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什么時候回來的?”
“少見了啊”
“李副主任好”
打李學武一下車,胡同里到院里,這招呼聲就一直沒斷。
甚至有上趕著巴結的,聽見動靜特意大冷天的出門,就為了跟他打聲招呼。
都說這個年代的人淳樸,工人和領導干部身份一樣,沒有高低貴賤。
話是這么說,可實際上領導干部手里就是有工人無法比擬的可分配資源。
當然了,工資都是透明的,什么級別享受什么樣的待遇,什么身份擁有什么樣的權利。
可干部跟干部還不一樣,秦淮茹也是干部,還是正經的副科級干部,可你能拿她跟李學武比嗎?
李學武副科級時多大年齡,副處級又是多大年齡?
現在院里有事,地方的可以問交道口所的所長姬毓秀,廠里的事可以問秦淮茹。
可有些事問了她們倆也解決不了,還真就得跟李學武客氣著點。
“哎呦,李副主任,我可算是等著您了!”
“嚯少見啊!”
李學武挑眉打量了站在垂花門里的劉光齊,問道:“什么風把你給吹回來了?”
“您批評我!”
劉光齊很真誠地笑了笑,道:“我呀,以前對我爸媽是疏于關心了,做的真不應該!”
“我認錯,我悔改,我亡羊補牢,我將功贖罪…”
“嘟等會!”
李學武疑惑地瞅了他一眼,問道:“你這說什么呢?沒事吧你?”
“我…”
“咳咳”
劉光齊剛要解釋,扒門縫聽磕兒的閆富貴披著棉衣從屋里走了出來。
“呵呵,學武回來了?”
“嚯!今兒這院里是怎么了?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嘿!”
李學武又打量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翹,問道:“天涯浪子回家了,周末釣手上岸了,發生什么事了?”
“嘿嘿我這可不算稀奇”
閆富貴瞇著小眼睛瞅了有些尷尬的劉光齊一眼,抱著胳膊說道:“天冷鑿不開冰,釣不上來魚值不當受那個累,我都不如干點別的”。
說完意味深長地笑著看了劉光齊,道:“光齊回來,想必是房子的事吧?”
“三大爺,您知道自己個兒腦袋里的血管為啥爆炸吧?”
劉光齊沒好氣兒地撇嘴道:“要我說啊,就是您管的忒寬了點,操的閑心太多了!”
“你!你怎么說話呢!”
閆富貴臉上的調侃和玩味表情瞬間僵住,指了劉光齊說道:“就你這樣的還指望從我們這院里往外分房去?!”
“您啊,管好您自個兒吧!”
劉光齊撇嘴看了他一眼,隨即換了笑容表情對著李學武說道:“得嘞,今天這也不湊巧,說話也不方便,您看晚上方便不,我想請您吃個飯”。
“嗯今天有事”
李學武先是回絕了他的吃請,隨即看著他問道:“你們說的房子是什么事?”
“您不知道啊?”
“不可能啊!”
劉光齊瞪了瞪眼珠子,說道:“軋鋼廠不是說要蓋集體樓嘛,還說要把工人集中安置,集中管理”。
“不對吧”
他解釋完,疑惑地看著李學武說道:“您可是廠領導,這事不可能不經過您啊”。
“是啊,傳的可有鼻子有眼的,我還去打聽了,都這么說呢!”
閆富貴站在一旁也湊起了熱鬧,小眼睛眼巴巴地看著李學武,很怕他說出這消息是假的話來。
李學武瞅了兩人一眼,手指比劃了一下,問道:“敢情你們現在都等著分房子呢?”
“那!…”
閆富貴剛想說話,又謹慎地看了同樣要說話的劉光齊一眼,兩人同時把話憋了回去。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看兩人,又掃了院里其他關注這邊的視線,抿著嘴點點頭說道:“沒關系,確有其事”。
“你看!我就說是真的吧!”
隨著李學武的話音剛落,院里便傳來了一陣興奮的驚呼聲,只是因為隔著窗戶,稍稍顯得壓抑了些。
站在院里的閆富貴這會兒真是高興壞了,差點蹦起來比個歐耶。
別人說了都不算,只能是小道消息。
而李學武說了,那可真就是廠里下的紅額文件一般。
他精神抖擻地抻了抻身上的棉襖,也顧不得跟劉光齊斗嘴了,看著李學武問道:“這房子都是怎么分的,我聽說可都是大房子,最小的都是四十平呢!”
“嗯,普通職工樓分四十、六十和八十平三個檔”
李學武擺擺手,拒絕了劉光齊要給點煙,嘴里介紹道:“跟現在建的福利改善型住宅不同,這算是工廠自籌自建,需要置換和補償的”。
“什么意思?”
不僅僅是劉光齊和閆富貴愣住了,就連聽他們說的話停住腳站在一旁聽著的其他院里鄰居們也都愣住了。
劉光齊有些著急地追問道:“難道不是直接給職工分房子嗎?”
“想啥美事兒呢?”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道:“你滿四九城打聽打聽去,有哪家工廠直接給職工分房子了?”
“就算是有,那也是僧多粥少,按大小個兒往后等著排吧”。
“軋鋼廠這一次是要搞大住宅區,工人新村聽過吧?”
看著眾人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李學武掏出煙盒給自己點了一根,這才解釋道:“就是已婚家庭可以不用排號,直接申領住宅樓,單身工人可以申領公寓樓”。
“不是不是”
閆富貴抬手一把抓住了李學武的手腕,急迫地問道:“是無論老工人還是新工人,都能申請?”
“理論上是這樣的,只要是軋鋼廠的工人,都可以申請置換和補償置換手續”
李學武不經意地甩開他攥著的手,抽了一口煙,說道:“比如您家,葛淑琴不是進廠了嘛,她可以用現在的住房向廠里申請置換,滿足四十平的就住四十檔位…”
“那要是不滿足呢?”
閆富貴看了一眼兒媳婦住的小房,心里怎么核算都到不了四十平啊。
“那就補償建筑差價”
李學武吐了一口煙,看著他說道:“廠里正在組織制定相關的計算公式,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那還有個什么勁!”
閆富貴不等其他人抱怨,自己先說上了:“這不就相當于自己拿錢買房子了嘛!”
“哎!”
李學武點了點他,不等其他人反應,先問道:“您現在有錢,能買著房嗎?”
“還有!”
他看向其他人提醒道:“工人新村住宅樓是集中免費供暖,保障性供電,上下班方便,且住宅區封閉式管理,生活服務全面不出住宅區…”
“這…”
聽他如此說,其他人心里開始犯嘀咕,算起了自家小賬。
而閆富貴肚子里的算盤珠子橫飛,噼里啪啦的正在計算在這邊的生活成本高,還是置換樓的高。
首先就是供暖,一冬天的煤錢省下了,更不用自己燒爐子、買柴火了。
其次是交通費用,廠區就在居住區隔壁,上下班完全可以腿兒著,自行車、公交費省下了。
再然后就是居住環境,樓房四十平不比四合院四十平來的寬敞明亮啊,住著也舒坦。
最后是伙食成本,廠里有食堂,家里可以開小灶…
“哎!哎!學武!”
閆富貴擋在了其他要問話的人前面,搶著話找李學武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啊!”
他努力強調道:“如果說置換了這房子不自己住,可以給自己家里人住嗎?”
這話一問完,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都在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
尤其是站得離他近的那些人,不自覺地往一旁挪了挪,好像怕沾身上屎似的。
“這話是‘如果’說的,我就不說什么了”
李學武看著他微微一笑,道:“您要是見著‘如果’替我轉告給他,做人還是要講良心的”。
“呵呵”
“哈哈哈!”
先是有人偷笑,隨即有人不在乎地大聲笑了出來,全不顧囧在那里的閆富貴。
劉光齊笑的最大聲,指了閆富貴說道:“三大爺,您這算盤珠子都蹦我臉上了,我勸您啊,積德行善!”
“笑什么!”
閆富貴惱羞成怒地說道:“我不是說了如果嘛!我問問怎么了!”
說完轉身便往家里走,走兩步還舍不得地回頭望了望,他對房子的執念特別深。
劉光齊笑話完閆富貴,自己卻又主動問道:“李副主任,您看我們家,我爸他能申請嗎?”
“又不是現在就申請”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啥意思,劉海中身上還背著留察處分呢,明年沒有問題才能解除,恢復軋鋼廠工人身份。
“現在只是敲定了計劃,完成了項目部的組建,就算是開了年就動工,怎么也得下半年才見著樓呢”。
“哦哦哦!我懂了!”
劉光齊笑著點點頭,說道:“剛才我還跟我媽我爸說起這事呢,要是能住樓房,我照顧他們也方便些”。
“你玩兒真的?”
李學武懷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媳婦兒愿意跟你爸媽一起生活?”
“嗨有樓房誰不愿意住啊”
劉光齊在李學武面前倒是坦誠:“不是說住宅區里有幼兒園和小學嘛,孩子交給我媽看顧,我倆倒省事了”。
看著鄰居們異樣的眼神,他干笑了一聲,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以前我弟弟在家,我要是不出去奔去,早打起來了”。
其他人聽他這么說,均是理解地點了點頭,沒再說寒磣他的話。
劉光齊這小子以前在院里很不招人待見,屬于狼崽子。
劉海中夫婦對大兒子多好,都換不來一句關心和照顧。
找到了工作,早早的就從家里搬出去住了,省的給家里交份子錢呢。
不過換個方向思考,他要是不走,就算是家里三個爺們都賺錢,可也擴大不了住宅面積啊,早晚還得吵翻天。
劉光齊說的話雖然現實,可也是實在話,誰家里有三個兒子不是各耍各的心眼子。
只要是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全都想著往自己兜里劃拉。
現在劉海中家里養老問題突然簡單了,小兒子吃‘公家飯’了,老二調去了鋼城,只有大兒子在身邊。
劉光齊多聰明個人啊,與其一碗一碗的從家里搬,倒不如把自己搬回家,直接全要好不好。
他思考的方向沒有錯,誰也說不出錯來,這是人家的生活。
那院子里其他人家就沒有自己的糟心事了嗎?
剛剛都在笑話閆富貴,想想自己,可能還不如人家呢。
一時間大家都沒了問題,各自散了去找尺子,先量量自己家里有多少面積,估算著能換多大的房子。
秦淮茹和傻柱站在垂花門外面,等人走的差不離了,這才進了院兒。
“好家伙你一回來就把院門堵了,架子好大啊”
“李副主任大駕光臨,我們院蓬蓽生輝啊!”
傻柱跟秦淮茹一唱一和的調侃著李學武,滿臉的笑容。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看了兩人問道:“不趕緊回家量一量尺寸去,不想住樓房啊?”
“不想住”
傻柱一晃腦袋,很認真地說道:“你就算是說出花兒來,我也不去住那什么樓房!”
“那是你傻”
李學武吐了一口煙,笑著說道:“人家都想著住樓房,你倒是舍不得這一畝三分地兒”。
“哎!還就是這樣!”
傻柱挑著眉毛湊近了輕聲說道:“一看你剛剛說話的樣子,我就知道這里面準沒好事!”
“滾犢子”
李學武沒好氣兒地瞥了他一眼,道:“你該吃藥了!”
“用不著你提醒!”
傻柱昂著腦袋壞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在騙人的時候是啥表情?”
“少扯淡,你覺得我會騙自己鄰居?”
李學武示意了院里道:“你拿我當啥人了!”
“反正不是啥好人”
傻柱微微搖頭道:“我現在是看不出這里面有啥問題,你也不得名不得利的,可我就是覺得不對頭”。
“嗯!”
李學武抿嘴點了點頭,對著傻柱說道:“你得加大藥量了,現在都開始有被迫害妄想癥了”。
“少來”
傻柱一擺手,對著秦淮茹問道:“秦姐,你說,你說這里面有沒有問題”。
“呵呵我看你有問題”
秦淮茹笑著看了他一眼,道:“人家都說了是置換申領,又不是逼著你換,能有啥問題”。
“欺負我有病是吧?!”
傻柱晃了晃腦袋,看著秦淮茹問道:“那秦姐我問你,你換嗎?”
說完還強調道:“這住宅樓出來了,您愿意用您家的房子去換廠里的樓房?”
“換啊,為什么不換?”
秦淮茹看著他說道:“煤煙子味兒你還沒聞夠,那尿桶你倒夠了沒?”
“大門口過人咳嗽一聲,后院都聽真真的!”
“我不知道你,反正我是不稀罕這兒”
她扯了扯嘴角,認真地說道:“房子是用來住的,有更好的生活條件為啥不選擇?”
“你家房子底下有金礦啊?”
傻柱被她懟的啞口無言,轉過頭看著滿臉笑意的李學武問道:“這里面真沒事?”
“有,有大事”
李學武收了笑容,故作認真地湊近了他低聲說道:“我說給你,你可別跟別人說去啊!”
“好好我不說”
傻柱認真地點點頭,保證道:“就我一個人知道,我嘴最嚴了”。
“嗯嗯,來”
李學武拉了拉他胳膊,低聲說道:“據說你們家房子底下有金礦…”
“去、去、去一邊啦怯!”
傻柱氣的嘴都磕巴了,使勁一推李學武,在秦淮茹的笑聲中更覺得寒磣了。
劉茵早見著兒子進院了,只是被院里人絆住了腳,她也沒出來。
這會兒人都散了,她穿著棉襖從屋里走出來,笑著招呼道:“淮茹你們咋不進屋說,外面怪冷的”。
說完還看著李學武問道:“兒子你咋來了,今兒不忙嗎?”
“正聽他說房子的事兒呢”
秦淮茹笑著招呼了一聲,隨后示意了后院道:“得,你們嘮,家里還等著呢”。
“我也得家了去”
傻柱給李學武嘰咕嘰咕眼睛,隨后問道:“中午有空還是晚上有空,整點兒?”
“中午咋整啊,晚上吧”
李學武笑著應道:“晚上等人齊了,咱們好好喝點”。
“就等你這句話了”
傻柱笑著給劉茵招呼了一聲,便往后院走去。
劉茵打量著兒子,問道:“咋就這會兒回來了?有事兒?”
以前顧寧身體允許的時候他們都是周六晚上回家來住一宿,或是周日晚上回去,或是周一早上回去。
現在不成了,只能是劉茵抽空往海運倉那邊去,或者李學武趕周日回家來。
就算是回家,基本上也是下午或者晚上了,很少早上這會兒上家來。
李學武攬著母親的肩膀往家里走,邊走邊解釋道:“我這次回家是來取經的,身上肩負著重要任務”。
“說啥呢”
劉茵見兒子開玩笑,知道是沒事的,便也是笑著說道:“多大人了沒正型”。
“多大人在您面前我也是孩子,是不是奶?”
“哈哈哈”
“跟前院說啥呢?那么熱鬧”
迪麗雅肚子大了,現在已經不去門市部幫忙,天冷更是喜歡在熱炕上躺著。
見著傻柱進屋,推了推手邊的茶缸子示意他幫自己續水。
“李學武回來了,三大爺他們攔著他問廠里建房子的事”。
一邊解釋著,一邊脫了身上的衣服,撿了炕沿上的茶杯去茶柜續了熱水。
“劉光齊因為想住樓房,又回來跟他爹媽商量養老的事,三大爺則是算計著怎么用葛淑琴的房子換樓房呢”。
“咋這樣?”
迪麗雅側身躺了,問道:“房子還能這么換?”
“誰知道呢,三大爺你還不知道?”
傻柱將茶杯放在了媳婦兒手邊,脫鞋盤腿上了炕,嘴里講究道:“最是會打小算盤的,他多精個人了”。
“啥意思?”
迪麗雅疑惑地看著他,問道:“換了葛淑琴的房子,孤兒寡母的不讓住樓房住哪?”
“樓房說不定給哪個兒子唄,跑不了是閆解放去,大小子了,該張羅結婚了”
傻柱端了自己的茶缸子喝了一口,道:“四十平,還不得找個金枝玉葉啊,呵呵”。
發出一聲冷笑過后,他又撇嘴道:“葛淑琴左右是跟他們一起住唄,反正不會輕易讓她搬出去的”。
“為啥?”
迪麗雅的性格雖然有些內向,可也是個豁達的人,少有那些歪心眼子,一時真沒反應過來這里面有啥問題。
“為啥?為了錢唄”
傻柱看著媳婦兒說道:“三大爺讓閆解放接班沒接成,反倒是葛淑琴進了廠,這不就開始領工資了嘛”。
“你就想吧,這么年輕的小寡婦,就算是帶個孩子,一個月小三十塊錢的工資,撒出去還能找的回來嘛!”
“呀!”
迪麗雅微微皺眉道:“咋想的這么多!”
“哎!是我想的多嗎?”
傻柱耷拉著眼皮道:“他就是那么想的,不然你以為他問了置換房能不能給家里人住是為啥?”
這邊正說著,東屋的門咯噔一響,隨即便聽見拖鞋的嗒啦嗒啦聲。
他這么一抬頭,正見妹子雨水攏著頭發只穿了身緊身毛衣毛褲從她自己屋走了過來。
“才起來?”
“早起了”
雨水抽了抽鼻子,有些睡不醒的模樣,湊到炕邊摸了摸嫂子身底下的溫度,道:“可仔細著點,不能睡太熱的炕”。
“你哥知道呢,不多燒”
迪麗雅拉著雨水上了炕,掀了被子給她蓋了腿,問道:“餓沒餓,讓你哥給你整點飯”。
“餓了挺著吧!”
傻柱故作狠心地說道:“晚上不睡,早上不醒,你熬鷹呢?”
“我愿意”
雨水不耐煩地抹了他一眼,隨即給嫂子解釋道:“不餓,還是有點困,昨晚寫材料來著”。
“嗯,勤奮到家了”
傻柱抬腿下了地,趿拉著拖鞋往廚房走,嘴里還叨咕著嫌棄的話。
雨水就知道她哥不可能餓著她,笑著強調道:“簡單點就行,不用蒸包子啊”。
“美得你鼻涕泡都冒出來了!吃鼻涕泡吧!”
傻柱的聲音從廚房那邊傳了過來,逗得雨水咯咯地笑了起來。
迪麗雅也是好笑地看著這兄妹兩個斗嘴,伸手拉著小姑子的手,勸道:“那么累干啥,昨兒我起夜時都想說你來著,怕打擾了你”。
“唉最近忙,腳不沾地兒”
雨水嘆了一口氣,說道:“車間生產工作剛剛走上正軌,又要開始標準化和雙預案工作建設了”。
她有些疲憊地伸了個懶腰,隨即歪了身子躺在了嫂子身邊,嘴里叨咕道:“紡織車間是廠里三產最成熟,也是最先上馬、最基礎的生產作業項目,算是給其他三產項目打個樣兒吧,處處都得嚴格要求”。
“后悔沒有?”
迪麗雅不懂紡織生產,但大概能聽得懂小姑子的辛苦,笑著捏了捏她的手,道:“實在太辛苦就回紡織廠吧,一樣上班”。
“唉回不去了”
雨水擰著身子往炕里鉆,像條蛆似的,疲憊地看著棚頂說道:“一個蘿卜一個坑,我走了自然有人填坑”。
說完側過身,看著嫂子道:“況且我也不想回去,有的時候抱怨工作辛苦,可仔細想想,這種忙起來的生活倒是顯得充實了”。
“我是擔心你”
迪麗雅抬起手摸了摸雨水的腦袋,道:“你這種狀態,哪有時間考慮個人問題了”。
“…是吧”
雨水長嘆了一口氣,語氣說不上來的惆悵,道:“好像都一年了呢”。
想著一年前的自己,這個時候是不是忙著結婚的事,布置新房,采買生活用具,組建自己的小家。
一轉眼就像是做夢一般,往事煙消云散,哪里還有什么結婚的事,自己還是一個人。
迪麗雅跟雨水這對姑嫂相處的倒是很好,有什么話傻柱說不得,她卻是能跟雨水說的。
特別是雨水的個人感情問題,傻柱只要一說準把雨水給說急眼了不可,兄妹兩個沒少因為這個爭吵。
迪麗雅就這個事沒少說傻柱,都叫他注意語氣,注意方式,不要有的沒得都說,尤其是不要每次都講到李學武,只要一提這個名字雨水準急眼。
“你也得往前看了,不能老活在過去”
她年齡還沒有雨水大呢,可說起話來卻顯得老成,很有嫂子的樣兒。
“咱也不說找個男人傳宗接代,或者指著他養活,可一個人生活總是不如意的,對吧?”
“嗯”
雨水往她身前湊了湊,聽著嫂子說這些,她有在認真思考,更知道嫂子是為了自己好。
迪麗雅知道她從小沒了娘,大一點又跑了爹,缺少父母的關愛,跟她一樣,性格都有些倔強。
“你自己考慮,我跟你哥說了,以后不許再強迫你找對象,更不會再催促你結婚了”。
“謝謝嫂子”
雨水微微一笑,攥著嫂子的手說道:“嫂子你真好”
看了廚房一眼,故意大聲說道:“給我哥有點可惜了!”
“嘿!我不好是吧!”
傻柱從廚房探出頭來,故作兇狠地說道:“這飯我給狗吃都不給你!”
“去做飯去”
迪麗雅笑著轟了傻柱,隨后攬住了雨水道:“你哥現在一顆心分兩瓣,一瓣在我,一瓣在你,少跟他生氣了”。
說著話又哄著雨水道:“就算是你不想找也沒關系,就跟著哥哥嫂子一起過,嫂子護著你,什么時候遇著好的什么時候再說”。
“嗯”
雨水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已經濕潤,趴在嫂子的身邊,有了依靠的感覺。
迪麗雅則是哄孩子似的拍著她的胳膊,輕聲說道:“合著你的心意,真要是喜歡他,那就跟他說”
“愿意就在一起,不愿意你也死了心,反正我跟你哥是不在乎那些虛的,誰愛說啥說啥去,你開心就好”。
“嫂子…”
雨水有些驚訝地抬起頭,看著迪麗雅,沒想到嫂子會說出這些話。
迪麗雅則是點了點頭,看著小姑子掉眼淚,心疼地摸著她的頭發說道:“你心里擰著勁兒,跟誰過都不如意,總要跟他比”。
“嫂子又不是傻子,男人好不好總是能看得出來的,你喜歡他說明你的眼光高,追求高,這又不是啥犯了天條的大錯”。
這么說著,撿了手絹幫小姑子擦了眼淚,嘴里說道:“那樣的男人就是草原上的雄鷹,誰看了不畏懼和敬仰他,就是在草原上,姑娘們也是要爭著搶著接近他的”。
“誰搶他…”
雨水嘟了嘟嘴唇,又趴在了嫂子懷里,心里卻是已經亂了。
那就不是個好人,是壞蛋,是…是亂人心神的壞蛋 搶這個字從來就沒有出現在她的腦子里,更不在她的計劃中,甚至她都懷疑那壞蛋是不是知道自己喜歡他。
自己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努力克制自己,努力忙碌起來,努力不去想他,更不去接近他。
她真的沒有想過要該怎么進一步發展,更不敢像秦淮茹和于麗那樣跟他不清不楚的。
畢竟是不一樣的,剛開始那會兒她還不理解李學武為什么要跟秦淮茹發生那種關系。
更不理解為什么是于麗,尤其閆解成還在,還沒離婚的時候。
生活是一名教學經驗豐富的老師,時間是擁有豐富課堂環境的教室。
一年過去了,好像什么都沒變,好像什么都變了。
她現在就在軋鋼廠旁邊的三產工廠上班,兩邊共用一套服務設施,接觸的自然就多了起來。
有時候還約著秦淮茹一起上下班,自然清楚她的工作環境和生活狀況。
秦淮茹好像跟那壞蛋斷了,可好像又沒斷,兩人遇到一處還正常溝通說笑的。
于麗呢,聽說在東四十條那邊上班,她更不知道斷沒斷。
這人越來越忙,回來的時間越來越少,就是在軋鋼廠,她要見他一面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那種關系不是因,現在的生活才是因,那種關系反倒是結果過程中隨時都可能凋落的花朵。
秦淮茹已經凋落了,于麗還在耷拉著,她又想要什么因…
“大哥又沒回來?”
李學武看著大嫂挺著大肚子在屋里遛彎兒,笑著問了一句。
趙雅芳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道:“說是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那備不住的”
李學武笑著打趣道:“我哥就是那種人!”
“去就胡說”
劉茵點著本子正叫李雪寫著去醫院前后要準備的東西,以及家里要做的準備。
昨晚家庭會議開的亂七八糟的,秦京茹帶孩子的經驗特別豐富,可生孩子沒經驗啊。
她倒是提了很多要求,李學武也做了記錄,可有些都是土辦法,顧寧那邊又不同意。
李學武選擇擱置爭議,把能想到的都羅列了出來,具體的事項,覺得還是回家問問母親來的放心。
劉茵也埋怨自己這段時間光顧著忙了,都忘了要叮囑兒子準備這些。
實在是這個時間點趕的,不前不后的,七個月準備也行,八個月準備也不晚。
李學武把記錄的工作交給了李雪,自己則是翻看著嫂子交給他看的賬本。
這是他所有產業的核心帳,能夠清晰反應經驗問題的數據對比,每個月他都會來這邊看,是要心中有數的。
這賬本跟俱樂部那邊于麗給他看得還是不同,這是財務,那邊的是業務。
“嫂子你還別不信,你看我好玩鬧,那都是表面上的,我這人最實誠了,我哥可不一樣!”
李學武故意逗著趙雅芳道:“我哥那人多深沉,有啥花花腸子你都瞧不出來,隱藏的可深了”。
“嗯,等你哥回來我得問問他,到底還有啥事沒跟我交代的”
趙雅芳也不急,笑呵呵地跟李學武鬧著:“我得好好問問他,學武這么實誠的品質,他咋一直都沒跟我說,光給我數你交往過的那些小姑娘了”。
“我哥那是栽贓陷害!”
李學武笑著說道:“他處的小姑娘就少了?說不定他給你數的那些都是他處的對象!”
“對了!”
李學武抬起頭給趙雅芳提醒道:“我記得還有人給我哥寫了情書呢,他還偷偷保存了”。
“呦這事兒我可沒聽說呢”
趙雅芳笑著道:“說說,他還有這魅力呢?”
“去胡說八道”
趙雅芳還沒著急呢,劉茵先急了,家里三個兒子,就老大有這么一點兒實誠,快別都被糟踐了。
她點了點李學武的腦袋,道:“從小到大就屬你不叫人省心,還說你大哥呢!”
“嘿!我這個冤啊”
李學武低頭看著賬本,嘴里叨咕道:“其實我大哥也不是老實且兒,就是我太淘氣了,給他襯托的”。
說著話又看了趙雅芳一眼,道:“要是沒有我,我大哥也不可能學習這么好,他想玩的,他要犯的錯誤全被我給搶著挨了打,可不就他是好孩子了嘛”
“你要不淘呢?”
趙雅芳瞥了他一眼,道:“是不是也考上大學了?”
“那不一地”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我要是不淘氣,說不定現在孩子都上小學了”。
“噗”
李雪在那邊實在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了聲。
“這可真說不好”
她站起身,走到二哥身后扶住了肩膀,問道:“我記得你上初中的時候,扎雙馬尾辮兒的那個是不是說要跟你一起結婚生小孩來著?”
“你要這么說我哪想的起來”
李學武知道妹子故意的,他也不嫌磕磣,笑著說道:“扎雙馬尾的好多,要跟我一起結婚的也好多,我都記不得了”。
“怯!”
李雪推了他肩膀一下,道:“我要說爸在哪打的你,你總該記得了吧?”
“哦哦哦我想起來了!”
李學武回頭看了她一眼,抬了抬眼眉說道:“張雅楠對吧?!”
“不是!”
李雪嗔著糾正道:“張雅楠是齊耳短發那個,她是你高一時候處的”。
“是嘛?”
李學武轉回頭,一邊看著文件,一邊搖了搖頭,問道:“高一那時候處的不是叫董文文嗎?”
“那是高二”
李雪無奈地說道:“高二上學期你跟董文文處來著,下學期不就跟王亞娟處了嘛”
“王亞娟是高二處的嗎?”
李學武翻開一頁繼續看著,嘴里回道:“我怎么記得她初二的時候就認識她了呢?”
“那是王亞梅…”
李雪有些無語地看著二哥,問道:“你跟王亞梅也處了?”
“怎么可能!”
李學武抬起頭瞪了妹妹一眼,道:“她上初二的時候我都上高二了,咋可能對她下手!”
“那許慧芝呢?”
李雪嘴角扯了扯,看著二哥問道:“你高一下學期,她好像才初一吧?”
“嘶”
李學武聽著趙雅芳都要笑岔氣了,轉過頭看著李雪問道:“你咋都記得這么清楚!你處的是吧!”
“因為她們都給我糖啊”
李雪挑了挑眉毛,道:“她們都知道我是你妹妹,所以只要我見著她們,兜里從來都不空的”。
“好哇!今天才算是破了案!”
李學武伸手要去抓她,嘴里更是抱怨道:“我在前線吃緊,你在后方緊吃啊!”
李雪笑著跳開了,點了點二哥,提醒道:“你說大哥的那些都是胡編亂造,我說你的這些可都是實打實的證據確鑿,小心我告訴二嫂去!”
“得!這妹子不能要了!”
李學武一拍手里的賬本,道:“明兒就給你找婆家,趕緊嫁出去,省的在家構陷我!”
“我才不找呢!”
李雪攬住了母親的胳膊,給二哥梗著脖子道:“我要給媽養老呢”。
“嘿嘿嘿”
李學武拿著手里的鉛筆示意了屋里遛彎的大嫂,提醒她道:“你構陷我就算了,說大嫂不給媽養老就不對了,怎么能這么說呢!”
“行了啊!你這才叫構陷呢!”
趙雅芳攬住了李雪的另一邊胳膊,對著李學武說道:“我們關系好著呢,用不著你給挑撥離間”。
“您看看!好人難當吧”
李學武攤了攤手,對著炕邊坐著看笑話的老太太說道:“我就說這兒媳婦兒再好也不如親閨女,您瞧我大嫂摟著李雪都不摟著我媽!”
“去去去”
劉茵笑著拍了兒子一下,攆人道:“東西都寫完了,趕緊拿著家走吧,你再待一會兒,我們家都得演三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