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談妥相應事宜,各自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李懷德重新確定了對李學武的信心,以及李學武用聯合企業鞏固了他同景玉農之間脆弱的合作關系。
收獲了一個年利潤超千萬的項目,徹底穩固了他在管委會的地位和權利。
景玉農得到了李懷德支持,不用再擔心內耗問題,可以借著汽車工業的項目恢復聯合企業的籌備和經營。
而李學武呢,一是正式完成造船廠的布局,二是正式完成汽車制造廠的布局,三是緩和了同景玉農的關系,并且把她掛在了李懷德的戰車上。
現在軋鋼廠進入到了李懷德時代,李學武不想自己推他上位,再與他背道而馳。
還是那句話,兩人合則兩利,分則兩害,李懷德絕對是這個時期用來頂在前面最好的選擇。
“海洋,這…進去多長時間了?”
“有一會兒了,張主任,您要不去我屋里坐會兒?”
栗海洋被張國祁問了兩次,笑著打了一個哈哈,他就是知道李處長他們進去多長時間了也不會跟對方說的。
張國祁也知道這小子的奸猾,不過李主任對他信任的很,點了點他,只能給了一個壞笑威脅他。
而栗海洋全然未覺的模樣,面對他詢問的話全給了個不知道的答案。
有人告訴他的,李學武是同景副廠長一起進的領導辦公室。
這“好兄弟”李學武回來了,他正踅摸找機會“偶遇”呢,沒想到對方真的奔領導這邊來了。
手插在褲子口袋里,臉上帶著微笑,一轉身就耷拉下臉來。
嘛的!小兔崽子,等著瞧!
而栗海洋站在李懷德辦公室門口,看著張國祁的背影也是瞇起了眼睛。
這位張主任有些太過于心急了呀還沒當上廠辦主任呢,就開始插手廠辦的事了。
關鍵是,針對李副處長問的那些問題,到底是什么意思?
栗海洋當然不是李學武的人,更跟李學武私下里沒有什么親密關系。
但是,栗海洋跟了李懷德這么長時間,相當清楚廠里的這些干部在李懷德這里的地位排名。
張國祁不懷好意的問題,直接讓栗海洋警覺了起來。
就這幾斤幾兩,也想試試李副處長的能耐?
別到時候栽了跟頭再連累了自己!
所以當發現張國祁的話音不對時,栗海洋便裝起了糊涂,
他當然知道張國祁看出來了,看出他是在糊弄對方了,可他不怕。
給領導當秘書,首要的服務對象不是下面這些人,而是領導。
根據領導的喜好,再看在領導這里的地位,只要他本身不出錯,就不怕張國祁給自己穿小鞋。
要論跟領導的關系遠近,栗海洋不給他敲邊鼓都不錯了。
看著張國祁下了樓,栗海洋這才翻了一個大白眼,轉頭面向走廊窗外。
他心里嘀咕道:一個特么只會搞人、搞事、搞活動,且行為下作、目光短淺的狗,怎么跟一個隨時能拿得出上千萬大項目,同各位廠領導坐而論道、談笑風生的人比。
這就是差距!
真以為做的那些腌臜事就沒人知道了?
這場活動大家都受到了損失,好處都特么讓這幾個人給得了去。
單就屬張國祁跳的最歡,廠里人恨不著身后的人,可都盯著站在前面的張國祁呢。
栗海洋叼了一支煙,撇了撇嘴,跟機關里其他人一樣,面上哼哼哈哈,實際上都很瞧不起張國祁做的事。
“嚓”
他也是剛點上煙,就聽身后辦公室門響了,李副處長和景副廠長笑著從里面走了出來。
“你一回來自己忙不算,還得帶著我們跟著你忙,呵呵”
李懷德正微笑著送了兩人到門口,點了點李學武說道:“我是想你培訓辛苦,休息些日子的,可軋鋼廠的機遇就擺在眼前,伱是咱們廠青年干部的一桿旗,只能是辛苦你了”。
“軋鋼廠是我家,奮斗靠大家”
李學武同李懷德握了握手,微笑著說道:“要說辛苦,兩位領導都辛苦,可別嫌我折騰人”。
李懷德大笑著,同景玉農也是點了點頭,顯然剛才談的很是融洽。
景玉農也微笑著同李懷德握了握手,好像有些象征意味似的,說道:“那就讓我們共同努力”。
李學武走的時候也是請了景玉農先走,笑著拍了拍跟自己微笑著的栗海洋的胳膊,這才跟著往樓下走去。
栗海洋看了一眼李學武的背影,跟著領導進了辦公室,看著領導臉色很好,便開玩笑地說道:“要是業務干部都如李副處長這么有能力就好了”
“快得了吧”
李懷德輕笑著點了點栗海洋,笑著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是看我輕松兩天,想給我找事做是吧,哈哈哈”。
栗海洋一邊收拾著茶幾上的文件,一邊笑道:“我看您樂在其中啊”。
“哎”
李懷德坐回到了辦公桌后面,接了栗海洋遞過來的幾份文件,都是李學武剛才留下的。
看著文件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厚厚的頁碼,就沖李學武這份認真勁兒,他也得重視起來啊。
敲了敲手里的文件,對著還在收拾的栗海洋似是感慨地說道:“就像你說的,如果廠里的業務干部都如李學武同志這般,哪怕是一半呢,我就是累,也是心甘情愿啊”。
“那是又是外匯又是千萬大項目的,這樣的干部可不好找”
栗海洋收拾好了茶具,又收拾起了李學武留在這邊的工具箱樣品。
手里叮叮當當的,他擺弄著這些工具也挺喜歡的額,示意了李主任說道:“這些工具哪個車間沒有,誰家還沒有個錛鑿斧鋸的,我怎么就想不到用這玩意賺錢呢!”
看著栗海洋苦惱的模樣,李懷德笑著說道:“這是兩種思維,你是覺得這些東西生活中常見,想著這東西怎么賺錢,而他是先想著怎么賺錢立項,再去發覺生活中常見的東西”。
栗海洋不明覺厲地點了點頭,挑眉問道:“那…李副處長是個賺錢的好手了?”
“呵你呀”
李懷德有些責備的語氣點了點他,隨后較為正式地說道:“他這個人你細品就會不難發現,其實他是個很傲氣的人”。
“傲氣?”
栗海洋疑惑道:“我怎么覺得這些處級領導干部里,就屬李副處長為人和氣呢”
“我說的是為人!”
李懷德強調道:“他對人和善,辦事認真,精干果決,卻又公私分明,這不是傲氣是什么?”
說著話拿了筆筒里面的鉛筆點了點栗海洋,隨后說道:“他的傲氣不允許他目光無人,所以你看到的是謙虛有禮”。
“他的傲氣更不允許他貪財好色,所以你說他能賺錢是真的,但他只是在做工作”
“所以啊”
李懷德低著頭,用鉛筆點著文件上的文字一行一行的瀏覽,嘴里說道:“人有傲氣并不是一件壞事,反而說明他有骨氣,有正氣”。
“明白了領導”
栗海洋笑著說道:“還是您看人的眼光獨到,我就看不到這些,只能學著了”。
“呵呵”
李懷德輕笑一聲,沒再說什么,而栗海洋也收拾好工具箱,推著出了辦公室。
他很有選擇性的忘了說張國祁來找過,想要匯報工作的事。
沒看都要到中午飯點兒了嘛,匯報什么工作,耽誤了領導吃飯怎么辦。
耽誤領導就是等于耽誤他,領導不去吃飯,他怎么去!
所以大中午的找領導匯報工作的人都該死!——
“嘿呦想死老哥我了”
張國祁在樓下“偶遇”李學武,離老遠兒便笑著主動伸出了手。
李學武也是笑著握住了張國祁的手,說道:“張主任,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遍長安花啊!哈哈哈!”
“比不了你老弟,再披戎裝,何其威風啊”
張國祁笑著打量了李學武,說道:“尤其是在領導這里,又是獨當一面,老哥我都羨慕的很啊!”
李學武的眼皮微微一跳,笑瞇瞇地看了看張國祁,說道:“要說獨當一面,這得說您吧?”
說著話示意了樓上道:“剛才領導可還說要給你加加擔子呢,你可別逗我啊”。
“哦?是嘛呵呵呵”
張國祁笑呵呵的,好像沒在意似的,挑眉道:“可不是說老哥跟你要人情啊,你這人太厚道了,也就是遇著我了”
“哦,這怎么話兒說的?”
李學武掏出香煙遞給他,給他點上以后問道:“是出啥事了嗎?”
“嘿差點出大事!”
張國祁看了一眼周圍,見沒人這才說道:“你們院里是不是有個叫劉光天的孫子!?”
李學武眉毛一跳,點頭道:“是有這么個人,他爸也是咱們廠的,就住我們家對門”。
張國祁撇了撇嘴,問道:“你是不是得罪過他?”
“沒有啊”
李學武故作疑惑地說道:“張主任,到底怎么了?有話您直說啊給我弄的好緊張”
就是要你緊張!
不說的緊張怎么記我的人情,不記我的人情怎么還你的人情!
張國祁想了,李學武拉自己一把,自己救李學武全家一命,算是兩清了。
說不得還得是李學武欠自己一些呢。
“要不說你這人太厚道呢!總這么下去哪行啊,當誰都是好人!”
張國祁還教訓了李學武兩句,隨后才解釋道:“丫的不知道怎么混進工糾隊了,還特么進了青年會,跟我舉報你們家出身有問題,還說你家里有好多不義之財…”
他是一邊說著,一邊看著李學武的臉色,但凡李學武露出一分慌亂來,他都會揪住了。
被人關心和驅使的感覺實在不好,被人拉扯和照顧的感覺也不太舒服,總覺得欠人家的,低人一等似的。
所以他現在重新支棱起來了,趕緊想著把這份人情還了,省的惦記著。
尤其是李學武這人,忒危險,老讓他惦記著算怎么回事啊。
李學武微微一愣神,隨即好笑地說道:“我們家?出身不好?還有不義之財?呵呵”
輕笑著,李學武上下打量了張國祁一眼,道:“您不會也覺得我們家有問題吧?”
“呸!瞎了他的狗眼!”
剛才還跟李學武學著文縐縐呢,這會兒就露了相了,張國祁撇著嘴說道:“他也不想想,你結婚的時候我可不就在現場嘛,你家啥情況我還能不了解?”
說完拍了拍李學武的肩膀,寬慰道:“行了,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人我收拾了,攆回去車零件了,說這個就是提醒你一下,可別啥人都當好的”。
“得嘞”
李學武笑著說道:“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都在心里了”。
張國祁故作大方地擺了擺手,道:“得了,有時間找個地方坐一坐,咱哥們好久沒說話了”。
說完示意了樓上,道:“我這正想著跟領導匯報工作呢,不說了,回頭再聊”。
“好的張主任”
李學武笑呵呵地目送了張國祁進了主辦公樓大廳,隨后轉過身子往保衛樓走去。
隨著腳步的邁動,李學武的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最后轉為陰沉。
而頭頂的天空也好似有了感應似的,剛才還晴空萬里的,這會兒太陽卻是被云彩籠罩,灑下一邊陰翳。
“跟你們科長說一下,到我這來一趟”
李學武進了大廳,見著保衛科的人招呼了一聲,隨即便上了樓。
等回到辦公室,先是讓沙器之幫自己要了鋼城的電話,自己則是攏著手里的文件。
等電話接通,李學武接過來說道:“領導,我是學武”。
董文學知道李學武回來了,煉駐辦的人一直都有跟鋼城聯系。
現在有了無線電通訊系統,鋼城煉鋼廠和京城軋鋼廠之間的工作通訊變得很方便了。
當然了,這都只能是文字傳輸,似是即時溝通這種工作需要,還得是通過電話聯系。
先是跟董文學簡單匯報了一下今天上午開會的結果,以及會后同李懷德和景玉農溝通的情況。
造船廠的工作實際上還是董文學負責,京城到營城的距離可比不上鋼城到營城的距離。
再一個,造船廠算是煉鋼廠和軋鋼廠的一個延伸型下游工廠,無論是從管理上,還是從材料供應上,都受限制。
即便是定了徐斯年去接廠長的班,但從現在開始到完成收購,再到船廠正式運營,怎么都得到年底了。
董文學還有時間來進行布局,造船廠的地緣優勢,以及所屬工業種類,更方便煉鋼廠鉗制。
李學武在介紹會議結果的同時,也講了這邊幾位領導的意見,話里帶出了軋鋼廠這邊大洗牌過后的形勢。
董文學聽得懂,了解過后聲音低沉著介紹了鋼城目前的情況。
因為上個月的瘋狂,各單位和部門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混亂,尤其是軋鋼廠這邊的形勢緊張,造成了軋鋼廠領導層對分廠情況的擔憂。
這種擔憂必然會造成一些干部和關系的緊張,從董文學的話里話外能聽得出來,楊宗芳以及其他幾位副廠長都有各自的心思。
李學武對這一情況并不意外,上次會議結束后,他就發現煉鋼廠在京城的這幾個人不大對勁。
而后同董文學詳談過,隨著形勢的變化,這些人背后力量和態度的改變,勢必會影響他在煉鋼廠的工作和影響。
董文學雖然早有防范,但難免的要為大學習的活動而分心。
他是煉鋼廠的一把手,比之楊鳳山處境還要困難,若不是帶去的都是軋鋼廠一系干部,恐怕真的要出事。
京城的風吹到鋼城已經變了味兒,就算是從上面吹到軋鋼廠都會變,這么遠的距離,不出變故才怪了。
面對其他幾位副廠長的立場變化,對煉鋼廠權利的掌控出現危機,董文學也在電話里表示了擔憂。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這件事還得分兩步走,回頭我跟許寧談一下,揪出幾個典型來狠錘一下”。
“這個月下旬”
李學武抬起頭看韓雅婷進了屋,擺了擺手,示意她坐,自己則是翻開了文件,跟董文學說道:“二十四號,周三,我同李副廠長去一趟鋼城”。
合上文件放到一邊,目光微冷,語氣低沉地說道:“先看特種鋼材和合金鋼的冶煉情況,再考察工業生產的情況,李副廠長比較重視貿易和生產項目,尤其是五金商品和汽車工業”。
說了這些情況,李學武這才又提到了剛才的事:“到時候請李副廠長就鋼城管委會的工作情況進行考察,相信情況會有些好轉”。
董文學聽著電話里的匯報,叮囑道:“汽車工業項目盡快安排人來協調廠房的建設問題,馬上入秋了,封凍前完工為好”。
“還有”
董文學在電話的最后談到了鍕工生產的問題,包括機械設備、廠區建設、配套設施等情況。
上個月李學武同李正風談完,便安排廠里與輕兵所完成了對接,輕兵所的人已經北上指導煉鋼廠工業區完成對生產車間建設以及設備的采購工作。
現在看來,輕兵所在鋼城的工作進展很順利,有望年前實現生產。
當然了,李正風這邊也在準備與總裝商談武器采購的事,到時候還得請人過去考察和實地檢驗。
武器生產可跟兵工鏟生產是兩碼事,后者隨時都能談,也用不著看生產工廠,武器不行。
李學武想要拿到采購合同,就得走正規的手續,除了從輕兵所獲得一份生產許可證以外,他得跟總裝搭上線,保證在鋼城的鍕工廠名正言順。
確定完具體的細節過后,李學武撂下了電話,示意韓雅婷稍等,又把電話叫到了讜委樓那邊。
“喂?薛書記,我是李學武”
李學武拿著電話接通了薛直夫,隨后笑著說道:“這不是剛回來嘛,急著跟您匯報工作呢”。
“好,好”
“那就約在下午兩點”
“好的”
李學武笑著約好了時間,放下電話后,這才看向了韓雅婷。
“有個事交給你去辦”
“是”
韓雅婷知道李學武再次叫自己上樓一定是有事的,尤其是現在的語氣,這件事還是比較緊要的。
李學武微微皺眉,手里拿著的鋼筆輕輕敲了敲桌面,看著韓雅婷問道:“五月份開始,我讓你做的治安問題監控調查你一直都在做吧?”
韓雅婷一愣,這份調查別看名字很繞,可實際上就是監視軋鋼廠大學習活動的開展情況,以及涉及到人。
“是,一直都有調查和記錄”
韓雅婷很是明確地說道:“包括組織和個人,都有建立調查檔案”。
“嗯”
李學武皺著的眉頭抬了抬,說道:“最近大學習活動進入到了平穩階段,保衛科的工作放緩,但咱們的人不能放緩,之前沒時間辦的案子,現在可以辦了”。
說著話點了點文件,問道:“我怎么聽說青年會的人又是搶,又是挖的,這里面有沒有特殊情況”。
韓雅婷抬了抬眼眸,輕聲問道:“領導,您是說…?”
“嗯”
李學武點了點頭說道:“對大學習活動咱們不管,但是有些人借著活動的名義斂財,這就是在挑戰咱們的底線了”。
“是…從哪一方面入手?”
韓雅婷現在很明確李學武要交給她的任務了,可總不能翻青年會的后賬吧,這牽扯太大了。
李學武點了點電話的方向,道:“跟紀監合作,一起辦這件事,重點就放在…帶頭的人身上”。
(凸凸)
韓雅婷目光一凜,沒想到領導是要查張國祁。
這可真是…真是個大事情!
先不說傳言中的,領導跟這位張主任的關系,翻臉就不認人啊!
單就說現在如日中天張主任,可有傳言說他馬上要接廠辦的工作呢。
擔任廠辦主任,就是正處,她怎么也想不到領導一回來就對這樣的人動手呢。
關鍵是,她負責這項針對大學習活動的調查,深知這個青年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查了張國祁,這后面的…
當然了,后面的問題自然不需要她來管,既然領導已經下命令了,而且還是聯合紀監來辦這個案子,她自然聽命。
李學武嚴肅了表情,叮囑韓雅婷道:“這件事由你來主持,等我同紀監那邊協調完,兩方合作辦案,要快速、準確、秘密地進行”。
“明白”
韓雅婷肅然應聲道:“不出手則以,出手必然一擊斃命”。
“好,去吧”
李學武點了點頭,送了韓雅婷離開。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沙器之也跟著走了進來,一邊收拾著文件,一邊輕聲匯報道:“張主任鋒芒畢露,最近亮眼的很”。
看著領導低頭批文件不說話,沙器之似是隨意地說道:“李主任的車換成了伏爾加M24,他的車也換成了跟您一樣的212吉普車,就連公文包都掏噔著跟您相似的帶著,呵呵”
一邊說著,一邊輕聲笑著搖了搖頭,顯然他剛才站在門口,聽見了屋里李學武同韓雅婷說的話了。
李學武沒接這個話茬兒,抬手點了點身邊的文件,道:“找個合適的時間,約一下市里民正口,咱們訓練場的牌子得辦一下”。
“好的”
沙器之翻了翻筆記本,一邊記錄,一邊問道:“領導,約衛戍區那邊嗎?”
“不用”
李學武低頭說道:“我自己就是特么衛戍的干部,約個屁,到時候直接從衛三團打報告上去”。
“哦,對了!”
簽完名字,李學武抬起頭對沙器之叮囑道:“把訓練場聯合單位以前做的那份合作書都找出來,最好帶公章的,到時候作為證明材料一并佐證”。
說完放好文件,看了看時間,道:“一個月沒吃食堂的飯,不知道味道變了沒有”。
沙器之將一份限時文件放在了李學武的面前,笑著道:“還那樣不過何師傅的菜不辣了,據說今年的辣椒貴,食堂采購都緊著呢”。
“這上哪說理去”
李學武嘆了一口氣,隨后點了點沙器之說道:“如果手里有多余的糧票盡量換成糧食吧”。
提醒了一句,隨后繼續看手里的文件,只等著趕緊把要緊的忙完,不能耽誤了下午的工作。
沙器之倒是愣了愣神,對于領導的話他自然不會當耳旁風,雖然是私下里的話,可這樣不是更得認真對待嘛。
想了想家里的財務狀況,卻發現自己一頭霧水,因為他領了工資和錢票都是直接交給自己媳婦的,他哪里知道家里有沒有剩余的糧票了。
還一個,這年月哪有那么多剩余的糧票啊,他家里孩子多,緊巴巴的。
要不是給李學武當秘書,可能日子過的更清淡。
現在是綜合辦副主任了,工資漲了一截,可家里也沒啥結余,京城老百姓哪家不是這樣。
看著領導在忙,他也沒打擾,收拾好了文件,拿著李學武的飯盒出去清洗了。
“哈!哈!李副團長”
李學武拿著飯盒剛上樓,便見著韋再可和鄺玉生站在他們常用的那個包間門口對著自己笑著打招呼。
揚了揚手里的飯盒,回應了兩人,隨后對著樓下剛進門的張國祁喊道:“張主任,樓上包間等著你啊!”
“好嘞!”
張國祁先是一愣,隨即笑著招了招手,他還是有些不習慣李學武的熱情。
雖然這熱情跟以前一樣,就好像他被撤職時,李學武叫著一眾人給他辦撤職慶祝晚宴一樣,也像是他被眾人排擠在外,李學武坐在他旁邊寬慰他一樣。
他心中微動,想著自己上午的作為是否有些小氣了,畢竟李學武對他不薄啊。
這么想著,端著飯盒去打了飯,猶豫著是否上樓,可看見周圍人的目光,他又邁步上了臺階。
哎這可真是沒法說,李學武就是這么個性情之人,跟廠里一些干部交情屬實不錯,他不能舍了這部分人情。
尤其是樓下這些干部們羨慕的眼神,讓他知道,剛才李學武叫他上樓,又是一種幫助。
這人情怎么就還不完了呢!
等進了包間,看見一眾處級干部,他的心里又變了味兒,憑什么李學武這樣的傻瓜都能交著朋友,他卻是不行?
“來來來,竄個位置,讓張主任坐下”
李學武笑著張羅著,示意了張國祁坐,同時自己也往里面挪了挪。
張國祁放下手里的飯盒,笑著對眾人說道:“多虧來得早不然可擠不進來”。
徐斯年聽見這話眉頭一挑,隨即意味深長地笑著看了李學武一眼。
屋里眾人眼神交流,顯然都把張國祁的話聽見去了。
李學武卻是混不在意地說道:“誰先來就坐,坐滿為止,咱們就是坐在一起說說閑話,又不是什么宴席”。
確實不是什么宴席,可這個包間里少有閑話可說,即便是閑話,那也是帶著鉤子的。
能進這個屋的,只有兩個副處長,一個是李學武,另一個是于德才。
李學武是這個圈子的核心人物,于德才是李學武的老部下,剩下的位置,處級都搶不到呢,更不用說副處了。
剛才張國祁話里的意思也很明顯,他以前就進不到這個包間里來。
其實說白了,也不在這個包間大小,而是一種圈子文化,也可以叫山頭。
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紛爭,有紛爭的人就會拉幫結伙。
當然了,李學武他們這也不算是拉幫結伙,聚在一起吃飯,總不能是結伙當飯桶吧。
只是二樓就這么一大屋,來這里吃飯的人還就固定是那么幾位,有的時候吃完了飯還一起出去活動,難免的讓人注目。
在這個圈子里的人自然要維護這個圈子的利益,談的話,說的事,互相都有個幫助。
而不在這個圈子里的人,或者沒資格觸碰這個圈子的,就覺得寢食難安,心癢癢的慌。
怕這里說了什么他不知道,或者說這些人聚在一起要說誰,他參與不到。
有的時候機關就是這么的無趣,好像圍成一圈看熱鬧的人,外面的干著急,站在里面的雖然都覺得無趣,可都不想讓出位置。
張國祁撤職前也在這個圈子里,那個時候還是以李懷德為主,圍著一些人。
可現在變了,李懷德芝麻開花節節高,身份不一樣了,已經很少跟廠里這些干部們聚在一起玩了。
剩下的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聯系的,就聚在了一起,廠里的很多事都有他們的身影。
別的暫且不說,就說最近的,上午那場會議,李學武只提了一個議題,卻是在韋再可幾人的支持下順利通過了。
不要太高看了圈子,也不能小看了圈子。
直到坐在這里,張國祁才算是感受到了這個包間里的神秘。
“李副團長,我怎么聽說咱們廠要造船了?還要造車?”
韋再可笑著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即又問道:“啥時候能坐上咱們廠自己生產的小汽車啊?”
“你是想換車了吧!”
丁自貴笑著逗了一句,隨后示意了李學武那邊道:“要說你這消息靈,可也只靈一半,你不知道咱們廠還準備造槍呢吧,等以后槍斃你的時候說不定就用著咱們廠自己生產的槍了!”
“去去去!你才槍斃呢!”
韋再可笑著罵了回去,隨后對著周圍幾人道:“別的我都不想,槍我不會玩,船我不會開,我是個旱鴨子”。
說完又對著李學武笑道:“如果咱們廠自己能造車,高低給咱們的公務車換一換,我們處那臺老嘎斯,那開起來是真‘嘎嘶嘶’啊!”
眾人想到自己的車,也都笑了起來,這里都是處級干部,可沒有配小汽車的,都是吉普車。
廠里十多年前采購了一批嘎斯69沿用至今,一直都沒有換過,壞了修,修了壞,反正能跑就行。
李學武也坐過那玩意兒,保衛處就有一臺,原來是付斌的配車,現在給了保衛科在用。
“是要造車的,還是吉普車”
李學武笑著介紹道:“跟212的馬力差不多,底盤和發動機都是咱們廠仿制的威利斯,外觀和機電重新設計了”。
說著話示意了對面的夏中全道:“具體什么時候能見著樣車,什么時間能投產,這得問問夏處長了”。
“是不是啊?夏處長?”
李學武介紹完,還把話題引向了聽著韋再可提起車后低頭裝死的夏中全。
他的笑容和語氣不像是在問夏處長,好像是在嚇處長。
“哎!老夏,到底有沒有個準兒啊!”
看著夏中全不說話,只埋頭扒拉飯盒,韋再可逗著他說道:“我們哥幾個可都等著你的吉普車呢!”
“有有有!吉普飛機坐不坐?!”
夏中全見躲不過,大家都看著他,無奈地放下手里的飯盒,對著李學武說道:“我的李大處長,別催了,再催我就得住車間去了”。
“什么!”
李學武故作生氣地說道:“你現在還有心回家住呢?!”
“哈哈哈哈”
眾人差點把飯笑噴出來,尤其是李學武的玩笑話,配合著夏中全的苦瓜臉,眾人更是大笑不止,笑聲傳出包間,聽得周圍人和樓下的人羨慕不已。
李學武擺了擺手,對夏中全說道:“現在好了,你想住車間都沒有機會了”。
說著話看向眾人說道:“剛跟李主任和景副廠長溝通完,咱們廠為了加快推進汽車制造工業的發展,會著重考慮專業技術人才的引進…”
“真的?!”
李學武的話還沒說完,對面的夏中全驚喜的差點站起來,還是鄺玉生壓住了他,笑著要掐他人中又是逗得眾人笑出聲來。
“招人是好事,招收專業技術人才更是好事”
鄺玉生對著李學武笑道:“讓我們處的技師搞設計,完全就是個砸腦袋的難題”。
“對啊,專業的人干專業的事”
韋再可笑著說道:“沒想到李副團長剛回來就辦了這么多實事、好事,今天這里沒酒啊,咱們暫且記下,下次聚會要敬他一杯啊”。
“對,為了咱們的公務車也得敬李處長一杯”
眾人哄鬧著,張國祁面上跟著笑,可實際上眼神都能盯死韋再可了。
這老混蛋句句不離自己,專挑自己打,又是特么車,又是特么辦實事的,不就是自己買了臺車嘛,嗶嗶叨叨的!
“哎!李處”
丁自貴看向李學武笑著問道:“造船廠的一把手定下來了嘛?”
“你還問他?你不是管人事的嘛!”
鄺玉生指了丁自貴,問道:“上午你們人事處不是去人協調船廠收購的工作了嘛”。
“我們處管基層干部,要知道也得是韋處長先知道啊”
丁自貴又把目光看向了韋再可,問道:“韋處,有消息了嗎?”
“怎么?你想去?”
韋再可看了一眼李學武,笑著對丁自貴說道:“你要是想去,我可以作舉薦人,跟領導舉薦你去接這個重擔”。
“算了吧我哪有那個才能啊”
丁自貴可不會掉坑里,現在消息都傳出來了,那就是早就定好了人選的,他現在要說想去,不僅得罪了領導,連那個去的人都得罪了。
回完韋再可,又示意了李學武,道:“再說了,我就算是想去,也得請李處舉薦啊”。
“嘿,你就不是好人心吧”
韋再可笑著點了丁自貴說道:“李處長舉薦的可都是有真才實干的,你?呵呵”
兩人跟特么講相聲似的,李學武眼瞅著桌邊眾人放慢了手里的速度,都特么開始看起了張國祁的熱鬧。
誰說這包間里都是秘密的,就沒有點別的嗎?!
“船廠的位置還是比較重要的”
李學武一開口,眾人便都不再說話,而是聽著李學武講這個。
“畢竟是個幾千人的大廠,有制造萬噸巨輪的能力,未來將是咱們廠鋼鐵和軋鋼廠產品的重要支撐點”
“跟汽車廠一樣”
李學武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給眾人解釋道:“汽車是在陸地上跑的,輪船是在海里跑的,兩種運輸工具都代表了一定的工業水平和制造能力”。
說完看了徐斯年一眼,然后對著眾人說道:“所以造船廠的擔子不輕,領導們很慎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