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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雪抿著嘴笑著,待出了華清的校門,這才開口說道:“認姓李的就算了,要是讓媽知道你又亂認姓劉的的,非跟你急眼不可”。
“呵呵呵,我要是給媽找個哥哥或者弟弟出來,姥爺就得捶我了”
李學武也是順著妹妹的話逗笑了一句。
李雪笑過一陣,看了看前面的路,問道:“咱們現在去哪?”
“嘿嘿”
李學武轉頭對著妹妹笑了一聲,道:“咱有兩個遠房叔叔,一個姓李,另一個你猜怎么著?還姓李!”
“哈哈哈哈哈”
李正風家里,李學武謝過這位老嬸給端來的茶,笑著看了一眼李正風問道:“沒出去轉轉?來的時候我可看見院里有人擺棋局呢”。
“嗨,你老叔不好那個”
老嬸是個比較和善的人,打量著李學武和他妹妹,一副好奇的模樣。
這年輕人她是第一次見著,這第一次上門就帶著妹妹,別不是有事吧。
可坐了一會兒,只見著李學武同愛人扯閑話,他妹妹安靜地坐在一旁聽著,這才覺得不是那么回事。
李學武跟李正風也就說幾句閑話,話題便由李正風主動提轉到了正在研究的項目上。
當然了,這是在家里,但保密還是需要的。
問了愛人給李雪準備水果,李正風帶著李學武去了書房。
李正風住的也是小院子,正房的西屋被改成了書房,還是蠻寬敞的。
但寬敞的屋里卻是被一層層的書架給堵的嚴嚴實實,李學武都是自己搬開了書,這才找了個坐的地方。
“你老嬸跟我約法三章,最后一章就是這書房里的東西只能局限在這間屋子里,不能出門半步,否則哪兒見著哪殺”
李正風戴著眼鏡,看李學武嫌棄的目光,不由得苦笑道:“在家我不是領導,你老嬸兒才是”。
“都一樣”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在家里的地位還不如您呢,我媳婦兒說啥我就得聽啥,讓往東不能往西”。
李正風打量了李學武一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表達了自己對李學武年紀輕輕就遭此磨難的同情。
不過正所謂有對比才有幸福感,聽了李學武的“苦難”,他現在看了看屋里堆砌的書籍,感覺好多了。
“材料是合金這一項檢驗已經毋庸置疑了,具體的合金材料是什么我們心里也有了數”
李正風坐在書桌后面對著李學武解釋道:“具體的配比還是需要實驗,這個很耗工夫,畢竟我們沒有研發數據嘛”。
李學武理解地點點頭,說道:“這個我理解,如果您需要材料科學人員的幫助,我們軋鋼廠在鋼城有個煉鋼廠,現在正在籌建合金材料冶煉工藝,興許對您的工作有所幫助”。
“嗯,這個還真是好消息”
李正風點了點李學武,隨后繼續說道:“其實相關的材料即便是研究不出來也沒關系,我們可以用咱們已有的材料進行生產試驗,先把工藝定下來”。
“能直接定生產工藝嘛?”
李學武對機械懂得的實在是不多,從設計圖紙到工藝設計,再到加工工藝的設置,這里面的學問很大呢,需要整套的工藝體系來支撐,可不是你想做個錘子,拿塊鐵打就是了。
他在這種事情上幫不上什么忙,只能問膚淺的問題,直接問能不能到生產這一步就行了,或者什么時候能生產,需要什么設備支持等等。
“不要急,一步一步來”
李正風摸了摸嘴唇上的胡子,開口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們廠就是鋼鐵廠,工業基礎條件還是很好的,但定型和定生產是兩回事”。
說到這里,李正風也是撓了撓頭,說道:“你讓我手工給你搓一把這樣的槍是沒問題的,一個月,兩個月,只要材料足夠,絕對沒問題”。
“可這是鍕工,是要成批量生產的,是要有生產標準和加工要求的,你得給我時間”
李正風最后拿出一份報告遞給了李學武說道:“三所也在研究這個,還是上面支持的,可也研究個嘻了馬哈的,這槍還是有點兒東西的”。
李學武拿著報告看了一眼便放下了,不是看不懂字,而是看不懂里面的內容,跟行政管理的文件完全不一樣。
“輕工所有沒有出現麻煩?”
李學武抬手示意了一下,解釋道:“就是大學習、大討論過程中出現一些應激行為等等,會不會影響到這種研究?”
“這正是我要跟你說的”
李正風皺著眉頭輕輕敲了敲桌面,道:“我們所里的年輕人還是比較多的,還都是知識分子,開展大學習和大討論還不是那么的激化,但也有一部分不穩定因素”。
“影響一定是有影響的,至少我的工作時間就被占用了許多”
輕工所是隸屬于總后的,這邊的情況還好,又是在城外,院里的環境比較封閉,只是從文件學習上才有了一定的不穩定出現。
李學武點了點頭,問道:“能解決嘛?實在不行我跟煉鋼廠那邊給你們找個地方,可以派駐人員過去搞研究,方便”。
他話里最后的方便二字就代表了他能安排的地方一定是安全的,沒有這么多事情困擾和影響的。
李正風皺著眉頭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有想過這個事情,但還是要謹慎對待,看看事情怎么發展吧”。
李學武的問話還是傾向于把研究放在輕工所這邊,也是想跟他確定一下他在這個事情上的掌控力度,是否能夠壓住輕工所的問題。
要說自信,他是不敢說的,現在多少單位都亂了,他也是勉力支撐著,想要穩定下來,還得看上面,看周圍的形勢。
“在我想來,應該是沒多大問題的”
李正風想了一下說道:“畢竟很多研究項目都在催著,上面也沒有要派駐小組來所里的意思,再等等吧”。
說完等等,卻又是看了李學武一眼,道:“不過該準備的還是得準備,鋼城沒問題吧?”
“這個您放心”
李學武點了點頭,很是自信地說道:“我能確保所有研究人員在鋼城的安全和工作環境”。
“嗯,那就好”
李正風點點頭,心里的擔憂有人幫著解決了,他也就放心下來,跟李學武說起了這個項目的問題。
李雪在客廳坐了好一會,被這位新認識的老嬸問了好多問題,她也是有選擇的回答了。
來的路上二哥說了,這是輕武器工業研究所工程師的家,也不知道二哥交的人怎么這么的…五花八門?
這么形容好像也不恰當,可今天跟著二哥轉了一圈,就是沒有跟二哥業務相關的人,也沒有跟軋鋼廠業務相關的人。
姑娘來別人家做客,總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拘謹,尤其是被主人,被年歲大很多的嬸嬸問著個人問題時。
當李學武從書房里出來的時候,李雪趕緊松了一口氣,慶幸二哥總算是出來了。
李學武也是看出妹妹目光里的含義了,笑著同李正風和老嬸告別,帶著妹妹客氣著出了門。
待看著這對兄妹離開,李正風愛人還問呢,是不是有啥請托的事。
李正風知道媳婦兒擔心自己,擺了擺手,道:“工作上的事,他人很好,沒啥問題,別瞎想”。
“我是沒瞎想,可他…”
李正風的愛人遲疑了一下,輕聲問道:“他帶著妹子來,是不是有啥想法啊,老三可是…”
“快拉倒吧!”
李正風笑著擺了擺手,道:“那姑娘看著長得大,實際才十六,剛高中畢業,跟李學武在軋鋼廠上班呢,今天來就是快過節了,帶著他妹妹出來歷練歷練”。
這話也是剛才在書房李學武同他說的,算是給今天帶著妹妹登門拜訪做個解釋。
“而且帶著妹子來也沒什么,認個門嘛,叫我一聲老叔,總不至于瞎想什么”。
“我這是瞎想嘛”
李正風愛人笑著道:“我瞅那姑娘倒是真的好,文靜,懂事,說話大方得體,一看就是有家教的,關鍵是文化還不低”。
“你倒是會想”
李正風也是笑著說道:“再過四年,說不定啥樣了,小年輕的,誰有個準,快別拉郎配了”。
“哎!你說說,他家啥個情況啊?”
他愛人倒是不依不饒的,顯然是真的相中李雪了,不管李正風的解釋,追著打聽起了李學武的家世。
“啥情況?嗯”
李正風撓了撓腦袋,說道:“他爸是中醫…”
上午的時間有限,李學武帶著李雪轉了一大圈,把各家都走了個遍,也讓李雪見識了二哥的人脈圈子。
工安部的副司長家里、副部長家里去了,體委主任的家里也去了,眼花繚亂的。
說眼花繚亂不是人家家里多么的奢華,也不是人多,而是今天見的人,交談的人多,讓她有股無力感,疲于應付。
當中午時分,李學武帶著妹妹從劉正家里出來后,李雪便要罷工,說是不想再轉了,餓了。
李學武笑著看了妹妹一眼,帶著她往回走,邊開車邊說道:“今天帶你去吃好的”。
“是下館子嘛?”
李雪扭過頭,看著二哥希冀的問道:“咱們是去吃哪家?”
“前面那句錯了,后面這句對了”
李學武點了點妹子,笑著說道:“今兒咱們沒機會下館子了,咱們去干媽家吃”。
“是街道王主任?”
李雪知道二哥的干媽是哪個,這會兒二哥稱呼干媽,她卻是沒有稱呼。
因為從一開始也就只有李學武自己認的干媽,只是后來王主任來家里串門,走動的越發勤了,這才把這個稱呼定下來的。
以前因為父親幫了她們家的忙,關系一直很好,但也只是大人之間的情分,沒有具體到下一代身上。
只有二哥小時候淘氣,跟王主任接觸的比較多,回來后更是不知怎么就認了干媽。
李學武見妹妹這么問,笑著說道:“一會她要是讓你也叫干媽,你叫不叫?”
“我!…”
李雪剛想開口回答,卻是只說了一個字,便就收住了口。
因為王主任家里跟自己家里的關系一直很好,王主任對他們這些孩子自然也是關照的。
平時叫嬸啥的都很自然,現在跟著二哥去,要是對方問了,那該怎么拒絕,又該怎么處理呢?
李學武見妹妹為難,卻是一點要給意見的意思都沒有,全憑李雪自己去想。
當車到了王主任家門口的時候,李學武從車后座上拿了禮品,帶著妹子直接進了院。
“可算是來了,都等多半天了”
王淑華從廚房里出來,對著李學武嗔了一句,隨后看見李雪跟在后面,便笑著招呼道:“李雪來了,快進屋,洗洗手咱們就吃飯”。
招呼完李雪,王淑華又對著李學武說道:“左等你也不來,右等你也不來,還以為你在誰家吃了呢,給李雪餓著了吧”。
李學武看了看手上的時間,可不就到十二點了嘛。
“今天多走了幾家,帶她認識認識,也算是歷練”
李學武笑著解釋了一句,在門口的洗臉盆里洗了手,就要去廚房幫忙,可被王淑華給擋著了,示意他屋里去。
這邊還正說著呢,鄭希才從屋里走了出來,笑著跟李學武打了招呼。
李學武也是笑著叫了大哥,李雪也跟著叫了一聲。
鄭希才還是那個樣,只是肚子大了,態度也好了一些,沒有上次見面時候的小氣模樣了。
給李學武遞了煙,兩人在門口互相給點了,這才往屋里走去。
李雪來這邊的次數少,也是很少跟鄭家的孩子接觸,李學武讓他叫大哥,她也就跟著叫了。
只是進屋后見著鄭樹森,她還是認識的,主動叫了鄭伯伯。
鄭樹森笑著點了頭,招呼李雪上桌,就開飯。
說完李雪,又對著李學武笑著問道:“挨你媽罵了吧?誰讓你遲到的,電話里說幾點來著?”
“呵呵我把油門都快踩油箱里了”
李學武笑著給干爸敬了煙,笑著解釋道:“在輕工所李工程師家里耽誤了一會,這就耽誤時間了”。
“一上午凈跑道了吧”
王淑華從門外端著菜走了進來,聽見李學武的話便嗔了一句,道:“咋就這么忙”。
“我倒是羨慕學武的關系多呢”
鄭希才笑著看了李學武一眼,問道:“都走了哪些關系啊,這么一上午,看樣子沒少走”。
“呵呵,親戚長輩”
李學武笑著隨口應了一聲,拿著桌上的酒瓶給干爸倒了一杯酒。
鄭樹森笑呵呵地由著李學武倒了酒,隨著李學武給鄭希才倒酒的時候,李雪看見這位鄭伯伯望向他兒子的眼神犀利的可怕。
鄭希才是注意到了的,不然也不會在李學武倒酒的時候這么尷尬地笑著。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每次回來都會發現父親和母親對自己的態度變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希望提高了,還是滿意度降低了。
“大哥在單位一定很注重社交吧”
李學武給鄭希才倒好了酒又給干媽位置上的酒杯倒了小半杯,嘴里笑著說道:“其實我倒是希望有大哥這樣的社交能力”。
倒完酒,將酒瓶就放在了自己的左手邊,對干爸笑著說道:“小時候就淘了,也沒想著長大以后干什么,現在出去跟人家見面,都是學著,可也碰了一鼻子灰”。
鄭樹森點點頭沒說話,算是對李學武這句話的認可了,也沒再去看鄭希才,而是輕輕拍了拍李學武的肩膀。
鄭希才是鄭樹森的兒子,唯一的兒子,哪有不希望自己兒子好的父親。
即便是兒子做錯了事,丟了臉面,那也是自己的兒子。
李學武當然不會分不清遠近高低,主客要是都不分,還出來辦什么事。
這句話全了自己對鄭希才剛才問題的回答,也兜住了鄭樹森的面子,算是把氣氛又拉了回來。
鄭希才丟臉,那就是鄭樹森丟臉,鄭希才在哪兒丟臉都跟自己沒關系,就是不能在自己做客的時候,沒的讓鄭樹森跟自己的關系也尷尬了。
做人嘛,總得考慮清楚,似是鄭希才這般,快三十歲的人了,還這般幼稚,怕不是也就在這個位置上打轉轉了,進步都是害了他。
父子兩個都在京城當干部,鄭希才還用的著羨慕他的關系?
李學武要是有這么個爹,他也不會出去維系關系了,有他爹呢。
再說了,本就是樹大招風的主,家里父子兩個都是干部,自然是由父親主持關系,等接班的時候自然會給你安排。
要是鄭希才真如李學武這般社交,免不了的人家都要說鄭樹森“志存高遠”呢。
鄭樹森也是看出李學武話里的意思了,所以這次拍了拍李學武。
他也是無奈同樣都是年輕人,兒子怎么就理解不了這個道理呢。
周一就是端午節了,因為是要上班的緣故,所以鄭希才趕著周日回家來看看父母。
可他就只一個人回來了,說媳婦兒帶著孩子回娘家那頭了。
鄭樹森想說兒子來著,但兒子也大了,不愿意聽他的說教了,所以現在能不說就不說他,免得父子兩個的關系緊張。
可即便是現在不說了,兒子對自己也是有了別的看法,總覺得自己壓著他了,擋了他的進步之路。
所以鄭樹森這些年都在閉門謝客,很少出去會客訪友,為的就是給兒子騰地方。
可他越是如此,他的職務越是穩固,時有進步,慢慢的都已經到了今天的位置。
再轉過頭來看兒子,從上班開始,就一心鉆營關系,今天見這個,明天見那個,帶著媳婦兒經常去參加青年舞會,為的就是給他的進步之路添磚加瓦。
也不知道是不是沒鉆營對,這么多年了,還在原地打轉,什么原因他自己都沒想清楚呢,卻來嫉妒李學武了。
不是鄭樹森虧心,偏向干兒子,不認親兒子,這怎么可能呢,他恨不得李學武身上的所有優點都給他兒子。
但這就更不可能了,李學武的成長是他親眼看著一次次蛻變的,李學武的成材之路比他兒子來的還要艱難。
現在倒好,從小在身邊教導的成了井底之蛙,在泥土里滾打出來的,倒成了棟梁。
在王淑華上桌后,鄭樹森主動拿著杯子同李學武碰了一個,今天的好心情都隨著一杯酒進了肚子。
李學武拿著酒杯看了鄭樹森一眼,同尷尬地舉著杯子要同父親碰杯的鄭希才碰了一下,笑著舉了舉酒杯,一飲而盡。
王淑華好像看出了什么來,在剛才她去端菜的工夫許是兒子又惹了愛人不高興。
不過她也沒有就兒子說什么,有李學武在呢,她只顧著同李雪說著話來著。
主要的話題還是李雪上班的事,由著王淑華問,李雪答,時不時的李學武也被問一句,大家說說笑笑的吃了中午飯。
鄭樹森是愿意跟李學武喝酒的,不僅僅是因為李學武的酒品好,千杯不醉,還因為李學武會聊天,會說話,跟他有共同語言。
飯后兩人依舊是去了門口的小石桌旁坐下,王淑華沏了一壺茶遞給了兒子鄭希才,給他使了個眼色。
鄭希才尷尬地笑了笑,被母親打了一下,這才端著茶壺,拿著茶杯去了父親那邊。
王淑華看了兒子的背影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轉回身收拾起了桌子。
李雪并沒有坐著,伸手幫了忙,得王淑華好一頓夸,怎么看怎么都覺得李雪好。
李家老太太她是知道的,可講究個人,那是一點錯都不會犯的,更是一點兒虧都不會讓的。
教出來的孩子也是個頂個的好,淘氣的一如李學武這樣的備不住,但品行都是沒問題的。
兩人收拾的也快,王淑華嘴里關心著李雪,讓她有了事別害怕,用著這邊的關系了,找她二哥行,直接來找她也行。
李雪笑著答應了,有客氣的樣子,也有認真的樣子。
路上二哥還逗她,要是王嬸真讓她叫干媽該怎么應對,現在倒是在心里落了一塊大石頭。
從進了院開始,王嬸也都是叫她李雪,親近是親近的,卻是沒有說順著李學武的關系認干親的意思。
這讓李雪輕松了許多,可在心里也想到,在王主任這邊,對二哥更看重的,從席間鄭伯伯的表現就能看得出來。
現在吃得了中午飯,鄭伯伯又拉著二哥去說話,沒有搭理他兒子的意思,也是讓李雪覺得鄭伯伯還是很正直的人。
喝中午茶也是為了解乏,要依著李學武,這么大熱的天,直接睡一覺好不好。
鄭樹森多年沒有午睡的習慣,也就指著一壺茶來解乏的。
見著兒子借著送茶坐了下來,他也是沒有說什么,跟李學武繼續談著現在的形勢。
李學武說的少,都是在聽他說,只是時不時的把自己聽到的消息跟鄭樹森說一下,算是個補充。
鄭樹森也是有些迷茫的,不然不會拉著李學武在外面就說開了。
從市里最近的變化說起,一直說到了區里的變化,尤其是干部隊伍一茬一茬的換,只有他還穩固地坐在那個位置,更讓他有種高處不勝寒的意味。
上周就著工作談話,鄭樹森是有意下二線的,給年輕人,給上面調來的人讓位置的。
可無論是區里,還是市里,都沒有同意他的請求,更是讓人給他遞話,讓他好好干,安安穩穩的干。
這可愁壞了鄭樹森了,在這個位置一天,就代表他有一天要摔下來的危險。
他又不是個混日子的人,在這個位置上就得做這個位置上的事,辛苦不說,環境的壓力還大,怨不得今天飲酒王淑華也是沒攔著他的。
李學武也不知道該怎么勸鄭樹森了,現在是鄭樹森想給人家倒位置,人家不讓他走,難道勸鄭樹森主動往上爬嘛!
有的時候人生就是這個樣子,求之不得,得之不求。
要不是李學武知道大環境如何,都會以為鄭樹森在跟自己凡爾賽了。
可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看似很好,但實際上鄭樹森的境況也很微妙。
說是如履薄冰,膽戰心驚也不為過。
兩個人的談話并沒有持續多久,鄭樹森喝的還是有些多了,最后由著王淑華同兒子扶著進了屋。
李學武跟鄭希才又坐了一根煙的時間便也告辭了,領著有些困了的李雪去了個提神的地方。
“二哥”
李雪坐在車上,看著二哥的側臉問道:“你累不累啊?”
“嗯?”
李學武看了妹妹一眼,笑著問道:“為什么這么問?”
“我就是覺得你累”
李雪抿了抿嘴,隨后說道:“就連周日都得走這么多關系,過節也是”。
李學武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待李雪說完,苦笑著說道:“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累與不累一說,辛酸苦累你都得放在心里才好,因為這是你唯一能給自己保留的東西了”。
說完這一句,李學武再次看了李雪一眼,問道:“累了?是不是覺得關系很麻煩?”
李雪想搖頭來著,可一想到身邊是自己二哥,便也就點了頭,認同了二哥的說法。
李學武卻是笑了笑,說道:“又不是每天都要維系這么多關系,再說還有別人幫我呢,只是適當的溝通而已”。
說完又解釋道:“今天帶你來見這么多人,讓你知道他們的身份,讓你知道我同他們的關系,不是讓你有了事去求他們的”。
李雪轉頭看向二哥,不解地歪了歪頭,吹過的風擾亂了她的發絲,也攪亂了她的認知。
難道不是她參加工作了,二哥為了照顧她,歷練她,將自己的關系介紹給她嘛?
不是這個,那是什么?
李學武等妹妹想了一陣,這才解釋道:“是自信!”
“自信?”
“對,是自信”
李學武扶著方向盤,解釋道:“你我是兄妹關系,家庭能給咱們帶來的東西已經足夠富有了,足夠咱們自信地走上人生道路了,就像當初我去軋鋼廠上班一樣”。
“而現在的你,是要比我有更多的方便條件的,我今天讓你見他們,就是要讓你知道,即便是咱們這樣家庭的孩子,也能獲得他們的尊重,更能跟他們平起平坐”
“甚至”
李學武語氣堅定地說道:“咱們要比他們的孩子做的更好,更有潛力”。
“我有千百力氣,萬種關系,但這些都是我的,能給你用,但永遠都不會是你的,你也需要建立自己的關系,有自己對這個世界,對工作,對人生,對價值的認知”。
李學武就像燕子一樣,教著還在窩里不敢試飛的兄弟,嘰嘰喳喳的講述著自己的人生經驗。
李雪也是認真地聽著二哥的話,在內心思考著自己已經走上了這條路,是要準備好面對路上困難的。
二哥走的路終究是他的路,適不適合自己不說,終究走不出什么新的花樣來。
李雪是有傲氣的,她雖然是女孩兒,但一樣不比哥哥們差多少。
現在被二哥鼓勵著,也有了正面人生的勇氣,暗自在心里給自己鼓勁,是要在人生路上走出屬于自己的路的。
李學武能為妹妹做很多事,包括給她大房子,車子,衣食無憂,但給不了她精神的富足,給不了她完整的人生。
所以就像小時候教她學自行車一樣,能在后面扶著她,讓她嘗試著蹬起來。
但當她真的能自己蹬起來的時候,李學武一定會松開手。
即便是妹妹一遍一遍地跟自己確認著不要松開,他嘴里答應著,可手上不會留情。
哪怕看著妹妹摔一下,擦破了,摔傷了,也要讓她學會自己趕路。
哥哥再親,跟弟弟妹妹最終也會變成兩家人,兩個世界。
現在的李學文就感覺跟自己弟弟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當看到二弟帶著小妹來看他,也是不由得一愣,隨即笑了開來。
李雪跟大哥笑了笑,隨后進了大哥的宿舍打量起來。
李學武則是站在門口,看著大哥長出來的胡子,不由得好笑道:“你不會真的想學魯迅先生一樣留胡子吧?”
這還是哥倆小時候上學年齡的笑話呢,當時的同學們都很佩服課本上的魯迅先生,看見插畫里的先生,學文大哥便要留這樣的胡子,說是要像先生一樣。
李學武腦子好使,拿著鍋底灰給大哥立馬來了個變妝,等母親回來的時候看見哥倆兒跟鐘馗似的黑臉,一人給了一巴掌。
李學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了笑說道:“不用在意為人師表了,懶得刮了,浪費時間”。
李學武撇了撇嘴,看了看大哥屋里堆著的一堆收音機零件問道:“這個是不是也浪費時間了?”
“這個?”
李學文看了屋里一眼,隨后看著弟弟嘆了一口氣,想了想還是說道:“沒有,人終究是要生活的嘛,沒有錢哪里來的書”。
“呵呵反正就是不想修,對吧”
李學武輕聲笑了笑,看了辦公室那邊一眼,剛才黃干迎了自己進來,這會兒已經回了樓上。
李學文聳了聳肩膀,跟二弟他沒什么好隱瞞的,不想修就是不想修,現在修這些收音機和電視機,完全就是為了賺錢生活。
老彪子太損了,讓他給帶書,推三阻四的,吭哧癟肚的說了,修的越多才能有更多的書。
他倒是仁義,只要電器修好了,買書的錢他包了。
李學文差點學孔夫子跟他來一個物理服人,讓他知道書生動武是啥效果。
后來考慮到這畢竟是有辱斯文的事,便放了齁損的老彪子一馬。
他本來就不在家照顧家人,又是來了這邊,工資現在也沒個保障,要是在混吃等死的情況下,跟媳婦兒要錢買書,那成啥人了。
所以現在即便是迫不得已,他也得抽出時間來給老彪子打工。
跟他一樣待遇的還有吳老師。
老彪子倒是很客氣,沒有用威脅的話語,只說了請吳老師幫忙,會給工錢。
到底是國外回來的,接受這種思想還是很容易的,跟老彪子談妥了價錢,便開始自力更生了。
吳老師是要比大哥學文勤奮的,老彪子給的又實惠,很快她的手里也有了錢。
可在這里,有錢是沒用的,這里又沒有供銷社,所以還得托老彪子幫她買營養品,買她自己用的東西。
學校里的行李上次趙雅芳去給收拾了,可已經被學生們弄的亂糟糟的,她的好多東西都丟了,只能重新買。
現在賺的錢不僅能滿足她的營養,還能買到她用的東西。
最開始來這邊的恐懼和不安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也變的稀疏了,習慣了。
除了不能跟丈夫溝通和聯系外,她在這里的生活一切都很好。
她也是正在屋里看書,聽見窗外的說話聲,出來一看卻是發現李學武站在李老師房間門口。
“吳老師”
“李處長好”
吳淑芳笑著同李學武打了聲招呼,隨后說道:“上次匆忙,還沒有跟您道聲感謝,又是得您在這邊的照顧,實在感激不盡”。
“快別這樣”
李學武見吳淑芳微微躬身,便虛扶了一下,客氣道:“您是我大哥的同事,哪能看著您不救,仁義所在,不足掛齒”。
吳淑芳微微欠身后便也沒再跟李學武過多客氣,這算是救命之恩了,只是道謝就顯得虛偽了些。
“您這是來看李老師的?”
“是,同我妹妹一起來的”
李學武示意了李雪,給吳淑芳介紹道:“上次您見過的,我妹妹李雪”。
“吳老師好”
“你好”
吳淑芳笑了笑,問道:“要不要來我屋里坐坐,喝杯熱茶”。
“謝謝吳老師,就說說話”
李雪笑了笑,站在了吳淑芳的身邊,學著今天上午那些嬸嬸們的話語,關心了吳淑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幾句。
李學武這邊跟大哥也是約好了明天晚上接他和吳老師回家吃飯。
吳老師本還想拒絕的,但李學武卻是說了,大嫂特意交代的,邀請她去一起聚餐。
吳淑芳內心感動,知道自己進來的不容易,出去更是不容易,忍著內心的波動,跟李學武笑了笑,答應了下來。
好在是晚上,好在是家里人,倒也不怕出什么事。
黃干站在樓上,看著李學武他們還在樓下說著話,便招呼了李學武一聲。
李學武抬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招招手示意他下來。
黃干不明所以,噔噔噔的又從樓上走了下來。
等到了這邊,看了看在這兒寄居的李學文和吳淑芳,還以為是他們對這不滿意,跟李學武說了什么呢。
還沒等他開口,李學武示意了自己大哥和吳老師說道:“我大哥和吳老師在這叨擾你了,給你添麻煩了吧”。
黃干一聽這話不對頭啊,怎么還客氣起來了呢,難道真是這兩人在這住的不舒服了,或者有誰說啥了?
再看向李學文和吳淑芳的表情也是一臉懵逼,他這才知道自己被李學武耍了。
黃干就說嘛,兩人的宿舍就在他們的值班宿舍,還都是給找的單間,里面冬暖夏涼的。
吃,跟他們食堂一起吃,住,這邊日常都有保衛訓練,咋可能不滿意呢。
“你啥意思?”
“不是,你別誤會,我不是跟你客氣”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道:“我就是想說,我大哥和吳老師還得麻煩你一下”。
李學文和吳淑芳都不知道李學武在說什么,愣愣地看著他,真想對黃干擺手,表示自己沒想說,更想用手指李學武,表示都是他自己在說。
黃干就知道是李學武起幺蛾子了,瞇著眼睛說道:“你特么不能好好說話嘛?怎么老玩兒這種急轉彎啊!”
李學武聳了聳肩膀,道:“是你理解有問題,我的話沒問題”。
說完示意了大哥屋里的那堆破爛收音機和電子配件,對著黃干抬了抬眉毛。
“怎么了?不要了?要收走?”
黃干不知道李學武到底啥意思,猜了兩下,都要動手給李學武一下子了。
李學武卻是笑著說道:“項目啊,看不懂嘛?收音機懂不懂?接上電能聽音兒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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