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由德才同志介紹一下咱們廠現有食品工業發展的情況”
李學武坐在會議桌的中間位置,左手邊是于德才,右手邊是沙器之。
對面則是分別坐著郎鎮南、畢毓鼎和王羽正。
組織結構調整前,畢毓鼎就已經是正處級干部了。
所以他的座位自然是被安排在了正對著李學武的中間位置。
他順著李學武的話看向了斜對面的于德才,這位以前也是李學武的得力干將。
再聽李學武提道:“然后由器之同志就羊城交易會考察食品工業現狀做工作簡報”。
畢毓鼎微微一仰頭,又把目光看向了另一邊,李學武的秘書也要上位了。
今早的辦公簡報已經登記了這個情況,保衛組綜合辦副主任沙器之,將兼任對外貿易聯絡辦公小組組長,即對外聯絡辦公室主任。
一個副科級干部的工作調整,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沒有變動級別,也沒有調整原本的崗位,只是兼管了一個新設定的部門而已。
可這種情況在有心人眼里,卻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象征。
李學武勢頭正勁,人人得而攀之!
“咳咳”
于德才看了眾人一眼,隨后清了清嗓子,開口講道:“軋鋼廠現有食品工業項目包括貿易類、福利類,以及罐頭食品”。
他在匯報中指出,當前軋鋼廠的食品工業尚處于起步階段。
牛羊肉、水果、海鮮、雪糕、飲料等等,在開發生產過程中,對季節性要求很高,不利于工業化。
尤其是廠里在新的生產發展計劃中,將食品工業的發展目標定在了全方位,全天候生產的方向。
于德才強調,當前軋鋼廠食品工業重點應該關注如何解決相關限制和發展沖突等問題。
在匯報中,他也提到了軋鋼廠當前正在投建的罐頭廠,相關的技術是從其他罐頭廠學習引進的。
五月份開始,軋鋼廠就已經在布局罐頭廠的考察學習工作。
而在聯合貿易和三產工業重新開始建設后,罐頭廠的基建工作也在進行中。
李學武很清楚,五豐行不會放棄這一塊的利益,所以結合紅星村的發展模式,做了一個誘餌。
現在五豐行協調引進新型罐頭生產設備,給軋鋼廠的食品工業起步就增添了一股強勁動力。
說彈射也不是不可以,在掌握了生產工藝技術后,軋鋼廠需要做的就是吃進去。
不僅僅是工藝,還要盡快掌握新型機械的操作,顯現流水化作業。
五豐行與軋鋼廠在羊城簽署合作協議,京城這邊接到通知后,就已經同步變更了罐頭廠的發展規劃。
機械設備這方面,軋鋼廠用股份換了,一起換來的還有外貿訂單和渠道商。
于德才以罐頭廠的投建計劃為例,結合當前發展薄弱環節進行了重點介紹。
李學武在他講完后,用鋼筆輕輕敲了敲桌面,點了他的方向,問道:“罐頭廠的基礎建設到哪一步了?”
“廠房部分已經完工,管道都是預埋的,包括電力、能源、水源等等”
于德才一邊回答著李學武的問題,不經意的還看了主管建設的郎鎮南一眼。
而在他的眼神飄過來以后,李學武能明顯看到郎鎮南的眼睛瞇了一下。
“因為三產和聯合貿易的基建太多,所以今年…”
“這個問題我來解釋一下”
還沒等于德才講完呢,郎鎮南突然開口道:“罐頭廠的基建工程完全是按照施工設計和建設計劃執行的”
這么說著,郎鎮南眼神瞥了于德才那邊一下,隨后又給李學武講到:“在投建計劃中,本來就有一部分施工內容是在機械設備進現場后才能執行的”
“現在機械設備來不了,工程這邊要重新做規劃,所以有很多漏洞出現”。
“嗯,正常,這是工程項目管理過程中必然要出現的情況”
李學武很是理解地點了點頭,同意了郎鎮南的解釋。
這倒是讓郎鎮南有些意外,眼神略顯詫異的掃過其他幾人。
不怪他反應如此激烈,實在是這幾天李學武就像是催命似的,追著幾個部門趕工作、趕項目。
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就聽說了,李學武把營城造船廠的徐斯年給罵了。
罵的還很難聽,說對方是蹲著茅坑不拉屎。
要是對李學武和徐斯年之間關系很了解的自然是一笑了之,當樂子聽了。
可郎鎮南來的時日尚短,徐斯年又在他剛來后就走馬上任造船廠,沒多少接觸和了解。
他這一知半解的,就順著李學武的那些事跡往下想了。
這人臉一定酸的很,連分廠領導都敢罵,脾氣說不上得多么壞呢。
所以發現于德才要給他穿小鞋,趕緊站出來把這件事解釋清楚。
萬一李學武在會議室當著眾人的面罵他兩句,你說他是罵回去呀,還是忍了啊。
忍了自己憋屈,罵回去說不定以后天天被穿小鞋。
李學武也是看出了他的緊張,雖然很心急罐頭廠的投建速度,但不能一上來就給人家套夾板。
如果都靠壞脾氣來做管理,這個領導也干不長。
更何況李學武在這間會議室里算是小字輩的,又怎么可能跟他們大喊大叫的。
這確實是個誤會,他真沒罵徐斯年,是今天的電話線路不靈,得大聲嚷。
不過嚷是嚷,李學武的嗓門也是忒大了點,對方又是徐斯年,說話就少了些顧忌,聽著就跟罵架似的。
“今天這個辦公會啊,就是把大家伙叫過來,把工作說清楚,把問題講明白”
李學武借著講話也是做了鋪墊,給郎鎮南吃了一顆速效救心丸。
為啥不是定心丸?
因為接下來李學武就要講到讓他定不下來的話了。
“孔子說過,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李學武看向眾人道:“什么意思呢?”
“如果失去的這一天,我們沒有為明天做好準備,那明天到來,我們又能獲得什么?”
“當然了,我不是讓大家不舍晝夜,全天都在工作”
李學武面色認真地講到:“我很理解工程管理工作中的問題和麻煩,但我還是要說,問題出現了,有解決的辦法嘛?”
他目光看向了郎鎮南,很坦然,也很直白地表達了對他工作的意見。
這種做法倒是讓郎鎮南說不出話來了。
夾槍帶棒,他一定忍不住解釋,甚至直接懟回去。
可開誠布公,李學武跟他講預備方案,給他講時局艱難,這讓他很是難受。
“主觀能動性啊同志們”
李學武手指點了點桌子,道:“項目不是我一個人拉來的,也不可能是我一個人去完成,更不可能是我一個人受益獲利”
“你我都是軋鋼廠的主人,都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宣誓者”
他故意看了郎鎮南一眼,道:“我希望在接下來的會議中,解釋說明就不要了,直接談問題,談解決辦法”。
現場一片寂靜,鴉雀無聲,再也不見有人站出來講條件,講困難。
李學武也沒顧忌郎鎮南有些嚴肅的表情,給沙器之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好,接下來由我給各位領導匯報轉銷團隊從羊城交易會現場總結到的,關于食品工業發展現狀,以及未來發展趨勢”
會議在李學武做出明確要求后,開的很順利,也很快。
沙器之的介紹給幾人打開了一扇看向全國,看向全世界的大門。
今天討論的是食品工業的問題,但他們的內心都在想軋鋼廠其他工業的發展情況。
窺一斑而知全豹,沙器之從交易會帶回來的情報,讓眾人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先前幾人都還覺得,以軋鋼廠的實力,聯合五豐行創立食品加工廠那必然是一枝獨秀的。
可聽說食品罐頭能做到幾十種,甚至一個品種能引申出十幾類罐頭,這不得不讓眾人心驚。
剛才于德才有過介紹,軋鋼廠的罐頭廠可沒有準備這么多的品種。
先不說質量問題,單說品種種類,軋鋼廠距離一枝獨秀還差得遠。
跟五豐行合作并不意味著實現技術和工業領先,而是讓軋鋼廠的食品工業往前走了一大步。
敲掉了幾人的自大,給了他們思考的視野,工程、調度和財務坐在一起,針對軋鋼廠食品工業當前和以后將要出現的問題進行了一一對接。
李學武在會議上強調,食品工業絕對不僅僅是罐頭食品這么簡單,酒廠也是未來軋鋼廠食品工業的支柱型產業。
更包括多功能食品加工廠,這兩個廠區的投建工作自然也是要交給工程處的。
所以今日之事,明日之師。
李學武特意點了于德才和郎鎮南的名字,今天罐頭廠出現的這些問題,明天就不要在其他基建工作中出現了。
關于工作協調,他也不能一直幫眾人打官司,明是非。
還是那句話,大家都是軋鋼廠的主人,要有主觀能動性。
你是主管這個工作的,那在你的管轄范圍出現了問題,你就要主動去做。
而你覺得需要其他人協助,那就明明白白的講出來。
郎鎮南不太熟悉李學武的工作脾氣,但在于德才主動接話表態后,也承諾會主動溝通,并且要盡快實現全項目全工程的預備方案制度。
畢毓鼎跟李學武打過的交道就很多了,跟于德才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所以即便是調度這邊出了問題,他也是主動給出了解決的辦法。
如果解決不了的,他就直接跟李學武說找誰能解決,或者需要誰去協調這件事才能解決。
財務的王羽正跟李學武接觸的少,本身財務就很少跟業務領導一起玩。
今天來這邊開會,他也是抱著了解李學武,學習“先進”經驗來的。
誰是先進?當然是李學武啊,王羽正就像研究明白,他到底是如何在弱冠之年達成如此成就的。
他羨慕,誰不羨慕啊,可今日一見,王羽正知道,這件事羨慕不來的。
可以這么說,一百個人里面有一個天才,你是在這九十九個人里面,卻非跟那個天才靠齊,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嘛。
“這么說,咱們廠以后可以實現茅臺酒自由了?”
韓戰站在窗子邊跟孫健正扯閑蛋,見著韓雅婷挺著大肚子走了過來,趕緊把手里的煙掐了。
孫健抽煙抽的好好的,正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呢,手里的煙頭就被韓戰給揪走掐滅了。
“沒關系的”
韓雅婷見著孫主任愣目愣眼的模樣,笑著說道:“你這么緊張都給我整不好意思了”。
“還是注意點的好”
韓戰給孫健解釋道:“領導說過,吸二手煙對孕婦喝胎兒都不是很好”。
“二手煙?”
孫健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指,嘴里咂么咂么,強調道:“我這可是新買的煙”。
“我也沒說你撿來的”
韓戰好笑地說道:“二手煙是你吸煙吐出來的煙霧,被別人再吸一次,這么個二手”。
“這…這有啥不好的?”
孫健攤了攤手道:“我從小跟我爺爺一起長大,我爺的大煙袋從我記事起就叼著呢,也沒見我怎么樣”。
“所以你能站在我面前呢”
韓戰嘴角上翹,壞笑道:“因為二手煙出事的孩子活不到現在,活到現在也當不了主任吧”
“靠這么嚇人?”
孫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韓雅婷,那意思是讓她自己說。
韓雅婷能說啥,不好意思地理了耳邊的頭發,示意了領導辦公室問道:“咋在這等著呢?”
“開會”
孫健解釋道:“食品工業工作會議,好幾個副組長都在”。
“我還正說著呢”
韓戰給韓雅婷笑著解釋道:“咱們廠跟五豐行合作,要搞個酒廠,生產茅臺酒”
“我就想了,如果咱們自己產這玩意兒了,以后喝酒可方便了”。
“中午幾個菜啊,怎么開始說胡話了呢”
韓雅婷好笑地說道:“咱們廠還要生產小汽車了呢,那咱們以后上下班都能開自己的車了?”
“做夢吧你!”
“那車跟酒能一樣嘛”
韓戰辯解道:“車我買不起,酒我還買不起?”
“哎!這話你說點子上了”
韓雅婷點了點韓戰的胳膊,道:“照你這么講,咱們廠以后生產一樣你就買一樣,你這工資還真就買不起了”。
“呵呵真的假的?”
韓戰笑問道:“車我確實買不起,其他的我還能試一試”。
“洗衣機聽過嗎?”
韓雅婷挑了挑眉毛,道:“電視機、電冰箱…”
他們正在門口說著話,會議室的門打開了,參會的領導魚貫而出。
李學武站在會議室門口與幾位副組長握手道別,由沙器之送了他們。
“來”
轉身往辦公室方向走,到了門口,李學武給幾人招呼了一聲便先進了屋。
“喝水自己倒啊,不要裝假,要談的工作有很多”。
“我來”
韓戰搶了韓雅婷手里的暖瓶,拎著茶杯擺在了茶幾上,給自己幾人倒了熱水。
“領導,您這一去半個月,收獲頗豐啊”
“怎么講?”
李學武給韓雅婷幾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坐,自己也走到沙發邊上坐了下來。
“豐收與否不知道,我自己倒是累的夠嗆”。
屋里因為通了暖氣,雖然今天外面降溫,可屋里就跟夏天一樣。
李學武穿了長襯衫,這會兒熱的都開始挽袖子了。
“長時間出差是不輕松”
孫健附和道:“以前跟廠長去外地學習,超過一周,我恨不得把家搬過去”。
“這也差不多了”
李學武沒大在意他話里提到了楊鳳山,喝了一口熱茶,道:“因為工作需要,掛載了公務車,我們一道都沒怎么休息”。
“就因為交易會?”
韓雅婷沒接觸這個工作,相關的準備都是交給了周瑤在做,包括帶隊去羊城。
因為涉及到了保密工作,所以一應事物都是周瑤在負責。
是她的身體不允許,也是主動培養周瑤的業務能力。
無論這一次羊城行,軋鋼廠能收獲多少成績,周瑤作為安保人員,都會得到一份不小的功勞,這對她以后接班保衛科是有助力的。
李學武跟她有過一次談話,是關于她未來崗位規劃的。
她主動提出要跳出保衛科的圈子,想嘗試綜合管理,或者其他業務。
算是一種進步,也是一種自我鍛煉。
長時間從事保衛工作,尤其是保衛科這種專業崗位,就會限制住她未來的發展。
李學武從來沒有強制要求她一直在保衛科干下去,但也給她提出了要求。
一是要把本職工作做好,無論未來或者即將開始的崗位規劃是什么,都不能現在撂挑子,擺樣子。
二一個就是培養后進,要讓崗位傳承有序,要保證工作平穩交接。
三一個就是穩中求進,跟李學武一樣,她也很年輕,沒必要為了鍛煉,故意去吃虧。
無論從哪個方向講,李學武都會照顧她,尤其她還是女同志,很多崗位都有限制。
當初安排許寧去鋼城,就是因為這一點,李學武不能不考慮到現實種種。
“你沒去,去了你就知道了”
看著韓雅婷有些羨慕的神情,李學武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跟吳老師等人不同,韓雅婷同姬衛東聯系并不需要他給帶話,他們一定是有聯系的渠道。
當然了,姬衛東也不可能把在港城所有的事情都給她講。
無論是哪個渠道,都有泄露的風險,姬衛東不是為了閑扯淡而不顧自己命運的人。
所以韓雅婷能了解到的,也就姬衛東只言片語里的繁華。
“其實繁華的背后是一片狼藉”
李學武有些感慨地說了這么一句,搖了搖頭,沒再說這個。
“叫你們過來,是有個事情要商量一下”
“器之”
喊了剛去送客回來的沙器之,他解釋道:“器之以后負責對外貿易和接待協調工作,你們多溝通”。
“主要是跟大家學習”
沙器之很謙虛,由著李學武的手勢坐在了沙發上,講道:“對外貿易辦公小組在業務上是已經成熟了的,可在安全保密工作上還有欠缺”
他也是想的多,準備的多,還沒人提及這個呢,自己先找了漏洞出來。
“我想在開展對外貿易服務和接待工作中做好安保和監察工作,所以請大家多多幫忙,集思廣益”。
“這倒是實踐了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思路啊”
韓戰看了沙器之一眼,笑著調侃道:“這種思維模式確實是干大事的,以后有用得著的,你只管開口”。
“還想你的茅臺酒呢?”
孫健笑著逗了他一句,隨后指了韓戰給沙器之說道:“你要小心了,管外貿,他可盯上你的茅臺酒了”。
“茅臺酒可不只是我的”
沙器之倒是會說,看了韓戰解釋道:“領導可是說了,大家都是軋鋼廠的主人”。
“得”
韓戰故意逗趣道:“這事還沒辦呢,先說不行了,以后我還咋幫你?!”
“哈哈哈”
辦公室里登時一片笑聲,惹得剛要敲門的樊華愣目愣眼的,不知道屋里在笑啥。
“來,樊華”
李學武見她站在門口,笑著點了點頭,叫了她進。
樊華卻是笑著打了聲招呼,隨后解釋道:“我是來傳話的,管委辦那邊來人說玻璃廠的領導到了,在主辦公樓會議室呢”。
“哦哦,好,我這就去”
李學武站起身,答應著樊華的話,轉身就要去拿桌上準備好的文件。
沙器之等人也都站了起來,卻被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坐下。
“我去開會,你們繼續談,這個問題還是很要緊”
李學武一邊往出走,一邊給幾人點了點腦袋,示意了問題的嚴重性。
沙器之開口道:“領導,要不我陪您過去?”
“談你們的”
李學武拍了拍他的胳膊,道:“三兩步的事,用你干啥,先談工作”。
說完,給樊華示意了一下,便往外走去。
沙器之一直送到了門口,看著領導離開,這才回到了辦公室。
“器之,領導這是要重用你了?”
韓戰倒是個爽快人,這屋里也沒坐啥外人,他是有話就說了。
沙器之撓了撓腮幫子,苦笑道:“蒙領導看重,就是壓力太大了”。
“都一樣,做事哪有沒壓力的”
韓戰點了點,笑著恭喜他終于走出了這一步。
韓雅婷也是笑著看了他們玩笑,等韓戰說完,這才提醒道:“秘書工作可是很要緊的”。
“我明白”
沙器之看了笑而不語的孫健一眼,知道韓雅婷這是在點自己呢。
既然要走出這一步,就不能不考慮領導下一步服務問題。
孫健之前已經點過他了,也給了一些建議,現在韓雅婷又提醒了他,沙器之知道,這件事迫在眉睫了。
“我這里有個人選,不知道合不合適”
沙器之在李學武走后并沒有立即開始保密工作的套路,而是談起了秘書的人選問題。
李學武在主辦公樓三樓會客室,見到了來訪的玻璃廠領導。
進門時敖雨華正在陪著對方寒暄,見著他過來,趕緊笑著說道:“我們廠能主事的來了”。
“哈哈哈,孫主任,好像又胖了”
李學武笑著同玻璃廠的一把手握了握手,點了他的肚子開起了玩笑。
這個時候,夸人家胖才是好話,說又瘦了,那是挖苦人家吃不飽飯呢。
玻璃廠不算是很大的工廠,但在京城地界也算是很有能力的了。
這個廠子很能專研技術,尤其善于搞特種玻璃,聽說是給特殊部門提供材料的。
這也有可能是其產量遲遲提不上去的原因。
李學武愿意與對方合作,自然是很了解他們廠的實力。
能不能接得住玻璃鋼的技術,李學武在心里是有個準備的。
今天對方是奔著李懷德來的,可老李突然有事,得去上面協調,攘外必先安內嘛。
軋鋼廠能跟對方談話的,除了李懷德,還真就只有李學武了。
其他副主任來,要么是對業務不熟悉,要么是李主任對其不放心。
所以敖雨華很會說,點了李學武是軋鋼廠能做主的人。
這里面有個關鍵性問題,那就是玻璃廠的孫主任大小也是個廠領導,讓管委辦副主任來接待談判,總有些門不當,戶不對。
敖雨華前面誰都沒找,就讓人去找李學武。
她自己也代李主任表達了無法座談的歉意,特意點了李學武的身份,就是不想讓對方誤會李主任放對方鴿子。
現在看李學武灑脫的模樣,尤其是毫不避諱地跟對方開玩笑,倒是讓敖雨華等人放下了吊著的心。
“我都無所謂啊”
孫百福笑著拍了拍李學武的手背,說道:“是李主任也好,李副主任也罷,只要能坐下來談,我都行”。
這話聽著是有些意見的,身份的不對等,自然讓對方的心里不舒服了。
可兩家是聯合企業合作兄弟單位,前面的合作談判時,李學武就是作為主要負責人出現的。
所以孫主任一方面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同時也照顧到了雙方的情緒。
畢竟是來尋求合作的,軋鋼廠放給他們的這個餌,還真是吸引他了他們。
玻璃鋼技術,魔都那邊老早就已經上馬了的,技術是怎么來的他們不清楚,但捂的很嚴實。
這里面跟玻璃鋼技術應用的保密項目有關系,可也備不住是魔都玻璃廠接著幌子不分享技術經驗。
他們廠眼饞這項技術很久了,也不是沒有投入過資金做實驗,可每次都失敗。
這一次聽說軋鋼廠招到了外商合作,對方能提供玻璃鋼技術,甚至是全套的生產設備,他哪里還能坐的住。
昨天沒有來,那是他最后的禮貌,怕李懷德舟車勞頓,不好造訪。
今天按照約定,他是提前來了軋鋼廠的,不然李學武也不可能沒個準備就被叫了過來。
當然了,對方越是主動,李學武越是高興,主動送上門挨宰的,他哪里會放過。
“實不相瞞,您今天就算是見到了我們李主任,最后可能還是得跟我談”
李學武拉著他坐在了沙發上,還示意了一同到訪的玻璃廠其他領導坐下說話。
“不是我在自抬身價,跟您老哥咱們都在酒桌上表現過,我是那虛頭巴腦的人嘛!”
“是不是!”
他故意激著對方,同時給敖雨華打招呼道:“熬姐,告訴招待所準備伙食,今晚我要留客”。
“哎!這怎么好意思呢!”
孫主任擺著手,拉住了李學武,笑道:“你可別逗我,上次我就被你給喝趴下了,可不敢再跟你喝了”。
“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說道:“上次是有我們領導在,他老是給我打信號,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那樣做的”
解釋完,他還故意抱拳拱手連連道歉:“得罪得罪,您今天得給我個賠罪的機會,咱們不求喝倒,只求喝好”。
“哈哈哈”
孫主任笑著指了李學武,道:“上次你也是這么說的!”
“是嘛?”
李學武故意遲疑道:“我能這么不講信用?”
“不行,今晚必須喝一場,我得正一正我的名聲了!”
“孫主任”
敖雨華笑著站在一旁搭茬兒道:“李副主任可是輕易不留客的,到點下班回家陪愛人和孩子的”
“今天要我說啊,我跟招待所那邊早點準備,咱們談完了就過去”
敖雨華一邊解釋,一邊給李學武說道:“早點吃,放心喝,大家都和和美美的”。
“還是熬姐說的在理”
李學武笑著給孫主任解釋道:“我愛人管我管的嚴,十點前必須回家,哈哈哈”。
“好!”
孫主任也是痛快,見李學武真是誠心讓他們,便也是笑著點頭道:“不過咱們可得先說好,玻璃鋼的技術必須給我們廠”。
“瞧您這話說的,威脅我是吧!”
李學武笑著說道:“咱們是什么關系,是兄弟單位關系啊,到了外面就是要互相幫助的”。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孫主任笑著擺了擺手,道:“那咱們找個地方詳談?”
“請!”
李學武話里絲毫沒有答應給他們技術的意思,可又把話圓的很徹底,讓站在一旁的敖雨華都忍不住在心里給他的接待工作喝彩。
就是李學武這一頓插科打諢,不僅徹底讓對方消了怨氣,還給談判打下了很好的基礎。
都越好談完一起喝酒了,就算是李學武提出過分的要求,對方還能掀桌子不談了?
你不談,說明你不講感情了!
你要談,我不跟你講感情了!
李學武就是這么壞,反正只能是他坑別人,不能吃虧上當的主。
嘿!你還別說,這談判結果還真就照著敖雨華的猜測去了!
當招待所那邊準備好了伙食,她這邊接到消息來會議室門口等的時候,只聽見里面孫主任不忿地嚷道:“沒你們這么做生意的,合著錢都讓你們掙了唄!”
“哎,孫主任,您聽我解釋…”
“我不聽!”
孫主任的聲音很倔強,大聲嚷嚷道:“別以為我不知道,意商提供的技術是免費的,他是想讓你們的造船廠更好的為他服務!”
“現在怎么著?”
他話音里全是委屈,道:“啊,你拿著意商的技術來找我們談合作,我們不僅要出錢搞基建,還要拿錢搞設備!”
“你是屬公雞的吧!”
孫主任這話說完,還不服地補了一句:“鐵公雞,一毛不拔!”
“話怎么能這么說呢”
李學武的聲音依舊是不慌不忙,和氣有加:“沒有我們的造船廠,他們能免費提供技術嘛?”
孫主任委屈,李學武的聲音比孫主任更委屈呢。
“您就看到我們拿白來的技術誆你們投資建廠了,您怎么不說意商低成本從我們這里占便宜呢?”
李學武手扒拉著算賬:“您是搞玻璃產業的,您就看到眼巴前這玻璃鋼技術了”
“可這技術是我們用未來幾十年的低價代工合同換來的呀”。
孫主任一聽李學武的解釋,心里琢磨琢磨,好像還真是這么回事,難道自己誤會他了?
“孫主任,我能坑您嘛!”
李學武苦笑連連,就差捶胸頓足嚎啕大哭了:“咱們是什么關系啊,是兄弟單位啊!”
“您就說,我們用低價代工合同換來的生產技術,轉手變現,這事到底對不對?”
“這…”
孫主任被李學武堵在了墻角,一時語遲,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個話茬了。
玻璃廠副廠長這個時候開口說道:“李副主任,咱們正因為是兄弟單位,所以更應該互相理解,互相擔待”。
他目光有些探究地說道:“代工合同本身就是技術的一種引進形勢,我相信代工合同附加的技術成本不僅僅是玻璃鋼吧?”
“哦?”
孫主任被他這么一提醒,倒是反應了過來,看向李學武的眼神里全是戒備。
碼的,差點又被這小王吧蛋給騙了!
“您就以為交易會上只有我們一家造船廠?”
李學武面對副廠長的咄咄逼人,故意嘆氣道:“遠的不說,濱城船舶離我們又有多遠?”
“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大船廠,現在正在建的萬噸貨輪都跟下餃子的,我們拿什么跟人家比?”
“還不就是一把子力氣嘛!”
李學武無奈又悲憤地對孫主任訴苦道:“您也是知道我們李主任為人的,就好一個面兒,非要爭了這口氣不成”。
“他們比工藝,我們比造價,他們比成本,我們拼代工,您不會真的以為外貿訂單隨便撿吧?”
李學武反將了對方一軍,很是認真地講道:“實話跟您說,就換來的這玻璃鋼技術全賣了,真不夠成本的,我們也是心疼啊”。
“這買賣不做,技術永遠落后,做了就是虧本,您說怎么辦?”
在孫主任遲疑的目光中,李學武解釋道:“只能拉長線,保成本!”
“我們李主任說了,現在這單生意一定是虧了的,但只要能學技術,虧了也就認了”
“可及時止損也是我們應該做的,賣技術等于一把全虧,用技術合作,還有可能回本”
“您就說,這種便宜應該讓誰撿?”
李學武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看著孫主任示意道:“肥水還能流了外人田里去?”
“就算是虧本,那也得把這波技術分享給兄弟單位,能賺回多少算多少!”
“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我們李主任說的,不信您回頭問他!”
李學武信誓旦旦地說道:“依著我的意思,反正技術在我們手里,賣一家是賣,賣十家也是賣,大不了把全國的玻璃廠都走一邊,不信回不來本錢!”
孫主任被李學武的話徹底鎮住了,要真是如此,那這損小子還真是能干得出來這種事。
“你要是這么賣,那這技術還真就是不值錢了!”
“我們李主任也是這么說的啊!”
李學武梗了梗脖子,道:“我年輕,真上不起這個火,一心想要把這個坑拂了平啊”。
“理解,理解”
孫主任一邊應付著李學武,一邊把目光看向了幾個副廠長。
剛才說話的那位副廠長也是拿不準主意了,畢竟李學武說的這些話無從考證啊。
總不能真的去找那位外商問合同細節吧,又不能盯著軋鋼廠的賬目,看對方賺了多少。
這件事完全就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想要玻璃鋼技術,那就得付出一定的成本,否則就以這位李副主任費的這些口舌都不可能輕易答允了這邊的條件。
“李副主任,咱們聊實在的”
孫主任跟幾位副手對接過眼神,達成了一致性意見,又把目光看向了李學武。
“如果我們同意負責基建和設備,股權和人力…”
“這還用談?”
李學武手掌拍了拍桌子,問道:“咱們是什么關系啊!兄弟單位啊!兄弟單位一起干買賣,那還用談?”
孫主任真是怕了他這句話了,每次聽見都有種要上當的感覺。
“親兄弟還是要明算賬的,對吧?”
“依著我來說,那就二一添作五,兄弟單位,一家一半”
李學武很是坦然地說道:“我們別說虧,您也別說讓,咱們好商量”。
孫主任再次看了一眼其他幾位副廠長,見他們沒有意見,便站起身,同李學武握手道:“那就這么辦”。
“好”
李學武笑著說道:“咱們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