門口迎接了。
李學武也是笑著主動伸出手,嘴里念著道謝的話。
“趙院長,實在感謝,剛聽我媽還念叨您的好呢”。
“哎呀,一家人客氣什么!”
趙玉峰故作不耐地擺了擺手,又笑著說道:“我就怕留在那他們有壓力,所以才回辦公室等著消息了”。
這么說著,把李學武讓到沙發這邊坐了,有秘書機靈地進來泡了茶。
“放心吧,你爸那邊且不說,就是咱們之間的關系,我還能不上心?”
“聽說了,安排得妥當呢”
李學武笑著認了他的幫忙,接了秘書端過來的茶杯輕聲道了謝,這才又跟趙玉峰說道:“剛剛還跟家里商量,明天接我爸回來看看”。
“應該的!”
趙玉峰微微昂著腦袋,認同道:“抱大孫子了,這是家族喜事,應該的”。
“該說不說,大冬天的,在山上也是遭罪,唉”
說完他便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道:“造化弄人,形勢所迫啊”。
“瞧您說的,我可沒跟您訴苦來!”
李學武笑著說道:“就是訴苦也訴不到您這來,趙俠可還在山上呢,一樣苦”。
“年輕輕的,多吃苦沒毛病”
趙玉峰看著李學武笑道:“我們家趙俠但凡有你十分之一的能耐,我都不會逼著他吃苦”。
“可誰叫他沒這個能耐呢!”
說完,他也是頗有種看人家孩子想打自己孩子的無奈,還搖了搖頭。
李學武好笑道:“您要是這么說,我爹回來非給您講一講我年少輕狂的歷史了”。
“哈哈哈”
趙玉峰顯然是知道一些的,這會兒笑出了聲,但嘴里卻肯定道:“淘小子,淘小子,不淘不是好小子!”
喝了一口茶,他笑道:“趙俠要是能淘出你這般成績,也不至于上大學了,還是一副五谷不分的模樣”。
說完擺了擺手,道:“懶得說他,看見你了,我瞅他更來氣,跟山上蹲著去吧”。
“您還真別說!”
李學武端起茶杯,笑著道:“我可聽老三說了,趙俠腦子好使著呢,他記三遍的東西,趙俠記一遍就成”。
贊了一句,喝了一口熱茶,又調侃道:“別等趙俠他們實習結束了,士別三日,讓你刮目相看呢!”
“哈哈!那我算燒高香了!”
趙玉峰嘴上雖然不說,可兒子被夸,尤其是李學武夸,那心里是萬分高興的。
這世上男人眼里只有兩種好,一種是別人家的媳婦好,另外一種便是自己家的孩子好。
就算自己孩子再不器,自己能說得,別人說一丁點,都覺得過分。
李學武是個會說話的,也是個通透的人,兩人坐在這說話,怎么可能懟著肺管子戳。
不過趙玉峰很清楚,李學武這人年輕多才,傲氣天驕,尤其是背景深厚,能力出眾。
二十出頭,身居高位,名聲斐然,他見的真是不多,尤其是解放后。
這般了得的年輕人,輕易是不會討好別人的,說兒子可以,那便是可以,兒子不可以,也是他可以。
“說起來,算是我要跟你爸道聲謝的”
趙玉峰點點頭,認真道:“趙俠每每來信都有提及你爸的教誨,傾囊相授,難得的名師”。
“嗨,我不都跟您說了嘛”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趙俠的腦子就是好使,我爸就喜歡這樣的,教起來也順心,不像我”。
這會兒他自嘲道:“當初我爸拿小樹條抽我,胳膊都起紅了,可我就是不學,給他氣夠嗆”。
“這叫啥人啥命!”
趙玉峰笑著看了李學武,道:“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就該你走這條路”。
“我爸早聽您的好了!哈哈”
李學武笑著看了對方一眼,放下手里的茶杯,微微搖頭道:“有些事還真就說不好!”
“您瞧瞧,山上這醫療室支起來,多少人得念您的好,說您有先見之明呢!”
“唉不罵我就行啊”
趙玉峰苦笑了一聲,看向李學武問道:“我聽說軋鋼廠走了外貿的渠道,現在發展的很好啊!”
“機緣巧合了”
李學武知道他要說啥,點點頭解釋道:“羊城出口商品展銷會,我們廠的小五金和廚房五金過去展銷,認識了一些外商”。
“那也很不簡單啊!”
趙玉峰肯定道:“出口展銷會又不是第一次舉辦,真正搞出名堂來的可不多見啊!”
“暫時還看不出大的發展”
李學武微微點了點頭,道:“主要是拓寬經濟容納量,解決一部分生產溢耗”。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
趙玉峰看了李學武一眼,嘴里的話沒說完,低頭喝起茶來。
一時之間,他沒說話,李學武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稍稍冷了場。
不過還是李學武主動開口道:“五豐行有意在內地成立一家食品工廠,這個單子被我們拿下了”。
“食品工業?”
趙玉峰想了想,問道:“是農副產品再加工,還是副食品加工?”
“都有,是一個大的品類”
李學武頓了頓,解釋道:“飲品以白酒為主,副食品以罐頭為主,多功能食品加工廠則處理農副產品再加工”。
“這還真是…龐大的計劃”
趙玉峰點點頭,目光真切地看著李學武,等著他的下文。
李學武也沒吊著他,認真道:“食品工業的發展未來必然要涵蓋藥品工業,這是必然的發展方向”。
這么說著,他微笑著看了看趙玉峰,道:“不然我們也不會同中醫院合作開發山上的中藥研究所了”。
“呵呵”
趙玉峰輕笑一聲點點頭,隨即思考著說道:“我有想到這一點,沒想到還真是這樣”。
“嗯,只是時機還不成熟”
李學武認真地說道:“當前中醫藥研究所的工作進展緩慢,基礎搭建過程難免的需要時間,這沒辦法”。
“我理解,我比你了解這一行”
趙玉峰點點頭,認同道:“老中醫一輩子研究一個方子,都不一定能研究透徹,更何況多方向研究呢”。
“唉”
說著話,他又嘆了一口氣,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還有的等呢”。
“嗯,恐怕是這樣”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抬起頭看著對方說道:“如果與高校合作,或者通過渠道抽調特殊人才加入合作,或許會有所加速”。
“這個我來想辦法”
趙玉峰微微皺眉道:“你說的這個,我們已經考慮到了,但是形勢…我不說你也懂”。
說完指了指北方,道:“山上那攤子也不容易,好歹算是個安身立命之所,輕易不敢動”。
“嗯嗯,我知道了”
李學武點頭道:“您的謹慎是有道理的,不能光看眼前的利益”。
“我沒認死理”
趙玉峰無奈地笑著解釋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系統內部的風險,不是跟你討要人情啊”。
他認真地輕聲說道:“就是找出穩妥的接生團隊,我們醫院都有些捉襟見肘了,你想想吧”。
“嗯,我理解”
李學武點點頭,表示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
京城以外的醫院且不說,就是京城內的醫院,這段時間,乃至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醫院里沒有一個能接生的,生生能把產婦憋死的事,不在少數。
你就想吧,當牙醫的那位作家當年的人生經歷是有多么的荒謬。
現在叫一個初中生拎著老虎鉗子給你拔牙,你敢用嗎?
趙玉峰嘴里說著不是討要人情,可話里話外倒著苦水,也說著辛苦。
李學武不能不記他這個人情,所以今天也給對方交了個底兒,外貿的訂單,未來不會忘了中醫院的。
也別說母親劉茵和大嫂固執,不去顧寧的單位生產,更別說什么住得近方便。
到哪都一樣,既然是奔著關系進來的,人家只要伸了手,你就得記著人家的情分。
李學武不怕欠軍醫院那些人的人情,顧寧更不怕,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還。
既然中醫院趙玉峰主動做了工作,在這邊生,反倒是方便了。
一來母親和大嫂沒有心理壓力,二來他也知道該怎么還這個人情。
畢竟他主的事,和趙玉峰主的事,都有合作關系,互相有個照應,什么都出來了。
趙玉峰自信,他絕對不是在跟李學武討要人情,反而是要把關系處的更緊密牢靠。
以李學武現在的背景和能力,這小子早晚要一飛沖天的。
就算是未來沒有更大的可能,在東城這一畝三分地上,軋鋼廠也是擁有巨大能量的。
更何況李學武在衛戍區還有職務,在分局那邊還有影響力。
把李學武拋開,李順這幾個兒子都不是一般角色。
大兒子、大兒媳,現在看著沒什么能耐,就是個教書匠。
可大學老師無論是走研究,還是走政教,都是了不得的起點。
華清的校長是什么級別,華清副校長出去又是什么職務,這起點絕對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就是跟自己兒子一班同學的李學才,李家最沒什么心計的小子,可也有幾分真實力的。
李順從小帶著教著,絕對不是李學武話里所說的,什么趙俠聰明,記一遍的東西李學才要記三遍。
場面話,說笑可以,信了就是蠢貨了。
一家子都是能耐人,要還他人情都不行,他只想搭上關系。
聽著李順的小閨女已經上班了,再等幾年,趙俠畢業,就試著提親,必是一樁好姻緣。
別人說李順老實沒能耐,可在趙玉峰看來,他是有大智慧的。
至少在教育孩子這方面比他強。
兩人在辦公室里又說了一陣,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一同往樓下走去。
趙玉峰穿著白大褂,走在李學武身邊不顯眼,可那是劉茵等人看來。
這醫院里誰人不知道趙副院長是誰,他陪著李學武往產房走,產科主任早早就在門口等著了。
“趙院長,挺順利的”
“生了?”
趙玉峰見她在外面便是微微愣了一下,點頭問道:“都安排好了嗎?”
“我親自安排的”
產科主任也是剛剛從產房里出來,臉上難掩的疲憊,李學武主動握手問了聲好。
趙玉峰簡單給兩人做了介紹,著重提了李順的關系,倒是沒有多說李學武的身份。
可就是從趙院長對待他的態度,以及稱呼上,產科主任也能聽出端倪的。
這么年輕的處級干部,聽著可真是嚇人!
李醫生在單位的時候不聲不響的,平日里老實本分,沒想到有這么出息的兒子。
大兒子、大兒媳是大學老師這個他們都知道,二兒子這么厲害,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李學武笑著再次跟對方道了謝,言及父親李順回來,再來正式道謝。
產科主任多機靈個人呢,一邊引著他們往病房走,一邊笑著逗了,說感謝不要,滿月酒席要吃的。
都說當你成功的時候,你的身邊都是笑臉,這話真切。
李學武自打進步以來,還真少有見到跟他吱哇亂叫的人。
就是同余大儒等人鬧成這般情況,也沒見對方說過什么狠話。
所以說,副處級才是仕途的開始,再往下都是笑話。
病房里,母親劉茵和姬毓秀正在忙活著,大哥則是蹲在床邊,目光灼灼地盯著襁褓里的新生兒。
瞧見趙玉峰同產科主任過來,管床的大夫和護士長也跟著走了進來。
知道這是關系戶,沒想到關系這么硬,趙院長親自安排的生產和產后病房不算,產后又親自來看望。
這可真是…難得一見的情況。
產科主任接生的,對趙雅芳的情況自然是了解的,這會兒站在病床旁看了看產婦,便柔聲給眾人做了簡單的介紹。
介紹完,得了趙玉峰的點頭肯定,又給劉茵和姬毓秀做了護理交代。
護士長主動接了話茬,說這邊一直都有人看護,不用擔心產后護理的問題。
雖然是李順的工作單位,可能得到這么積極的態度,一家人還是忍不住驚訝和欣慰的。
李學文眼睛都長在孩子身上了,這會兒站起身應付著趙玉峰等人,可目光還是游離在孩子身上。
李學武趁著他們說話的工夫看了一眼孩子,小小的,皺皺巴巴的,還有點黑,露出來的腦袋上還有些污漬。
趙雅芳看見他的眼神,溫柔地笑著點了點頭,李學武瞧見了,也是笑了笑,做了回應。
大嫂是在感謝自己呢,公公的工作單位,就是再有情面,也不至于讓院長來主動關心的。
這家里能跟醫院有關系的,說白了還不就是二小叔子嘛。
只是這會兒她疲憊的厲害,只能笑笑,說不出話來。
李學武只是看了一眼孩子,便聽護士長說完了,他也沒說自己感謝什么的,拿了父親的名義對眾人表達了感謝。
這個時候,一直等在門外的韓建昆走了進來,手里還臨了好些個紙袋子。
李學武笑著介紹道:“感謝地話等我爸明天回來再跟諸位說,喜糖喜煙先拿著,算是我們一家人的謝意”。
“不要客氣”
從韓建昆手里接過早就包好的紙袋,分別遞送到了屋里眾人的手里。
產科主任和護士長等人當然不敢接,嘴里說著客氣的話,眼神卻看了趙玉峰。
趙玉峰聽李學武說的懇切,主動接了袋子,打開一看,確實是喜糖和喜煙。
不同的是,糖得有半斤,煙兩盒,但卻是中華,屬實大氣。
這禮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剛剛卡在了眾人的底線上。
要不怎么說李家老二在東城能創出名堂來呢,就是顧海濤都愿意招做女婿,此事一見,真有手段。
見趙玉峰接了禮物,產科主任、管床醫生、護士長等人也都接了。
李學武囑咐韓建昆,把剩下的禮物送去辦公室,也請屋里幾位幫他跟沒見著的說聲辛苦。
瞧瞧這話說的,瞧瞧這事做的!
瞧見那人手里拎著好多袋子進來,本以為給屋里眾人分了便收起來了。
沒想到,無論參與接生的人數多少,禮物一定是多余的,可全都送去辦公室,說的又是辛苦。
叫人有了里子,又有了面子,還全了剛剛要請李順來親自道謝的話。
要不怎么說人家是處長呢,能走到這位置的,就沒有差的。
先前有人在心里嘀咕李順大兒子是有些木訥,或者不通人情世故。
他們并沒有想過要得到什么禮物,更沒想過當著領導的面收這么有面子的謝。
只是都送到病房來了,母子平安,順順利利的,還是你爸的工作單位,說點好聽的話總成吧。
人就是這樣,即便是理所應當的工作,也要求一份心安理得的意外之喜。
現在好了,一個個客氣著,手里掂量著袋子,剛剛瞧趙院長微微驚訝的眼神,就知道手里這份禮物不“輕”。
等把人都送走了,李學武也沒再進病房打擾大嫂。
瞧見母親和姬毓秀收拾著病房,跟大哥說了一聲便往外走了。
看護的事不能用姬毓秀,她得上班,母親一個人也是不成的。
就算再加上一個笨手笨腳的大哥也白費,他不添亂就不錯了,在家都是盆碗不摸的主兒。
所以從醫院里出來,李學武便叫了韓建昆先回大院再說。
也是巧了,指揮車剛剛停在大門口,便見李雪拎著兜子匆匆從院子里出來。
“二哥?”
“嗯,你這是干啥去?”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李雪最怕冷,這會兒圍脖把臉捂了個嚴實,就露倆眼睛。
“我剛回來!”
李雪有些抱怨地說道:“景副主任加班來著,兼并那個案子明天要上個會,今晚得拿出方案來!”
這么說著,晃了晃手里的兜子,問道:“大嫂生了嗎?生了個啥?”
“呵呵,生了個啥?!”
李學武輕笑著點了她的腦門,逗她道:“生了個孫悟空!”
“哎呀你又逗我!”
李雪不依地甩開了他的大手,好奇地問道:“是男孩?”
她倒是聰明,知道孫悟空是男的,這會兒已經猜到了。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說道:“你有大侄子了”。
“真的呀!”
李雪的臉上瞬間綻放出了興奮的光彩,這會兒腳就站不住了,嘴里說著就要去醫院。
“大黑天的!”
李學武一把薅住了她的圍脖,沒好氣地說道:“給你說過什么,天黑不許一個人走夜道,沒記性是不是”。
說完拉開了車門子,示意她上車。
李雪這才反應過來,二哥要司機送她去。
“其實沒多遠,拐個彎兒就幾步…”
她還想解釋一句,可見二哥的眼神認真了起來,把剩下的話都塞回了肚子。
不讓走夜道,不僅僅是她,包括家里所有女人,甚至男人也不讓。
就是回收站那些小子們也都知道,黑天以前必須回家。
這年月,就是在城里也不太平,真弄死了扔水溝子里,十天半個月發現不到也正常。
現在的四九城,可沒有兩千萬人口,更沒有人擠人的情況。
總有人說哪哪哪出命案了,哪哪哪有姑娘被禍禍了,反正都玄著呢。
姬毓秀上下班都是騎鐵驢,就是她們所里的胯子,有人送她,或者騎自行車,但腰上帶著槍。
南鑼鼓巷這一片,對于頑主也好,是小崽子也罷,算是一片禁區。
都知道這邊的兇險,去年有好一些人因為一些事掉了腦袋。
李學武是誰可能新起來的頑主不知道,但老炮們都有教給他們,李二疤瘌真殺人不償命那種。
別問李二疤瘌是誰,只要瞧見臉上有個大疤瘌,個子蠻高,體格子膀壯,就別惹,小心吃槍子。
真可謂李學武已經不在江湖,江湖上還有著他的傳說。
叫韓建昆去送李雪,他則是邁步進了院門。
冬天日頭短,但下班的時間基本還那樣,所以院里吃飯也一如既往的準時。
他回來這會兒院里早就吃完了,門房都有人值班了。
可能是在玩牌,不過李學武在門口說了好一會兒話了,這會兒他進來,只一屋子人大眼對小眼,沒有撲克牌,更沒有喧嘩聲。
他們真不知道李學武這個時候回來,要不是他堵著大門口,這些小子早跑了。
李學武并不管抓賭,可這些小子見著他就是覺得害怕,尤其是大黑天的,叫疤瘌眼看上,身子都打哆嗦。
瞅著七八個小子坐在屋里一聲不吭玩沉默,李學武只覺得好笑。
瞅了他們一眼,徑直往院里走,倒座房點了燈,小子們在看書。
他沒往西屋去,而是過了垂花門,往自己家里瞧了一眼。
見老太太一個人坐在炕上抽著煙袋,便進了屋。
“你咋回來了?”
“剛跟醫院里回來”
李學武笑著摸了摸炕頭,挨著炕沿邊上坐了。
“您晚飯吃了嗎?”
“甭惦記,跟倒座房吃了”
老太太笑了笑,打量著李學武,問道:“雅芳她們都好啊?”
“好!好著呢”
李學武笑著道:“給您道喜了,有重孫子了!”
“哈哈哈好啊!”
老太太明顯是有些緊張的,手指掐著煙袋桿子,這會兒松開了,也笑了。
李學武下地給她倒了一杯熱水端炕上了,叮囑道:“冬天氣候干,抽煙咳嗓子,多喝水”。
“嗯,知道了”
老太太笑呵呵地看著孫子道:“再過幾天,你也要當爸爸了,我這喜,可是雙喜臨門呢”。
“您說的是”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道:“到時候您有得煩了,孩子一炕頭,鬧的您看不過來”。
“那敢情好!”
老太太笑著說道:“子孫繁茂,添人進口,這是大喜事,我不惱,得笑!”
“您等著吧,現在嘴硬呢”
李學武逗著她說笑了幾句,隨后解釋道:“李雪出門的時候遇著了,我讓車送她去了醫院”。
“嗯嗯,知道了”
老太太點點頭,道:“跟我說了,沒多遠,我也是不放心,正念叨著呢”。
“不行,多遠都不能走夜道”
李學武強調了一句,又道:“大嫂生產,得在醫院住個三兩天,毓秀和李雪要上班,我媽一個人忙不過來,得找個幫忙的”。
“學文呢?”
老太太明顯的一愣,隨即想到了李學武話里的意思,這指的是秦京茹那樣的外人,不是家里人的意思。
無論是于麗也好,還是秦京茹也罷,老太太早就習慣了孫子的生活方式和性格。
該花錢的時候不含糊,該大方的時候不小氣,做人有能力,做事有條理,得說二孫子考慮的周到。
只是三兩天便要請人幫忙,是給錢啊,還是給物啊,多了少了都不合適的。
她這邊含糊著,問道:“要不我去吧,別麻煩了”。
“您可別心疼錢,我要心疼您!”
李學武笑著按住了老太太的手,輕聲說道:“就三兩天,光靠我媽一個人實在堅持不下來,尤其還有孩子呢”。
“你是想找院里的?”
老太太心眼通透,孫子話說完,她便已經知曉了他的意思。
這個時候請人幫忙,也有布爾喬亞小尾巴的意思,一般人家輕易不會冒險。
你別看老太太平時不出門,可懂的卻是多。
李學武也沒瞞著,指了指后院,道:“想找一大媽,可又怕家里照顧不過來,只能請秦淮茹婆婆幫忙,我去問問再說”。
老太太微微仰了仰腦袋,點頭道:“是這么個意思,你要心里踏實,手上把握的,只能找她”。
“也別說給啥東西了”
李學武輕輕拍了拍老太太的手,說道:“我就說是您要我找她去的,算是了個面子”。
“給十塊錢,全了里子,幫忙照顧到出院,剩了我媽辛苦,還有時間回來做飯,給大嫂補補,您也放心不是”。
“嗯嗯,就說我說的,請她幫忙”
老太太點頭道:“她嘴上得罪人狠,心腸不壞,手里也有活兒,還都是一個院住著,去吧”。
“行了,那我先去問問”
李學武站起身,邊出屋,邊給老太太說道:“有話了,我再來跟您說”。
這么說著,人出了門外,跟院里人打著招呼,介紹了趙雅芳的情況,以及李家有了長子長孫的喜事。
說話間過了二門,瞧見賈家的燈亮著,邁步過去,快到門口時招呼了一聲:“秦姐,在家呢嗎?”
“哎,來了”
秦淮茹聽出是李學武的聲音,站起身從窗子里瞅見是他的身影,忙掀開門簾子推開了門。
“呦!你咋來了呢,雅芳生沒呢?我回來就聽說了”。
她的嘴倒是快,機關槍似的問了一大堆,李學武進屋的時候她都在說著。
棒梗三人正在飯桌上寫作業,瞧見李學武進來,都是驚訝地招呼了起來。
李學武笑著同從里屋出來的賈張氏打了招呼,這才又捏了捏棒梗的大肥臉,應了三個孩子的招呼。
“甭忙活,我不渴”
瞧見秦淮茹要給他倒水,趕緊擺手拒絕了,由著棒梗的讓,在餐桌旁坐了下來。
“剛跟醫院那邊安頓好回來,母子平安,順順利利”。
“真是好事!”
秦淮茹笑著道:“我就說雅芳那肚子大的,孩子咋樣,多少斤啊?”
“我都還沒來得及問呢”
李學武笑了笑,看了站在一旁的賈張氏一眼,道:“這不嘛,手忙腳亂的,沒經歷過這個,我哥也沒準備”。
這話說的是,大哥學文沒把丈母娘接過來,可實在的,丈母娘接過來,那邊一家老小就不方便了。
這是墊話,說完這一句,李學武直接開門見山道:“老太太跟我說了,要我來請張嬸幫忙去照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