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們是如何走到現在的”
傅林芳躺在桌子上,身上的衣服散落著,身下是寫好的、沒寫好的、寫了一半的大報。
大報上面可能還沾染著剛才兩人激烈過后的余溫,可上面的文字卻是冰冷徹骨。
房立寧也是光著身子抱著腿坐在一旁,頭深深地埋在胸口,好像是在懺悔自己剛剛的作為。
聽見傅林芳的問題,輕輕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女人,他也說不出這到底是不是愛情。
不太像,好像是瘋狂,又好像是折磨,或者稱之為掙扎。
他無法回答傅林芳的問題,就像他現在無法正視自己的所作所為。
兩人本是同學,傅林芳是班里的佼佼者,他卻是習慣于一個人坐在最后排。
房立寧做夢都沒想過能跟黃詩雯在一起,更不敢想有一天同傅林芳發生命運的糾纏。
傅林芳感受到身旁同學、同事、同命相連男人的目光,微微轉頭,將看向頭頂燈光的渙散目光聚焦到了房立寧的臉上。
她微微眨了眨眩暈的眼睛,房立寧安靜的臉色在他眼前浮現,由黑白轉為彩色,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人間一般。
“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感受不到生命在脈搏里的跳動”
“如果沒有你,我可能早就沉寂在了個人的虛幻世界中”
“如果沒有伱,我可能…”
“別說了”
房立寧再次把自己的腦袋縮了回去,就那么埋著頭,好像鵪鶉一樣,躲避現實的追究。
傅林芳看了他好一會兒,這才微微一笑,道:“你后悔了?真幸運,你還有后悔的機會”。
一邊說著,一邊坐起身子,接住了身上滑落的襯衫和小衣,就那么的慢條斯理的穿了起來。
“我沒后悔,我也沒機會后悔”
房立寧的聲音很悶,好像是從他的胸膛里迸發出來的一樣,又像是他努力掙扎著的寫照。
說完這句話他又抬起頭,看著傅林芳說道:“黃詩雯已經不搭理我了,辦公室我也回不去了,沒人理我,你覺得我還有后悔的余地?”
“這跟我沒關系”
傅林芳輕描淡寫地說道:“我都鬧不清自己如何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更理不清跟你的關系了”。
房立寧盯著傅林芳的背影看了一陣,這才嘆了一口氣說道:“我不是在怪你,走到今天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能幫你的不多”
傅林芳轉過身,看著房立寧問道:“你需要我為你做些什么?”
“不,不需要”
房立寧擺了擺手,跳下桌子,胡亂地抓了地上散落下來的白紙黑字,隨手扔在了桌子上,明早那個記不住名字的宣傳組第三人回來收拾好。
“我已經想到了對付他的辦法”
房立寧一邊提上褲子,一邊點了點傅林芳說道:“還有,包括咱們兩個轉危為安的方法”。
傅林芳扯了扯嘴角,耷拉著眼皮,轉回身去穿上了裙子,好似沒有心情或者信心去聽他的胡言亂語一般。
可房立寧不在乎這個,一邊整理著衣服,一邊絮絮叨叨地說道:“你知道嘛,晚上我去食堂打飯,他們說許立友死了”。
“誰?”
傅林芳對這個名字很陌生,她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可從房立寧嘴里說出的死亡又不是簡單的事。
房立寧系上襯衫的最后一顆紐扣,看著重新整理好衣服,像是做了一場夢似的的傅林芳說道:“就是工代的代表,代表大家去參加五月份的會議,爭安置房的那個人,后來上廠報的”。
“我想起來了”
傅林芳聽著房立寧的解釋,也想起在前兩個月鬧的很厲害的那個人,可隨后又皺眉道:“可他不是紅旗社的…?”
“對,紅旗社的元老級人物”
房立寧滿眼絕望地說道:“今天上午出的事,很麻煩,東風那邊鬧的厲害,你知道的,他是咱們廠最早的工人,也是脾氣最大的…”
傅林芳震驚地看著房立寧,嘴也是不由的長開了,卻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房立寧扭身靠坐在了桌子上,沒去管被他屁股捻碎的白紙黑字,微微低頭,惆悵地說道:“他的脾氣硬,跟他脾氣一樣硬的還有好多人,情況都很不好”。
“為什么!”
傅林芳不理解地問著房立寧,聲音甚至有些尖銳、嘶啞,好像精神崩潰了一樣。
房立寧面對她的瘋狂,神情沉悶地說道:“我只能說咱們得做好準備了,這不是能拖下去的事,相信你也不想看到這種結果”。
傅林芳只覺得自己有些眩暈,她能接受自己的文字貼在墻上,變革也好,屁話也罷,卻接受不了這些文字被賦予毀滅的力量,摧毀…
她睚眥欲裂,使勁兒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隨后瘋了似的去撕扯桌上那些已經寫好的白紙黑字。
房立寧不忍她歇斯底里,上前抱住了她,從后面拉著她離開了桌子邊,隨后搶下了她手里正在撕扯的文字。
“沒用的,沒用的,冷靜,這不怪你,你也是被逼的,聽我說,冷靜一下…”
好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樣,房立寧半蹲在地上,將跌坐在地上哭泣的傅林芳抱在了懷里,這個時候他和她都需要一個擁抱。
感受著懷里傅林芳的哭聲,房立寧也是忍不住的顫栗,他何曾想過會因為自己的原因,對他人造成這么大的傷害。
他和傅林芳一樣,都未曾想過要傷害任何人,甚至他都不懂得如何去傷害別人。
這也是他們闖下今天這個禍端的原因,因為不懂得掌控力量,就不懂得手里的力量能造成多大的傷害。
“嗚嗚嗚是我的錯,我的錯啊”
傅林芳的哭泣聲從房立寧的懷里傳出來,悶悶的,卻又帶著悔恨。
房立寧仰起頭長出了一口氣,說道:“他已經喪盡天良了,跟著他沒有出路的,他沒想過要拯救任何人,更沒想過要幫助任何人,任何人都是他上位的犧牲品”。
“嗚嗚我真傻”
傅林芳趴在房立寧的懷里,嘴里不斷地呢喃著這句話,她現在真的是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愚蠢和無知。
“我都做了什么呀!”
“是啊,咱們都走錯路了啊”
房立寧拍了拍傅林芳的后背,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他能舍得犧牲任何人,包括你我”。
說著話,扶著傅林芳的肩膀,讓她面對自己。
看著傅林芳散落在臉上的頭發,胡亂的沾著淚水,她悲傷和悔恨的表情不正是自己內心的樣子嘛。
“你我都在局中,可咱們不能坐以待斃”
房立寧微微搖著頭,表達了對命運的抗爭,堅定的目光看著傅林芳說道:“你想重新回到過去,對不對?”
“回不去了”
傅林芳哭著搖頭道:“我再也回不去了,我有想過去找李處長,他是唯一能幫助我的人,可…”
“沒用的”
房立寧不知道應不應該將這個殘忍的消息告訴傅林芳,可都已經到了現在,他必須要讓傅林芳斷了向李學武求助的念頭和希望,跟著他一起戰斗。
“今天傳來的消息,李處長要外出培訓一個月,保衛處已經交給蕭子洪副處長署理了,你找不到他的”
“他…”
傅林芳有些愣住了,她以前真的有想過去求李學武的,真的,她只是沒有機會,或者沒有信心罷了。
這…一個月?
一個月的時間,恐怕她都已經不在這個人間了。
希望破滅,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房立寧,好像他剛才說想到辦法了。
“今天廠里傳出的消息,上面可能要有大動作”
房立寧看著傅林芳解釋道:“大學習活動進入到了全面展開的階段,各個單位都要成立專門的組織來領導活動”。
說完還強調道:“是全面展開,統一領導”。
傅林芳微微皺眉,看著房立寧說道:“那就意味著…軋鋼廠里只能有一個大學習活動組織…”
“對,只能有一個”
房立寧直接坐在了地上,扶著傅林芳的肩膀道:“東風,或者紅旗,只能存在一個,或者合并”。
“不可能的”
傅林芳微微搖著頭,很是確信地說道:“紅旗和東風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從最初的結社理論就不一樣,可以說是背道而馳,怎么可能合并”。
“那就是有一條路了”
房立寧看著傅林芳說道:“不是紅旗倒下,就是東風消散,你覺得誰贏的面兒大?”
傅林芳轉頭看向房立寧,瞇著眼睛問道:“你的意思是說…?”
“對”
房立寧點了點頭,堅定地說道:“這一次咱們得選擇正確的路來走了,一條道走到黑,我可不想給他陪葬”。
傅林芳明白房立寧的意思了,坐下身子,收起腿,看著房立寧說道:“可去了東風,你能做什么,你怎么保證東風會收你,會保護你,你又怎么確認那個瘋子不會報復你”。
“或者說”
傅林芳微微皺眉,再次問道:“你怎么保證那個瘋子不會進入到你所說的那個組織呢?”
“最后一個問題的答案你已經給了我”
房立寧看著離開自己雙手的肩膀,收回手抱住了膝蓋,目光灼灼地說道:“紅旗和東風湊不到一起去,你就覺得李副廠長和王敬章能湊到一起去?”
“可是…”
傅林芳猶豫著說道:“廠里也不只是他們兩人的,還有其他領導呢”。
房立寧點頭道:“我當然不否認這個組織會有其他領導,可我能確認的是,有李副廠長,就沒有王敬章”。
說完還挑了挑眉毛,反問道:“你忘了王敬章是怎么對待楊廠長的了?廠里那些人能容得下他?”
傅林芳皺眉思考著,聽著房立寧給她解釋著前面問的那些問題。
“以你和我的能力,在東風依舊能負責宣傳工作”
房立寧看著傅林芳說道:“只不過咱們都不要幻想走到哪個位置了,能保住現在的工作,保住個人的安危就是勝利”。
“只要你和我過去,咱們的能力不需要考驗,東風應該知道咱們的實力,他們沒有拒絕的理由”
房立寧攤了攤手道:“只要東風贏了,紅旗倒了,此消彼長,王敬章完蛋,你還有什么可怕的”。
“不,他比你想象中的要可怕”
傅林芳抱著膝蓋,下巴抵在膝蓋上說道:“他是個瘋子”。
“我承認,他是個瘋子”
房立寧狠聲道:“那咱們就給他來個大的,讓他身敗名裂,永遠沉淪地獄”。
傅林芳抬起頭看向對面的房立寧,這一刻她覺得自己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而是同房立寧一樣,心中都帶著魔鬼賜予的仇恨和復仇的沖動。
“你別哭了,哭的我直難受”
老彪子今天穿的很正式,上衣是一件流行款條紋訓練衫,典型的治安大隊商店貨。
下身是一條飛行褲,也是一監所出品,腳上蹬著一雙回力帆布鞋,妥妥的時尚小青年。
就這一身兒,哪怕是擱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那魅力也能加十倍。
不能說讓社會妹妹們倒貼吧,但也都能看得出他的闊綽和鈔能力。
可就是穿在李文彪身上,你會發現有的時候時尚拯救不了一個人與生俱來的獨特氣質。
有點類似于郭先生穿大牌,毀人又毀己。
可你又不得不服的是,他有能力一天換一套的穿,一周都能不重樣。
家住東城美女最多的學校對面,整個一大四合院,平時不是騎著自行車就是開著小汽車。
只有當你看到這些的時候才能體會到那句名言:當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他一定會給你留下一扇窗。
老彪子的顏值和身材就是那扇門,關的死死的,可上帝這個沒心沒肺的老混蛋又給他開了一個比特么門還大的窗戶。
世界太特么不公平了。
更不公平的是,就在這小子的宅院門口,還有一個長相秀美的姑娘哭泣著。
如果不是就坐在大門口,光天化日之下,那個矮粗胖又是哄人的語氣,這不就是一英雄救美的好背景板嘛,只等哪位少俠出手相救了。
學校門口其實熱鬧的很,胡同又沒多寬,學校又沒課,出來進去的人多,看著這邊的人也多。
有男青年憤憤不平地瞪著眼,啐了一口唾沫,只嘆息人心不古,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有了解情況的,都在跟同學們分享好女怕纏郎的戀愛經驗,講述一個死不要臉、恬不知恥、毫無底線的胖子是如何每天等在他們學校門口跟校花碰瓷的。
他們也看見了,認出坐在對面四合院門口門當上捂著臉哭的那個就是他們學校大二戲曲表演班的校花麥慶蘭。
而這位麥同學之所以很“聞名”,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她爸和她媽都是學校里的教授,還是京劇表演藝術家。
當然了,這個年代能叫藝術家的不稀奇,尤其是梨園行當,這在當代就是主流文藝。
這個年代歌曲和電影并不是主流藝術,歌曲更是以傳唱民間小調,以及有宣傳目的為主的一種藝術形式。
電影就更不是了,這玩意兒才發展多少年啊,電影的傳播有很高的成本運作,更多的用于宣傳和普世藝術。
戲劇就不一樣了,高雅、獨特,重要的是可觀賞的藝術價值高,具體體現在票價上,以前梅先生的場子,可都是論大洋賣票的。
你在后世看見京劇表演藝術家覺得很稀罕,這個時候一抓一大把。
你有傳承,你有名氣,你有高超的技藝,你能帶班子成角賣藝,誰不能啊!
就可著京城來看,又有哪個能當教授的沒有點能力,那個時代走出來的人,沒有兩把刷子的,可沒有轉行的機會,多半是要餓死的。
麥慶蘭的父母就是這樣的人,舊時代隨著班子走,出過名,有過錢,也給組織捐過錢,支持過正義。
可這并不能改變他們是教師,是落后級階,是藝人,家里富庶的背景出身。
所以他們是有原罪的,不可辯解的,也不能抵抗的。
麥慶蘭跟李文彪說的就是這個,而李文彪跟李學武說的也是這個事。
麥慶蘭的父母被揪走過兩次了,無論是精神上,還是身體上,都留下了深深的創傷,聽說下周還要突擊他們,這不慌了腳嘛。
她一個還在上學的姑娘能有什么辦法,無非就是求遍所有能求的人,就連李文彪這個往日里瞧不上眼的丑八怪都問到了。
要是以往,李文彪敢接近她身邊半米,她一定會問:“你又是哪塊小餅干?”
這個丑八怪雖然穿得好,有小車,住大宅,可她們家也不是小門小戶的,她爹媽以前唱戲賺下來的足夠她衣食無憂。
可你說怪不怪,人生就像在跟她過不去一樣,又好像是在折磨她。
以往家里有錢、學校有勢的她現在倒是落難了,以往來家里奉承的那些父親母親的學生們不來了,要來也是鬧事來。
可就是這個丑八怪依舊每天早上來看自己,自己給他一個眼神,他都會欣喜若狂,眉飛色舞。
當自己失落無助的時候,也是這個丑八怪小心翼翼地接近自己,說著安慰的話。
不知道是徹底的失望了,還是逼到絕路了,麥慶蘭第一次正視這個丑八怪,問了他是不是喜歡自己。
這丑八怪差點把他自己下巴嚇掉地上,連連擺手說沒有,很怕冒犯了自己一樣。
可麥慶蘭知道,對方如果不是喜歡自己,那學校門口的幾個月偶遇難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她對自己的顏值很有信心,也對這個丑八怪的身份抱有一絲希望。
學校里的人沒人能救她們家了,以前巴結她的,追求她的都躲著她,覺得她是個災星,是不干凈的人。
所以麥慶蘭沒法了,她對著丑八怪說了,只要能救她父母,她就愿意跟對方處對象。
本以為又是一次失落和后悔,可這丑八怪卻是點頭答應了下來,還說盡量幫忙,卻不要她的報恩。
這算什么?
麥慶蘭從小學戲,戲曲里的陽春白雪和黃鐘大呂她學過,可忘恩負義和裱子無情她更是了解的透徹。
似是這胖子的做法古來有之,少年慕艾,青春年少,又有哪個人能拒絕得了自己的回報。
真就讓她遇到絕世好男人了?
可老天也太不公平了些,真就如戲曲里的一般,難道這個世上長得好的男人都是壞蛋?
偏偏一個不求自己以身相許值得托付的又是個丑八怪!
今天周日,再不解決父母的問題,下周說不定她爸媽真的要出事。
而唯一答應會幫她的胖子早早的就在這等她了,問起父母的事,他說人一會兒到,可她等的心急,坐在門當上想著家里事和自己的事就開始落淚。
聽著胖子的安慰,麥慶蘭抬起頭淚眼婆娑地問道:“你找的人到底靠不靠譜?”
“靠譜,絕對靠譜”
李文彪猶豫著拿了手里的手絹要給對方擦眼淚,可又怕唐突了佳人,不知道該不該伸手。
麥慶蘭看了胖子一眼,伸手奪過手絹自己擦了眼淚,道:“你說,你找的啥關系?學校里的一定不管用,我都求遍了”。
“不是學校里的,我哪認識你們學校里的人啊”
李文彪尷尬地說道:“我要是認識你們領導,還不早就認識你…”
后面的話沒說完,被麥慶蘭的眼神逼了回去,不過還是扯了扯嘴角保證道:“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絕對能辦到”。
“我答應你的也能辦到”
好像跟對方斗氣似的,又好像在嘲諷對方盯著這些事怕她賴賬一般,麥慶蘭回了一句。
轉眼看了看校門處,那些同學的目光她當然看得清楚,可她現在沒精力在乎這個,她關心的是父母安危。
看了胡同兩邊沒有任何來人的跡象,她又轉頭看向胖子問道:“你就不能說實話?到底找了誰”。
說完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手指著胖子道:“你要是敢騙我,耽誤了我爸媽的事,我跟你沒完!”
“嘶你能不能冷靜冷靜,這才幾點啊”
李文彪示意了院里道:“約好了九點鐘的,要不咱們進去等吧,老跟這算什么事啊”
“我不去”
麥慶蘭瞥了一眼院里,覺得這胖子也不是什么好人,瞪著胖子道:“想讓我進門,你先把我說的要求做到再說吧!”
“你拿我當啥人了”
李文彪也是無奈,擺擺手說道:“好好好,咱們就蹲在門口等,你愿意讓別人看熱鬧我也無所謂”。
麥慶蘭不理會胖子的激將法,就坐在石鼓門當上一邊同胖子等著,一邊想著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她跟這胖子雖然才接觸沒幾天,可認識的時間不短了,就憑借每天早上堅持和自己偶遇的艮勁,她也知道問不出來啥。
可你要說讓她放棄胖子去找別的辦法,她是沒有轍的,但凡能想到轍的,也不會跟這個胖子費勁了。
時間來到九點,太陽都透過門廳照著門檻子上了,可還沒見來人。
面對麥慶蘭懷疑的目光,李文彪腦門上都見汗了。
“我出去看看,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示意了麥慶蘭一句,壓住了對方的急火,李文彪晃悠著到了胡同中間,往路口瞧了瞧。
可胡同口那邊不時來往的只有學生們,還有今天放假出來轉悠的街坊,可沒見著武哥的小汽車。
“胖子!你…”
看見胖子著急的神情,麥慶蘭知道人沒來,急的跳了起來。
可還沒等她的話喊完呢,卻是只見胖子著急的臉上又有了欣喜的表情。
“滴滴”
一陣汽車鳴笛聲,驅散了胡同路上的行人,卻是在大宅門口停下了車。
一個小年輕的直接從駕駛位上站了起來,指著路中間的胖子笑罵道:“哪來的死胖子,不要命了,訛人選個好死的地方去!”
李文彪扯了扯嘴角,沒搭理這個混蛋,繞過車頭到了副駕駛這邊,看著李學武下車,干笑著說道:“武哥,你可到了”。
“不是九點嘛?”
李學武抬起手看了看手表,挑眉示意給了老彪子看。
李文彪沒看手表,而是指了指去停車后正打量麥慶蘭的顧延,問道:“他怎么來了?”
還沒等李學武回答呢,顧延笑著走過來拍了拍老彪子的肩膀道:“沒想到‘好漢無好妻,賴漢娶個嬌滴滴’這話是真的啊!”
“去去去你跟這湊什么熱鬧啊!”
老彪子很不耐煩地甩開武哥這煩人小舅子的手,眼神不自覺地看向了門口站著的麥慶蘭。
麥慶蘭這會兒也有些愣神,她是想過這胖子有點能耐的,卻是沒想過他有這樣的朋友。
只是這些朋友能處理好自己父母的問題?
不是她懷疑這倆人的背景,畢竟能開著吉普車就不算是普通人,可你要說這么年輕的兩個人來處理父母的事,是不是有點不靠譜了。
要說這胖子找一個四十多歲的,哪怕是三十多的她都有些信心,可看著駕駛位上跳下來的就是個混不吝,倒是有點背景的樣子。
而副駕駛上下來的是什么人?
疤瘌臉,蛤蟆鏡,白襯衫,黑西褲,腳上還是黑皮鞋,看那三七分梳的能讓蚊子劈叉的頭發,這特么是哪來的痞大爺。
早先四九城里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少爺就是這副模樣,還得是行伍之中的少爺,不然都不能有這副彪悍的身材和氣質。
說實話,麥慶蘭現在還沒哭,完全就是被眼前這個疤臉男嚇住了。
“先辦事,一會兒還要去打靶”
李學武指了指門口臺階上站著的姑娘,對著老彪子問道:“就是她?”
“啊?!我給你介紹”
老彪子沒在跟顧延斗雞眼,帶著李學武往門口走了,同時給麥慶蘭介紹道:“這是我哥,你叫武哥”。
說完看著麥慶蘭懷疑的眼神,絲毫沒有打招呼的意思,他又急忙給李學武介紹道:“這是我…我一個朋友,叫麥慶蘭,就是我跟你說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不過眉頭卻是挑了挑,摘下蛤蟆鏡示意了臺階上走下來看著他的姑娘,對老彪子問道:“你不是說給你對象辦事嘛”
說完又好笑似的打量了這個眼圈紅著的姑娘,是有種我見猶憐的氣質。
“武哥,你聽我給你解釋…”
老彪子見武哥這么說又嘰咕眼睛拉著李學武要解釋。
可李學武沒回應他,而是耷拉著眼皮道:“咱哥們可得把丑話說在前面,給自家兄弟辦事怎么都行,可要是你玩深情余恨那一套,我可不想搭理你”。
“武哥”
老彪子剛想再解釋,卻只見麥慶蘭伸出手拉住了他,自己站在了李學武的面前。
“他深情,我定不會讓他余恨”
麥慶蘭認真地看著李學武說道:“只要我父母平安,今天周日,明天領證都行”。
“噗咳咳”
正靠坐在車上拿著水壺喝水的顧延被這姑娘的“豪言壯語”給嗆著了,面對三人望過來的眼神擺了擺手,笑著讓他們繼續。
李文彪恨死這個混蛋了,武哥結婚的時候他自然就認識了這小子,而隨后在武哥家里也跟這小子見過面。
正經事不干,扯閑蛋倒是一絕,跟俱樂部那邊玩的飛起,賬都記在武哥的名下,純純的敗家子。
李學武卻是沒搭理他倆,挑眉打量了這姑娘,點點頭說道:“行,那就明天領證”。
“武哥”
老彪子現在死的心都有了,一個顧延就夠鬧騰的了,這會兒武哥怎么也開始不著調了。
啥呀就結婚啊,他這條件結婚這么早不白瞎了嘛,得傷了多少少女的心啊 麥慶蘭聽見李學武這么說,眉毛一挑就要說話,可李學武卻是擺了擺手,問道:“我還有事長話短說”。
說完也不給麥慶蘭問話的機會,直接開口問道:“你爸媽都是教授對吧?”
“對!”
麥慶蘭點頭確認,剛想解釋,卻又被李學武打斷了:“現在的形勢你懂,不能安排繼續在學校上班你能接受嗎?”
這話倒是麥慶蘭沒有想過的,她一心想要解決父母的身份危險問題,卻是沒想過問題解決了,還能不能上班的問題。
李學武給她時間思考,從兜里掏出香煙點著了,剩下的扔給了車上的顧延。
麥慶蘭皺眉說道:“學校校長都沒了,老師也都沒了,還上什么班”。
說完抬起頭看著李學武問道:“你的意思是問題解決了,我爸媽就不能留在學校了是吧?”
“不是你問我而是我問你”
李學武沒回答她的話,用捏著香煙的手點了點她,道:“明確告訴我,不能在這里上班了,能不能接受”。
麥慶蘭皺眉看了看李學武,想了想,在胖子的目光注視下點了點頭,道:“能接受”。
她其實還想問一問的,能不能問題解決,還能繼續在這上班的。
可現實是,不僅僅這個疤臉男人不想回答她的問題,學校里也沒有課可以上了,大家都在學校滯留,這場變革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結束。
保命要緊。
她聽到的,已經有很多學校里的老師出事了,有被處理的,也有自己忍受不住羞辱的,反正很嚇人。
她爸媽的個性都不是要強的,這兩次下來已經是經受不住,要是再來,恐怕真的要家破人亡了。
面前男人給她的選擇她現在才明白,要工作還是要命。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他們的問題會不會影響到你個人?”
“我?會!”
麥慶蘭的腦子一直在旋轉,試圖努力跟上這男人的思維,她很明確地說道:“我已經因為我爸媽的身份而遭到批評和孤立了,如果…”
她的話沒說完,李學武已經點了頭,表示明白她后面的話了,不用再說。
“最后一個問題”
李學武使勁兒抽了一口煙,吹了煙霧后問道:“你確定明天就去跟這胖子領證結婚是吧?”
麥慶蘭愣住了,這跟處理父母的問題很相關嘛?還是他怕自己后悔賴賬。
不是!
不是第一個問題,而是第二個,父母已經影響了她,父母的問題解決辦法絕對不是常規性的,一定也會連累到她,那就意味著自己要從學校里出來了。
什么意思?
那就是退學,或者躲起來,等風過去,這人問的是這個意思,跟胖子結婚,可不就是躲風的意思嘛。
她是學生,因為她身份的問題,管她的組織是學校,是學校里的那些人。
可如果她結婚了呢?
管她的人是街道,上班了才重新進入組織的懷抱,所以就是要主動脫離這種危險。
麥慶蘭猶豫了,嘴張了又張,如何都舍不得說出自己要離開學校的決定。
李學武耷拉著眼皮繼續抽煙,不在乎等她這一會兒。
老彪子站在一旁有些著急,拉了拉麥慶蘭說道:“不要有顧慮,感情上的事怎么能兒戲呢,我真沒有想過要跟你結婚的,我幫你也不是為了…”
麥慶蘭沒理會喋喋不休解釋的胖子,而是看了一眼疤臉男,以及坐在車上看熱鬧的司機,她知道自己能選擇的機會只有這一次。
疤臉男的話簡潔直接,像是能辦事的,她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如何,但她知道自己父母的命今天必須保住,她的大學就同父母的工作一樣,暫時沒有考慮的必要了。
所以,麥慶蘭轉頭看向了還在解釋感情不能著急的胖子,打斷道:“胖子,你認真告訴我,你會對我好嗎?”
“啊?!”
李文彪愣住了,茫然地看著麥慶蘭,不知道她為啥這么問,他對哪個漂亮姑娘不夠好啊!
“我…”
他剛要說話,坐在車上的顧延笑著起哄道:“呦,胖子,你還有這福氣呢”
“閉嘴吧你”
李文彪瞪了對方一眼,隨后看向麥慶蘭說道:“你是知道我的,我…我什么文化,也沒上過大學,我…”
提到學歷,他真的有些自卑,看著麥慶蘭磕巴地說道:“我只上過小學,初中…我初中…我長的也不好…”。
李學武和顧延使勁忍著笑,聽著大兄弟的真情告白,這個時候老彪子顯得很真誠,臉都紅了。
麥慶蘭卻是仔細地打量了這個胖子,使勁地打量著,努力想象自己未來的感情生活。
李文彪自卑地說道:“我沒文化,沒長相,沒好的家庭背景,我只是個回收站的經理,我除了有這處宅子,有車子,有些錢,什么也不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麥慶蘭有些愣神,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這胖子的話了。
落魄屌絲碰瓷男轉身竟是霸道男總裁?
什么特么狗血小劇場文風!
李學武也發現這姑娘無語了,低著頭拍了拍大胸弟的肩膀,低聲提醒道:“記住了,以后不能這么說話,小心會被人家打死的!”
不理會李文彪的驚訝,對著麥慶蘭問道:“你爸媽在家?”
這話李學武以前經常問別的姑娘,順溜的很。
“在家”
麥慶蘭看了一眼還沒回答自己的胖子,解釋道:“不過校工委的人在看著他們,算是軟禁了”。
李學武點了點頭,抬手示意了門口的吉普車說道:“上車,帶路,去你家”。
“可是,他們好多人在那邊呢”
麥慶蘭雖然能感受到李學武的兇悍氣質,可總覺得兩個人,不,算上胖子也才三個人。
這不是三個人對幾個人的問題,她是要解決她爸媽的組織身份問題,不是去野蠻的搶人。
李學武卻只是點點頭,已經跨步上了車,沒搭理她的話。
看著胖子關好了宅院的大門,示意她也上車,那自信的模樣讓她嘆了一口氣,只能跟著上了車。
吉普車被顧延開的很溜,打著方向盤就拐上了胡同的路,絲毫沒有理會對面那些好奇的學生們。
這些小崽子們看著這么牛氣的吉普車也是扯了扯嘴角,又回去了。
這個時候誰特么都牛,小崽子也知道誰能欺負,誰不能欺負,開吉普車的不知道根底千萬不要亂起哄。
麥慶蘭坐在吉普車后座,使勁把著前座椅,她真怕被甩下去,這胖子好繼承自己家里的遺產。
好在前面這不著調的司機還有點兒溜兒,經過一連串的七拐八拐,在她要暈車的前一秒終于停在了她們家的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