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局”
“嗯,學武,辛苦了”
高震站在車邊,看著李學武走過來點了點頭,同他握了握手。
鄭富華在同高震打過招呼后上了信號燈指揮車,從夜視儀上觀察起了現場情況。
李學武抿著嘴唇掃視了周圍一眼,剛剛從街道那邊過來的時候他就發現,這邊已經戒嚴了。
以明德樓酒家為中心,燈火通明,幾束探照燈光線分別照射著一高一矮兩處建筑。
周圍建筑內沒有燈光,沒有人圍觀,顯然是已經全部安全轉移走了。
這條街貫通到火車站,所以建筑很多,居住的人也很多。
不知道是這邊的大陣仗影響的,還是聽見槍聲了,外圍警戒線處站了滿滿的人,都在寒夜里拔著脖子等著看熱鬧。
街道上停了好些臺車,將目標團團包圍了起來,分不清是哪個單位的。
不過李學武已經從街道邊的位置上看見了衛三團的車,是三臺草原虎,車邊有崗,應該是在等待命令。
“情況怎么樣?”
“不能更壞了”
高震微微搖頭,示意了信號燈指揮車道:“走吧,上車說”。
信號燈指揮車就是軋鋼廠設計并制造的應急現場指揮車輛。
車身很高,外殼護有裝甲,內部空間足夠,可以實施電子監控、電子干擾、臨時會議、臨時指揮等能力。
李學武上車后選擇了靠門邊的位置坐下,主要是聽著車內的大佬講,他并不想多說什么話。
“明德樓酒家,三層磚瓦建筑,敵偽時期加固過,里面的面積很大”
鄭富華站在桌子的一頭,一邊聽著現場偵查人員的匯報,一邊做著提問和布置。
后面的門敞開著,不時的有人從這邊離開去傳達命令。
“現在能確定的是,賴一德就在里面,我們的人抵近偵查發現了他”。
“還有賴山川”
保密部的干事咬了咬牙,道:“他現在就在明德樓隔壁樓頂上,手里有人質,是商場夜里的值班人員”。
“我說一句”
坐在一側的余大儒臉色凝重地說道:“我們跟蹤著賴山川到了這邊,他們應該是有父子匯合的意圖,至于做什么不清楚”。
“還有,他們已經開槍傷人了,六個”
他抿了抿嘴唇,做了個數字六的手勢,道:“包括我們和分局的偵查員,都有受傷”。
就在余大儒說話的工夫,信號燈指揮車的頂部出現了一聲巨大的碰撞聲響。
李學武抬起頭望了望車棚頂,安然無恙,好在是當初設計制造的時候沒有偷工減料,否則就是大笑話了。
不過現在他也沒心思慶幸,因為這些小子太特么囂張了,敢對著指揮車開槍。
車外警戒人員有些緊張,車內眾人倒是很淡定,只是氣氛有些凝固。
高震看了一眼不再說話的鄭富華,轉頭看了李學武一眼,問道:“你有現場行動指揮經驗,怎么想的,說說”。
“如果單純的考慮行動,我覺得都不是問題”
李學武點了點桌上的地圖,問道:“兩處建筑是否已經完成隔離?”
“是”
被叫來負責治安的干部看見領導望過來的眼神趕緊點頭說道:“兩處建筑已經完成了隔離,我們的同志就在現場”。
“注意安全”
李學武點了他一句,隨后繼續問道:“兩處建筑是否有地道通往其他位置?”
“沒有,我們已經詢問過兩個單位的值班人員”
刑事組負責人確定道:“只有前后門,現在都已經被封閉了”。
“好,現在確定一下目標的位置”
李學武敲了敲桌子,問道:“能搞到建筑圖紙嘛,或者是熟識這里的人能畫出具體格局來”。
“我來負責辦”
刑事組負責人跳下車,嘴里說道:“給我一點時間,他們就在車里”。
“確定一下人員類別”
李學武看向眾人問道:“明德樓酒家有多少人在,除了賴一德以外都是什么人,擁有多少武器”。
“賴山川所在的商場樓頂還沒有其他人存在,他為啥要去商場樓頂?”
“這個我來解釋”
余大儒搓了搓臉,解釋道:“賴一德應該是一直在這邊休息來著,明德樓酒家已經被查封了,屬于管委會沒收資產”。
“賴山川的目標應該也是這邊,只是他還沒進去,就被我們的突然出現給打亂了陣腳,跑到隔壁去了”。
余大儒有些懊惱地說道:“都怪商場里的那個混蛋保衛,瞎子一樣!”
說著話還發狠地輕罵了一句什么,李學武沒聽仔細。
還是高震給做了解釋,原來保密部上去圍堵賴山川的時候,被對方開槍射擊,而商場保衛錯把賴山川當一伙兒的了。
怎么說呢,賴山川的那身衣服太唬人了一些,而保密部出動的都是便衣。
當時場面混亂極了,賴山川拘捕開槍,保衛發現極端情況也開了槍,而在保密部干事開槍還擊的時候,明德樓三樓也有人開槍。
要不是三樓的賴一德主動開槍暴露了自己,到現在偵查員還不知道他們就在隔壁呢。
賴一德開槍的時機掌握的很好,給保密部帶來了較大傷亡。
這一情況的突然發生也不得不讓保密部干事們緊急撤退,并聯系上級支援。
賴山川得了商場保衛的幫助并沒有感謝他,而是挾持他上了樓頂天臺。
商場是四層樓,剛好比隔壁酒家高出一層,樓頂成了孤島,也暫時保住了賴山川的安全。
“商場樓頂只有賴山川和那名保衛,明德樓酒家不清楚,因為沒人能上前,更沒人知道他們占據這里安排了多少人”。
高震看了一眼窗外夜色燈光中的小樓,道:“保守估計十幾個人,七八條長槍”。
“沒用重武器?”
李學武微微皺眉看了一眼鄭富華,道:“是有爆炸物?”
“不確定,我們正在找這邊的線索,但不排除有這種可能”。
高震看著李學武說道:“有幾個槍法很好,看來就是跟你提供的那條消息有關了”。
“十幾個人,七八條槍”
李學武有些無語地扯了扯嘴角,道:“胡漢三當年也不過如此了,他想干什么?”
“不清楚,還在查”
高震皺眉看了對面坐著的余大儒一眼,他的意思很明顯,這件事還得是保密部來出頭。
余大儒現在也是騎虎難下了,當初還以為賴山川好對付的,沒想到對方真敢來橫的。
他跟領導大包大攬的情況搞成了這個樣子,只能如實上報了。
同時紀監那邊也有大佬在坐鎮,調查倒是并沒有受到什么阻礙。
在火車站附近響槍,尤其是夜晚,還不止一槍,打傷了好幾個人,這件事大了,誰都壓不住。
“我只能說一點我能確定的”
車內安靜了有十幾秒鐘,余大儒這才嚴肅著臉開口說道:“暫時能確定賴一德的所作所為是有組織,有目的的…”
情況有些復雜了,李學武皺眉聽著余大儒的解釋,心里咯噔一下。
事情還是照著他不想要的結果和方向發展了。
賴一德也不知道跟誰接觸上了,竟然聽信了對方的屁話,要搞什么紅旗護衛隊,還要變革,搞自立門戶,奪什么玩意的。
李學武聽的是膽戰心驚,怪不到高震到了現場,還擔心有爆炸物的存在。
他現在都不用懷疑,這些小崽子一定一定會準備那些東西。
不用懷疑他們手里那些東西的威力,你想想這是在哪,放個屁都有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正治影響,更何況是放槍了。
剛剛這幾槍,高震說不定承擔著多少壓力呢,沒表現出來是不想給現場眾人壓力。
“什么身份不確定”
余大儒看向李學武,說道:“就現場掌握的情況看,應該就是那些所謂的‘戰友’,也就是那些小崽子了”。
李學武絲毫不懷疑余大儒話里的水分,這個年代,這個時期,你是不知道小崽子們玩的有多野。
輕機槍算個屁,人家都敢推著炮出來搞事情,重機槍都是標配。
李學武真怕樓上有一挺重機槍,哪怕是輕機槍他也受不了啊。
不是特勤隊員搞不定,而是機槍一響,全得下崗啊。
“賴山川剛剛給明德樓喊話,不讓他兒子亂開槍,還給我們說不要傷害他兒子”。
“屁!”
李學武故作發火道:“衛三團的特勤已經到了,隨時都可以強攻進去,任何敵人都是紙老虎”。
他轉頭看向高震,道:“我們有狙擊手,就算是黑夜里也沒有關系,先擊斃賴山川,再搞定明德樓”。
高震有些無語地看著李學武,他已經看出這小子又在耍心眼了。
他可不信李學武是個莽撞的人,敢冒著爆炸的危險讓特勤人員強闖明德樓。
而對方這么建議,目的只有一個,讓自己投鼠忌器,不想、也不敢再繼續參與這個案子了。
高震多少年的老江湖了,李學武要躲他哪里能看不出來,可是事情都到這一步了,誰能躲得掉。
“你先布置方案,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他先是安排了李學武,隨即給眾人說道:“關系重大,能不強攻盡量不要擴大事件的影響”。
說著話看了一眼車外,道:“等一等,剛剛挨的這一槍恰恰說明他們急了”。
拼時間、拼耐心也是有限度的,賴山川挺不了多久的,明德樓里的人也是一樣。
只要圍困住他們餓上三天,都得舉手投降。
但是,這個地段,怎么可能給高震這么多時間,案件當然是越快處理完越好。
不要說什么天亮之前,從槍響的那一刻起,都是按分鐘來計算的。
李學武得了高震的命令便跳下了車,看了一眼明德樓,探照燈照射的很強烈,里面的人應該是不方便探頭往下看的。
但以他茍的性格又怎么會明晃晃地往槍口下面走呢。
所以絲毫沒有在意其他人詫異的目光,躲在車身后面饒了一圈去的衛三團車隊方向。
無論是賴一德,還是賴山川,如果知道他在現場,那首選陪葬目標不可能是別人,一定是他。
有的時候招人恨也是一種榮耀,誰讓他正直無私,勘破了那對父子虛偽的面具呢。
“首長”
見李學武過來,站在草原虎這邊執勤的保衛崗首先敬禮問好。
李學武一把握住了對方要敬禮的手,指了指明德樓方向,做了個搖頭的動作。
隨后發現帕孜勒下車,拍了拍對方的胳膊示意車上說。
草原虎內部空間自然是沒有信號燈那么大的,但對于執勤需要還是能夠充分滿足的。
車廂內能坐一個班有富余,中間的位置上還擺放著武器裝備。
李學武上車,帕孜勒又去叫了其他兩臺車上的班長,在第一輛車上匯合。
“一連在這,二連在樓后”
帕孜勒上車后一屁股坐在了李學武的對面,沒有任何廢話,直接說出了今天行動的力量。
李學武點點頭,出動兩個連隊,多半是鄭富華考慮到這邊建筑比較多,布控困難。
“說說現場勘查情況,以及行動方案”。
“是”
帕孜勒答應一聲,隨即拿出一張草繪地圖鋪在了兩人中間解釋道:“外部距離兩座建筑最近,射擊角度最好的位置在這…”
特勤隊的汗水和辛苦不白費,這么多裝備和物資的傾斜,打造出來的專業應急隊伍真的很給力。
車外分局帶來的力量有些混亂,包括移動和布控都有些不足。
但在車內李學武看了一下全副武裝,身著黑色作戰服的特勤隊員們特別的冷靜,并沒有什么緊張神色。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他們訓練的已經夠多了,模擬加實戰演練,做夢都知道該干什么。
“情況暫時就是這樣”
帕孜勒點了幾處位置道:“狙擊手、突擊手、支援組,以及防爆打擊組現在就能布置到位,隨時應對特殊情況”。
“挺全面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示意了帕孜勒道:“我的原則你都懂,注意了解建筑內部構造,避免極端情況發生”。
“明白”
帕孜勒當然懂李學武的原則,安全第一,保命要緊。
“那就行動”
李學武推開車門子跳下車,站在車的一邊,看著車上的特勤隊員快速下車整隊。
從頭到腳一身黑,全副武裝的特勤隊員從下車到集合,沒有發出任何特別大的聲響,全靠手勢動作指揮。
因為在車上各班長已經領到了自己的作戰任務,所以整隊過后又快速分散開,按照既定目標展開行動。
黑色的作戰服迅速隱藏在了黑夜當中,負責指揮的帕孜勒則是手里掐著通訊話筒,站在車的一邊看著目標方向。
隊伍快速布控,離著老遠圍觀的群眾突然發出了一陣議論聲,他們已經發現了這支特殊的隊伍。
手里掐著望遠鏡的更是能模糊地看出這支隊伍的不同。
服裝特殊,鞋子特殊,就連身上的掛載具也特殊,更別提一些裝備了。
李學武拍了拍帕孜勒的胳膊示意他上車,等對方帶著現場指揮人員上車后,給司機指了信號燈指揮車的方向,示意他開過去。
“服從指揮聽命令就不用我強調了,記住了,今晚的事要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
李學武在車上點了幾人說道:“哪怕是任務失敗也不要緊,千萬不要發生極端情況”。
“如果有值得出手的機會,千萬不要留底,全力一擊!”
這個案子越牽扯人越多,事情越來越詭異,李學武真不想沾邊。
無論衛三團做的有多好,只要這個案子出現了不該出現的因素,那整件事都會跑偏。
這種不受控制的情況是李學武最不愿意面對的,尤其是有大佬參與的案子。
你就想吧,高震都沒資格去陪著對方坐等消息,要來一線指揮行動,對方的級別得多高?
草原虎停在了信號燈的一側,后車門打開,兩臺車并聯指揮。
李學武帶著帕孜勒下車,示意他給鄭富華匯報一下特勤隊準備的基本情況。
過來的時候他便見著高震走了出去,這會兒卻是跟賴山川對上話了。
李學武隔著防彈玻璃仔細觀察了一下現場的情況,明德樓的賴一德與商場的賴山川倒是成了互補。
射擊和觀察角度的緣故,有了賴山川居高臨下給他兒子掠陣,強攻的選擇一下子少了很多。
燈光很亮,明德樓門前還有幾片黑乎乎的陰影,卻是剛剛槍戰時偵查員留下的血跡。
高震跟賴山川的對話李學武仔細聽了聽,沒什么營養。
高震是賴山川的領導,對方自然是不敢沖他開槍的。
而賴一德雖然無所顧忌,但對于父親還是有著充分尊重的。
尤其是當賴山川被圍堵的時候,賴一德不顧自己藏身地點暴露,直接開槍打人。
這會兒高震站在樓下拿著擴音器給賴山川講組織紀律,講寬大處理,講形勢特征,很正統,但沒用。
雞同鴨講一般,賴山川根本不理會他講的精神,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放他兒子離開。
這里距離火車站甚近,他要求高震放自己兒子乘坐火車去津門,只要兒子出了海,他愿意接受任何處罰。
高震之所以跟他講政策,原因就是他的條件太天真了,根本不可能實現。
父子兩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舉手投降,接受審判。
賴山川太清楚自己做了什么,更清楚自己兒子做過什么,他又不是四六不懂的棒槌,自然知道他們倆的結果是什么。
他興許還有一線生機,可他兒子是十死無生的。
所以高震的勸降效果基本沒用,跟賴山川僵持了起來。
“準備強突吧,時間來不及了”
鄭富華皺著眉頭站在車下,看著對話的兩人給李學武說道:“你安排一下,高局回來就開始”。
“是”
李學武給帕孜勒示意了一下,對方應了一聲便去安排突擊隊了。
突擊隊隊員主要攜帶防彈盾牌、手槍、五六式自動步槍、沖鋒槍,以及各種手雷。
防彈衣做了加強處理,頭盔也是軋鋼廠使用特種鋼材軋制的,武裝的很是到位。
也許是發現了樓下的特勤人員,賴山川喊話的態度發生了改變。
他不再一味地對著高震提要求了,反而是將人質推到了樓頂邊緣,威脅下面的人不要動。
突擊隊哪里管他的威脅,沿著街道拐進了兩棟樓側面的胡同里消失不見。
他們當然不是消失了,賴山川很清楚這支隊伍的屬性,更知道是誰來了。
“李學武!我知道你在這!”
賴山川情緒有些激動,先是喊了李學武一句,隨后沖著下面放了一槍。
漫無目的的開槍,自然是啥都沒打到,倒是給高震嚇了一跳,趕緊在防彈盾牌的掩護下撤了回來。
“不用躲了!我知道你要干什么!”
賴山川使勁兒喊著:“告訴你的人不要動,否則我跟您同歸于盡!”
李學武沒在意他的威脅,樓上是商場的保衛,又不是他的秀琴,扯雞毛蛋呢。
高震有些皺眉地走了回來,給鄭富華說道:“太著急了,他應該還有話要說的”。
“時間來不及了”
鄭富華聽得出高震話里的埋怨,點了點手表解釋道:“要防止對方拖延時間吶”。
“我知道,我知道”
高震這會兒其實有心把這件事削減到影響最小,只是時間和特殊壓力沒給他太多空間。
“他來這邊主動暴露賴一德的位置應該不是為了逃跑”
高震分析道:“應該是想找到賴一德串供,把罪責攬在自己身上,他要保護賴一德”。
“只要他主動承擔責任,包括殺人案的罪責,賴一德應該會逃過一劫”
“從他在辦公室里準備自殺就能知道了,怕不是還有遺書留下的”。
“怎么辦?”
鄭富華皺眉道:“勸他不住,又不能答應他的條件,唯有強突這一辦法可行了”。
砰!砰!砰!…
就在三人溝通的時候,現場接二連三地出現了槍聲,均是從樓上傳來的。
不是賴山川,而是明德樓的窗口,李學武都能看見伸出窗口的槍桿子。
也許是看見高震撤了回來,這些小年輕的心急了,想要報復。
可現場所有人員都躲在障礙物的后面,他開槍也只能是增大影響,泄憤罷了。
特勤隊倒是隱忍的好,沒有李學武的命令沒有擅自開槍還擊,這個時候明德樓里一旁黑暗,狙擊手能發揮的余地不多。
“什么狗屁組織!我們不服!”
槍聲過后便是一陣嚎喊,聽得出喊話之人年輕氣盛,聲音都很洪亮:“我老子打下的江山,自然要輪到我們來坐江山!你們算個屁!”
“變革不對,反對…”
樓上的小崽子接二連三地開始喊起了口號,都是聽不得的那種。
看得出來,他們急需要錢搞的大理想還真特么不是一般的瞎胡鬧,這是要捅破天了。
高震臉色變的特別嚴肅,沉默地看著明德樓,他內心十分糾結,到底要不要強攻。
強攻只有一個問題,人質怎么辦?爆炸了怎么辦?
李學武看得出高震的糾結,轉頭問向帕孜勒:“問問狙擊手能否擊斃賴山川”。
“剛剛回復,角度不好”
帕孜勒走過來輕聲匯報道:“賴一德躲在了人質身后,反偵查能力很強”。
工作快三十年的老前輩了,都特么坐到那個位置了,業務能力能不強嘛。
優先保護人質的生命安全,在國內必須是這樣,到什么時候都是。
可跟毛子不一樣,人家都是先消滅人質,再消滅匪徒。
“狙擊手傳回來的消息,說是不敢保一槍斃命”。
“那就干擾一下”
李學武觀察了一下現場情況,主動請纓道:“我去會會他,讓他換個位置”。
“還是我去吧,你不合適”
看李學武要出去,鄭富華一把拉住了他,說道:“你去只會更刺激他,不利于談判”。
不給李學武多說的機會,鄭富華整理了一下情緒,開口喊了一句:“賴山川,你想要干什么?!”
隨著聲音傳出去,鄭富華緩緩地走到了車身一側,慢慢往明德樓的方向走。
這個角度只要賴山川想要對話,一定是得暴露自己的。
而往明德樓方向,鄭富華也將自己暴露在了賴一德等人的槍口之下。
“我只有一個要求,放過一德,他還小,他還是個孩子啊!”
賴山川明顯害怕了,知道今天的豁子惹大了,高震等人怕拖延時間,他自己也怕。
事情影響力越大,賴一德越跑不掉,甚至都得死。
高震皺眉咬了咬牙,聽著賴山川的話暗道一聲糊涂,隨即給李學武示意道:“準備強攻,以擊斃賴山川為信號”。
“是”
李學武給帕孜勒遞了一個眼神,隨即指了鄭富華,示意他安排防爆盾牌隨時接應對方。
“你也是老組織了,我不跟你玩虛的,你要是還聽我的,我給你說幾句實話”
鄭富華的頭發基本上全白了,夜風不小,燈光下翻飛似白雪。
他的聲音強勁有力,嚴肅著語氣喊道:“不要抱有幻想,今天我和高局來是要解決問題的,你不要執迷不悟”。
“你先放了樓上的人質,下來我陪你一起跟賴一德談談,什么事都可以談”。
“沒什么好談的,我對得起這三十年的工作了”
賴山川的聲音里透露著絕望,他躲在樓頂垛墻后面,喊道:“我知道李學武來了,他的特勤隊很厲害,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在爬樓了!”
這話傳出來,李學武眉頭微微一挑,正在爬墻的特勤隊隊員也是動作一頓,隨即繼續小貓似的往上爬著,不出一點聲音。
今晚天公不作美,沒有大風遮掩聲息,更沒有烏云籠罩月光,給行動帶來了一定的困難。
爬樓是個技術活,也是個危險活兒,特勤隊員選了大樓的一個墻角,只攜帶了一把手槍,打的就是出其不意。
被賴山川叫破,他們也沒轍,爬到半截腰了,還能下去啊?
李學武看著明德樓里人影晃動,眼皮忍不住的亂跳,這種對付自己人的感覺太不好了。
當初誰能想到這個秘密武器要防著賴山川了,今天一見面就漏了陷。
“我承認他很會帶隊伍,辦案能力更強!”
賴山川語氣突然變得強烈了起來:“我不恨你,從你主動離開的時候我就知道不應該恨你!”
“是我,是我自己鬼迷心竅!”
“是我欲壑難填,是我拿的那筆錢,所有的詐騙、殺人等等細節都是我策劃,是我逼著一德做的!”
“一德!不要做傻事!”
賴山川興許是感覺到自己時間不多了,高震和鄭富華不會給他太多容忍度作妖的。
李學武的特勤隊日常訓練他也是見過的,當初便覺得不一般,這會兒更是心知肚明。
商場的樓頂是孤島,可也太大了,他一個人守不過來的。
只要有人爬上來,他一把槍又能對付幾個人。
尤其是還有狙擊手瞄著他,怎么可能給他反擊的機會。
他不理會鄭富華的喊話,而是自言自語地把所有罪責承擔了下來,也是在教賴一德被捕后應該怎么說。
是被父親脅迫教唆的,還涉及到了某個人,他還真就不一定會死。
這也是賴山川緊急情況下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
現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想拿自己的命換兒子的命。
父子兩個只能一死一生,這個選擇題不要太簡單。
“一德!放下槍,走出去,他們不會殺你的,事情都是我謀劃的,跟你沒關系!”
“我不!”
砰!砰!砰!
回答賴山川的是賴一德倔強的聲音,以及連續泄憤的槍聲。
李學武聽得出來,賴一德的聲音里已經帶著哭音了,想必他也明白自己父親要做什么了。
父子連心,就算是平時關系再一般,到了這個時候,總有一股牽扯連著他們。
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也明白父親是替自己背鍋的,是給自己擦屁股的。
這種事以前父親做過太多次了,小時候他惹禍還只是挨頓打,大了以后父親工作忙,他也變得偏激,父子溝通漸少。
尤其是這一年形勢變動,他自覺是大人了,要做大人做的事,更不聽父親的話。
幾次惹了禍,他都想著自己解決,可每次都是父親在幫他。
越是這樣,他越覺得受約束,沒自由,甚至埋怨父親管的太多。
他沒發現,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犯錯了,父親就算是幫他擦了屁股,也少有打他罵他的時候了。
賴一德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他心里總不是個滋味。
少年心事多變,總把新愁填久愁。
聽著兒子喊話,賴山川看著樓頂圍垛,他好像聽見爬墻的聲音了。
“就聽爸爸最后一次!一德!你不是他們對手!”
賴山川扶著圍垛半蹲著身子,拉了人質往側面站了站,好幫自己擋住一部分視線。
“高局!”
他探頭看了一眼下面,嘶啞著聲音喊道:“一人做事一人當,這個案子全是我…”
“3號位報備,已經發現射擊角度,是否開槍,請指示”
“5號位報備,已經發現射擊角度,是否開槍,請指示”
隨著賴山川被爬樓的特勤隊員威脅挪動了身子,再加上樓下鄭富華的步步緊逼,他的破綻已經露了出來。
當然了,這也可能是他故意的,誰都知道,他求死心切。
想要保住他兒子,他必須死,死無對證的死。
帕孜勒手持著對講步話機,聲音傳到了指揮車所有人耳中。
李學武微微搖頭,沒理會帕孜勒詢問的目光,而是看向了高震。
站的這么近,他不信對方聽不到,開槍的命令他不適合下達。
高震眉頭緊鎖,在步話機里接二連三出現匯報聲以后,果斷咬咬牙,開口說道:“允予擊斃!”
“是!”
帕孜勒得到命令的第一時間便就步話機中喊道:“允予擊斃!”
商場樓頂,賴山川的身子猛地一震,嘴里的話都沒有說完,不止一槍打在了他的身上。
尤其是腦袋,李學武遠遠地看著,應該是挨了兩槍。
槍聲就是命令,兩棟樓爬樓人員聽見槍聲響起以后,快速沖上樓頂,實施控制。
“爸!爸!!!”
賴一德心有所感,聽見父親的喊話突然被槍聲打斷,就知道不好了。
還沒等他有所行動呢,明德樓樓頂剛沖上去的特勤隊員迅速布繩。
每扇窗子邊都順下來一條繩索,一個個特勤隊員吊著繩子快速順了下來。
早就準備好的照明彈在踹開玻璃的第一時間就扔了進去。
而樓下的行動比樓上的更快,突擊隊員先是甩了煙霧彈,隨即頂著防彈盾牌,沿著墻根快速突進到了門口。
都不用沖撞錘,一個破門炸藥直接讓實木木板封閉的大門瞬間洞開,就連門后堵著的障礙物都被掀翻開來。
一座明德樓,前后兩個出口,從二樓開始,所有的窗子都有突擊隊員沖進去。
一時之間明德樓光火異常,原本黑暗似虎穴的樓里被閃光彈照耀的如重寶現世,從窗子里往外閃光。
隨著一聲聲閃光彈的爆炸,槍聲也傳了過來,爆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看來這些特勤真照著李學武的命令去了,保命要緊。
只要是手持武器站著的,一律擊斃再說。
李學武在槍聲響起的第一時間便示意早就準備好的防彈盾牌去接應鄭富華。
而鄭富華眼睜睜地看著賴山川的身影從樓頂消失,整個人都呆住了。
就連盾牌護在了他的前面都沒有覺察出來,還站在那里看著樓頂。
從替代李學武走出去同賴山川溝通就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想讓賴山川主動下樓,主動溝通的。
包括高震來這邊,是真的想把賴山川帶回分局去的。
今日錯是今日錯,但不能不記得賴山川曾經立得功。
誰一出生就是壞人啊,誰一出生就想著當壞人啊。
他們當然不會說形勢所逼,可看著昔日的同志走上絕路,兔死狐悲之下,心情可想而知。
李學武從一開始就沒表現的特別積極,原因也在于此。
就算是這個案子的功勞再大,那也是對付自己人,說出去不光彩,聽著也不好聽。
高震一直站在車邊看著,身子挺的筆直,面容堅毅,看明德樓內槍聲陣陣,這一刻他的肩膀有千斤重擔。
從下達擊斃命令的那一瞬間起,這個案子的牽扯范圍就已經定格了。
賴山川有信心喊他兒子放下武器,有決心承擔罪責赴死,就說明他還有布置。
偵查員報告,他在家可是待了好長時間的,當然不可能在睡覺。
高震不知道他聯系了誰,怎么聯系的,更不想知道這個案子還會牽扯到誰。
李學武聽著明德樓里槍聲逐漸稀稀拉拉,閃光彈的效果消失,樓內開始有手電光線晃動,就知道行動結束了。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了凌晨。
帕孜勒的指揮部在行動的第一時間便往目標推進了過去,尤其是草原虎作戰車,直接懟到了樓門口。
更多的特勤隊員從周圍出現,快速突擊進了明德樓。
整個三層樓將進行無死角搜查,確保不留下任何嫌疑人和危險因素。
遠處圍觀群眾早有議論和騒動,好在是分局的力量還算可靠,沒有什么人沖過來看熱鬧。
別小看了國人看熱鬧的好奇心,這種熱鬧看一次夠他們吹牛一輩子了。
李學武在帕孜勒帶著指揮人員沖進明德樓以后便上了信號燈指揮車。
沒再理會明德樓那邊再發生了什么,隨便找了個位置一坐,給自己點了一根煙,算是慶祝這個案子終于要塵埃落定。
無論賴一德生或者死,對于這個案子來說結局已經確定了。
唯一還不清楚的,無外乎那么幾點:
趙子良為什么要對張淑琴下殺手?
賴一德為什么要對趙子良下殺手?
賴一德把趙子良的尸體藏去了哪里?
賴一德組織了這么一伙人又是槍又是炸藥的,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賴山川在兒子參與到大學習風波中以后,為什么表現出了縱容的一面?
他們的背后到底站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