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應該帶上口罩?」
「為什么?」
景玉農看了看李學武,不理解他為啥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李學武側身請了景玉農先走,隨后邁步進入了展館。
「我怕仇家太多,遭到惡意報復」
「呵」
景玉農聽到這里才算是明白過來,李學武跟自己在這扯淡呢。
「就你做的那些事,化成灰人家都記得你,恨你入骨了」
「那您可得注意著點」
李學武走在她的身旁,笑著說道:「一會打起來不要管我,你先跑,我來殿后」。
景玉農瞅了他一眼,撇撇嘴,道:「看不出來,你還挺講義氣的」。
「其實倒也不是」
李學武目光踅摸著展館里的展位,看著站臺上的商品,嘴里卻是說道:「我是怕您在這我伸展不開」。
「是嫌我累贅吧」
景玉農難得,還真就順著李學武的俏皮話開始咯噠牙,兩人跟逛商場的兩口子似的,一邊斗著嘴,還不耽誤眼睛看。
沙器之跟在后面也撓頭,前面兩人今天這是鬧哪一出?
平日里也不見他們的關系有多好,今天的同志感情怎么就升溫了。
「這是我們廠生產的罐頭,品種主要是水果類,畢竟南方的果子多嘛」
李學武陪著景玉農走在站臺前面觀看著現場展銷的樣品。
當然了,人家不是在給他們兩個做介紹,前面還走著幾個外國佬。
自己去問,人家一看你是國人,怎么可能說實話。
只有跟在外國佬的身后裝外事人員才能聽得又多又仔細。
剛開始景玉農不愿意這么做,嫌丟人。
可跟著李學武轉了兩圈就直呼真香了。
因為對他們有所保留的展銷人員在外商面前可不會抻著,能說多全面就說多全面,恨不得來個大單。
還別說,這招雖然低氣了點,但真管用。
他們也不是公事考察,僅僅是側面了解,沒有手續的,誰搭理他們。
跟在外商的后面,三人就這么走著,一家一家的看,順手還能領取展銷單位的資料和產品介紹。
人家看他們三個跟在后面,也是領導干部的模樣,就以為是隨行監督的外事干部。
沙器之主動索要資料,人家問也不問就給了。
甚至以為他們怕外商不了解商品,或者沒有興趣,主動幫助自己宣傳產品呢。
反正李學武和景玉農也不言聲,真遇著較真的,把沙器之丟下就是了。
沙器之:「…」
食品展區真如昨天晚上陳主任所說有一千多種,一百多個類別,算上展銷單位重疊部分,真仔細看下來一天都不夠用。
景玉農和李學武也是走馬觀花,只要了解到罐頭的產地、工廠和主要生產情況就行。
想要了解具體的,看對方給出的資料就行,或者回頭跟賽琳娜協調銷售資料。
賽琳娜都快成他的商務秘書了,幫他收集資料,還得幫他打工。
兩人走走停停,不僅看了食品部,還看了紡織部和瓷器部。
景玉農瞧見布料好的,還忍不住攛掇李學武多買一些帶給家人。
李學武也是聽人勸吃飽飯的主兒,景玉農幫他選布料,他付賬,順便還送了她一條絲綢圍巾。
沙器之在后面拎包拎東西,真覺得今天這二位領導好像有事,可仔細看又不像有事,像特么兩口子!
上午十點左右,兩人在沙器之的提醒下前往展館休息區,準備會 見遠大貿易的總經理。
本來按照約定時間是十點半到,李學武三人已經提前十分鐘來這邊,沒想到對方來的更早。
「您好,李先生」
景玉農顯然是跟對方見過面了,這會兒雙方接觸,她先主動打了招呼。
「我們來晚了,有點流連忘返」
「是我們提前到了」
李先生倒是很和善,同景玉農握手過后,又在景玉農的介紹下同李學武握了握手。
「終于見到廬山真面目了,呵呵,看到貴廠的展臺效果,我是很期待同李先生見面的」。
「我也很期待與您這位李先生見面了」
李學武很巧妙地打開了雙方談話的局面,你一個李先生,我就回你一個李先生。
「哈哈哈」
李先生聽他如此說便笑了出來,嘴里直說著巧了:「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啊!」
「我要講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李學武微微一笑,很是自信地說道:「您進了國門,就是進了家門,咱們就是親人了」。
「這話我很認同」
李先生請了兩人一起坐,同時吩咐身邊人叫茶,他自己又對著李學武兩人感慨道:「我每次來內地,都有種回家的感覺」。
「希望您以后經常回家看看」
李學武是作為陪同人員隨景玉農來談業務的,自然是能不喧賓奪主,不分大小王。
三兩句話暖了氛圍,接了對方隨同人員遞過來的熱茶放在了茶幾上,便聽著景玉農同對方談話。
「我是老客了」
李先生很是健談,在景玉農問及他對內地的了解,以及與內地單位之間的合作時,他也是主動講起了他參加交易會的過往。
「我從第一屆,甚至是原本的推廣會,也就是交易會的前身,我一次都沒有落下」。
「這次是第二十屆交易會了」
李先生笑著點點頭說道:「說不定我要跑到八十屆,一百屆,甚至更遠」。
「我相信會有這么一天的」
李學武笑著插話道:「內地始終是以包容和理解的態度在同外界溝通和交流」。
「包括現在暫時出現的結構調整,也是為了更好的面向未來」。
「這一點我并不懷疑」
李先生從一開始就想點出內地當前的形勢問題,可景玉農很謹慎的沒有接茬。
但在李學武這里他聽到了一定的態度。
「我對交易會很有信心,因為無論從質量還是訂單交貨期限保障上,從來沒有遇到過問題」
「當然了」
李先生看著李學武很是認真地說道:「我們在同內地單位合作中也要不斷的學習和理解」。
「您能這么想,那實在是太好了」
景玉農接過話茬,同時還看了李學武一眼,提醒他有些話還是慎重。
其實她也清楚,這些話李學武能說,因為李學武有著另外一層身份。
但在外事交流上,包括對待港商的態度上,她還是覺得謹慎一些為好。
今天的會談自然不是沒有監督的,外事人員就坐在雙方的身后,她不保證那些人會記錄什么。
李學武倒是沒在意這個,他所說的話,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積極又向上的,怎么可能給別人留下把柄。
故意說那些,其實是想試探這位李先生的態度,釣魚還需要魚餌呢。
景玉農好像也看出他的意思了,這種情況下,魚真的咬了餌,那就是大事。
如果沒咬餌,卻表現出了 對餌料的厭惡,今天的談話也就完蛋了。
她想表現出商業和專業的態度,同對方進行一次比較誠心的溝通。
但李學武不這么覺得,只要進了內地,只要在交易會,他們就是帶著目的來的。
通過交易會,通過出口總公司進行合作,當然不會有問題。
可現在軋鋼廠是想拓寬自己的營銷渠道,增加對外經濟貿易的砝碼。
遇人不淑可還行?
要商業談判,景玉農一個人就能搞定,為啥帶著保衛組副組長來?
「飲水思源,我得誠實說」
李先生看著兩人解釋道:「遠大貿易其實是在華潤的幫助下創辦的,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進入內地從事出口貿易的」。
「遠大貿易可以說得上是第一代國貨出海的代表了」。
「聽說茅臺酒運作出海就有您的功勞,是吧」
景玉農顯然是做了功課的,對遠大貿易的過往有過一些了解。
李先生倒是很謙虛地擺了擺手,道:「只是一點建議,畢竟我是渠道商嘛」。
「國貨出海其實是個很讓人自豪的事,包括我自己在內」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我更愿意看到更多的港人使用國貨,支持國貨」。
「從琴島啤酒、雪花啤酒、茅臺酒、竹葉青酒,再到佛山海天珠江橋牌生抽王、豆豉鯪魚罐頭、火腿豬肉罐頭等等等等」
李先生很是自豪地揮著手說道:「遠大貿易一直為港城、澳城、及東南亞、世界各地區提供罐頭、糧油、糖果、餅干等類食品」。
他掰著手指頭給幾人數著他代理的國貨,或者幫助出海的國貨代表品牌。
這里面有李學武聽過的,也有沒聽過的,但從對方說話的狀態上能看得出,他是很驕傲的。
「現在遠大貿易深為港城普羅大眾所熟悉,銷售產品遍布各大超級市場、酒家以及便利店」。
「超級市場你們了解吧?」
他在講到這兒的時候,特意問了一下景玉農和李學武。
當李學武看見景玉農搖頭的時候他也搖了搖頭,表示不懂。
「就是內地以前的那種大集市,賣什么的都有,各種各樣的商品」
李先生給兩人解釋道:「只不過所有的攤位都在室內很規范的擺放和經營,這些攤位,包括經營管理都是一個商家的」。
「明白了」
景玉農微微挑了眉毛,點頭道:「就是雜貨鋪做大做全了,跟我們的大商場一樣」。
「所以叫超級市場嘛」
李先生笑著點頭道:「就是雜貨鋪,什么都賣,什么都有!」
「所以我代理的國貨能被他們所接受,面向各階層、各年齡以及各職業的港人」。
「管理模式應該是不同的」
李學武看向景玉農提醒道:「咱們是柜臺制,他們的不一定,可能更自由,更人性化」。
「正確!就是這樣的!」
李先生點了點頭道:「超級市場里的貨物都是擺放在貨架上的,任由進店客戶隨意挑選」。
「差不多」
景玉農似是而非地理解著說道:「我們的大商場里也可以隨意挑選的」。
「供給體制不同」
李學武看了景玉農一眼,提醒道:「對管理和供銷的要求也是不同的,超級市場不適合咱們的經濟體制」。
「看來李處長是對經濟很有研究的」
聽李學武談的這幾句話,李先生對他也表現出了意外的關注,連稱呼都變成了職務。
然,他有跟內地干部交流的經驗,懂得該如何表現尊重。
李學武卻是沒過分的謙虛,更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驕傲,僅僅是看了他,點頭道:「做外貿,怎么能不懂經濟」。
合作也好,溝通交流也罷,就算是對方嘴里喊著善良,背后站著同行,可李學武依舊不信任他。
該表達態度的時候就要明確表現出來,這是貿易談判的基礎。
「不知道李先生的罐頭、糧油、糖果,以及餅干等商品采購來源是?」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問道:「只做交易會的采購嘛?」
「哦?」
李先生聽見李學武把話題轉向了業務,眉頭也是一動,問道:「不知李處長的意思是?」
「渠道嘛」
李學武微微一笑,看了景玉農一眼,又對著他說道:「我們廠有意投產幾個食品廠,正在謀求渠道采購商的合作」。
景玉農聽李學武如此直白地講出來,很是異樣地看了他,隨后也把目光放在了李先生那邊,等著他的反應。
「是五豐行正在談的業務吧?」
誰承想,這位李先生還真是耳目靈光,竟然知道軋鋼廠正在談的合作內容。
他見李學武和景玉農并沒有表現出驚訝的表情,便知道確實如此了。
很是遲疑了一下,他這才問道:「貴廠同五豐行合作,在渠道采購上,還需要向外拓展嘛?」
「當然」
景玉農很會把握時機,精準地抓住了主動權,開口說道:「五豐行只拿到了我們廠的港城代理權」。
「哦?是嘛!」
李先生很是意外地看著兩人,沒想到內地也有單位能分辨出地域代理這個概念。
關鍵是人家已經在這么執行了,把港城的出口食品代理權交給了五豐行,再來找他,意味已經很清楚了。
「二位領導的意思是說…?」
「還是要看您的意思」
景玉農微微一笑,道:「畢竟工廠還在籌備計劃中,相信您已經清楚這里面的大概情況了」。
「是茅臺吧?」
李先生點了點頭,說道:「我有關注到這個消息」。
「那么,關于代理權的問題」
他看向兩人問道:「貴廠定的是什么協議?」
「五豐行是很特殊的」
李學武接過話茬,看著李先生解釋道:「相信我不說您也清楚這一點」。
「這還不包括五豐行與我廠的其他合作關系,所以并不能橫向對比」。
「我們也沒有依照五豐行的標準來確定其他代理商方案」
景玉農開口說道:「還是根據地域和代理時間來談,這樣對大家都是很合適的」。
「嗯」
李先生點了點頭,表示了認同,但在商言商,該談的條件還是要談。
「貴廠是如何確保商品出廠后不會發生串貨、亂貨的現象,或者說如何保證商品供給交付?」
「這一點我來解釋一下」
李學武看了景玉農一眼,對著李先生說道:「關于生產力的問題,內地的情況其實您也清楚,這一點我們都不需要擔心」。
「至于保供貨,我們能提供方便的運輸渠道,不包出關,但可以到港」
「商品包裝也是分地區而定的,上面會有明顯的區域表示,也會對采購商和代理商嚴格管理」
「包括您在港城也是一樣」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到港貨物非港屬商品嚴禁流入本地渠道手中,僅限貨物流轉」。
「其實這種約束力 不足以保證貨物流動,對吧?」
李先生看了看李學武,說道:「至少你們在內地,是沒有辦法影響到外面的,港城可能都到不了」。
「也不見得」
李學武搶在了景玉農的前面開口回答道:「只要有代理商舉報所在地出現其他區域代理貨物,我們就會安排人前去調查」
「問題一經查實,輕的要罰款,重的就取消其代理權,甚至做出更深層次的處罰」
「還有」
李學武強調道:「我們十分確定能保證這種制度的執行力,我們的影響力您可能想象不到」。
說著話,他點了點腳下,又道:「真要違反商業規則,觸及商業道德底線,這交易會他也就不用來了,我說的!」
聽著李學武嚴肅認真的說辭,李先生的目光微微一凝,再次審視打量了這個年輕人,在內心判斷對方話真假。
「你說的是借助五豐行的力量來執行這種監督?」
「不」
李學武認真地搖了搖頭,道:「對于我們來說,五豐行只是一個比較親密的戰略合作伙伴,但也在代理商管理序列當中」。
「呵呵有點意思」
李先生輕笑一聲,從李學武的臉上很難看出說謊的成分,可他還是不信這年輕人的話。
李學武卻是抬了抬眉毛,表現的很是自信,不怕他不相信,更不怕他不談了。
「那就先談談代理條件吧」
李先生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茶,給兩人問道:「如果我想代理貴廠澳城的經銷權,有哪些條件?」
「是這樣的」
景玉農從沙器之手中接過一份文件遞給對方,道:「上次跟您聊過之后,我們也是研究出了一份方案,請過目」。
「好,謝謝」
李先生接過文件看了起來,上面的合作方案倒是很規矩,跟港城現在普遍存在的協議差不多。
但在具體要求上還是有一些差別,比如剛才談到的串貨和亂貨等問題。
這里面是有嚴格判斷標準的,根據經銷商反饋情況,以及實際調查情況,分條分款,都有具體的處罰細則。
最輕的是罰代理押金,最重的不僅要罰沒全部代理押金,還要取消相關代理商的經銷資格,并且通報有關部門。
李先生還真是頭一次見到如此謹慎嚴肅對待經銷商的內地工廠,以往他來內地合作,多是口頭協調,或者通過出口總公司代理。
這一次真是遇到行家了,不僅有分區域代理條件,還有代理押金,并且對經銷商的罰款是體現在押金上的。
這可真是…
景玉農看著李先生皺眉,也是在心里擔憂。
李學武準備的這份代理方案她仔細研究過,可以說是對軋鋼廠極為有利的,對經銷代理單位的管理也是嚴格的。
可就是…太嚴格了一些,有點像是在管理下屬單位一般了。
對經銷渠道管控不說,還對品牌營銷做了明確的規定和限制。
第一條就是:經銷商代理商品在營銷過程中,不能出現任何詆毀、誹謗、侮辱cN的元素和目的。
更不能利用該商品制造任何與商業無關的矛盾和沖突。
第二條:經銷商不得對代理商品性能、功能、質量等情況進行虛假或者引人誤解的商業宣傳。
嚴禁夸大其詞、哄騙…
「確實很充分」
李先生剛開始時并沒有對那份很厚的文件產生異議。
可看了幾頁,又重新翻回了目錄部分,檢索相關信息,還真是在心里驚訝了一 抬起頭看了景玉農一眼,點點頭,卻并沒有像景玉農想的那樣不高興,或者動怒。
「我們廠對待所有代理商和合作單位都是一視同仁的,不存在區別對待」
「嗯,這我理解,也很認同」
李先生點點頭,對景玉農說道:「嚴格一點好,這樣大家生意都有的做,也不用去吵去說,倒是省了很多麻煩」。
他這么說著,還特意看了李學武一眼,因為他發現這位景副主任有些敏感,看了幾次這年輕人了。
難道是什么重要人物?
李先生很清楚內地的情況,一些子弟進入到工廠里工作,并且擔任重要崗位不算新鮮。
可看李學武的樣子,好像不是嬌生慣養的,倒像是接受過歷練一般。
「感謝您的理解,我們的出發點和代理經銷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創造更好的營銷環境,賣更優秀的商品」。
「嗯,關于代理費用和押金方面…」
李先生點過頭之后,從手上的文件翻開到了相關位置,提到:「是按押金和代理費綜合…」
「綜合比對計算」
景玉農開口解釋道:「所有經銷代理都需要交付一定的品牌代理押金,跟廠牌有區別」。
「哦?」
李先生放棄查看文件上的文字了,他已經看不過來了,條款太多。
「是按照品牌來區別計算的?」
「是的,這樣更公平」
景玉農點頭說道:「我們現在籌建有三個食品工廠,未來還會出現其他廠牌,所以是按照品牌代理來計算的」。
「代理費用同樣根據品牌代理區分,第一年按照計劃采購量核算代理費用」
「第二年按照上一年的采購量預核算代理費用,多退少補,不補會從押金里扣除」
「但是,押金不滿額度是不能發貨的」
景玉農也是提心吊膽地在解釋著強權一般的代理方案。
「所以」
李先生揚了揚手里的文件問道:「第一年要交押金、代理費,以及預付款?」
「不,是第一年采購期滿后核交」
景玉農看出對方臉色嚴肅了起來,也是認真地解釋道:「第一年核算采購量才能計算出第一年的代理費」。
「哦?」
李先生有些詫異這種方案,不解地問道:「如果我的公司只要了第一年的貨,第二年不交,也不再訂貨了呢?」
「那自然是沒有代理費了」
景玉農禮貌地笑了笑,沒覺得這是個漏洞。
李先生也是眨了眨眼睛,倏地一笑,道:「那押金也沒了唄?」
「是這樣的」
景玉農見對方反應過來,很是歉意地一笑,又忍不住看了李學武一眼。
李先生也是隨著她的目光看向了李學武,笑著問道:「這個方案是李處長籌劃的吧?」
「一點意見」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辦公室的同志們辛苦」。
李先生笑著點了點頭,還是覺得有趣,忍不住在文件上敲了敲,說道:「這就叫愿者上鉤啊!妙!」
「哈哈哈哈」
三人相視一眼,都笑了起來,試探了這么久,敢情都是老狐貍,跟這話聊齋呢。
「無妨無妨,這就是商場啊」
李先生笑著說道:「是好事,我能看到你們廠的嚴謹和活潑,這是我在內地其他工廠沒有看到的」。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
李學武謙虛地一笑,道:「這也是為了適應國際 貿易形勢,變通貿易手段罷了」。
「嗯,這是代表你們的能力強,信心足,思想高明啊!」
李先生抬手點了點,道:「我不在乎規矩多,規矩越多就證明越安全」。
「那這具體的數字是?」
他點了點文件上的空白,這里面關于數據一方面都是留白的,說了半天他也不知道拿下澳城經銷代理需要多少錢。
景玉農也是給出了答案:「因為我們接下來還要談其他區域的代理,所以請您確定好要談的目標」。
「談判開始,我們就要鎖定正在洽談的代理區域了,貴方在談妥相關區域前,不能談其他區域,其他代理商也不能談該區域業務」。
「厲害!」
李先生聽見她如此說,忍不住豎起一根大拇指,道:「就沖這一點,我堅信你們廠早晚要做大的」。
「感謝您的理解」
景玉農再次從沙器之的手中接過一份文件遞了過去,道:「這是我們廠的產品目錄表,在建廠和已經投產的都有標注」。
「好,好,我一定仔細看」
李先生站起身,同兩人握手道:「今日一見,當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您客氣了」
景玉農作為領導,同對方寒暄道:「希望咱們能夠達成合作,我很期待您到京城來走一走,看一看」。
「一定,一定」
李先生送了兩人幾步,雙方就此作別。
今天只是會談,不是談判,談判是要有充分的了解,是要坐在談判桌上談的。
遠大貿易要仔細調查軋鋼廠在食品廠的投入,也要做軋鋼廠的背景調查,確定合作單位的量級。
其次也是要研究已經拿到手里的經銷代理合作方案,判斷這份方案的執行能力。
最后就是挑選代理品牌進行評估,對比代理區域和具體的合作事項。
這些都需要在接下來一次談判、二次談判,或者更多次的談判中確定下來,最終簽署合作協議。
軋鋼廠這邊是從五豐行扯來了大旗,真是借了人家的雞,現在雞窩還沒壘呢,已經開始賣蛋了。
你敢信?
景玉農也不敢信,可李學武就是做到了。
不僅玩了一招借雞生蛋,他還要玩空手套白狼!
就是代理押金!
合作方案上標注了押金是可以退還給經銷代理商的,但有具體的退還要求。
你放心,這世上讓你交押金的項目,在退還的時候都比便秘費勁。
李學武根本就沒打算退過這些押金,因為這是他籌集建廠資金的渠道!
在同五豐行談判的時候,軋鋼廠是承諾負責很多基建和機械項目的。
就算是有五豐行的現金投資,可也那錢是港紙啊,真拿回內地消費?
傻子才會這么干呢!
所有經銷代理給付的押金和其他款項,都會繳存在東方時代銀行給軋鋼廠開立的戶頭上。
干啥?
干啥也不會以外匯的形式進入到內地!
要么采購機械,要么采購原材料,要么采購其他工廠需要的機械和原材料。
反正這個資金項目不能直接變現,否則就是腦袋讓驢給踢了。
工業商品出給經銷商,經銷商把錢交給東方時代銀行。
東方貿易從東方時代銀行里取錢,給軋鋼廠采購需要的物資,通過東風船務送回來。
你說有沒有點意思?
軋鋼廠把免稅進口的機械和原材料再倒手給需要的兄弟單位,換取建設物資和經營物資 用錢來衡量,但絕對不能用錢來貿易,否則哪一步都是虧的。
從休息區走出來,景玉農還是忍不住多瞟了身邊的男人幾眼,實在是為他的才華而矚目。
這樣一個又壞又有才華的人,哪個女人能不愛?
「中午一起吃飯?」
李學武看了看手上的時間,對著景玉農說道:「他們說這附近有家川菜館子,一絕」。
「算了,下午約了濱城船舶,談技術和設備引進的事」
景玉農嘴角微微扯動,看著李學武說道:「中午我就在這邊對付一口,你用車就先走,回來讓司機接我就行了」。
「還是我們留下吧,一會兒讓化工廠那邊來接我們就是了」
李學武主動幫她拉開了車門子,道:「司機送我們回來,再接您,再回招待所,再去見濱城船舶就太麻煩了」。
「那好吧」
景玉農點了點頭,邁步上了吉普車,對著關車門子的李學武說道:「祝你們下午的行程一切順利」。
「您也是」
李學武拍了拍司機的車門子,提醒他可以開車了,直到目送車輛離開,這才轉回頭。
「領導」
沙器之抬了抬眉毛,有些遲疑地問道:「您有沒有覺得景副主任態度上…嗯,怎么說呢,就是溫柔了?」
「應該是溫和吧?」
李學武糾正了他一句,拍了拍他的胳膊,帶著他往展館旁邊走,去下館子。
邊走邊解釋道:「領導嘛,都是這樣,只要你工作順利,她也就沒了嚴肅苛刻,你看著就覺得溫和了」。
「是嘛?」
沙器之歪了歪腦袋,想了一下,好像在理,又好像…嘶 「這是怎么弄的?」
賽琳娜看著有些狼狽的李學武,滿眼的詫異和不解。
「剛從化工廠回來」
李學武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白襯衫已經臟了,褲子上還有白點,是鉆廠房看機器時弄的。
他這樣,跟他一起去的白長民更不成樣子。
這個時候的廠領導真是沒得說,李學武身先士卒是為了確保自己的每一個決定的絕對正確。
而白長民不辭辛苦跟著他鉆機器下面看設備,研究生產技術,那可真就是對工作認真負責了。
兩人從中午吃了飯以后,也沒管休息不休息的,直接就去了約定好的單位拜訪。
羊城市珠江塑料制品廠、羊城塑料機械模具廠、羊城有機玻璃制品廠。
其中要屬珠江塑料制品廠的規模最大,生產能力最強。
就業務負責人介紹,他們五幾年的時候就已經根據馹本的產品樣品試制生產出了pE吹塑膜。
投產初期的設備是國產擠出機,自配牽引、卷取裝置,并生產pVc管。
現在該廠已經發展成為具有職工1千5百多人,廠房面積一萬多平方米的塑料產業重要企業。
你聽聽,一千五百多人就敢稱為重要企業,還被負責人單獨拿出來炫耀的說。
反過來再看看軋鋼廠,李學武是一聽一個不說話啊。
化工廠的副廠長白長民聽著對方的驕傲也是沒言聲,他跟李學武的意思都是一樣的。
學本事來了,不是來砸場子的!
比人數?
比廠區規模?
不說軋鋼廠擁有一萬多人的主廠區,還有三個千人以上的分廠區,單拿化工廠五六個分廠他們也比不起啊。
低調,兩人對視一眼,彼此的眼神都在說虛心使人進步 珠江塑料制品廠主要產品有漁絲、人造革、涼鞋、拖鞋、粒子料、眼鏡架、電筒、鈕扣、皂盒、梳、杯、碗發夾、衣夾、學生用尺等。
就負責人介紹,他們用的是當前比較先進的注塑機,28安士、40安士的都有,還是從意大利進口的。
李學武聽不懂這個規格所代表的含義,白長民也是一頭霧水。
兩人特意鉆到了機器下面去看了看,還從生產線上仔細觀摩了產品生產程序。
可以說…不明覺厲!
真是看不懂,李學武不算是機械專家,可也不是小白,白長民是化學領域的專家,可對塑料這個行業也只是停留在了理論研究上。
負責人很是自豪地介紹了從港城訂制的模具,又給兩人介紹了塑料面盆的生產原理。
是的,看著這么先進,這么牛嗶的設備,其實就是造塑料盆的。
你還真就別覺得塑料盆很普通,那是在后世,這個時候可不一般,反正李學武家里一直都用搪瓷盆,沒用過塑料的。
參觀完塑料盆生產線,兩人又看了塑料桶生產線,還看了塑料拖鞋的生產線。
反正轉看了一圈,李學武終于知道自己在家穿的那種塑料拖鞋是怎么制造出來的了。
一行人看塑料生產車間,看油漆、泡沫、海綿、人工橡膠生產車間,等回來的時候,身上都沒人樣了。
白加黑成了花花,一塊白,一塊黑,白襯衫黑了,黑褲子被工料染白了。
賽琳娜無奈又好笑地嗔了李學武一句,示意他趕緊回樓上換衣服去。
「日商和港商代表已經到了,不要拖太久」
「好,你先應付一下」
李學武看了會議室一眼,給沙器之示意了一個眼神,隨后便上了樓。
他是鉆機器了,可沙器之并沒有,得負責收集和整理資料。
留下沙器之配合賽琳娜照應著外商,是不放心賽琳娜一個人,也怕失了禮數。
他的行李里面有好幾套白加黑,洗個澡換身衣服也就三五分鐘的事。
剛一從房間里出來,便見著張松英在往這邊走。
「我說剛看見的是你嘛」
張松英打量了李學武,強調道:「怎么這是又要出去?」
「見幾個外商」
李學武邊走邊說道:「你不是去新亞賓館了,這么早回來?」
「看得差不多就回來了」
張松英站在原地等著李學武,等他到了身前才繼續說道:「明天的活動確定嘛,如果沒問題,我得給人家回個話」。
「沒問題」
李學武看了看手上的時間,給她說道:「李主任昨天還問起這件事呢,明天上午咱們一起過去」。
「哦,對了!」
李學武剛交代完,回頭看了張松英一眼,點了她問道:「你晚上有啥事嗎?」
「晚…晚上?」
「沒…沒有啊」
張松英很是意外地看著李學武,他好像…好像從沒有這么明目張膽地約過她呢。
這是在走廊呢,你要那啥給我個眼神我不就知道了嘛,還用這么大聲問?
「那正好」
李學武又往前走了兩步,對著她說道:「晚上我約了桂省和川省的水果經銷總公司的人吃飯,你陪我去」
「我…吃…?」
張松英看著已經下樓的李學武,話憋在嘴里,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了。
不是那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