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閆解放臉上的淚水還在,站在屋里,也沒管身后大敞四開的門正在往屋里灌風,開口叫了一聲爸。
這可給三大爺整愣住了,這孩子是怎么了?
平時他雖然不是嚴父的形象,但跟孩子們的關系也不是那么的親近。
畢竟這個時候還是很保守的,很多父母都不會跟孩子表達愛。
當然了,這說的是孩子懂事兒了,稍微大一點兒了。
像李學武對李姝那樣,在這個時候并不稀奇。
但今天閆解放這么在乎他爹的舉動,卻是讓三大爺感動了。
感動是感動,但現在不敢動。
因為他還得裝病呢,還得等老大回來呢,不能漏了陷兒啊。
所以這會兒閆富貴對著兒子問道:“老二!怎么了!出啥事兒了!”
他還以為是老大出事了,或者是這次的“騙局”出問題了。
閆解放用衣服袖子摸了一把臉,頓時弄了個滿臉花。
剛才摔的那一下,臉搶在地上了,鼻子流著血,眼里流著淚,這會兒全都混在一塊兒了,像是臉譜一樣。
三大媽見兒子這么副模樣,便上前心疼地問道:“到底怎么了!”
閆解放嗚咽著聲音說道:“爸,您沒死啊!”
“這叫什么話!”
聽見二兒子這么說,三大爺剛才的感動都煙消云散,直想跳下床給這個孽子一巴掌。
這是看見自己沒死悲傷過度了?
三大媽也是責備地說道:“早上那會兒不是跟你說好了嘛,怎么還這么說你爸?”
“嗚嗚嗚”
閆解放在他爹皺眉頭的注視下一下子哭了出來,倒不是心疼他爸沒死喜極而泣,而是心疼自己啊。
這一跤兒摔的,都摔破了相了。
三大媽聽著不僅僅是摔破了相,都摔破了聲兒了。
這會兒閆解放哭都找不著調兒了,因為臉上疼,手上也疼。
“我走到門口,嗚嗚嗚,李學武說節哀!嗚嗚嗚”
“啥!”
三大媽瞪著眼睛看著二兒子,嘴里嚷道:“他混蛋他!我找他們家去!還是干部呢!”
說著話就把手里的圍裙一扔,抬步就要出門去對門理論。
可這邊還沒出去呢,就見一大爺從門外進來了,嘴里還急聲問道:“老閆沒了?”
一大爺這會兒正想著上班呢,突然聽到這個消息便趕了過來。
“早上那會兒不還挺好的嘛怎么…”
看著屋里閆解放哭的那么慘,一大爺的心里咯噔一聲。
完了,閆老師準沒了。
三大媽被一大爺的話問的一愣,隨即回道:“沒…”。
一大爺也沒等三大媽說完便進了屋,等看見閆富貴瞪著眼睛看他。
“老…”
這句稱呼還沒喊出來,一大爺就被嚇了一跳,隨即轉頭去看門口的三大媽。
三大媽也是瞪著眼睛看著一大爺。
“一大爺,您怎么能這么…”
一大爺在院里還是有威信的,三大媽倒是沒想著他會像是李學武咒自己老伴死。
可現在進來就問老伴兒是不是沒了,怎么回事兒?
一大爺也納悶兒呢。
“這不是好好的嘛,怎么院里有人傳老閆沒了?”
“啥?”
三大媽這才想到,剛才李學武為什么跟自家老二說那句話,怕不是院里人現在都這么認為的吧。
三大爺想到這兒又躺了回去,繼續裝病。
哼,現在這種情況正好,一定能蒙過老大。
三大媽看了一眼里屋,轉頭對著一大爺說道:“沒有啊,孩子他爸還是早上那樣兒,誰瞎傳話兒的?”
一大爺皺了皺眉頭,他當然不會說出是誰告訴他的這個消息。
“早點兒給老閆找醫生,總這么下去也不行啊”
“是是”
三大媽又看了里屋一眼,點頭應了。
這事兒不是她能做主的,得看被窩兒里躺著的那位自導自演的老伴兒。
一大爺叮囑了一句,見閆富貴也不言語,便出門上班兒去了。
其實一大爺也看出一些不對來了,但沒有拆穿。
他是個有心人,不知道這邊在搞什么,當然不會說些什么。
但這會兒院兒里人傳的沸沸揚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兒,便提了一嘴,點了里屋的閆富貴一句。
這裝病也得有個度,別到最后把自己裝沒了。
送走了一大爺,三大媽也不說去對面兒理論的事兒了。
怎么理論,院里人都說老伴兒沒了,就不允許李學武說了?
現在她也找不到是誰先開始說的了,只能悻悻地關上了屋門,轉回身去打了溫水。
“剛才還想問你呢,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嘴里問著兒子,三大媽又拿了毛巾站在洗臉架一邊指著臉盆說道:“過來洗臉”。
閆解放看了看衣服袖子上的血,苦著臉走了過去把手伸進了水里。
“嘶啊!”
他忘了他手上還有傷呢,剛才已經結痂了,這會兒沾了熱水,傷口又開了。
尤其是沾到了溫水,更是撕心的疼。
看見兒子的模樣,三大媽也是心疼了,拉過兒子的手唏噓著說道:“演、演、演,也不知道老大能不能回來,老二倒是傷成了這樣”。
聽見母親的話,閆解放的眼淚又下來了。
他太難了,為了那座房子,為了大哥拿走的錢,床上那位沒有走,他都要走了。
這會兒三大媽也顧不上兒子臉上的血會不會污了毛巾了,放在水盆里濕了,擰了一下幫著兒子擦起了臉。
“疼、疼、疼”
閆解放一直嚷著疼,齜牙咧嘴地躲著母親的毛巾。
“忍著點兒!”
三大媽拉住了兒子的手,用毛巾輕輕地擦拭著。
娘倆你一步,我一步地挪著,屋里不斷地傳來嘶呵聲,看得三大爺直皺眉頭。
剛才閆解放說的意思他聽明白了,知道這是兒子在傷心他要沒了,所以這會兒見著兒子的丑態也沒有開口說什么。
倒是想到剛才老伴兒問的那句話,便再次問了一遍。
“老二,剛才你媽問你,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嘶我干等我大哥也不回來,這不是想進來問問怎么辦嘛!”
閆解放躲了一下母親,嘴里回了父親的話。
三大爺仰起頭看了看墻上的時間,心里琢磨了一下,道:“早上六點多打的電話吧?”
“是,我記著點兒呢”
閆解放實在受不了了,搶了母親手里的毛巾自己擦了起來。
“我出門的時候是六點半,趕到電話局的時候求了應急口,當時是六點五十五分”
三大媽站在一邊給兒子點著臉上臟了的位置,嘴里說道:“你大哥說了幾點回嗎?”
“沒”
閆解放邊嘶呵著擦著傷口邊說道:“我剛說完他就把電話放下了”。
“老大還是孝心的”
三大媽聽了這句話轉頭對著里屋說了這么一句,隨后接了兒子手里的毛巾又去投了一遍。
“哼!”
三大爺不以為然地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隨后滴咕道:“要是有孝心,也不至于騙我的錢”。
“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呢”
三大媽見兒子臉上已經擦干凈了,便將毛巾遞給閆解放,示意他再擦第二遍。
嘴里說道:“等老大回來好好問問,說不定有什么誤會呢”
“扯吧”
三大爺現在說啥都不會相信兒子了,包括正在外屋嘶呵的這個。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錢收回來還是放在自己的手里把握一些。
“誤會怎么可能一個月了不著家兒?誤會怎么我見他那次不跟我說明白?誤會為什么房場的名字是于麗的?”
“你說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這房場怎么能是于麗的名字呢?”
三大媽問完這句話,對著二兒子說道:“去屋里把衣服換一件兒,看臟成什么樣兒了”。
“我愿意的嗎?”
閆解放這會兒心里還有著委屈,早上跑去電話局打電話,又跑著回來。
累不累先不說,摔的那一跤兒擱誰誰愿意啊。
三大爺家不是有車子嗎?
是有,但是自從出了上次車子被偷和這次閆解成詐騙桉以后,三大爺對固定資產和流動資產特別的注意。
可以說是防火防盜防兒子了,所以早上根本不提讓兒子騎車子這一茬兒。
“知道知道,知道你受累了,知道你受傷了”
三大媽安慰了兒子幾句,又說道:“這還不是為了你嘛,那房子不是你爸為了你要的啊?這錢不是為了你的工作往回要的啊?”
好么,現在都成了閆解放的事兒了,讓閆解放一肚子苦水自己咽了。
屋里的三大爺在娘倆兒在外屋說話的工夫,瞇著眼睛看著頂棚,心里想著老伴兒的話。
是啊,除了兩個人合起伙兒來騙自己錢,再沒有別的理由是他能想得到的了。
不是閆富貴想不到自家老大兩人離婚了,但這個理由被他否決了。
因為在這個時候離婚真的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兒,離婚的男人好找媳婦兒,離婚的女人可不好找男人了。
所以閆富貴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理由來。
這個時候還沒有身份證那一說兒,都是戶口本。
而每家戶口本上的第一頁就是戶主的名字。
一般來說,家里的男人就是戶主,閆解成兩口子分出去以后單獨申領了戶口本。
當時戶主登記的就是閆解成,這是慣例,也是約定俗成的。
那在房屋登記的時候,一般也是登記在戶主的名下。
這個時候可沒有婚姻財產糾紛處理辦法,女人離婚一般都是凈身出戶。
所以閆富貴才會說是閆解成“叛變”了,去了老丈人那邊,跟媳婦兒合起伙兒來騙他的棺材本兒。
但昨晚的事兒和于麗的表現,又讓他對自己的猜測起了懷疑。
于麗幫著自己找老大,這不矛盾嗎?
今天閆解放特許不用去學校,閆富貴的請假信是閆解曠帶去學校的。
今天閆解放的任務就是等在家里,等著他大哥自投羅網,抓住他大哥。
三口人說了幾句閑話,便都沉默了下來,眼睛都是望向了門外,支棱著耳朵聽著門外的動靜。
“他媽”
就在沉默的這會兒,閆富貴心里正想著于麗,突然想起來,于麗要是去上班,會不會被老大看見。
“老大媳婦兒!”
“于麗怎么了?”
三大媽突然聽到老伴兒說起大兒媳婦兒便轉頭看了過來。
閆富貴瞪著眼睛說道:“老大媳婦兒在上班,要露餡兒!”
“糟了,我忘了這茬兒了!”
三大媽站起身,拉開門便出了屋往倒座房趕。
嘴里還對著屋里的二兒子交代道:“趕緊去門口等著迎你大哥!”
閆解放看著母親出了門,不情不愿地找了白棉口罩戴在了臉上,扣上了自己的棉帽子跟著出了門。
三大媽這邊小跑著出了垂花門,手扒著倒座房西屋的玻璃窗戶看了看。
這會兒西屋只有桌椅板凳,爐子燒著,可是沒有人。
三大媽又往屏門里面走,從廚房的窗戶看了看,也沒有,最后又看了西屋。
“準是在西院兒了!”
三大媽在家的時候瞅著呢,于麗沒有往后面去,那就是一定是在西院看店兒呢。
家里都這樣了,她還有心給別人看店兒!
直到現在,在三大媽的心里,還是大兒媳婦兒的錯。
所以這會兒也是氣沖沖地從廢品商店的后門進了門臉兒。
一進門,三大媽便看見于麗正在擦家具,開口就要嚷。
可突然眼角一跳,微微轉過頭,卻是李家的老太太正抱著那個洋孩子坐在屋里。
嘴里要嚷出來的話一下子憋了回去。
這老太太可不是簡單角色,她嫁進來的時候劉茵就已經結婚了。
老太太管教兒媳婦兒的手段她是見過的,心里也對這個平時不聲不語的老太太打憷。
倒不是說李家老太太虐待劉茵了,就是那張嘴,開口就能把你說沒話兒了。
“那啥…”
三大媽降低了聲調兒,和緩了語氣,對著于麗說道:“老大媳婦兒,你出來一下”。
于麗也是被三大媽突然闖進來嚇了一跳,這會兒聽見她的話,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則是瞇了瞇眼睛,拍了拍李姝的小腳兒。
“有事兒跟這兒說吧,我還得看店兒呢”
于麗生硬地回了一句,手上則是繼續擦起了家具上的灰塵。
這是今天新從庫房搬過來的,得擦出來才能賣得好呢。
三大媽被嗆了肺管子,實在忍不住想要說于麗幾句,有兒媳婦兒這么跟老婆婆說話的嗎?
但現在是有求于于麗,再一個老太太跟屋里呢,她也不敢發火兒。
還沒等她繼續說,這會兒老太太卻是站起身,將懷里的李姝遞給了于麗。
“幫我看一會兒,我去趟外頭”
這里的外頭是口語,不是老太太真的要出門,而是上廁所的一種說法。
“好”
于麗忙扔下手里的抹布,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把李姝接了過去。
“姨姨抱啊,太太馬上就回來”
三大媽看著于麗抱那個洋孩子像是自己孩子一樣,不由得在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是看見老太太出門,也是知道這是老太太給了她們說話的空間。
至于另一間房里有沒有人聽得見,這會兒也顧不上了。
三大媽走到于麗身邊,皺著眉頭說道:“昨晚你爸都跟你說了吧?”
于麗聽見這話就是一皺眉頭,但還是忍住了沒說出來。
三大媽見于麗這幅模樣,便也有些來氣。
“老大一會兒回來,你可別露面啊,讓他看見了…”
“我得看店兒呢”
于麗抱著李姝也不敢大聲說話,怕嚇到李姝,所以這會兒也是放緩了聲音,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不客氣。
“我知道他來不來這邊,總不能我不干活兒吧?”
“你!”
三大媽生氣地說道:“要不是因為你,老大能騙家里的錢嘛!”
于麗見三大媽嚷嚷,便抱著李姝往后面躲了躲,嘴里說道:“別跟我嚷啊,嚇著孩子”。
說著話還拍了拍李姝的后背安慰了起來。
李姝則是嘴巴微張,都著小臉兒,滿眼好奇地打量著三大媽。
三大媽被于麗噎了一下,看了掀開門簾往這邊看的小燕兒一眼,也知道這里不能喊。
“你總得體量一下我們吧,那是你爸的老本兒了”
說著話便耍無賴地對著于麗說道:“要不就把你的房給我們一間”。
“憑什么呀!”
于麗抱著李姝往柜臺邊上找小玩意兒給孩子玩兒,嘴里卻是回著三大媽的話。
“又不是我跟你拿的錢,誰拿的你找誰去!”
自從離婚前,跟婆婆吵了那么幾回,于麗算是看清了自己婆家是個怎么情況了。
要說恨,卻也是沒有的,雖然那半年過的并不如意,有諸多委屈在心里,但他們家也沒虐待她。
可要說感激或者什么的,就有些矯情了。
現在她只想過自己的日子,跟他們家不沾關系才好呢。
三大媽現在只覺得血氣上涌,瞪了于麗一眼,道:“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別…”
別啥她也沒說出來,一甩臉子便推開門出了屋。
于麗看了看三大媽的背影,抿著嘴拉了拉李姝的小手,她現在莫名的想哭。
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哭。
曾經的一家人,也是過了大半年的日子,不知道為什么走到現在,竟把自己當仇人看待。
老太太這會兒從外面回來,看見于麗低著頭在親李姝,便轉移著話題說道:“今兒個外面太陽還好,可能真要開化了”。
“是”
于麗答應了一聲,隨后整理了一下表情,抬起臉笑著說道:“我正想把后院的被子拿出來曬一曬呢”。
“晚點兒吧”
老太太接了李姝,抱著走到墻邊放著的沙發坐了下來,說道:“一開化這水分就大,曬不干,得等全都化開了才成呢”。
于麗點點頭,道:“還是您懂得多”。
“懂啥啊,一個糟老太太”
老太太捶了捶自己的腿,無奈地說道:“沒到開春兒腿腳兒就疼,風濕”。
“是嘛”
于麗看了看老太太問道:“你家我叔就是大夫,怎么沒給您…”
說到這里也反應了過來,要是真能看,那李順不可能看著老娘腿疼不管的。
老太太也是肯定了她的這個想法。
“老毛病了,看不好了,呵呵”
老太太對自己的病倒是看得開,無非就是濕度大了會疼,變天兒了會疼,也沒什么。
“這是年輕那會兒,拉扯一家子累的”。
說著話兒,哄著懷里的李姝,嘴里也跟于麗說起了閑話兒。
“那個時候你老爺還活著呢,家里的藥房正是我生你叔的時候沒了的,你老爺為了養家湖口,就背著藥箱子當了鈴醫了”。
“兵荒馬亂的,不容易吧”
于麗從柜子上拿了個小玩意兒給李姝,省的李姝鬧。
老太太則是輕笑了一聲,隨后說道:“過日子,哪有容易的,就算是太平日子,家家就都容易了?”
說著話便嘆了一口氣,道:“還不都是各有各的苦嘛!”。
聽見老太太說這話,于麗卻是知道,老太太這是說給自己聽呢。
準時看見剛才自己偷偷抹眼淚了,這才勸慰自己呢。
“可不是嘛”
于麗應了一聲,拿了柜臺上的抹布,繼續擦著柜子上的灰塵,嘴里接話兒道:“生活,生活,生下來就是為了活著”。
“呵呵呵”
老太太看了看于麗,笑道:“你才多大點兒小歲數,可別老是唉聲嘆氣的,都把自己的中氣嘆沒了”。
看著于麗笑了,老太太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地說道:“可別不信啊,老奶我雖說不是醫生,但懂的可不算少”。
“沒,我信”
于麗笑著應了一聲,隨后繼續說道:“您給我老爺打了這么多年下手,不是醫生也是半個醫生了”。
“誰讓趕在他們家了呢”
老太太晃了晃身子,看著懷里的李姝說道:“都是命啊,給他們家當牛做馬的,到最后他先走一步了”。
于麗知道老太太說的是誰,是李學武的爺爺。
因為李學武的爺爺在家里行少,家熘都叫老爺,所以街坊四鄰也都叫老爺。
所以于麗才管李學武的奶奶叫老奶的。
這個老字代表的就是最小、老小兒的意思,等行大的,一般都叫大爺、二爺等等。
“我老爺是什么時候沒的?”
于麗也是第一次跟老太太坐在一起閑聊天兒,以前可沒這個機會。
因為李家的老太太除了照顧孩子就是帶著劉茵收拾藥材,哪像院兒里的閑老婆兒們聊閑篇兒、說閑話兒啊。
老太太今天也是為了給于麗保駕護航來了,她是心思通明的,知道于麗跟二孫子那點兒事兒。
她也是觀察于麗好一陣子了,倒是沒看不起于麗,也沒覺得二孫子怎么了。
現在猜出于麗這會兒是個什么情況了,更不會有什么負擔了。
反倒是覺得于麗不錯,至少對孫子和李姝不錯,心眼兒是個好的。
至于于麗跟她婆家那些事兒和矛盾,老太太不想問,也不想說。
清官難斷家務事,誰又能說的清誰對誰錯呢。
現在于麗想說話,她便也就順著于麗的話,說了說那些在她看來,陳芝麻爛谷子的話來。
“是你叔十七歲的時候”
老太太瞇著眼睛想了想,嘴里說道:“那正是下冒煙兒雪的時候…”
聽著老太太說以前的事兒,于麗干活的動作也慢了下來,最后是胳膊拄著箱柜,靠著身子專心地聽著。
就連隔壁的小燕兒都豎起耳朵聽了起來。
于麗想聽這個,是她對李學武好奇,所以對李家的事兒也好奇。
小燕兒聽這個,是因為想起了她們家的事兒,她們家也過的苦呢。
老太太心里想著以前的事兒,目光變得深遠了起來,嘴上講著:“老大啊,接了他爸回來,嘴里一直哭嚎著,爸啊爸啊的,現在我還能夢見,哭的我心慌啊”。
“爸啊爸啊!”
老太太這邊講著,卻是突然從窗外傳來了配音的哭喊聲。
這可給屋里幾人弄蒙了,這講古呢,怎么還帶配音的呢?
老太太就坐在窗子邊,聽見外面的聲音便是心頭一緊,隨后放松了下來,皺著眉頭轉身往外面看去。
于麗也是走了幾步到窗前,從玻璃往外面看著。
剛才她就聽出窗外是誰的聲音了,走到窗前一看正是閆解成。
于麗本沒有在意,她知道三大爺就是為了騙他回來的。
閆解成再混蛋,他爹要沒了還是會趕回來的,所以閆解成回來他并不驚訝。
可這會兒讓她皺起眉頭的是,閆解成身后還跟著一個人。
這人卻正是那天她在招待所二樓看見的那個,那個女人。
閆解成是坐訓練場的車回來的,早上接到電話,正好趕上訓練場食堂的采購車。
但他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趕回了家里。
因為他想了,要是他爹真的沒了,怎么也得讓他爹看看自己的媳婦兒,不然不就是一輩子的遺憾了嘛。
再一個,他也是為了防備他爹是湖弄他的,到時候真問這錢哪兒去了,他就說葛淑琴懷孕了。
給大孫子花的錢總不至于往回要吧。
再一個,閆解成也想了,趁這個機會回家,重新跟他爸媽一起生活。
最起碼不用上外頭租房子了,媳婦兒懷孕了也能在家由他媽照顧不是。
做主要的原因就是他現在正式工了,跟他爹一個水平了,能掙錢養家了。
他爹真的沒了,他這個時候攜長子長孫回家,不正好可以繼承大統嘛。
至于分家,那不是于麗要分的嘛,當時他是不愿意的。
他都準備好了,到時候就說是于麗張羅分家的,他是無辜的。
反正以后他是家里的頂梁柱了,他說的話不就是圣旨嘛。
至于弟弟妹妹,他倒是沒想著會有養家的壓力,因為他知道,他爹媽那里一定還有積蓄。
他們家以前是小業主,以前還是存下不少東西的,小時候都見過。
只不過后來鬧了一陣兒,都被他爹媽藏起來了。
他成了一家之主,只要弟弟一畢業,都出去上班去。
找不著工作就干臨時工,他也要學著他爹,收一半兒的工資作生活費。
這一個弟弟就是十幾塊錢,兩個弟弟那不比上班強啊。
他光想著收弟弟錢了,卻是沒想著弟弟大了結婚要錢,蓋房子也要錢。
這會兒還沒進大門呢,剛從胡同進來便開始哭喊,他倒是想好好表現一下。
無論自己父親沒了沒,自己從門外開始哭,那就一定是對的。
“爸啊爸啊!”
閆解成哭喊著帶著葛淑琴進了四合院大門,在門洞里遇見了自己二弟。
他還不知道閆解放是在這兒打埋伏,等著他進門呢。
“老二,爹怎么了?”
閆解放這會兒是新仇舊恨全來了,要不是大哥,他能沒了房子又沒了錢嘛,要不是大哥,自己能摔成這副德行嘛!
“嗚嗚嗚,大哥啊,你可回來了,爸…爸…”
閆解放要配合自己父親的表演,這會兒也是苦著臉,嘴里斷斷續續地說著話。
可一抬眼,看見自己大哥還帶著一個人進來。
這…這姑娘長的真好看啊。
看見自己家老二眼睛望著自己身后,閆解成也是轉過頭看了自己媳婦兒一眼。
隨后對著閆解放說道:“問你話呢!”
“哦哦”
閆解放眼睛還是瞟著大哥帶回來的人,嘴里說道:“爸晚上起夜,在門口踩著冰了,摔了一跤,我出去找爸也摔成了這樣兒”。
說著話還拉下口罩給自己大哥看了看。
“那爸呢?”
閆解成當然看見弟弟臉上的傷了,可這會兒他擔心的是他爸。
他是即擔心他爸沒了,又擔心他爸沒沒。
“爸…爸…”
閆解放想裝出一副痛苦的模樣,但想好的詞兒卻是看著后面的葛淑琴有點兒說不出來了。
這葛淑琴今天本來是有事兒的,卻是被突然回家的閆解成下了一跳。
閆解成也是沒在意他媳婦兒為啥大早上的穿的花枝招展的,因為著急便拉著葛淑琴往家走。
在路上跟葛淑琴說了自己家的情況。
葛淑琴上身穿著一件兒暗底兒粉花兒的細布棉襖,脖子上是一條白色圍巾。
下身則是黑色的貼身褲子,腳上還有一雙小黑皮鞋。
這副裝扮,在這個時候可以從街這頭兒殺到街那頭兒大老爺兒們的眼球。
再加上葛淑琴長的好,那帶水兒的眸子,更是要把閆解放的魂兒勾走了。
葛淑琴被閆解成嚇了一跳,正想著怎么解釋自己今天的穿著呢。
但在路上卻是被閆解成的話驚喜了一下。
就閆解成說,只要回了家,繼承了家業,那她就擎等著享福吧。
葛淑琴只覺得這在京城有房子的,一定是富戶了,他爸還是老師,怎么不得有家底兒啊。
再說了,閆解成說了,回了家,他們就不用租房子了,到時候…
想到這兒的時候,葛淑琴還是有些不愿意的,因為跟婆婆一起生活,那生活不就不自由了嘛。
可又想到閆解成跟她說的,自己家里的家底兒,她又覺得消停一陣兒也是值得。
倒是閆解成讓她裝懷孕,并且盡可能地快點兒真的懷孕,讓她為難了起來。
不是她活兒不好,實在是閆解成的底子薄。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現在看見閆解成的弟弟,她倒是眼前一亮,這小伙子長的壯實啊。
就是…就是看著怎么有點兒傻啊?
懷孕她是一定要懷上的,就是為了閆解成說的那些東西,她也得受這個累。
本來她想著從外面借力的,現在看見閆解成的弟弟,她有了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同根同源,這總查不出來吧孩子長得像叔叔,這不是很正常嘛 看著二弟只會叫爸爸,閆解成推開閆解放,邁步就往家里趕,嘴里又是恢復了在門口時的哭喊。
從弟弟的表情和態度,閆解成有很大把握,他爹是真的不行了。
就算現在還沒咽氣兒,那也就是這么一會兒的事兒了。
說不定就是在等著他回家呢。
是有這個說法兒的,老人臨走前怎么都不閉眼,就等著孝子賢孫都回來才能閉眼,得都看見了才能了卻心愿。
他爹現在確實在等他,得等到他才能實現心愿。
看著自己大哥進了垂花門,閆解放卻是沒有急著跟進去,而是對著身旁的葛淑琴看了起來。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么水靈的姑娘呢,倒不是葛淑琴長得多好看,就是這大眼睛水汪汪的。
葛淑琴在心里道了一聲呆子,飛了個眼兒便跟著閆解成往院里走去。
這個時候還得辦正事兒要緊,老頭子真的沒了,她就是當家媳婦兒了。
看著這個白圍巾進了二門,閆解放歪了歪嘴,也不知道心里想著什么,跟著葛淑琴走到家門口站住了。
他得了他爹的安排了,就守住家里的門,不能讓他大哥跑出去。
這邊閆解成哭嚎著進了家門,見母親站在堂屋便是一聲媽喊了出來。
“媽呀!我爸…我爸啊!”
閆解成本來想進屋后跟自己母親來個抱頭痛哭的,但是進門以后看見母親的眼神便是神情一緊。
不對,不對啊!
自己母親怎么還沒有自己這么悲傷呢,有詐!
他心里預警了,可是動作不敢停,因為只要停了,就說明他是演的了,說明他心里有鬼了。
現在就是拐進屋去看看他爹到底怎么了。
“爸呀”
閆解成轉身進了屋,見他爹確實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而且臉上還青著,確實像摔了。
這可是三大爺本色出演的,昨晚他伏在地上確實磕了一下,還凍著了。
這會兒臉色確實不大好,要不怎么早上就喝了一碗粥呢。
“爸呀”
看著他爹真的不行了,閆解成也是悲從中來,勐地撲在自己父親床前,跪在地上喊道:“爸呀爸呀,我回來晚了啊!”
嘴里哭喊著,手去抓自己父親的手,繼續哭道:“我不該啊!我錯了啊,我不孝啊,你醒醒啊”
“啊!”
閆解成正哭嚎著,使勁擠著眼睛,想要擠出幾滴眼淚來,可突然感覺自己抓著父親的手被父親用力反抓住了。
這一下可是給他嚇壞了,抬眼一看,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剛才還奄奄一息的父親卻是死不瞑目地瞪著自己。
“老大,說,錢呢?”
“爸…!”
閆解成千防萬防,沒想到自己父親還是給自己打了一個埋伏,真等他跪在床前才抓住他。
“別管我叫爸”
閆富貴掀開被子,另一只手也抓住了閆解成的衣服,道:“今天你要是不把我的錢拿回來,我就…我就死給你看!”
“爸!”
閆解成使勁掙了一下,但他爸拽的緊,實在掙不開,便說道:“啥錢啊,你不是摔了嘛,我…我回來看您啊!”
“別扯蛋!”
閆富貴怎么可能讓自己大兒子掙脫了,別看他平時柔柔弱弱的,只要是錢,那就有無窮的力量。
“說,我給你蓋房子的那二百五十塊錢呢?”
“錢…錢…錢蓋房子了呀!”
閆解成這會兒也被他爹問的驚慌失措了起來,早上想好的理由也沒說出來,而是臨時抓了這么一個借口。
“你放屁!”
閆富貴怒目而視地說道:“那房子連毛都沒有呢,哪兒花了?”
說著話還盯著閆解成的眼睛問道:“我問你,那房子為什么寫于麗的名字,說!”
“我…于…”
閆解成現在只想有個人能來救救他,能給他一個想轍的機會。
哎!這會兒他的救星來了。
“你…”
葛淑琴一進屋,站在里屋門口堵著門的三大媽便看見了,也愣住了,怎么這么好看一姑娘來自己家了。
她剛開口問,里屋的閆富貴也看了過來,閆解成也順著他爹的目光看了過來。
“是!”
他可算是想起先前準備好的理由了,手扶著他爹抓他的手,指著里屋門外的葛淑琴說道:“這是您兒媳婦兒,我娶媳婦兒花錢了”。
“啥!”
閆富貴聽見這話便是一瞪眼睛,拉著閆解成的衣服問道:
啥兒媳婦兒,你…你給我說清楚!”
閆解成這會兒手扶著床沿要站起來,卻也把他爹帶著站了起來。
“她…她確實是您兒媳婦兒!”
閆解成剛開始還磕磕巴巴的,這會兒越說越順,拉了拉他爹的手,說道:“她懷孕了”。
“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