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仗人勢的東西!」
「憑什么他們就能坐軟臥!」
「我爸還是副廠級呢!」
李學武一上火車就見著聶小光站在車廂里叫罵著。
列車員是不會過來的,這邊是軋鋼廠的掛載列車,除非是用餐時間,否則都不會開中間的過道門。
通勤列車坐著的都是軋鋼廠的職工,他們惹不起,也犯不上來平這邊的事。
倒是燒鍋爐的老師傅要勸勸聶小光,可這小子已經急了眼,他爹拉著他都不服不忿的。
「我就是要說!」
「我就是要說!」
聶小光被他爸拉著,被鍋爐工攔著,可還是一攛掇一攛掇的蹦高罵街:「我艸李懷德祖宗!」
「你們就是捧臭腳的,慣會迎高踩低,以前見著我爸你們怎么不敢…」
聶成林明顯的身體不是很好,拉著兒子的時候都覺得費勁。
這會兒見兒子鬧騰,額頭都被急出了汗。
周六晚上下的通知,周一就得坐通勤車離開京城北上。
效率這么高,可見李懷德是有多么的煩他了,更說明軋鋼廠內部正在完成肅清原班子成員的影響工作。
聶小光不放心父親,非要送到營城看看,這不就跟著上了車。
買票?
不可能的,他都敢艸李懷德八輩祖宗了,誰敢跟他要票錢。
這通勤車得是需要往返的職工憑借證件登車的,可有時候對于攜帶家屬這件事大多數是閉一只眼的。
聶成林的情況更是特殊,沒人會阻礙他的家人送行,更不會給他為難。
倒是聶小光年輕氣盛,見給他爸安排的位置不是軟臥包廂,而是木頭硬座,立馬就火了。
他爹以前出差,哪次不是軟臥伺候啊,這一次還不是寒蟬他們嘛。
說好聽的叫下放去勞動,不好聽的就是流放了。
這尼瑪去營城勞動都夠寒磣的了,可從早上一進軋鋼廠的大門,聶小光就覺得哪哪都不對。
這股火終于在火車上發泄了出來,讓通勤車內的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可就是在他吵鬧的時候,目光掃過,卻發現李學武帶著人站在軟臥包廂門口看著他。
車內鴉雀無聲,尤其是面對李學武的那種陰冷眼神,更是讓好些人選擇了躲避。
剛才還拔著脖子看熱鬧的,一個個的都縮回了脖子,裝沒看見。
鍋爐工自然認識李學武,發現車廂里的變化,在心里嘆了一口氣,轉身往車廂前面去了。
沒人攔著聶小光了,他這會兒倒也不鬧騰了,讓聶成林也有了個喘氣的機會。
「你鬧騰什么!大家坐得我就坐不得?!」
聶成林訓斥著兒子道:「坐在哪,享受什么待遇,那都是由工作性質決定的,不是身份決定的!」
聶小光明顯不認同他爹的這個理論,這話也就騙騙小孩子吧!
從來只見廠領導在軟臥,可沒見著過職工有去軟臥的。
什么特么工作性質,他們睡的覺就重要,職工睡的就不重要?
全是狗屁!
這話他心里不服氣可以,別人說他早就罵回去了。
但這話是他爹說的,如何都得聽著。
李學武瞥了他一眼,轉身給外事部門以及彭曉力示意,安排海鮮總公司以及安德魯等人先去軟臥包廂。
張長明和安德魯剛才看了幾眼熱鬧,這會兒見沒事了,便也是顧著李學武的面子,沒說什么,跟著往里面去了。
等客人都上了 車,列車員關了車廂門以后,李學武這才走到硬座席這邊。
「聶廠,坐今天這班車啊?」
看著爺倆都坐在了座位上,李學武先是給聶成林打了個招呼,隨即看了看聶小光。
聶成林滿臉無奈地點了點頭,道:「給你添麻煩了」。
「哪里的話」
李學武笑了笑,給聶小光點頭道:「送你爸去營城?」
說完也不等對方回答,道:「聶廠身體不好,不應該這么安排的」。
就在聶小光微微瞪了眼睛,有些驚訝,以及車里其他人偷偷往這邊瞄的時候。
李學武又繼續說道:「是管委會那邊工作疏忽了,我的責任,請聶廠去我那鋪位休息吧,反正晚飯前就到了,我又不需要臥鋪」。
「這怎么能行」
聶成林皺眉瞪了一眼兒子,隨即給李學武說道:「看見是有客人的,趕緊忙你的去吧,我在這挺好的」。
說著又示意了自己兒子,道:「甭搭理他,年輕氣盛,不知好歹」。
「年輕人嘛」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不氣盛還叫年輕人?」
聶小光一反常態的,面對李學武的和顏悅色,他倒是不會說話了。
他可以對李懷德這樣的老銀幣破口大罵,也可以對趨炎附勢之輩罵大街,唯獨對于李學武,他是一個字都不敢亂評價的。
他爹親口承認的,是得了人家照顧了,他自己進了保衛處,全身而退,那也是被李學武帶進了辦公室。
換一個地方試一試,還不得先扒層皮再說啊!
李學武請了兩次,見聶成林實在是不愿意,便簡單說了一下一起去營城的這兩撥客人的身份。
不像是工作匯報,可話語里卻是帶著尊重,更讓聶小光如坐針氈了。
他就怕李學武這樣的人,明明知道對方是個狠人,卻偏偏要一副和善的表情對著你。
尤其是李學武的這份尊重和客氣,更是讓車廂里的氣氛得到了最大的緩和。
大家雖然還在關注著這邊,可沒人再討論聶家父子的情況了。
李學武拍了拍聶小光的肩膀,手就按在上面,對著聶成林輕聲發出了邀請:「中午還得請您出面,咱們一起簡單吃頓飯」。
有了前面的客氣和尊重,聶成林現在也不好顧忌自己的身份,又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了。
李學武笑了笑,招呼一聲便往后面去了。
這車廂就是個小江湖,軟臥又能代表了什么,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李學武是真心想要讓出自己座位的。
一方面是對于老同志的尊重,一方面也是顧全軋鋼廠的顏面,最后就是做給車廂里的通勤職工看的。
可不是讓職工們覺得他優秀,他謙讓,他有風度,而是不想讓職工們寒心。
今日之聶成林,論起所有,無外乎是思想出了「問題」,跟他以前做的貢獻是沒有關系的。
同車廂里一眾廠職工一樣,大家都是為這個集體做了應有的貢獻。
如果連聶副廠長都沒辦法在這種大環境下保全自己,那他們又該如何看到形勢下的未來。
李學武在搞商業談判的時候就像是個女干詐的小人,可那是商業屬性決定的,跟他本人品質沒有關系。
交朋友李學武可從來沒侵害過誰的利益,互相開玩笑,玩鬧那都是正常的。
對于工作中的同事,或者維護集體的利益,甚至是包容和照顧具體的某個人,李學武可從來都不含糊。
今天是對聶成林,可也不僅僅是對聶成林。
做人還是要有點底線和原則的。
火車上的飯菜有多糟糕,不用過多的敘述。
從后世往前推,都是一個艸樣,今天掛載的列車不是關系戶,李學武又沒時間提前去餐車。
所以等餐車把伙食推過來的時候,李學武就知道安德魯白特么期待了。
這老家伙嘴里還給他講了意大利的火車上都會提供什么什么。
面包是有的,但特么這也叫面包?!
安德魯拿著饅頭一樣的東西發出了靈魂拷問,反正李學武是回答不上來的。
張長明也是特么壞,剛才還一個勁兒地夸獎內地火車上的伙食是多么的好,不比意大利的差。
兩個人就餐前的這段時間還交流了一下對于美食的看法。
尤其是互相都有點民族榮譽感,就火車美食還掰頭了一下。
結果呢,張長明知道不用期待的,可安德魯當真的。
就算特么不如意大利一點,可也不用差這么多吧!
李學武真的邀請了聶成林過來一起吃的,席間大家都在說笑話,倒是沒說工作的事。
可能就是因為如此,聶成林的臉色倒是好一些,也沒太在意車廂里的目光。
張長明看著安德魯難受,很講究地拿出了自己帶的酒,給所有人都滿上了,共同舉了杯子。
伙食的味道不咋好,可勝在氛圍不錯,大家的情緒都有了些許變化。
張長明年輕但是很能喝,他說坐火車會不舒服,只要喝酒就沒事,能睡一路。
中午飯吃飽喝足他便先走一步去車廂里倒覺了。
一起來的總務處長白西元喝的也有點多,拉著眾人要打撲克。
安德魯帶了一個助理和一個工程師,也都饒有興趣地想要參與進來。
最后是外事人員考慮到影響,把他們請去了軟臥車廂玩。
所以飯桌上到最后,就剩下李學武和聶成林了。
招手叫了彭曉力,讓他去找了聶小光。
等兩人回來,李學武拿了酒瓶給聶小光點了一杯,對他示意了一下,道:「我跟你爸都還沒吃完,簡單對付一口,可以吧?」
「沒您說的那么嬌氣」
聶小光看了一眼父親,拿了桌上的酒一口悶了。
跟彭曉力一起坐下后,看著李學武誠懇地說道:「李處長,您是個好人,我記住了」。
「說的什么話」
聶成林瞪了兒子一眼,不滿他的態度。
在年輕人看來這是一種肯定,也是一種尊敬,可在職場上不是這樣的。
李學武跟他坐在一起,兩人又是同事關系,聶小光不該這么大咧咧的說這個。
就算是李學武也一樣的年輕,可職務和地位已經把年齡給沖淡掉了。
換個人坐在這里,如果是徐斯年那樣的年齡,聶小光這么說合適嘛?
好人,只存在于幼稚和年輕人的嘴里,對于他們這樣的人算是一種…不合適的認定。
李學武倒是沒怎么在意,笑著看了一眼正在喝酒的聶成林,又給聶小光拿了一個饅頭。
「你十幾了?」
「過了年十七」
聶小光接了饅頭,也不嫌棄剩菜剩飯,就這么吃了起來。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十七歲,好年齡的,我十七歲的時候已經進部隊了」。
「我知道」
聶小光抬起頭,目光定在了李學武的臉上,道:「您是英雄」。
「呵呵」
李學武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了桌上的飯菜,
讓他吃。
「就這么一會兒,你給我貼了兩個標簽了,一會兒是好人,一會兒是英雄的」
在聶小光抬起頭想要解釋的時候,李學武卻是說道:「可見在你的心里,就是我這樣接觸不多的人也是復雜的,對吧?」
聶小光手里拿著饅頭,愣愣地看著李學武,不知道這話是啥意思。
李學武在他的心里是個什么樣的人,這他還真沒仔細想過。
不過對方這么說,好像還真是有一些道理的,人是復雜的嗎?
聶成林嘬了一口酒,眼神微微一瞇,也在聽著李學武的話。
「看你茫然的表情就知道了,你對我的了解僅限于傳言,對吧?」
李學武繼續說道:「所以你覺得傳言可信嗎?」
「你聽到的、你看到的,就一定是真實的嘛?」
聶小光張了張嘴,嘴里的饅頭都忘了嚼,好像被點了定身穴位一般。
「所以,在不是充分了解一個人的情況下,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好人的,我是英雄的?」
李學武笑著用手指點了點他手里的饅頭問道:「就因為這個?」
問完又收回手指點了點自己臉上的疤,問道:「還是因為這個?」
見他愣在哪里,李學武坐直了身子,道:「我要跟你說,給你饅頭是哄你幫我做壞事,我臉上的疤瘌是搶別人東西被打的,你信不信?」
聶小光的腦袋宕機了,如果再說的形象一點,腦袋頂上都開始冒煙了。
當然不是他腦袋里面有CPU燒了,而是出了太多的汗,車廂里又熱,蒸騰了起來。
出汗,是被李學武嚇的,也是被這些匪夷所思的問題為難的。
「吃飯」
聶成林怕自己兒子那核桃仁大小的腦仁再被李學武的問題給問爆炸了,用手點了點兒子的手,叫醒了他。
這算是一個教訓吧,自己兒子生性純良,性格沖動,包括對人情冷暖的認知上。
要說玩心眼子,他們這些老家伙都玩不過李學武,更何況是他的兒子了。
今天見著李學武給兒子上課,他沒有出言打斷,就是為了給兒子一個教訓。
不要覺得什么人都是好人,可李學武今天的表現,絕對是個好人,他說的。
聶小光被父親提醒回過了神,看了看手里的饅頭,再看了看李學武的臉,道:「謝謝李處長」。
「客氣什么」
李學武微微一笑,示意他繼續吃飯,嘴里繼續說道:「給你說這些,是因為我以前跟你的性格很像」。
「吃了很多虧?」
聶小光問了一句,又看了一眼父親,這話還是父親經常說的呢。
李學武不置可否,端起酒杯同聶成林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
聶小光若有所思地啃著饅頭,好一會兒才抬起頭問道:「我見有洋鬼…」
他的話說了一半,自己都覺得不對了,又改口道:「有外國人在,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盒盒盒」
李學武輕笑出聲,喝了杯中酒,看了他道:「你還在乎這個?」
相比于去鋼城,到營城的路更遠一些,火車到站時都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徐斯年很客氣,親自帶著人和車來接站。
跟軋鋼廠和煉鋼廠不同,造船廠內部雖然也鋪設了鐵路,可只能通貨車。
這邊的火車也不會為了他們這兩車廂的人單獨跑一趟。
以李學武同張長明等人出來的時候,火車站門口停了好幾臺大卡車。
這當然不是給李學武他么乘坐的,就算是再窮,也不能用卡車接總廠領導啊。
更何況今天來的客人里不僅有大客戶,還有外商。
李學武一行人是乘坐幾臺吉普車和轎車組成的車隊提前離開的。
也許是在火車上被他消了氣,長了見識,聶小光陪著他爸坐卡車也沒尥蹶子。
沒工作的時候,李學武可以跟年輕人扯一會兒蛋,可有工作的時候不行。
現在可不是發揚風格的時候,軟臥車廂可以讓,但工作不能讓。
現在他是以軋鋼廠對外貿易和工業項目負責人的身份在招待客人,該有小汽車的待遇。
上車的時候,徐斯年故意拉著他上了一臺車。
「電話里說不清楚,現在怎么個情況啊!」
徐斯年往后看了一眼,車都出火車站了,后面的卡車隊伍還沒跟上來,可李學武知道他說的是誰了。
「什么什么情況?」
李學武故作不知地問了一句,隨后也跟著往后面看了一眼。
徐斯年無語地看著李學武,心想,咱們特么是許久沒見了,可也不是幾十年沒見!
誰還不知道誰的啊!
裝什么裝!
「聶…聶副廠長啊!」
徐斯年不敢跟他浪費時間,直接挑明了問道:「怎么把他安排到營城了?!」
「這你問誰呢?」
李學武反問道:「你覺得我現在到了可以插手組織業務的時候了嗎?」
「唉」
徐斯年嘆了一口氣,愁眉苦臉地說道:「這不是坑我嘛!」
他其實也明白,這件事李學武根本不知道的,知道了早告訴他了。
就憑兩人之間的關系和交情,一個聶成林而已,不至于專門坑他。
可聶成林去哪不好,偏偏來營城,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
不對!
是聶成林一定會在這里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他該怎么跟廠里交代啊。
別說李懷德會義正嚴詞的怪罪他,廠里職工也會覺得是他故意害了聶成林的。
他在李懷德那里是得不著好的,別人會亂猜,可他清楚自己不是李懷德的人。
這是一個大坑啊,到時候兩頭都得不著好,說不定還得他背這個鍋。
李懷德!我艸你大爺!
「怎么辦?」
徐斯年沉重的表情看著李學武,問道:「我得怎么安排他?」
「該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唄」
車里雖然有些黑,可李學武依舊能感受到身邊徐斯年的壓力。
知道他現在就是一只驚弓之鳥,也不逗他,直言道:「不是要搞基礎建設和工業建設嘛,讓他下基層帶隊伍去」。
「他那身體…哦!」
剛說了一句,徐斯年便懂了,在機關里,沒人會在意聶成林的身體,這里可沒有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
但是在基層勞動現場不一樣,工人們更加的淳樸,也更加的善良。
至少不會讓聶成林遭受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傷害。
車內昏暗,可徐斯年還是深深地看了李學武一眼,這人還怪好的嘞 確實,不只是聶成林自己清楚,看得懂的人都明白李學武的這個建議。
真下了基層,真去了勞動隊伍中,聶成林基本上不會出現心理上的傷害。
就算是身體上勞動造成損傷,這也是不可避免的,李學武保不了他,更不會保他。
他不是慈善家,更不是時代拯救者,沒那么多的善良隨意施舍。
徐斯年如釋重負,靠在了座位上,想了一會,見快要到廠區了,又問道:「這兩撥客人怎么個招待法兒?」
「到你這兒了,你問我?」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問道:「有啥當地特色的嗎?」
「特色的?」
徐斯年聽見這話瞬間秒懂,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機和秘書,拉了李學武的胳膊湊在一起低聲說道:「城里有那個…不過都是…」
「嗯」
介紹完,他又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道:「畢竟是小地方,不是很特色」。
「什么玩意」
李學武看著他,擠眉瞪眼地低聲罵道:「我問的是這個特色嘛!」
「思想齷齪!」
「你來營城學壞了你!品格大大地壞掉了你!」
李學武義正辭嚴地指責徐斯年,最后還來了一句:「聽你說的這么熟悉,你一定沒少去!」
「放屁!我可沒去過!」
徐斯年這會兒也是正人君子的模樣,信誓旦旦地解釋道:「是我一個朋友告訴我的!」
見李學武嘖舌依舊不信,還笑話他,便瞪眼珠子道:「我是誰啊,你還不了解我的為人!」
說著話一拍胸脯,正色道:「就算是迫不得已,我也是那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哎呦呦白蓮花啊!」
李學武嘲諷道:「你特么要是白蓮花,我就是大圣人!」
說完還不忘再給對方一個狠的:「你為人清白,出淤泥而不染,純潔,正直!孩子都不是你的對吧!」
「滾蛋!」
徐斯年見著前面司機和秘書都快憋不住笑了,趕緊一嘰咕眼睛,示意了前面道:「眼瞅著到地方了,我可就準備了飯菜,你要是不說,可就這安排了!」
「我是要睡覺的,明天事情多」
李學武先是把自己摘出來了,又掰著手指頭說道:「意大利那幾個不行,外事部的跟著呢,吃完消停的去睡覺」。
「至于海產總公司這些人嘛」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副總張長明這人出身很好,年輕,潔身自好,你不用管他」。
「倒是總務處的那位白西元挺不是個玩意兒的」
說到這里,他拍了拍徐斯年的膝蓋,道:「你可以跟那位白處長多交流交流,吃完飯出去轉一轉,他,也問一問其他人」。
這玩意懂得都懂,還用人告訴?
如果真是需要人告訴的,也不能帶,小白最容易說走嘴。
不要覺得這個年代一片太平,那種地方就消失不見的。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只要是有貧富差距和經濟需要的,屢禁不止。
農村還好說,村頭放個屁,全村都知道,可城里不一樣。
徐斯年為啥敢借著李學武的故意問話直接提出這一點,說起來還真是為了工作。
造船廠緊趕慢趕的,主體工程是完工了,可剩下的工作實在是難捱。
京城那邊都冷了,你說營城這邊有多冷。
李學武反正已經穿了厚棉褲、厚棉襖,外面還罩了呢子大衣。
不是怕冷,這是對冬天必須有的尊重!
項目考察調研,自古以來都是這么個意思,尤其是沒有單位最上面領導帶隊的情況下,出差都是為了啥啊。
徐斯年知道自己的準備不足,所以只能從其他地方下功夫。
尤其是造船廠特別需要這些訂單的時候,他更是得為全 廠的職工和未來負責。
「張長明和外商我來負責招待,多了也就是跳個舞啥的,沒什么」
李學武拍了拍徐斯年,道:「今晚就辛苦你走一趟,帶他們體驗體驗你說的那個淤泥」。
「不過有一點啊,注意!」
說完這個,李學武又點了點他,道:「不要太過分的,你知道我是正經人,最見不得這個了!」
徐斯年:「…」
「武哥!早!」
「武哥!早!」
李學武正在洗臉,聽見招呼聲擺了擺手,對進屋的老彪子和全永成招呼道:「自己兄弟,客氣什么」。
早上醒來,李學武還正迷糊著,門衛室來電話,說是有訪客。
彭曉力去聽的電話,給李學武匯報了一下,便去大門口接的他們。
也許是知道一些領導的關系,彭曉力給兩人泡了茶,端了洗臉盆便出去了。
李學武走到沙發邊上坐了,打量了兩人一眼,笑著問道:「什么時候到的?冷吧」。
「還行,穿的多」
老彪子嘿嘿一笑,示意了身上的翻毛皮大衣,解釋道:「昨晚半夜上的火車,出站就來這了,算計著正好」。
「呵呵好像胖了」
李學武看了老彪子,也看了老四,點頭道:「看來東北的伙食養人呢」。
「嘿嘿,肚子大,吃的多」
老四在李學武這里還是有些放不開,都是老彪子在說。
李學武問了問他們的生活怎么樣,又提到了麥慶蘭的父母,轉達了一份思念。
老彪子像是匯報工作似的,給李學武談了談來東北后的生活。
這匯報生活其實也就是匯報工作,說著說著,自然而然的就跑偏了。
青年俱樂部、碼頭、城市貿易、與吉城建立地域聯系、同軋鋼廠的貿易項目對接,以及周亞梅正在搞的人事管理,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
期間也就是彭曉力來送早點的時候停頓了一下,李學武示意兩人邊吃邊說。
「人事這邊確實出現了一些問題」
老彪子面色嚴肅地說道:「船上有搞小團體的,有收工作安排費的,還有吃人頭費的」。
他這么說著,臉色是有些難堪的,畢竟問題的出現可不是一天兩天的。
在他這里出現他過意不去,可真查出來,是從他三舅那個時候開始的,他這心里更是不得勁了。
出來的時候他就想了好半天,猶豫到底要不要把這些問題說給武哥聽。
周亞梅那邊充分尊重他的意見,他不說,她也不會提,悄悄的處理了就是。
可兄弟之間做生意,最忌諱的就是這種問題,所以他也是猶豫再三,還是說了。
李學武的表現倒是很平靜,見著大胸弟望向自己的眼神笑了笑,說道:「知道了,處理了就好」。
「這…您要是怨就怨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李學武便擺了擺斷道:「我是很在意的,可我不會批評三舅」。
「知道為什么嗎?」
李學武放下手里的筷子,看著他講到:「萬事開頭難,三舅在鋼城打江山,錯也就錯在精力有限了」
「問題既然已經出了,咱們有解決問題的能力,也有彌補漏洞的意識,這就是很好的」
「創業初期,什么問題都會出現」
李學武安慰他道:「大浪淘沙,上船的人你也不知道都是個什么德行,總有幾個調皮搗蛋的」。
「那就扔海里算了」
老彪子也許是來鋼城以后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動手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狠,說話辦事都表現出了一股子狠厲。
李學武卻是上眼皮一耷拉,微微搖頭道:「沒必要,講清楚,清退掉就是了」。
說完看著大胸弟叮囑道:「你不是執法者,也不是審判者,小心做事,和氣生財」。
「是」
老彪子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聽勸,尤其是聽李學武的勸。
小時候他也有叛逆的時候,跟李學武也耍過兩回,不過在李學武的「諄諄教誨」之下,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真正的理解了武哥的拳頭比他硬的道理。
聽話,辦事,只有聽話的人才有機會辦事呢。
老彪子此來不僅僅是匯報工作的,還想問問上次交代給他的任務。
啥要接觸本地勢力,本地勢力還不夠,還得去沿海地區結識這樣的人?
李學武從軋鋼廠在鋼城的戰略布局開始給他講起,一五一十地告訴他接下來的計劃。
軋鋼廠慢慢的會在鋼城建設一個大型的,綜合性的生產基地,營城造船廠都是為它服務的。
以前關東在這里都能吃那么飽,如果有商品出口海外又是個什么情況?
就算是李學武不安排人做,慢慢的也會有人搞這個的。
你看大慶,那石油管道養活了多少油耗子。
你敢說國人不會做這種無本買賣?
結合營城造船廠的造船計劃,未來的鋼城大有可為呢。
李學武告訴老彪子,讓他要有長期在鋼城工作的心理準備。
一旦軋鋼廠在鋼城的工業生產基地建設起來了,這里面會催生出一批又一批的海上馬車夫。
馬車夫是永遠賺不到大錢的,因為他們要賣命。
李學武一方面要老彪子賺家電經銷的錢,一方面要他賺賣船的錢,然后再賺帶回來那些貨的錢。
一魚三吃,唯獨不吃賣命錢。
這叫敬畏生命,甘于奉獻!
老彪子眼珠子亮晶晶的,看向李學武的目光中充滿了崇拜,這特么就是念書的好處啊!
有學問的人坐著說話就把錢賺了,還是三份!
沒學問的人累死累活的哪里有條件敬畏生命和無私奉獻啊,說不定還得把命搭里。
還是得念書啊!
「您放心,只要有需要,我就是鋼城人了!」
老彪子表態道:「麥慶蘭跟著周姐在忙活,也算是學點東西,等有了孩子,我就把丈人和丈母娘接過來,照顧她」。
「是好事」
李學武點頭表示了同意,就像大胸弟跟他坦誠一樣,他也是沒想著防著老彪子。
「工作再忙,也不能影響到家庭生活,連家庭都照顧不好,我怎么相信你能照顧好事業」。
特別叮囑了一句,李學武再次把話題放在了工作上。
主要還是海事訓練這方面,以前張萬河組織著,現在人走了,工作不能丟下。
老彪子搞管理還行,對訓練也是不大明白的。
李學武給他指了一點,那就是海事訓練不能停,沿海城市有很多海事學校,可以搞委培合作嘛。
最好是從海上部隊退伍和轉業人員里找一些個可靠的當帶教師傅。
李學武也是來了營城才想到的,他沒有這方面的資源,等回京是要聯系一下的。
丈人那邊可以問問,齊耀武這邊也可以問一問,誰還沒個朋友呢。
不過鋼城的工作是老彪子在主持,李學武也幫不了他多少,他必須得自立。
「讓老 四頂上去」
老彪子早有打算的,開口道:「我跟老四商量過了,得有個人上船,腳不能不沾地」。
「嗯,有道理的」
李學武看向全永成,問道:「吃得了這份辛苦?」
「沒問題武哥」
全永成認真地說道:「過了年我就十七了,啥都能干,您放心吧」。
「還是太小了」
李學武想了想,給老彪子說道:「還是得找人教,以前那些老船長現在都在跑船,帶教的周期太長了,還有限制性」。
「那就找學校」
老彪子點點頭說道:「反正現在都荒了,老師們也得吃飯不是!」
「去別瞎說」
李學武點了他一句,道:「這叫變革鍛煉,學以致用!」
「跟學校聯系,可以安排學生和老師過去實習和勞動,讓他們親身體會大海嘛」。
「對對對」
老彪子嘿笑道:「還是你的這個說法好聽,那啥正確!」
「少拍馬屁多學習!」
李學武瞪了他一眼,道:「就你這不學無術的樣子,早晚叫人笑話了」。
「我都無所謂啊」
老彪子爽朗地笑道:「我這輩子算是完犢子了,等以后我有了兒子不要隨我就行,得隨他媽,他媽有文化!」
李學武好笑地看著他,道:「最后一句像罵人的了」
李學武只陪著老彪子兩人吃了頓早飯,他上午有工作,忙,老彪子也是一樣。
兄弟天各一方,都有了自己的事業,各顧各的一攤兒呢。
所以吃了早飯,兩人便匆匆的離開了,要趕上午的火車回去,家里是離不開人的。
李學武送了大胸弟回來,才見著張長明和安德普帶著人下樓。
張長明的精神狀態還挺好的,就是他后面跟著的那幾個蔫頭耷腦的,瞧著像是丟了魂似的。
看樣子是遇著禁YU系大姐了 哎呀臥hao!
太有勁兒了!
hao市我得了!
在京城看生產基地,為的是開展海產品深加工合作。
在營城看造船基地,為的是開展漁船采購與訂制合作。
兩個單位不在同一個城市,資源、背景、關系等等,都有很大的制約和限制。
海產總公司無法提供不可取代的技術支持,唯獨在原材料一項上有些發言權。
可在商言商,雙方合作是以互利互惠為基礎的,他們只能保障海產品的充分供應以及相對低廉的成本價格。
軋鋼廠以此為基礎,李學武也表示,能談的就是軋鋼廠會保證回饋其他貿易商品,以及漁船的制造和價格優惠。
雙方都在互相釣魚和拉扯,李學武真有心把對方拉下水,對方卻很是猶豫,不想沾這個關系。
商業嘛,拉扯嘛,跟處對象是一回事,李學武是老手了,兩個領域他都精通!
一行人先是看了造船廠的基礎建設,看了工人的精神面貌。
從船塢到設計室,再到漁船項目部,眾人看了一圈,最后徐斯年組織了一場有設計師參與的座談會。
李學武先一步對設計師提出了幾個主要問題,也都是張長明和安德魯比較關系的。
大家都在熱烈地討論著,唯獨白西元和海產總公司幾個辦公室人員在打哈欠。
昨晚戰況激烈,鏖戰數個小時…不可能的,真數個小時,人都在殯儀館了。
但夜戰八方還是有的,他 們也很不服氣呢,所以…今晚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