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議造船廠選定三號船塢作為游艇工程建設船塢”
李學武抬手示意了吉利星公司的首席工程師說道:“按照意向協議將交給大衛團隊負責設計改造”。
“而對于項目管理,我的意見是堅持自力更生,堅持統籌規劃,堅持集體領導”
他的聲音很洪亮,嚴肅的氣場自帶壓迫感,從現場眾人的態度上就能看得出,他的話很讓人信服。
“堅持科技創新,堅持自力更生,艱苦奮斗,樹立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發展觀,促進全廠生產和思想工作的全面發展”
李學武態度嚴肅地講道:“當前的發展形勢可謂是篳路藍縷,飽經風霜,更是時不待我,刻不容緩的!”
“爭一時不如爭千秋爭千秋而不爭一時…”
12月31日,紅星軋鋼廠管委辦副主任、保衛組副組長李學武同志帶隊在營城造船廠調研。
并攜同工業部、外經貿、外事部代表一并參加了紅星軋鋼廠與意大利吉利星游艇制造公司雙向代加工貿易協定的統籌工作。
在統籌工作會議上,李學武同志做了《關于堅持自力更生、艱苦創業,堅持樹立科學技術發展觀念的重要講話》。
講話中指出:全廠各機關、部門,各分廠、辦事處等分支機構,應按照“統籌供需發展、統籌生產發展、統籌聯合貿易經濟發展、統籌全廠職工與機關與各部門同舟共濟共同發展、統籌軋鋼廠與多種聯合企業和衷共濟,互惠共贏”的要求,扎實推進全廠上下各項工作與事業變革發展的方法論——科學技術發展觀念。
這是紅星軋鋼廠首次確定并正式以文件形式下達的新時期變革工作指導性文件,也是紅星軋鋼廠在應對新時代挑戰與重大機遇的重大戰略思想。
會議最終確定紅星軋鋼廠與意大利吉利星游艇制造公司將于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在津門紅星貿易管理中心簽署最終合作協議。
隨著雙向代加工貿易協議的最終確定,意大利品牌吉利星游艇將正式落戶營城造船廠。
這標志著紅星軋鋼廠在去產能溢出、重新構建健康生產體系的變革實現了新的進步,取得了又一次勝利。
應協議要求,吉利星品牌將派駐一名項目副經理、一名總工程師、七名船舶工程師、七十名技工組建技術指導團隊。
營城造船廠將派駐一名項目經理、兩名副總工程師、三名船舶工程師、兩百名技工的技術生產團隊。
該團隊將同吉利星團隊一起組建營城造船廠吉利星游艇項目技術管理團隊…
一九六六年的最后一天,周小白只覺得特別充實,特別美好。
因為有好姐妹相伴,有新朋友相陪,更因為有喜歡的人在眼前。
作為隨團服務人員,周苗苗等人在彭曉力的安排下率先上了游艇。
她們站在船舷舷窗處看著碼頭上前來送行的隊伍,心中難掩激動和崇拜。
在這一刻,無論是已經參加工作的周苗苗,還是在俱樂部混日子的周小白和羅云兩人,對于權力都有了新的認知。
就在碼頭上眾人寒暄的當口,十多個年輕干事在徐主任秘書小劉的帶領下,搬著一個個大箱子上了船。
看著封閉的很嚴實,問了同行的彭曉力這才知道,是徐主任送給領導的土特產。
周苗苗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外包裝箱子,頓時有了一種荒謬的感覺。
箱子里裝的不是別的,就是她昨天逛街時特意買來送給李學武的那些營城特產。
區別就是她買了好多種只用一個袋子便裝得下,徐主任送的得用船來裝。
這實在是有些尷尬了,周苗苗確實不懂這個,原來領導之間的交往和互動是這么的樸實無華的。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明白昨晚李學武收到她土特產禮物時候笑容背后的含義。
出差的領導不是沒時間購買土特產帶給家人和朋友,而是不用耗費時間去做這些事的。
但凡領導能在業務或者政策上給予分廠、分支機構更多的支持,那這些東西根本就不是個事。
內心感慨過后,再看向碼頭上被造船廠干部們簇擁著往船上來的李學武,她思緒萬千,心情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周小白見她問過之后不再說話,有些詫異地順著她的視線望了外面一眼,這才發現她是在看著上船的隊伍。
“很氣派是吧”
周苗苗已經發現了周小白的關注,轉頭對著她微微一笑,道:“這就是權力的美好”。
周小白不是很理解地抿了抿嘴,倒不是聽不懂這句話,而是不懂周苗苗對于權力的執著。
似是這般的氣派,在她爸那兒見的多了,也沒覺得有什么美好的。
反而在她的認知里,父親總是為工作所困,為這些排場所困。
整天都有人盯著不說,就是出門坐個車、吃個飯那都是新聞。
稍有不慎,說錯了一句話,做錯了一件事,就有可能影響到很多人。
就是眼前李學武身邊那些寒暄的干部們,她也沒覺得有什么好的。
她父親身邊也有這樣的跟屁蟲,嘴上都要把人夸上天了,背后還不知道如何念叨你呢。
現在她父親因為崗位工作的原因,擁有資源調配的能力,可如果有一天失去了這些呢?
周小白敢保證,這些人比脫兔還要快地溜號,到時候誰還會夸她,夸她父親。
對于這樣的“美好”,她沒聽父親炫耀過,只在家里抱怨過人難做,官更難做。
看著周苗苗目光里閃爍的渴望與艷羨,周小白只覺得荒唐。
這兩天的相處下來,從別人口中稍稍得知了周苗苗的身份,更從在津門那一晚知道了她跟那位李主任的非正常關系。
這還真應了她父親的那句話,有些人為了進步,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身體、健康、名聲,甚至是拼命,為了權力他們甚至愿意用靈魂與魔鬼做交易。
而等有一天他們真的獲得權力了,卻發現自己已經是個“藥罐子”了,五毒俱全,正治和身體生命垂危,啥也享受不到了,圖啥呢?
周小白不是很理解,但她不會直白地跟周苗苗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在羅云的眼里,她可能是涉世未深,可能是幼稚糊涂,可那種家庭培養出來的孩子,有糊涂的嗎?
對于生活體驗或者玩樂她們可能有異于常人的興趣,但真的回歸屬于她們的領域,這些普通人難以企及的資源,其實才是她們的普通生活。
來送行的人最后再與李學武等人握手,在徐斯年徐主任的陪同下,李學武上了游艇。
船舶在鳴笛過后緩緩啟航,碼頭上來送別的干部們揮手致意,李學武等人站在船頭揮手道別。
相離甚遠,眾人進了船艙,周小白等人主動幫著他們沏茶,彭曉力和小劉則是忙著給領導們收拾大衣。
船艙內部溫度適宜,李學武只穿了一件毛衣招呼眾人坐在了沙發上。
安德魯有些不適應造船廠的送別場面,早早地便上了船。
這會兒出來招呼了眾人一聲便又回房間休息去了。
李學武也真沒客氣,只把客廳當了自己家,叫了眾人一起喝茶聊天。
周小白三人在做完服務后便躲去了角落小聲說笑了起來。
年輕人總是缺少對煩惱和憂愁的持久關注,仿佛再多的困擾都抵不過回頭就忘的心性。
“看你滿面桃花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羅云見著仔細收了皮衣的周小白,眼睛微微一瞇,道:“難道真就被某人的金錢攻勢所收買了?”
“說得這般難聽”
周小白不滿地嗔道:“合著就我得了,你沒買是吧?”
“那能一樣?”
羅云嘰咕嘰咕眼睛,調笑道:“我昨晚可沒有機會去侍寢呢”
“呀!伱還說!”
周小白氣呼呼地指了她,小聲抱怨道:“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呢,你倒先惹我了!”
“算什么?感謝我?”
羅云好笑地說道:“沒有我們助你一臂之力,說不定你還得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呢”
“去你的我才不會”
周小白翻了白眼嗔道:“你們就是壞,就是不講道理”
羅云癟了癟嘴,道:“我問你,上次沒成功的事,這一次到底成功沒有?”
“說什么呢”
周小白臉色微紅地裝著糊涂,嘴里反抗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說啥話”。
“嗯嗯裝!繼續裝!”
羅云示意了周苗苗道:“我跟苗苗可都沒見著你回來過,還說自己是清白的?”
“我就是清白的”
周小白噘嘴道:“不要再拿你的齷齪思想來衡量我的底線和標準了,更不要低估了他的良好品德”。
“哎呦還品德”
羅云偷偷指了指沙發那邊談笑風生的李學武對著周小白問道:“你品德好,給我講講什么樣的人會用杯子砸人?”
見周小白不說話,羅云又看向了周苗苗問道:“苗苗姐,你說呢?”
“我?”
周苗苗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示意了沙發那邊問道:“你不會不知道他是我的領導吧?”
“怯虛偽”
羅云嘀咕了一句,隨后不服氣地說道:“他又不是你的直接領導,你怕什么”。
“誰告訴你他不是我的直接領導的?”
周苗苗瞥了她一眼,隨即認真地解釋道:“他是管委辦的副主任,是負責協調全廠工作的領導干部,尤其是宣傳,尤其是我們,他是我們主管領導呢”。
“咦他管的可真寬敞”
羅云有些意外地撇了撇嘴,示意了李學武問道:“他在你們廠里是特別嚴肅的那種,還是老好人的那種?”
“你覺得呢?”
周苗苗微微一笑,反問了回去,她才不會回答這小姑娘的問題呢,她這心眼子忒多了。
你說她還是個小姑娘?
可她都跟著李學武出來玩了,你敢保證自己說了對李學武的評價,她回頭不會告訴李學武去?
“我覺得他挺可怕的”
羅云癟著嘴評價道:“看他的面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第一次見著他的時候我都不敢跟他說話”。
“你就會胡說八道!”
周小白嗔道:“第一次見面明明是你主動跟李哥搭茬兒的,還在這里說這個”。
“我怎么不記得?”
羅云倒打一耙道:“不是你主動跟李哥說的話嗎?”
“去你的”
周小白撅著嘴嗔道:“你就會找茬兒的,下次不帶你出來玩了”
“呦呦呦”
羅云好笑地打趣道:“這就回護上了,真的好了?”
“李哥是正經人的”
周小白很認真地說道:“他是個好人,是個值得信賴和托付的人”。
羅云不信邪地小聲問道:“合著他摟著你睡了一宿,啥也沒干?”
“那你小心了!”
她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撇嘴道:“不是他不行,就是看你不行,要不就是有更大的企圖”。
“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周小白見她這么說心上人哪里能忍得住,直接懟了回去,把羅云氣的不行了,要抓她癢癢。
周苗苗站在一旁看著熱鬧也只是笑著,心里卻是在想著周小白的話。
李副主任看著一身的匪氣,行事霸道又威嚴,可對待女性是那么的溫柔體貼。
如果…如果是李學武…或者李懷德也如李學武這般有情趣就好了。
“說什么呢?!”
也許是周小白和羅云鬧的太大聲了,打擾到了沙發那邊的談話。
李學武回頭看了她們一眼,見幾人都鬧紅了臉,便招手示意她們過去。
周小白這會兒的臉色更紅了,扭捏著懟了羅云一下,還是順著李學武的意思同他們一起去了沙發那邊。
這個時候客廳里坐著李學武、徐斯年、夏中全等軋鋼廠的干部,還有周干城、劉少宗和高雅琴等部里隨行干部。
其實劉少宗等人是想找李學武單獨談談的,他總有些不放心。
可徐斯年跟船去津門,軋鋼廠這邊還有隨行干部,上船后便聊個不停,都沒有插話的機會。
現在又來了三個姑娘,等于是李學武真的不想跟他們聊那個計劃了。
李學武讓了身邊的沙發位置給周小白,彭曉力和小劉搬了椅子給羅云和周苗苗。
很隨意的,在她們坐下后,李學武主動給客廳里的領導們介紹了三人的身份。
周苗苗是廠里的舞蹈團團長,軋鋼廠這邊的干部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她很是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紹,更感謝了李學武帶她來營城。
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拘謹,中午的宴會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這會兒客廳里散著酒氣。
安德魯別看張羅的歡,其實不是很能喝,李學武稍稍一發揮,這老登就迷糊了。
告訴周苗苗全當是沒事閑聊,不用太在意規矩。
在介紹周小白和羅云的時候,李學武只說了是俱樂部同學的妹妹,也是大院出身。
只這一個簡單的介紹,不用太詳細,大家都清楚了兩人的身份。
相比于周苗苗的正式,周小白和羅云的自我介紹就有些隨意了,也是缺少社會交際經驗。
有李學武在這,這些人也都沒在意,有夸的,有問的,寒暄幾句,氣氛又熱切了起來。
李學武笑著對身邊的周小白問道:“剛就見你們聊的歡,說說,都聊啥呢?”
“聊…”
周小白直了直身子,剛想說話,卻又猶豫了。
她總不能說聊男女關系呢吧,或者聊他們倆之間的關系呢吧。
羅云揶揄地看著她,就等著看她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呢。
周苗苗也是有趣地望著這邊,她可知道剛剛兩人在聊什么。
周小白掃了看過來的眾人一眼,臉色微紅地說道:“聊你們是如何在行使職權過程中不忘初心,堅持本質的”。
眾人:“…”
羅云無語地看著周小白,沒想到她這么的調皮,竟然能把話題扯到這個上面去。
周苗苗也是一臉的懵逼,她們剛剛是在聊這個嗎?
誰說這個姑娘是不諳世事的!
只用了一個回答,便讓客廳里的氣氛登時上升了一個高度。
你就看剛剛因為喝了酒便有些放浪形骸的干部們,這會兒全都坐直了身子,擺出了一副衣冠禽獸的模樣。
誰能拒絕來自少女的認同呢。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周小白,問道:“你們之間的閑聊話題都已經這么的高端了嗎?”
“高端的不是話題,是環境”
周小白笑著看了看他,道:“因為這里坐著的都是品行高端的干部,所以我們聊的也只能是高端話題了”。
“咳咳”
徐斯年輕咳一聲,對著周小白點了點頭,道:“還是小白同志目光獨到,一眼就看出了我們的本質,厲害!”
“呵”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小白,說道:“不要耍機靈!”
說完喝了一口茶,繼續問道:“聊出點什么心得了嗎?”
“沒有”
周小白看了羅云一眼,嘟著嘴說道:“羅云只胡鬧,我說要來問你,她都不讓”。
“嗯???”
羅云眉毛一挑,心道是小姐妹你說這話可別虧心啊!
我那是不讓你來問他這個問題的嘛!
姐妹!我那是不想讓你來找他告狀的啊!
周小白卻是不管她威脅的眼神,目光掃過若有所思的周苗苗,對著李學武問道:“李哥,給我們講講唄”。
“是啊,李副主任”
徐斯年起哄道:“趕緊給我們講講您是如何在宦海洪流中恪守不渝,不忘初心的”。
“是啊,講講吧”
徐斯年耍壞起哄,看李學武不順眼的高雅琴這會兒也主動說道:“李主任年輕有為,相比更有心得體會,說出來讓我們學習學習”。
羅云這會兒湊到了他身邊,笑著說道:“您就當給我和小白上課了”
“你交學費了嗎?”
李學武看著徐斯年起哄,其他人也跟著笑鬧,尤其是羅云幾人。
笑著說了她一句,隨后揉了揉周小白的腦袋,說道:“你可真會幫倒忙啊”
“嘻嘻”
周小白捂著嘴偷笑一聲,隨即認真地點頭道:“我跟羅云都想學呢”。
“好,那就講講!”
李學武也是趕鴨子上架,頭一回給人講正治課,還有這么多壞同事在偷聽。
不過偷聽是偷聽,李學武可沒打算放過他們。
你就想吧,他做什么事是單純的奔著一個方向去的,要是不拉三個兩個做墊背的,白瞎他那蜂窩煤似的心眼了。
“首先啊,必須要講一個客觀事實!”
李學武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說道:“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比如有人生活在富裕的區域,有人生活在貧瘠的土地,生來如此,人生也是如此”。
“再說說權力的障礙”
他笑著對周小白問道:“我們獲取權力的最大障礙是誰?”
“不是別人,就是你自己!”
不等周小白回答,也不等眾人再多思考,只是頓了幾秒鐘,他便講道:“我們在工作中,在職業生涯的規劃中,一般都會給自己設限”。
“仔細想一想,你參加工作以后,給自己定了什么目標?”
什么目標?
眾人聽見他如此說,都在心里問了自己這個問題。
可能吧,從一開始他們都沒有想過自己未來要達成什么樣的成就。
所以低著頭走路多了,再抬起頭看周圍環境時,卻變得茫然了,不知所措了。
就是想要找到前進的方向,好像也成了千難萬難一般。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給了眾人幾分鐘的思考時間。
就在有些人已經想通了,暗自點頭的時候,他這才繼續講道:“擁有權力的人普遍擁有七個特質”。
他掰著手指數道:
“第一,雄心壯志”。
“第二,無限精力”。
“第三,做事專注”。
“第四,信心十足”。
“第五,擁有自我反省的能力”。
“第六,擁有換位思考的能力”。
“第七,擁有面對沖突的能力”。
這話一說完,客廳里只剩下船舶的機動聲,以及船艙外面的風聲。
所有人都在拿這七條標準來對比自身,是否具有這些品質。
對比之后,又看向客廳里的其他人,在思考對方時候擁有這些品質。
而在對比的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學武的身上。
年輕有為,絕對不缺少雄心壯志。
身體健康,絕對不缺少奮斗的精力。
家庭和睦,更不缺少做事專注的條件。
背景深厚,也不缺少做事的信心和決心。
剩下的三種能力,從這一次處理貿易談判和背后勢力影響事件中,所有人都體會到了李學武的優秀。
自我反省,換位思考,處事得當,臨危不懼。
如果不是這個場合,如果不是事情就在眼巴前,大家都有所感悟,怕不是他們要想李學武是不是在自吹自擂呢。
“那…如何得到權力呢?”
周小白有些茫然地看著李學武,問道:“擁有了目標,培養了品質,然后通過努力?”
“一半一半”
李學武笑著說道:“一半靠努力,一半靠算計”。
說完這一句,不顧周小白驚訝的眼神,對著徐斯年問道:“是不是啊徐主任?”
“問我干什么!!”
徐斯年笑著擺了擺手,道:“我走到今天如履薄冰,一步一個腳印,可全是靠的努力,從沒算計過!”
“哈哈哈”
屋里眾人自然都清楚各自的情況,哪里會相信徐斯年的話。
不過在笑徐斯年的同時,也在反思自己,這又何嘗不是對自己過往的一種調侃。
“那該如何算計呢?”
羅云倒是敢問,她是小姑娘,又沒參加工作,好奇也沒人怪她。
李學武看著她說道:“第一步,成為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
“然后呢?”
羅云自信她能做到這一點,開朗大方的性格,以及不算普通的背景,在小圈子里也是個佼佼者。
“然后就是獲取資源”
李學武拍了拍她的大腿,指了茶幾上的煙盒。
羅云很狗腿子地主動幫他點了煙,好像很熱衷于攀爬權力似的。
李學武叼著煙抽了一口,繼續說道:“因為誰擁有資源,誰就擁有了權力”。
“比如現在!”
他晃了晃手里的煙,對羅云講道:“你想要從我這里獲取知識,就得服從我的指揮,這就叫資源和權力”。
“啊?!”
羅云驚訝地看了看李學武手里的香煙,道:“這就開始了?”
你看羅云主動巴結著李學武,伺候著要他說更多,其實就是一時的興趣。
真正把李學武這些話放在心上,記在本子上的,其實是客廳角落里站著的那些秘書們。
“第三步,要編織關系,這是維系權力的永恒之道”。
李學武點了點屋里眾人,對著羅云說道:“你要是把他們所有人的聯系方式要到了,并且時常聯系,保持友誼,未來他們就是你的關系”。
“是啊”
羅云瞪大了眼睛看著周圍眾人,那渴望而直白的眼神讓幾位領導都笑出了聲。
她還真有付諸行動的意思,惹得周小白使勁拉了她一下,不讓她現眼。
李學武拍了拍周小白的手,示意她沒關系的,嘴里又繼續說道:“第四步就是要演和說”。
“什么意思?”
他抽了一口煙,解釋道:“你可能是個內向的人,但你要逼迫自己表現的外向,要善于溝通和交流”。
“說,是要把自己做的事勇敢地說出來,更要把自己的意見通過合理的方式方法表達出來,讓別人聽見你的聲音”。
“比如你,羅云”
李學武看著她說道:“你要當俱樂部的保衛科長,你就得表現出認真負責的一面,還要把自己的表現說給負責人聽”。
“我知道了!”
羅云眼睛亮亮的,手指點著周小白驚訝地說道:“怪不到趙老四每次在李哥來俱樂部的時候都表現得很積極,還主動過去拍馬屁!”
“去”
李學武笑著拍了她一巴掌,教訓道:“要正確理解我的意思,不是在教你做壞事”。
“第五步”
他點了點坐在自己身邊沙發扶手上的羅云的大腿,道:“要以德服人,建立自己的良好聲望”。
“趙老四就是這樣的!”
羅云算是逮著教學標桿了,重新梳理了李學武所講的話,她才真正意識到,俱樂部里還躲著這么一只大蛤蟆!
她們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孩兒在趙老四的面前就是個幼稚鬼啊,說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了。
周小白也是回想起來趙德柱在俱樂部的一步一步路,還真如李哥所說的那般。
“太神奇了!”
她和羅云一樣,想明白這些以后,都發出了驚訝的感嘆。
而聽見她們的驚嘆,屋里其他人均是灑然一笑,干部的本質都叫李學武扒了個干凈。
現在他們坐在這里,被身后那些辦事人員看著,好像沒穿衣服一般。
李學武這講課還真不是好聽的,里面有鉤子,還特么有坑啊!
“那么現在來說說職場中遇到困難,反敗為勝的步驟”。
李學武這話剛說完,屋里眾人反應各異。
尤其是劉少宗三人,看著李學武的眼神尤為怪異。
那意思是,你寒磣完了軋鋼廠的干部,現在又要把我們當面處刑是吧?!
“首先!”
李學武才不會在意他們的態度呢,很是隨意地對羅云說道:“不要放棄你自己!”
“其次,繼續做你擅長的事”
“最后,也是最為關鍵的一點!”
李學武目光掃過劉少宗三人,意有所指地說道:“永遠都要表現得你將贏得最終的勝利!”。
劉少宗現在真想跳起來罵街了!
這哪里是公開處刑啊,這特么是當面吐唾沫了!
這人不要臉了,拿著教小孩兒話來點我們呢!
你們看不見嗎?!
看著劉少宗瞪大的眼珠子,高雅琴真想說我看不見,可你也得容我這個機會啊。
你特么都要把眼珠子瞪成燈泡那么大了!
李學武的寒磣和調侃她也是氣的牙癢癢,合著來時船上他所表現的那些都是在忽悠他們呢。
現在他們已然上了賊船了,好了,他不用擔心自己三人反轍,這會兒開始說起風涼話了。
這人真可恨啊!
周干城比兩人更現實一些,他已經捂著額頭開始腦袋疼了。
真的,他現在頭疼欲裂,分不清李學武是在故意玩他們,還是報復他們。
反正他的腦袋轉速已經跟不上李學武的節奏了,只覺得這小子還有很多后手在等著他們。
現在不是告訴你們了嘛,我是虛的,就是為了嚇唬你們。
可只要他們表現出一點點的反抗意思,到時候他又來一套雷霆萬鈞,徹底斷了他們的后路。
怎么樣?
到時候答應給他們的東西也不用兌現了,因為他們先反悔的啊。
你要去找他,他準說:我那是說給小孩子們逗她們玩呢,這你也信?!
你怎么說?
難道說你逗小孩子的時候我就當真了,就真的信了?
這不是自取其辱嘛!
所以啊,你且聽著他說吧,這里面十句話有十句話是真的,可十句話的背后沒有一句是真的。
你要是當真了,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大傻子。
劉少宗在部里沒吃過這路人的虧,也沒見過這樣心狠手黑的角色,但基層好多這樣的草莽啊。
周干城接觸的人多,了解的也多,似是李學武這般滿肚子壞水的實在不多見。
但是肚子里有壞水的他又不是沒瞧見過。
所以吃虧上當只一次就夠了,往后李學武再說什么他都只當是放屁!
不!放屁都有可能是真的!
但是!李學武的話絕對不能信!
高雅琴看周干城不言聲,自己在心里一琢磨也是這么回事兒。
所以看著劉少宗氣急敗壞的在那嘀咕著,瞪眼珠子,她也只是無奈又不屑地撇過臉去不想瞧。
為啥啊?
因為越瞧越生氣,自己怎么混到這副田地了,敢于這等人為伍,還做著與虎謀皮的勾當!
看著李學武坐在那邊瞅著劉少宗生氣面露壞笑的,高雅琴更加篤定內心所想了。
這小王吧蛋從哪里蹦出來的!
“哎!有所得,必有所失”
李學武笑著嘰咕眼睛,給羅云兩人又講起了為權力所必須支付的成本:
“首先啊,盛名之下的壓力不小,這是一種心理負擔”。
“其次是逐漸喪失對自己的約束權和自主管理權”
他指了指彭曉力說道:“現在他是我領導,我每天干啥都得跟他商量”。
彭曉力訕笑著擺了擺手,一句話都不敢接,領導今天這局殺瘋了,屋里一個人都沒落下啊!
李學武笑了笑,沒在意他的表現,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感慨道:“還要犧牲家庭和個人生活,跟同事在一起的時間比家人多”。
“再有,你在職場上,不是每個人都值得信任”。
說到這里,李學武笑著一擺手,劃拉了屋里眾人道:“諸位別多心啊,我不是在說你們,我還是很信任你們的!”
“呵呵”
有人附和著笑了,可笑聲有些苦澀,又有些荒謬。
你聽聽,今天最大的笑話來了!
你聽見了嘛!
李副主任說他信任咱們!
太可樂了!
徐斯年這會兒使勁咬著牙,強忍著沒樂出聲來。
這世上還有李學武可以信任的人?
有可能是有,但他敢用生命保證,這人絕地不在這條船上!
李學武知道自己的表現不夠好,所以面對眾人調侃的眼神裝看不見。
“最后一條,也是很無奈的一條!”
他微微搖頭,遺憾地說道:“權力有沉迷的特性啊”
“沉迷啊…”
眾人再次沉默了下來,這混蛋可真是了得,幾句話說的你暴跳如雷,幾句話說的你啞口無言,幾句話又說的你陷入深思。
這樣的人活該他進步啊!
周小白是深有感觸的,從李學武開始講這段的時候,她同羅云便不再說話了。
只因為她們的父親和母親就是如此,如果不是忙于工作,醉心權力,又如何能讓她們出來撒歡。
在家里如放羊一般,沒人管教,想干什么干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
她是跟李學武說了家里知道,其實知道個屁,家里連人都沒有,跟誰報告去。
她媽作為工作組成員下去支持四個清理整頓了,她爸去外省指導工作了。
所以李學武講的這些,她太了解了,太清楚不過了。
這會兒也是有些感觸,心情不太美麗了,倚靠在李學武的身邊默不作聲。
“有始有終啊”
李學武拍了拍周小白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講道:“有講權力的出現,就有權力的消亡”。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掃了眾人一眼,道:“現在講講人是如何失去權力的”。
“第一,擁有權力之后你會盲目自大,粗魯,目空一切,覺得一切都理所應當”。
“第二,過度自信而不那么警惕”。
“第三,你會失去耐心”。
“第四,疲倦會讓你放松警惕”。
“第五,你對自己過往的經驗相當自負”。
“第六,對權力戀戀不舍”。
此刻,船艙外面不知什么時候陽光已經消散,黑暗悄然降臨。
客廳內眾人還沉浸在李學武的話語中,不能自拔。
李學武也是講完這些后悠然長嘆,道:“說的再明白不然做的明白,誰又能保證自己不犯錯呢”。
“所以啊”
他拍了拍周小白的手,道:“時時刻刻照顧好自己,不要期待公平和公正”。
“因為過度的追求公平公正,這件事本身就不公平,不公正”。
夜幕下的津門港碼頭絢爛異常,并不繁華的城市燈光在黑暗之中別有韻味。
游艇在五點鐘準時到港,在船務人員的幫助下,緩緩靠向碼頭。
燈光下,李學武已經從舷窗里看到了來接船的對外辦主任沙器之的身影。
這一趟營城之行,無論是軋鋼廠還是造船廠,甚至之于他,都是收獲滿滿。
只是跟在他身邊穿著衣服,收拾著準備下船的眾人面色各異。
有的人跟他一樣,有所收獲,有的人卻是連魂都丟在了營城。
沙器之看著游艇上出現的身影,微微一笑,他將負責把領導同外商一行人接回津門管理中心。
那邊已經準備好了簽約儀式,以及盛大的晚宴。
只是,紛繁復雜的形勢當下,這簽約和晚宴能順利進行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