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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8章 別無選擇

  “我的這顆心啊,全靠一個窮字鎮守著”

  楊老二踩滅了腳底的煙頭,笑著說道:“我要是有錢,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哈哈哈”

  傻柱大聲笑道:“我看你現在也不是個好東西!”

  “現在不成,較人家差遠了”

  楊老二眉毛一挑,示意了大門口站著的兩人,道:“怎么,不過去打聲招呼?”

  他故意調侃道:“聽說你跟劉嵐還有過一段,論關系算一擔挑吧?”

  “去你的”

  “我沒有”

  “別瞎說”

  傻柱見他如此嚼舌,趕緊抬住道:“八竿子打不著,沒影的事,從來沒有過!”

  他看了一眼招待所門口的劉嵐,以及穿得溜光水滑的劉嵐前夫柴永樹,道:“嘿!這小子最近可經常來啊!”

  “要不我怎么說男人還是得有錢有權呢”

  楊老二笑呵呵地說道:“你瞧瞧,以前光聽說人家劉嵐的男人是廢物,明顯胡說八道嘛”

  “還真不是胡說八道”

  傻柱抽了一口煙,目光盯著門口說道:“這忘八蛋不知道跟哪發了洋財,跑這抖擻了”。

  “哎!你還真就別羨慕”

  楊老二挑了挑眉毛,戲謔道:“人家能有今天,正是說明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屁他發光?燈泡也能發光”

  傻柱撇嘴道:“我信誰是金子,都不信他是金子,狗肉永遠上不得臺面”。

  “我瞅著不一定”

  楊老二微微搖了搖頭,道:“你別不是吃醋了吧?是不是真有一腿?”

  “屁的一腿,還一胯骨呢!”

  傻柱使勁兒抽了一口煙,解釋道:“是她離了婚想要跟我搭伙,我沒同意”。

  說著話不是好眼神兒地往樓上瞅了一眼,隨即說道:“就算光腳丫,我也不能撿一雙破鞋穿啊”。

  “哦”

  楊老二對招待所里的風流八卦早有耳聞,今日聽了傻柱的話,算是了然了。

  兩人正說著,柴永樹同劉嵐已經談完,一個往小食堂走,一個往這邊過來了。

  柴永樹不認識楊老二,倒是認識傻柱,畢竟跟他前妻是一個單位的。

  這會兒天色稍暗,眼瞅著太陽就要落山了,氣溫還有些干冷。

  他穿著一件呢子大衣,腳踩著黑皮鞋,頭上還帶了一頂翻毛皮的帽子。

  這個裝扮在時下四九城可不多見,是要多牛氣就有多牛氣,一般人可置辦不起這身行頭。

  傻柱瞅見他過來便停了說話,目光肆意地打量著對方。

  柴永樹以前見著他也是說不上話的,互相瞧不起。

  但這會兒不一樣了,柴永樹吊著眼皮瞥了傻柱一眼,隨即撇嘴道:“什么東西”

  說完也不顧愣住的傻柱,踢了停在院里的自行車便跑了。

  傻柱還真少有被罵的時候,這會兒冷不丁的挨罵愣了好一會。

  “我艸…”

  “哎!冷靜!”

  楊老二真是好心,一把拉住了要去追人的傻柱,嘴里連聲提醒道:“領導們可都在,別惹事!”

  傻柱的脾氣可不比從前了,好動手的毛病依然有,可也分時候。

  知道他脾氣不好,迪麗雅勸過幾次不頂用,直接下了狠話。

  你要是打架打死了人,直接槍斃都還好,我算是個寡婦。

  可你要是蹲了監獄,我一定不給你守活寡,到時候帶著孩子改嫁,受罪的是你孩子。

  就這一條,傻柱就像是西游記里的孫猴子,頭上的緊箍咒時刻提醒他,現在他是當爹的人了。

  所以楊老二一拉著他,便也就放棄了追人,不過嘴里依舊是罵罵咧咧的,甚至都帶上了劉嵐。

  楊老二拍了拍他的肩膀,勸了他幾句,言及今天的日子特殊,不能叫領導們看了不好。

  等兩人回了后廚,傻柱的臉色依舊不是很好,正在準備配菜的商德彪瞧了一眼,逗笑道:“呦,這是怎么了?”

  “遇見條狗,亂咬人”

  傻柱沒好氣地抓了根黃瓜狠狠地咬了一口,隨即擺了擺手,道:“沒您的事,今天機會難得,您忙您的”。

  說完給站在一旁看商師傅手藝的錢師傅說道:“您老多費心,咱們都是同行,說起來都不算遠”。

  “嗯嗯,這話客氣了”

  錢淑彤點了點去灶上的二徒弟楊老二,以及正在備菜的大徒弟魏巍,道:“我們師徒三個來廠里上班,還不是多有你照顧”。

  “您才是客氣呢”

  傻柱嘿嘿一笑,擺擺手說道:“您帶著徒弟來軋鋼廠,那是李副主任的情,我可不敢領”。

  這么說著,抬手示意了商德彪,道:“巧了,商師傅也是托了李副主任的關系,咱們算是一家人”。

  他這人就好扯閑蛋,三言兩語的算是把幾人的關系拉進呼了。

  早跟李學武問好的,沒了工作的商師傅想要出來找活兒干,在院里提了兩次,還收了人家一盆子鴿子。

  李學武的回答倒是很明確,讓他們等著消息,快十月末問的,今天可算是把消息等到了。

  軋鋼廠要在城里開個飯店,飯店不僅僅有住宿,當然得有餐廳,有餐廳就需要廚子。

  軋鋼廠能拿得出手的廚子就這么幾個,現在都是三個地方輪換著用,真要是再添一城里的灶,這人手可就真的捉襟見肘了。

  所以今兒約好了的,請商師傅準備手藝,國際飯店的副總張松英交代了,先請錢師傅和何師傅看過,再請領導品嘗定奪。

  人是傻柱帶來的,他這一關自然是過了的,主要是錢師傅這里。

  雖然領導還是要品嘗的,可在他這磕一跟頭實在犯不上。

  聽見傻柱幫自己講情,商德彪也是客氣著說了幾句感謝的話。

  錢淑彤可沒有拿大,他是府菜師傅,走的是集眾家之所長,最是清楚人外有人的道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看著商師傅準備的食補料理,自有其獨到之處,尤其是在天地陰陽方面結合中醫理論,以食物為基礎的療養方子,讓人不覺驚嘆。

  招待所這邊的廚房還算是寬敞,傻柱是沒有伸手的,楊老二和師兄魏巍用著一個灶臺,那是給招待所里客人準備的飯菜。

  至于今晚領導那一桌,自然是由錢師傅和商師傅一同準備。

  可不是比較,而是李主任習慣了錢師傅的手藝,就算是品嘗判斷新來廚子的技藝,也不用因噎廢食對吧。

  四個灶臺,一個用來蒸米飯,一個是楊老二的,一個是錢淑彤的,一個是商德彪的。

  當聽說領導們到了包間以后,廚房里便沒了扯閑蛋的工夫,鍋鏟與鐵鍋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

  商師傅的手藝多在燉菜上,畢竟食補講究的還是滋補,少有爆炒的火氣。

  但這話也不絕對,你要說蔥燒海參有營養,那確實不能犟嘴,畢竟男足吃了都說好的。

  先涼后熱,盤、碗、碟、盅、鍋,各種容器盛著珍饈玉瑤上了桌,后廚的節奏也慢慢的放緩了下來。

  直到商師傅的最后一碗湯被服務員端走,廚房里算是歇了下來。

  有學徒的工人緊著時間刷碗刷鍋收拾灶臺,更有學徒往外收拾著廚房垃圾。

  錢師傅定的規矩,廚房必須干凈整潔,今日事今日畢,多晚都得收拾干凈了才能下班。

  傻柱今天算是當評委了,拉了有些忐忑的商師傅在廚房角落的小餐桌坐了下來。

  這邊是給廚子們吃飯喝茶休息時用的,有這種待遇可不是他們驕傲自大。

  經常下廚房的人都清楚,做完一大桌子菜,廚子就飽了,什么都吃不下。

  專業的廚師更是如此,他們要吃上這頓晚飯,要么提前,要么延后。

  提前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這個規矩,基本上都是延后。

  所以這會兒桌上擺了幾樣跟剛剛端給領導那邊一樣的菜,都是他們多備多炒出來的。

  就是這一點,連當初劉嵐在這邊管事兒時都沒有多說話的。

  廚房自成一體,只要不是往家里端,怎么吃,怎么用,都得聽廚子的。

  當然了,似是傻柱那般往家里帶的也不在少數,可也得有時有晌,有一套規矩。

  “您甭擔心,就依您那手藝準沒問題”

  傻柱寬慰了商師傅一句,隨即看了看獨自坐在里面的魏巍,以及他身邊的拐杖。

  “魏師傅,咱們認識的時間可不算短了,您這終日里沉悶著,看著不像是天生的吧?”

  “何師傅”

  楊老二見傻柱扯閑蛋逗自己師兄,趕緊提醒了一句,隨即眼神便觀望了師兄一眼。

  魏巍端著飯碗的手一僵,抬起頭看了看傻柱,微微一笑道:“何師傅對不住,我話不多,您說您的”。

  “是我唐突了”

  傻柱見他客氣,連連擺手道:“咱們坐在一起的時間不多,還真沒正經聊過呢”。

  錢淑彤沉默地坐在那,端起飯碗嘗了嘗雞湯,這是商師傅的手藝。

  商德彪正擔心著自己的工作,這會兒發現桌上的氣氛不對,趕緊斂了心神。

  進廠是一坎兒,跟同事處好關系又是一坎兒呢。

  魏巍不清楚何師傅的關注點怎么就落在了自己身上,這會兒低著頭并沒有作答。

  就在氣氛凝固的時候,有服務員找了過來,說是領導吃的好,叫商師傅過去說話。

  商德彪驚喜的一抬眉毛,聽著眾人的恭賀聲矜持地做了個揖。

  傻柱笑著推了他出門,提醒他不要在這里耽誤時間,讓領導們久等。

  飯桌這邊師徒三人對視一眼,均隱藏了情緒,只當何師傅剛才沒有提起這個。

  傻柱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借著送商師傅出門遮掩過去,再回來只說今晚的飯菜,沒再看向魏巍。

  周二這天下午,李學武正在辦公室里看著資料,是羊城轉過來的,關于同五豐行的合作細節。

  食品加工廠的投建工作有序進行,機械設備由五豐行負責采購運輸,并且指導安裝。

  而在食品原材料以及貨物運輸上,五豐行那邊提供了一些幫助和支持。

  這里不得不提到五豐行在內地的“三趟快車”。

  港城以兩廣人士居多,食品崇尚“生、猛、鮮、活”,但港城土地狹小,食品必須主要依賴內地供應。

  六十年代初,“供應港澳鮮活商品三趟快運貨物列車”應運而生,也就是李學武手中文件所提到的“三趟快車”。

  貨物從華中、華北和華東地區運到深城,由深城火車站運至羅湖火車站,再由五豐行統一分銷到港城市場。

  五豐行的意見是,從華北到港城的這趟列車時有富余,是否籌備一定的原材料采購事宜。

  同時也在考慮食品加工廠的產品是否通過這條渠道到港。

  李學武對于貨物運輸以及原材料采購事宜并不更多意見,唯一的要求便是成本控制,以及品質控制。

  在看過手里的資料過后,要求彭曉力組織人手草擬一份計劃書,這件事還要請李主任批示的。

  李學武有心完備食品加工廠的供應鏈系統,包括同津門水產總公司商談的那件事。

  但張長明回去近一個月了都沒有消息,他也不敢把所有的寶押在對方身上。

  所以在跟南方兩省的水果經銷總公司負責人保持著一定的溝通和聯系,隨時都能開展合作。

  運輸永遠都是困擾發展的難題,軋鋼廠已經在籌備建設第三條冷凍列車了,目前兩條列車均已實現全時間運轉。

  位于津門的貿易管理中心通過電臺與各辦事處及聯合單位協調聯系,更是派出機動業務人員前往各地開展貿易業務。

  只要業務達成合作,并且財務給出貿易實際價值,這邊就會安排采購運輸,貿易網絡正在磕磕絆絆地跑起來。

  雖然會因為制度、信息等因素阻礙工作效率,但對比以前的緩慢,現在已經給了李懷德驚喜。

  兩條貿易列車就似長龍一般在鐵軌上疾馳,馱帶的是計劃經濟下軋鋼廠同其他聯合單位的市場經濟產物。

  可以說,這種網絡貿易的建設給上面的領導帶來了一定的啟發。

  尤其是軋鋼廠恪守本心,并沒有主動破壞當前計劃經濟的平衡,一直遵照上面的指示,靈活實施。

  正是因為這一點,有人說李懷德帶著軋鋼廠在走鋼絲,也有人說他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更有人詆毀李懷德,說他在倒行逆施,是精神的倒退,是拖了社會主義的后腿。

  關于這一點,李懷德并沒有做出正面回應,無論是聯合貿易,還是對外貿易,見著了真金白銀的他,內心無比的堅定,賺錢的心不可動搖。

  昨晚在招待所,他再一次品嘗到了權利的美味,聽著商師傅講述食補藥補的作用,以及對方此前的工作,他真是感慨萬分。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李懷德當然不是尋常百姓,但以前宮廷藥膳也好,后來的休養食療也罷,都不是他能接觸到的。

  現在軋鋼廠有了錢,能招收更多的人,做更多的事,得更多的名,獲更多的利,你讓他停下腳步講團結?

  李學武同景玉農所做出的經濟貿易管理辦法,以及對外合作方案他并沒有看太多。

  也不能說是看不懂,其實是懶得看,一個人尚且能坑他,可李懷德很確定,李學武同景玉農的關系不太好,不可能合起伙來坑他。

  此前李學武同景玉農還因為三產的業務有過矛盾,后來雖然緩和了關系,但矛盾依然存在。

  李懷德篤定用李學武管經濟,必然要用景玉農管財務,這叫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事實上情況如他所料,景玉農同他們在羊城雖然合作很愉快,但回來后并沒有表現出什么親近的意思。

  李學武這邊在同財務和人事溝通過程中還有過分歧和爭論,同景玉農在會議也不是沒有過爭執。

  李懷德看在眼里,急在臉上,樂在心里,一個勁兒的從中緩和關系,兩頭說和。

  昨天上午開會討論汽車制造廠收購案的時候,李學武就對財務和人事做出的收購方案表達出了不滿情緒。

  尤其是針對財務所做出的土地置換以及機械設備處理意見,他講了許多意見,把財務的方案批評的體無完膚。

  這當然引起了景玉農的不滿,兩人在會議上還嗆嗆了兩句,好在是有李懷德安撫。

  而今天李學武拿著收購案意見書去見李懷德的時候,得到了一些認同和批評。

  李學武看得出來,老李開始玩下三濫的招數了,真覺得軋鋼廠現在天下太平,狡兔死走狗烹了?

  在他這邊說一些支持他的話,刻意貶低幾句景玉農,又適當地批評了他幾句態度問題。

  又拉又打嗎?

  而在景玉農那邊則是同樣的套路,說了些貶低他的話,刻意制造矛盾。

  別問李學武是怎么知道李懷德跟景玉農說了什么的,這是秘密。

  此前師弱翁的態度變化就引起了李學武的注意,這一次的試探直接吊起了老李的尾巴。

  所以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呢,對于李懷德這種人,除了講成功學,你還得給他上一上厚黑課。

  當然了,李懷德是輕易不能動的,在這個時期,他誰都能動,唯獨李懷德不能動。

  這么好的擋…領導上哪找去。

  要動只能動那些不自量力,聽風就是雨的那種人。

  所以上周時候,當景玉農看見工作簡報上,李學武因為工作忙,改由師弱翁負責紅星國際飯店開業籌備工作的時候,她就知道這損小子要挖坑了。

  從來只見過李學武吃小虧,可沒見過他上大當的,敢招惹他?

  這壞蛋在會議上偷偷給自己使眼色,隨后便對著財務報告發難,你說她有啥不懂的。

  這世上從來都不缺少傻瓜,明明前面有無數人掉他坑里的,仍然有人不信邪。

  “我信了你個邪哦”

  夏中全忐忑的心在李學武拿出一份“設計稿紙”的時候終于落了地。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這損小子叫自己來準沒有好事!

  不用懷疑他的猜測,更不用仔細看桌子上的那份“設計稿紙”他就知道軋鋼廠建廠以來最偉大的發明家又有新節目了。

  “你這是什么態度!”

  李學武不滿地看著戰術后仰的夏中全,對方看自己設計稿紙畏之如虎的表情是不是有點太不禮貌了!

  “我辛辛苦苦的搞設計都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咱們廠,還不是為了廣大的職工群眾!”

  “你就說!你摸著良心說!”

  李學武拍了拍桌子,指著夏中全說道:“但凡技術處能拿的出幾樣像我這般劃時代的產品設計方案,我用得著起早貪黑的搞設計嘛!”

  “李副主任,咱說話可別虧心!”

  夏中全抖了抖手里的“設計稿”亮給李學武看,嘴里更是無情地問道:“您管這叫起早貪黑搞出來的劃時代產品設計啊?”

  “是起早貪黑這個詞出了軌,還是特么劃時代這個詞劈了腿啊,這里面哪有設計啊!”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的設計?”

  李學武瞇著眼睛故作兇狠地點了點稿紙問道:“你告訴我,你不知道我畫的是啥?”

  “廢話,你要這么說,我也會畫‘劃時代’的產品設計稿!”

  夏中全隨手將稿紙放在了一邊,愁的雙手捂住了臉,他現在都要拿腦袋去撞墻了。

  他當然看得出這是一臺摩托車,還是彎梁的、小排量摩托車。

  但是!

  但是!

  李學武拿著這狗屁玩意找他來,讓他拿去當設計稿,搞出成品來,實在是有點欺負人了。

  這損小子真是想一出兒是一出兒啊,軋鋼廠這么大,為啥專挑他來禍禍啊。

  當初搞的那臺吉普車還有原型可以參考,參照設計重新畫圖紙還能有個數據,現在這個特么是個啥?

  “李副主任,咱們實話實說”

  夏中全現在是掉進老虎洞了,身為總工的他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那就是面前這位“設計大師”掌握著軋鋼廠所有工業與貿易項目的管理權。

  換句話來說,就算是他,也在技術發展領導小組辦公室的管轄范圍內,而李學武就是這個辦公室的副主任。

  以前李學武拿圖紙讓他干活是以利相誘,現在是以權施壓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夏中全只想搞清楚一件事:“您確定不是錯拿了您閨女的大作?”

  “夏工,飯可以亂吃,但話不能亂說!”

  李學武瞪了瞪眼睛,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的作品很差?”

  “額…這不能用差來形容吧?”

  夏中全苦惱地看著手中的小摩托,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評論了。

  差?怎么能說是差呢,這完全就是一坨狗屎啊!

  當然了,他可不敢當著李學武的面說出真心話來,只能顧左右而言他。

  “您怎么想起設計小摩托車來了?”

  “唉”

  李學武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拿起桌上的煙盒給自己點了一支。

  待呼出一口煙霧,這才說道:“你不會不知道咱們廠要兼并一些汽車制造廠吧?”

  “這我當然知道了”

  夏中全看了看手里的臭狗屎,疑惑地問道:“可這跟摩托車有啥關系?”

  “因為他們也造不出別的什么來”

  李學武無奈地說道:“我是不贊成收購那些破爛的,可誰讓咱們惹不起人家呢”。

  “這全是無奈之舉啊,那些人和機械兼并過來,與咱們的生產設備完全不兼容,那就是堆垃圾”。

  他有些苦惱地說道:“可是垃圾也不能隨便丟棄啊,只能想著廢物利用,總不能養著他們吃閑飯不是”。

  “所以您想著造摩托車?”

  夏中全驚訝地看著李學武,道:“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這玩意有人要?”

  “哎!你不要說的這么絕對”

  李學武點了點對方,道:“當初是誰說我設計的紅星羚羊是臭狗屎的?!”

  “我…”

  夏中全也不知道自己的話就怎么被對方聽了去,這會兒啞口無言,誰讓人家的設計投產了呢。

  敢情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這么評價李學武的設計了,從健身器材以及消防工具車時就開始了。

  “你不要指望兼并過來的工人有多少技術能手,有也不會給咱們,讓咱們撿便宜的”

  李學武敲了敲桌子,道:“咱們的汽車制造廠也不是誰都能上崗的,到時候必然要甩下來一批人”。

  “怎么辦?”

  他看著夏中全問道:“真要是按照廠里的制度實施,這些人會不會鬧,會不會炸窩?”

  “摩托車…”

  夏中全已經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這會兒思考著說道:“好像不太合適吧?”

  “恰恰相反,這幾天我真有仔細調查過摩托車的制造情況”

  李學武胳膊拄在桌子上,看著夏中全問道:“現在商店里最便宜的摩托車要多少錢?”

  “怎么也得三四千塊吧”

  夏中全微微皺眉想了想,看著李學武眼睛賊亮賊亮的,驚訝地問道:“你這么問是什么意思?”

  “如果說,咱們廠生產一臺這樣的摩托車”

  李學武敲了敲自己的劃時代大作稿紙,看著夏中全嘰咕嘰咕眼睛,問道:“賣一千塊錢,你覺得有沒有人買?”

  “一千塊?!”

  夏中全驚訝地看著李學武,隨即掐住了手里的稿紙,道:“這怎么可能?!”

  “為什么不可能?”

  李學武好笑地說道:“不就是給自行車按個發動機嘛,成本絕對能控制在五百塊錢以內”。

  “我說!”

  夏中全無語地看著李學武,說道:“咱們搞紅星羚羊玩價格戰已經夠得罪人的了”

  “你現在還來這套,非要把咱們廠的朋友都得罪盡了是吧”

  “什么話這叫!”

  李學武不滿地說道:“我這都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咱們廠,為了咱們廠職工群眾…”

  得,又是這套詞,夏中全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他仔細看著手里的靈魂畫作,怎么都看不出五百塊錢的成本價來,更別說一千塊錢的售價了。

  “你聽我給你說啊!”

  李學武點了點他手里的稿紙,道:“生產制造依舊選擇流水線模式,供應鏈零件便宜就采購,供應鏈零件不便宜就自己造”

  “車身架構咱們廠自己能做,交給五金廠或者三產”

  “發動機、變速箱這些東西兼并來的廠子里就能造,到時候單獨成立小工廠,并進供應鏈里面去”

  “發動機就選最小最便宜的50CC就行,其他零部件能用新材料的堅決不用金屬材料…”。

  “你這…”

  夏中全撓了撓腦袋,翻看著設計方案說明,道:“怎么看怎么不靠譜啊,除了重新設計外觀,加了一些花里胡哨的燈啊、皮革座椅啥的,也沒什么新奇設計嘛”

  “你不懂,這叫營銷,這叫經濟,這叫貿易!”

  李學武才不會告訴他,后世雷布斯比他玩的還花呢,至少他還有自己的加工廠。

  資源整合,如果追求性價比,那就是如何把一堆垃圾重新裝點門面變成優秀實惠的一門學問了。

  巧了不是,李學武家里就是干廢品回收再利用的,專業對口。

  夏中全實在是不懂什么叫營銷,圖片他是看不出來什么了,只能從設計方案上來尋找思路了。

  從李學武對各個位置的要求上來看,那就是能簡則簡,不能簡就換的設計思路。

  外殼全用塑料一體成型,用李學武的話來說,騎摩托車摔跟頭,就是鋼鐵的也一樣會死人。

  如果換成塑料的恰恰相反,有可能在關鍵位置起到保護作用。

  發動機選用50CC排量,適合在城市路面通行,可以作為優于自行車的快速交通方式進行定位。

  尤其是在價格上的控制,能卡五百就卡五百,能卡三百就卡三百。

  如果成本價能卡到三百塊錢,李學武甚至都決定把這臺摩托車定價為六百元。

  這是何等的喪心病狂啊,汽車界的攪屎棍又來摩托車領域攪和了,這工業領域軋鋼廠早晚沒朋友。

  三千塊的摩托車買不起,六百塊的摩托車能大量生產,且對內不要票的情況下,絕對能引起一陣風潮。

  甚至,李學武跟夏中全講,只要成本能控制住,對內可以開展成本傾銷的形式,普及摩托車。

  夏中全實在是有些無語了,抖了抖手里的文件,問道:“你確定要搞這個?”

  說完嘆了一口氣說道:“哪怕是搞卡車,搞公交車也行啊”。

  “不不不”

  李學武認真地否定道:“咱們廠已經沒有多余的資源投給汽車制造領域了,必須用紅星羚羊站住腳跟才能走下一步”。

  “而摩托車是資源整合的產物,也是咱們廠被逼無奈不得不接受,且自謀生路的產物”

  他看著夏中全說道:“兼并工作才剛剛開始,就出現了這么多的問題,未來的屁事會更多”。

  “好吧”

  夏中全現在只負責技術管理,李學武是領導,當然得聽他的。

  “不過這件事我怎么沒在其他領導那里聽說過?”

  “哦?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學武很是隨意地說道:“其他領導又不管工業和貿易”。

  “不對!”

  夏中全突然警醒了過來,看著李學武問道:“你是不是又在給誰挖坑呢?”

  “不會特么又是我吧?”

  十二月二十四日,已經更名為紅星國際飯店的門前張燈結彩,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人山人海,紅旗招展…

  這些都是不可能的,在這個時代,在這個時期,在這個位置,如果敢這么干,說不定哪天就關門大吉了。

  說是開業典禮,實際上只有廠里的一眾領導以及兄弟單位的負責人來參觀祝賀。

  飯店內部已經重新裝修完成,在最大可能保留原本設計風格的基礎上,增添了許多現代設計元素。

  同時更新換代了許多設備設施,比如那臺老電梯,以及內部的所有照明和服務設施。

  比照羊城賓館的服務標準,這邊同樣擁有24小時熱水洗浴、室內空調、室內衛生間、實木家具,以及高標準房間住宿服務等等。

  很多設備是從專業廠加急采購的,張松英也同廠里設計部門一起研究設計了一些專有設備,比如廚房設備,比如消防系統,比如衛生排污系統等等。

  李懷德故地重游,感慨依舊,相比于上次的索然無味,這一次看起來頗有幾分得意。

  很多設計元素都是張松英早早就準備好了的,多次跟他匯報請示,最終拿定的主意。

  能親手創作一家大飯店,李懷德在廠班子面前,在兄弟單位負責人面前,臉上忍不住浮現起了笑意。

  尤其是當然眾人議論這里的先進,以及對那些特殊時代標記進行回憶的時候,他在內心都會狂喊:我的,都是我的!

  “找你半天了”

  余大儒看了一眼前面正在逛餐廳的軋鋼廠領導,拽了李學武的胳膊往旁邊的舞廳走去。

  這間小舞廳不算小,可也不算很大,百十來個人玩耍還是不成問題的。

  因為今天領導來參觀,這里的燈全都打開了。

  余大儒看了外面一眼,伸手關上了房門,這里的隔音效果一流,也不怕有人偷聽。

  “我跟你說啊,這個杜小燕還真的有問題!”

  “你去找向允年了?”

  李學武聽他這么說,找了張沙發坐了下來,抬了抬眉毛問道:“還是你自己調查到的?”

  “你甭蒙我!”

  余大儒坐在了李學武的側面,瞪著眼睛說道:“我就不信我走了你沒給他打電話!”

  “所以呢?”

  李學武很坦然地問道:“這些都是你自己調查出來的?”

  “這是當然!”

  余大儒肯定地說道:“不能查她在信用社的問題,我就查她的老底兒!”

  “有一個事你說的很有道理”

  他點了點茶幾,講道:“張淑琴的詐騙毫無來由,更沒有循序漸進的過程,太反常,太突兀了!”

  “一個人要做下這等大案,怎么可能是臨時起意,怎么可能忍得住事前沒有任何布置呢,太反常了!”

  “所以,我逆向思考了一下,杜小燕把自己收拾的這么干凈,那她到底有沒有問題呢?”

  “這一查,還真有重大發現”

  余大儒微微瞪著眼睛說道:“你說杜小燕家里有錢,生活奢靡,都是趙子良貪墨的,都是從外地往回背東西賺的”。

  “可是,趙子良的老爹老娘,兄弟姐妹并沒有獲得多少好處,反而是杜小燕!”

  “我有調查到杜小燕的娘家父母兄弟,各個都富裕的很,手表自行車樣樣都不缺”

  他看著李學武,問道:“你覺得農村出身的他們,靠啥享受得起這些東西的?”

  “你查杜小燕,都查到她娘家去了?”

  李學武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看著余大儒問道:“別告訴我是你自作主張,一個人去查的這些”。

  “這些你甭管”

  余大儒一擺手,道:“這個案子絕對是有問題的,牽扯的絕對不止她一個”。

  “所以你的目標也不是杜小燕,更不是這個案子,對吧”

  李學武語氣低沉地說道:“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調查,你也不怕走夜路被人家敲悶棍”。

  “悶棍我都不怕”

  余大儒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就怕有人背后打我黑槍”。

  “我看離這一天不遠了”

  李學武淡淡地說道:“你要這么查,小心你們領導都不敢保你啊”。

  余大儒聽著李學武這么講,剛剛的激動全都消散不見,異常地沉默了下來。

  兩人就這么坐著,靜謐的舞廳內卻能聽得見走廊里的說話聲。

  “這個案子我必須辦”

  余大儒的聲音有些干澀,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李學武說道:“就算是出了問題背黑鍋,我別無選擇”。

  “嗯,我知道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問道:“你還想找向允年?讓他幫你查?”

  “不,我是來找你的”

  余大儒微微搖頭,講道:“我想請你出面,幫我介紹給分局的鄭副局長”。

  “哦?”

  李學武的眼睛微微一瞇,看了余大儒好半晌,這才緩緩地點了點頭,道:“沒問題,可以,隨時”。

  “如果我能過了鄭副局長那一關,是不是意味著你就能出手幫我了?”

  “這話怎么能這么說呢”

  李學武語氣里帶著些許責備地講道:“為人民服務是我的做事標準,維護人民生命財產安全是我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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