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日晚,造船廠精心準備的這頓晚宴因為突如其來的消息變得有些虎頭蛇尾了。
或許是剛剛大家都喝過酒,所以就算臉色要變,也在酒紅的影響下不那么明顯。
可作為主客的安德魯還是能看得出秘書們來過之后,一桌人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除了以東道主自居的李學武,仍舊熱情款待,舉杯相敬。
中國人講究眼力見兒,西方人更懂得分寸感,所以這酒慢慢地在安德魯的主動下開始收尾。
為的就是讓如坐針氈那幾位好早點結束宴席,忙各自的事。
隨著安德魯撂下筷子,包間內便傳來一聲聲的客氣招呼。
劉少宗等人依次與起身的安德魯握手寒暄幾句,又同李學武對視一眼,隨著往外走。
在門口左右分開,劉少宗等人急著去打電話,李學武則是同徐斯年一起送了安德魯等人上樓。
很顯然,原定于晚飯后的會晤只能往后挪了,安德魯很老道地沒有多問什么。
等從樓上下來,徐斯年掏出煙盒,先一支分給了李學武,兩人就在樓梯拐角處抽了起來。
“呼”
剛開始兩人都沒說話,還是徐斯年忍不住,長吹了一口煙兒,微微瞇著眼睛說道:“多事之秋啊”
“嗯”
李學武低著頭呼出一口煙,頓了頓,說道:“寒冬將至,要做好過冬的準備啊”。
“怎么過?”
徐斯年有些無奈地說道:“這寒冬又將幾時能結束,春天何時到來?”
“春天一定會來!”
李學武抬起頭,看著徐斯年堅定地說道:“不管寒冬有幾時,該干什么干什么!”
這么說著,他再抽了一口煙,瞇著眼睛看著徐斯年道:“聽龍叫還不過年了?”
“唉”
徐斯年長嘆一聲,道:“只怕這個年不好過了”
“那得看怎么過!”
李學武抬起頭往窗外望去,機加工車間早就燈火通明,日夜不停。
他就站在樓上,仿佛依然能聽見機器的轟鳴聲,以及那熱火朝天的工作熱情。
“你還堅持經濟發展,貿易優先、福利優先,對吧?”
徐斯年同李學武一樣,站在窗口前,望著窗外的廠區,道:“你還是這么的特立獨行啊”。
“不,不是我特立獨行,而是你正走在迷惘”
李學武使勁兒嘬了一口煙,虛著眼睛說道:“堅持經濟發展,堅持貿易和福利優先不是果,是企業發展的因”。
“伱問我寒冬降至,何去何從,我可以告訴你,報團取暖,眾人拾柴火焰高”。
“抱團啊…”
徐斯年抽著煙,看著虛妄的夜空,微微呼出嘴里的煙霧。
他好像理解了李學武話里的意思,持續發展經濟才能創造有價值的商品。
擁有經濟價值才能主動貿易,獲取市場主動權,占據優先貿易的最大利益。
獲得了高效的利益,才能有福利待遇去完成全廠職工的團結工作,進而保證造船廠,甚至是軋鋼廠的結構完整。
有了完整的結構和正常化的管理秩序,全廠上下才能繼續發展經濟,形成閉環。
利益和風險是對兒好夫妻,從來都不會單獨出現在你的面前。
選擇牽手利益,就要面對風險的挑戰。
對徐斯年來說是如此,對造船廠、對軋鋼廠,甚至是對所有人均是如此。
“如果,我是說如果”
徐斯年看向李學武問道:“這陣風刮到造船廠,該怎么處理?”
“什么怎么處理?”
李學武吊著眼睛看了看他,語含殺氣地說道:“讓你成立青年突擊隊是干什么的?讓你創建文宣隊是干什么的?”
徐斯年腦門上見了汗珠,李學武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不僅僅是要青年突擊隊敢下黑手,還是要用福利待遇來刺激他們,更要用文宣隊來正名,來保護他們。
這一招兒太狠了,要不怎么說軋鋼廠在京面對那么復雜的形勢依舊穩如磐石呢。
李學武扔了手里的煙頭用腳踩滅,嘴里不屑地說道:“一群小毛孩子,真叫他們上了天還了得!”
說完便往走廊去了,留下呆呆望著窗外的徐斯年在那繼續思考著他的話。
“領導”
彭曉力主動打了招呼,隨即眼神示意了小會客室方向。
李學武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問道:“周團長她們回來了嗎?”
“是”
彭曉力輕聲回道:“吃過晚飯后便上樓了,說是在周小白的房間等您”。
“知道了”
李學武點點頭,邁步去了小會客室,同時吩咐道:“去泡兩杯茶來”。
“李副主任”
聽見走廊里的動靜,隨后便見會客室的門被推開。
余大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有些尷尬地打了聲招呼。
李學武卻是沒在意地擺了擺手,道:“坐,晚飯吃了嘛?”
他一邊坐下,一邊示意了門外道:“還在飯點兒呢,要是沒吃甭客氣”。
“不用了,謝謝”
余大儒隨著李學武坐下,可在椅子上只坐了半個屁股,身子微微前傾,有些信心不足。
李學武卻是很隨意地靠坐在椅子上,疊著腿,打量著他。
彭曉力端著兩杯茶走了進來,一杯放在余大儒的面前,一杯放在了領導的手邊。
就在剛剛領導去送外商的時候,余大儒出現了。
領導自然看見了他的提醒,只是微微一側頭,彭曉力便將對方帶到了這邊等候。
因為上次的不愉快,也是沒給對方什么好臉色,晾在這邊連一杯茶水都沒帶。
余大儒既然露面了,自然是不會計較秘書的冷漠態度。
這會兒沒有動面前的熱茶,而是對著李學武主動開口說道:“李副主任,我跟您承認錯誤來的”。
“哦?”
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彭曉力可以出去了,他則是微微挑眉,問道:“原來是這般誠心?”
“不對吧”
他端起茶杯,目光低垂看著茶水,嘴里說道:“不是來看我笑話的?”
“…哪能呢”
余大儒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愣是沒擠出來笑,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我是誠心的,就怕您誤會”。
“嗯,誤會不了”
李學武喝了一口熱茶,打量了余大儒一眼,道:“我猜你是比我先到的營城吧?”
“怎么?”
他吊著眼睛,看著余大儒問道:“就你一個人來的?沒帶著抓我的人?”
余大儒看了門外一眼,知道自己算是進了龍潭虎穴,都是自找的。
“您說笑了,給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在您面前撒野不是”。
“客氣了,是我應該畏懼你們才是,對吧?”
李學武放下茶杯,理了理襯衫袖口,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應該放棄抵抗,束手就擒…”
余大儒輕聲打斷了李學武的話,誠懇地說道:“我是真心想要跟您道歉的,不為這件事,只為辜負了您的信任”。
李學武微微點頭,看著他不說話,只等著他的下文。
“關于案子,我可以給您一個解釋,一個交代,只要您需要”
余大儒認真地講道:“我更想跟您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其實咱們之間并沒有血海深仇,對吧?”
“哦,你問誰呢?”
李學武皺起眉頭,冷眼看著他說道:“算不算血海深仇,那通過外事部打來的冷槍是你不知道,還是我錯怪你了?”
“拿我當小孩子哄呢是吧?”
“請您相信我!”
余大儒坐直了身子,對李學武說道:“關于外事部的事,跟我們是沒有關系的,我敢保證”。
“如何保證?”
李學武微微側頭,示意了門外道:“是我叫周干城下來跟你對質,還是你學江湖把戲,給我切段手指?”
余大儒被李學武一句話懟的啞口無言,再多的辯白都成了無用功。
李學武卻是晃了晃疊著的腿,看著余大儒說道:“要跟我玩緩兵之計,那就拿出點真誠的意思來,放你這個小蝦米過來堵我槍口啊?”
上下打量了余大儒一眼,他有些不屑地說道:“不是我瞧不起你,你的體量還小了點”。
說完放下腿,站起身說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吧,盡管放馬過來,別整這些沒用的”。
余大儒跟著起身,叫住了將要出門的李學武,微微皺眉說道:“無論您信不信,我今天確實是帶著誠意來的”。
“哦?”
李學武轉過身,看著余大儒微微抬了抬頭,問道:“誠意在哪呢?”
“我給您保證,絕不再插手這個案子,更不會介入到分局的安排”
余大儒誠懇地說道:“貿易列車我們不要了,就當是我這次魯莽行徑的賠禮,往后絕不會再招惹您!”
“呵呵”
李學武輕笑一聲,再次打量了他一眼,瞇著眼睛問道:“你們領導叫你這么說的?”
看著余大儒一瞬間的愣神,他卻是晃了晃下巴,態度陰冷地說道:“別幼稚了,也別覺得我跟你一樣幼稚了,這是對我智商的一種侮辱”。
“還有!”
李學武側過身,手指點了點他,道:“告訴你們領導,外事部打來的冷槍我接了,但這件事沒完,咱們慢慢玩”。
余大儒看著李學武出門,趕緊追了出來,嘴里叫道:“李副主任…”
“送客!”
李學武沒再回頭,而是邁著堅定的步伐上了樓梯。
余大儒想要再追,卻是被彭曉力擋在了身前。
“余科長”
彭曉力也是冷著一張臉,抬手示意了招待所門口,嘴里森然地說道:“請吧”。
余大儒有些皺眉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樓梯方向,這才無奈地轉身,往外面走去。
到了門口,他想要回身再跟彭曉力說上一句話,可剛轉身,便見彭曉力已經關上了門。
好么,真是閉門送客了。
看來這一次算是把人得罪狠了,真要不死不休了。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小雪花,撒了一地,余大儒走到車前,再看了一眼樓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邁步上了汽車。
招待所樓上,周小白的房間里三個姑娘正在嘰嘰喳喳地說著什么。
李學武敲門進來,正見著周小白在試穿一件短款皮衣,皮衣還帶著毛領,顯得可愛極了。
“李哥!”
看見李學武進門,周小白興奮地招呼了一句,原地轉了一圈問道:“好看嗎?”
“呵呵”
李學武笑了笑,認真地打量了一番,這才點頭評價道:“好看極了,買衣服很有眼光嘛!”
“是苗苗姐幫我選的!”
周小白笑嘻嘻地走過來很自然地挎了他的胳膊,站在一起照了房間里的鏡子。
越看鏡子里的一對兒越是登對,她笑的眼睛都瞇了起來。
李學武只看鏡子里是個愛玩的小姑娘站在自己身邊,可愛非常。
“臭美也得等外出的時候,這屋里齁熱,你不嫌捂的慌啊?”
“嘿嘿,新衣服怎么穿都覺得好”
周小白笑著脫了衣服,拉開拉鏈兒,里面是一件白色的緊身毛衣,把青春的身材包裹的淋漓盡致。
李學武對于“小”姑娘沒什么興趣,即便是有,也不會在周苗苗和羅云熱切的目光下表現出什么來。
兩人看著李學武清明的目光都是有些促狹的失望,卻又在李學武的無語表情下尷尬地捂嘴偷笑了起來。
周小白早就發現了她們搞怪的端倪,氣得噘嘴拍了她們一巴掌。
很顯然,一下午的游玩,讓三人之間的關系變得親近了起來。
也不知道周苗苗是如何做到的,但想來也是不難。
周苗苗也才十八九歲的年齡,只比周小白兩人大了兩三歲,都是小姑娘,自然能玩到一處去。
尤其是有著錢票的助力,逛街買買買,更是感情融合的催化劑。
床上放著好幾件衣服,有周小白的,也有羅云的,當然也有周苗苗的。
李學武進來的這會兒,三人就是在各自試著衣服,展示今天的戰利品。
周苗苗笑鬧過后,拎著一個大包出來,笑著說是給李學武代買的玩具。
李學武接過來顛了顛,眉頭微微一挑,好笑地說道:“就是論斤秤,我給你的錢也不夠的吧”
“算我們三個人的”
周苗苗看了周小白兩人一眼,笑著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該買什么,是我們三個人一起選的”。
“忘了跟你們說了”
李學武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說道:“其實買什么都可以,就是得結實的”。
說著話抬手示意了包裹,癟了癟嘴,道:“我閨女還小,不然就給她玩手雷了”。
“哈哈哈”
都是有弟弟妹妹的,三人自然知道李學武話里的意思。
只是覺得這么說有些不好意思的,均是指責李學武不要在外面這么說閨女,多沒面子的。
“得了!東西收到了”
李學武笑著對三人說道:“玩了一天了,又是坐船,又是逛街的,早點休息吧”。
這么說著,見周小白走了過來,摸了摸她的腦袋,叮囑道:“明天中午吃了飯就返航,你們可以去海邊轉一轉,但要注意安全”。
周苗苗見他要走,拎著另外一個袋子追了上來。
李學武看著她遞過來的袋子愣了愣,問道:“這是什么?”
“這是我們逛街時買的特產”
她笑了笑,把袋子塞進了李學武的手里,又解釋道:“怕您沒時間,特意給您帶了一份”。
“是嘛?謝謝啊!”
李學武笑著接了,還示意了一下道:“既然是心意,那我就笑納了”。
“謝謝李副主任”
周苗苗同周小白一起送了李學武出門,在門口她還特意道了謝。
今天能去城里逛街,還不是李學武的安排,包括買衣服的錢票。
船廠徐主任的司機小劉全程陪護,想去哪玩去哪玩,想買東西便主動掏錢付款。
不用問,看司機手里的地方票據就知道了,彭曉力所說的那句領導有安排不是虛的。
周苗苗工資尚可,但也禁不住這般花銷,出門逛街沒有隨便買的。
周小白和羅云兩人更是如此,全靠家里給的零花錢,日常還算夠用,游玩逛街那就差太多了。
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紀,誰不想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啊。
如果一個男人愿意給自己花錢,且這般不計數的光挑喜歡的拿,又有哪個姑娘禁得住這種寵愛。
送走了李學武,羅云卻是從后面推了周小白一下,眼神示意了走廊方向,輕聲提醒道:“還不快去追?”
“什么呀”
周小白臉紅著要回屋,卻是被羅云連同周苗苗堵在了外面。
周苗苗也是笑著攛掇道:“我們今天玩的開心可全是看在你的面子!”
她看了羅云一眼,很有默契地說道:“要我還這份人情可還不起”。
“所以!”
羅云也是笑著接話道:“只能把你當人情送過去了!”
“哈哈哈!”
周苗苗同羅云一起用力,把只穿了白色毛衣的周小白推出了門外,又把門關上了。
周小白羞紅了臉,再怎么敲門屋里兩人只是嬉笑著要她趕緊去。
這邊是招待所呢,左右都住著人,她哪里敢使勁兒喊,只能哀求著兩人別鬧了。
所謂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為了周小白,兩人可下得去狠心,任憑她如何說,就是不開門。
到最后,周小白也是沒法,總不能一直在走廊站著,這還過人呢。
只能恨恨地嘀咕了屋里的兩人一句,猶豫著轉身往李學武房間去了。
李學武也是剛收拾好房間,正脫了衣服準備洗澡呢,就聽有敲門聲。
套了件毛衣打開房門,一看卻是周小白俏生生地站在門外。
“咋了?”
看著她委屈小媳婦兒的模樣,好笑地問道:“還有事兒?”
“她…”
周小白撅了撅嘴,低著頭攥著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她們不讓我進屋了”
“呵呵”
李學武一聽就知道咋回事了,讓開了身子,示意了屋里道:“進來坐會兒,一會兒幫你伸張正義去”。
“嗯”
周小白有些扭捏地進了屋,見床上散落的衣服,又見他光著身子穿著毛衣,便低著頭躲開了目光。
“找地方坐,我先洗個澡,都放了熱水了”。
“額…好”
周小白遲疑著答應了,可一回頭,只見李學武又脫了毛衣,露出了滿身傷疤的健碩胸膛。
她想要再躲,卻發現李學武已經轉身去了衛生間,并沒有在意她的存在。
看著床上的衣服,聽著衛生間的聲音,周小白臉上的紅暈都染到了耳垂上。
雖然很羞澀,可對于李學武的坦然,她又覺得有些小欣喜。
微微屈膝,小心翼翼地捏了李學武的衣服,試探著看了看衛生間的方向。
見沒什么動靜,這才像是小鹿一般地動了起來。
先是把今天穿過的衣服整齊地疊了起來,又把李學武掏出來準備明天穿的衣服擺在了床頭。
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她這才猶豫著走到了門口,壯了壯膽子,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我…我幫你搓背”
早飯很簡單,并沒有湊桌吃,誰先起來的誰先吃。
李學武是同周小白一起下來的,眾人只當他們偶遇,也沒人在意。
彭曉力這邊早就幫忙準備了早飯,一等他們出現便端了上來。
周小白還有些不適應他的服務,家里雖然也有服務人員,可沒到幫她準備早飯拿筷子的地步。
但她見李學武忙著看彭曉力準備的材料,彭曉力這邊還在做著匯報,只好輕聲道了謝。
“談判的重點還是工程和設備上”
彭曉力微笑著給她做了回應,隨即繼續輕聲給李學武介紹了造船廠拿出來的方案。
“關于設備投入和人力投入這邊,吉利星也是有要求的,想要組建更完善的制造團隊”。
他坐在了周小白的身邊,給斜對面邊吃邊看材料的李學武說對方的核心要求,隨后便等著李學武的吩咐。
“不太現實,但可以考慮”
李學武喝了一口粥,抬起頭看向彭曉力說道:“跟造船廠這邊協調一下,看看能提供多少物力人力”。
“還有!”
他點了點手邊的文件,叮囑道:“不要光聽吉利星的人說,要有自己的思路,是咱們造船,不是他們造!”
“明白”
彭曉力做了筆記,收起了對面的文件,隨后又將一份文件放了過去,道:“造船廠保衛部門提交的工作報告”。
他見李學武只掃了一眼,便輕聲匯報道:“主要是關于人事和管理制度的”。
“徐主任是什么意思?”
李學武端著粥碗看了他一眼,說道:“如果是工作報告就走程序,如果是工作計劃就做在明年的計劃書里”。
說著話放下粥碗,拿了筷子,道:“這個時間提交上來干什么?”
“徐主任的意思是,可以從軋鋼廠保衛處調個保衛干部下來,整體建設”。
彭曉力試探著看了李學武的臉色,見他變得嚴肅起來后,小心地說道:“人事倒是其次,主要是制度”。
他是能抓住重點的,也明白李學武的擔憂,這才將廠里一直在推行的辦公制度放在了話題的重點。
“徐主任有意愿在造船廠完全實施軋鋼廠辦公管理制度,但當前工作比較困難,需要廠里的幫助”。
“制度問題可以從委辦想辦法解決嘛”
李學武看著周小白將饅頭掰了半個遞給自己,便順手接了。
“保衛干部調動還是有一定的弊端,會對班子造成不信任的印象”。
雖然這么說著,可他也知道徐斯年在這邊的艱難。
對比煉鋼廠當初的復雜情況,造船廠這邊更顯突出。
徐斯年有意加強自身權威,勢必要將保衛部門抓在手里的。
李學武這邊一定支持他的工作,可遠水解不了近渴,造船廠保衛部門與地方關系多有勾連,不好擺布。
如果讓徐斯年當這個保衛科長,那他自然能有精力處理這些人和事。
但畢竟要掌控全局,更要銜接內外,哪里有精力和時間專門針對一個部門啊。
所以該說的是要說,該理解的也是要理解,該幫忙的也是要幫忙。
“徐主任想要誰?”
李學武拿著饅頭咬了一口,用筷子夾了咸菜。
彭曉力被問及這個問題,先是含糊了一下,又才回答道:“徐主任說…沙主任就可以了”。
李學武正在夾咸菜的筷子一頓,隨即有些無語地看著彭曉力,道:“就可以了?要不要讓于副組長跟著過來?”
彭曉力也覺得難為情,可徐主任在跟他溝通的時候就是這般說的,他能有啥法。
領導對于沙主任的任用是有想法的,現在是保衛組綜合辦副主任,可還兼著對外辦主任的工作呢。
只等著涉外工作一結束,或者對外貿易工作上了正軌,沙主任可能調貿易辦工作了。
就彭曉力了解到的,貿易辦三個主任,津門莊蒼舒,鋼城岑輔堯,京城呂培忠、金耀輝。
這幾人最低都是副處級,沙主任的下一步安排應該是到津門,或者去鋼城擔任正科級副主任。
現在貿易辦正是發展的時期,更是創造成績的時候,只要把握住時機,一飛沖天也是有可能的。
重要的是,在副主任的崗位上磨練幾年,接正主任就能解決副處級的問題了。
真要在委辦的崗位上,說不定要熬多少年才能解決呢。
“這件事先放下,等回去了再研究,先辦談判的事”。
“好的領導”
彭曉力收拾了桌上的文件,點點頭往餐廳外面找徐斯年去了。
李學武吃了一口饅頭,見周小白正在打量自己,便笑了笑,問道:“看我干什么?”
“嘿嘿”
周小白笑了起來,道:“看你工作的時候好認真,很有魅力”。
“是這樣嗎?”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對著她說道:“那我以后也要認真工作了”。
“嗯!”
周小白點點頭,說道:“男人就是要有事業的,這樣才能更顯本色”。
李學武笑著道:“既然你都這么說了,回頭我就跟廠里的干部們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才最有魅力”
“哎呀不許笑話我”
周小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他的手背,嬌嗔著說道:“我又不是你們同事,這話不能說啦”。
“那就是假話了?”
李學武逗她道:“看來你就是故意哄我的”
“才不是呢”
周小白羞澀地看著李學武說道:“你剛剛確實很有魅力,很強勢,很有魄力的那種”。
“啊”
李學武點點頭,一副我知道了的表情,看著周小白說道:“你喜歡霸道一點的,強壯一點的”
“也不是啦”
周小白害羞地低下頭,小聲說道:“就是你剛剛好”
“呵呵呵”
李學武笑著把早餐吃得了,敲了敲周小白面前的桌子,道:“我去認真表現魅力了,你自由行動吧,記得回來吃中午飯”。
“好”
周小白充滿活力地站了起來,主動幫李學武收拾了碗筷,催著他去忙工作。
“你去忙吧,我來收拾…”
“呦這是跟誰說呢”
她沒注意,以為李學武還在身邊站著呢,沒想到卻傳來了羅云的聲音。
羅云滿臉壞笑,故意調侃道:“我說我剛來,你卻讓我去忙,我忙什么呀?”
“呀”
周小白滿臉通紅地推了她一下,嗔道:“還不是都怪你!”
羅云卻是瞪了瞪眼睛,故意嗔道:“卸磨殺…過河拆橋是吧!”
“你不會過了河就要拆橋吧?”
劉少宗三人在走廊堵住了李學武,拉著他進了小會客室。
高雅琴堵在了門口,三人面色都有些疲憊,看來昨晚沒睡好啊。
周干城更是滿眼血絲,明顯的熬了一夜,全身散發著煙味,跟熏肉似的。
“李副主任,我可說真的!”
劉少宗見李學武不回答,登時有些急了,他瞪著眼珠子說道:“電話我們打了,事情我們辦了,現在出了事,你不會…”
“不會什么?”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站在屋里環視一周,目光掃過三人問道:“我什么時候說過河拆橋了?”
“那…”
劉少宗皺了皺眉頭,看著李學武問道:“你的那個計劃現在…還要繼續?”
“這是當然!”
李學武轉過身,看著高雅琴問道:“高處長,您說呢?”
高雅琴有些無語地看著李學武,知道這小子又開始耍花樣。
在船上的時候就是如此,貫會玩分化瓦解那一套的。
本是合在一起的三人經過他一陣又打又銷的,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哪里不清楚他的套路。
可這會兒李學武問了,她只能咬了咬牙,肯定地說道:“只要你說到做到,我就決不食言”。
“好!”
李學武高聲叫了一聲好,隨即看向周干城問道:“周處長,昨晚余大儒去找您了吧,如何?”
周干城坐在椅子上,聽著他的問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是抬起雙手捂住了臉。
可能是回去后沒有仔細處理,更加上昨晚熬夜,他腦門上的包更大了。
“諸位可以去東城的一畝三分地上打聽打聽,我這人最是講誠信二字!”
李學武一本正經地說道:“跟我辦事的哪個不說一聲仁義,哪個不說一聲義氣!”
“您信著他啊?”
“不知道”
周干城抬起頭,看著李學武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現在都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我不逼著你,路是你自己選的!”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余大儒他們能背叛我,更能跑來營城等著我,就是說明黔驢技窮了”。
“你怎么選無所謂,反正我是不信任他,更不會給他什么狗屁機會”
這么說著,李學武手插著兜,看了其他兩人一眼,道:“要玩就玩到底,不弄死幾個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劉少宗站起身,叫住了李學武道:“該怎么做,我們都配合,但請盡快結束項目談判,趕回津門!”
“好”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轉過頭看向高雅琴,問道:“高處長,您的意思呢?”
高雅琴打量了李學武,雖然對于放棄這個項目的監管有些肉疼,可當前有更緊要的工作,只能點頭道:“我同意”。
“那好,這邊的事我來協調”
李學武點了點頭,答應道:“一等項目談判完成,立即返航津門”。
就在他出門的時候,還提醒了沉默不語的周干城說道:“上了牌桌就要有押定離手的覺悟,否則兩邊都不討好”。
說完也不再理會這三人,出門便往會場去了。
劉少宗眉頭都皺成疙瘩了,看了看周干城,懷疑地問道:“老周,你不會這個時候撤梯子吧!”
高雅琴也是瞥了他一眼,語氣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就當他那么傻?”
說完側過身,示意了門外道:“該干什么干什么吧,你們都是爺們兒,總不能比我還含糊吧”。
諷刺了一句,她也出門去了,不屑與他們為伍似的。
劉少宗懶得搭理她,使勁擠了擠眼睛,隨后搓了搓臉,道:“走吧老周,人家都喊買定離手了,你再猶豫,小心桌上的籌碼都丟了”。
周干城是等著劉少宗走后,坐在那里想了得有五分鐘,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出了門。
按照李學武的計劃,高雅琴將自己對項目的考察和判定情況反應給了津門的外經貿團隊,同時也給上面做了反饋說明。
意見是不同意軋鋼廠的對外經營活動,原因包括但不限于非經貿申報、外事風險、管理能力不足、合作機制不符合規定等等。
劉少宗則是通過電話向上面的領導直接反饋了針對這一意見的說明和反對。
他在給出的意見中表示,造船廠是有能力完成船舶工業建設的,更有能力完成對外船舶制造能力輸出。
同時他也駁斥了高雅琴的觀點,認為造船廠的管理隊伍是具有戰斗力的,是團結的,是踏實肯干的。
尤其是軋鋼廠的領導,更具有高瞻遠矚,目光長遠的發展思維,值得肯定和支持。
繼兩人之后,周干城則是通過電話,將外經貿和工業部的爭端情況匯報,并且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那就是建議更高層次的力量參與到這件事的解決序列中來,盡快完成壓倒式的處理。
三人在電話室里接二連三地搖著電話,說假話都是不眨眼的,一個比一個專業。
這個計劃做的很絕啊,三家拐,矛盾轉移,且具備了反擊能力。
現在就等著心急那位愿者上鉤了,到時候李學武是選擇一棒子打死,還是貓玩老鼠式的逗弄,他們都管不住了。
明明知道跟李學武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與狼共舞,但三人現在都沒了退路,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現在騙的不僅僅是背后那人,為了保全自己,甚至連在津門的團隊以及上面的領導都騙了。
故意制造矛盾,故意轉移矛盾,有兩個部的人參與到了其中,本是打擊李學武的利劍纏繞在了一起,自然要有人出來解開矛盾的。
而這個時候,李學武只需要盯著誰先站出來的,直接滅掉就好了。
他不用管站出來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背后那人,黃四郎到死都沒想明白“他”是如何死的。
李學武也不用真的找出黃四郎來,他只需要干掉所有人都認為的黃四郎就行了。
至于背后那人嘛…
那當然是誰最著急,誰最急于掃清尾巴的那個人。
連自己的尾巴都要清理掉,那他還有什么能耐在圈里立足。
不用李學武出手,自然有人借著這股風收拾他。
現在缺的無非就是李學武點燃第一把火罷了,燒誰不用他確定,自然有人幫他把背后那人送上火型架。
上午,造船廠協調幾方繼續開了昨晚的辦公會,剛開始雙方依舊爭辯不休。
但在李學武開口說話的時候,所有人都選擇了閉嘴。
他們知道誰能做決定,他們的爭吵沒有意義。
李學武先是肯定了大衛的設計思路和為發展所做出的貢獻,又點名表揚了造船廠工程師隊伍的先進性和負責態度。
最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