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軋鋼廠大禮堂。
“我宣布,軋鋼廠年中工作總結會議暨工代會、大學習大討論宣貫會議正式開幕!”
“嘩!”
隨著主臺前主持會議的楊鳳山宣布會議正式開始后,全場響起來了雷鳴般的掌聲。
主臺上前面一排坐著的依次是董文學、李懷德、程開元、谷維潔、楊鳳山、楊元松、馮道宗、熊本成、薛直夫、景玉農、聶成林。
后面兩排坐著軋鋼廠各處室負責人,以及工作組的幾位同志。
臺下坐著的是全廠讜員代表、工人代表,以及副科級以上干部同志。
這一次的年中會議召開是同時有幾個會議一起進行的。
會議的議程主要包括:
第一天:
1、宣讀會議開幕主持詞。
2、奏放G歌。
3、通過大會審議工作小組名單。
4、工作組同志宣讀上級決定。
5、聽取并審議廠讜委年中工作報告并作出相關決議。
6、聽取并審議廠辦年中工作報告并作出相關決議。
7、聽取并審議紀監年中工作報告并作出相關決議。
第二天:
1、大會審議小組分別前往分會場聽取并審議各部門年中工作報告,并參與分組討論工作報告。
2、兩委遞補人員安排說明。
3、公布兩委會遞補委員建議名單。
4、大會選取辦法。
5、總監票人名單和監票人。
第三天:
1、通過大會選取辦法。
2、通過監票人、總監票人名單。
3、選取遞補廠兩委委員。
4、召開代表大會讜委會議、紀監會議,選取產生遞補委員。
5、全體代表大會,公布重要工作。
6、召開廠全體大會,宣貫執行大學習大討論活動。
7、閉幕。
按照會議議程,主持會議的廠長楊鳳山在宣布大會開幕后,便宣布由軋鋼廠書記楊元松宣讀大會開幕詞。
會場很大,主臺上的擴音設備不是很好,楊元松說出來的話經過擴音后是有些失真的。
不過正因為會場大,人數多,所以必須用擴音設備了。
會場內部很安靜,全都在專心地聽著書記楊元松致辭。
這個時候的工人很有主人翁意識,今天能來到這里的除了干部以外,就屬讜代表和工人代表最多了。
今天來參會的所有人都在履行各自的義務和權力,他們也有資格參與到接下來的會議議程中去。
當大多數人的目光匯聚在書記楊元松的位置時,是有人不時地看向坐在主臺第一排谷副書記和李副廠長中間那個位置的。
那里坐著一個今天才見到的生面孔,而他所坐的位置也不得不讓有心人注意到。
一般來說,廠班子成員一定是單數的,為的就是表決不至于出現雙數的情況。
當然了,也不絕對。
而軋鋼廠現在就出現了這一情況,如果不算上作為工作組代表的馮道宗,廠里就有十位領導了。
很明顯的,坐在主臺第一排位置的那個新面孔不會是上面來參會的。
一般來說,主臺座位次序安排都是有規則的,分單和雙。
單就是:9、7、5、3、1、2、4、6、8。
雙就是:9、7、5、3、1、2、4、6、8、10。
從會場座位的安排上能看出很多東西來,比如現在廠領導人數出現了雙數了,而加上工作組馮副主任又恰好成了單數。
比如那個新面孔,名牌上寫著“程開元”的人,就坐在7號位置上,這代表了什么?
他的右手邊就是李懷德,代表了什么已經不言而喻了。
早收到內部消息的人自然明白這代表了什么,而坐在下面的代表則是仍舊按照會議議程猜測著,思考著。
從臺上各位領導的臉上是看不出來什么的,不是看材料就是在喝水,要不就是在看下面的人。
而當書記在講話結束后,楊鳳山等掌聲漸漸停歇了便起身宣布起立,奏唱G歌。
這是必須的議程,李學武從第二排靠中間的位置站了起來,他的座位就在主臺上,前面就是谷維潔。
而在起立后,李學武也是不由得把目光撇向了7號位,那個叫程開元的新領導。
個頭不高,可以說有點兒矮,在李懷德和谷維潔中間站著根本沒有身高優勢,估計也就一米六多一點。
不瘦,但也不胖,可能是個子矮的緣故,看著有點兒發圓。
頭發是偏分,跟李學武現在的雷劈發型同根同源,只是發量沒李學武這么的濃密,貼在頭頂不是很突出。
奏唱結束,隨著一陣椅子的摩擦聲,會場眾人重新落座,秩序逐漸恢復安靜。
“現在公布大會審議工作小組名單”
楊鳳山今天的聲音很是有力度,通過擴音器散開到整個會場,李學武都能聽見回音。
而大會審議工作小組名單其實就是讜組人員名單,今天不是讜代年,所以今天的會議就沒有讜代會的內容。
不過照例還是要有主持團名單的,只不過現在換成了審議工作小組名單,意義都是一樣的。
而在宣讀名單的時候,李學武是沒聽見程開元這個名字的,那也就是代表了他這一次不計入在廠年中會議內的。
隨后進行的工作組同志宣讀上級命令決定時候,眾人才對主臺上這位新面孔有了認知。
“今天是應該由部人事來參會的,可我在部里負責人事工作的,所以領導便委托我給開元同志做了介紹人”。
是輪到馮道宗發言了的,他是作為工作組負責人而坐在2號位上的,代表的是上級。
先是給今天由他來宣讀上級命令的情況做了一個解釋說明,隨后才咳嗽了一聲,低頭看向手里的材料開始宣讀命令和決定。
“經…批準,紀監對原軋鋼廠…成員、副廠長鄧之望嚴重違…問題進行了立案調查,經查…”
“經…紀監…會議研究并報…批準,決定給予鄧之望開除…處分;由…監委給予其開除職務處分;收繳其違…所得;將其涉嫌…一并移送”
“經…研究決定:任命程開元同志為軋鋼廠常務副廠長,任命董文學同志為軋鋼廠讜委副書記…”
馮道宗的語速并不快,但話語的力度明顯沒有楊鳳山的強,所以聽在耳朵里的擴音也是斷斷續續的。
不過關鍵的內容都已經聽得很清楚了,先是宣讀了關于軋鋼廠原副廠長鄧之望的處理決定,隨后又宣讀了兩名干部的任命。
跟地方不同,工廠里的副書記是任命的,副廠長也是一樣。
當然了,常務副也是一樣的。
這一次上面真是下了大力度,直接把軋鋼廠以前欠缺的位置都給補上了。
不過這個結果到底是軋鋼廠求來的,還是上面布置下來的就說不定了。
而宣讀完命令的馮道宗也是在喝了一口茶水過后,開始了他的講話。
先是批評了鄧之望的問題,隨后由鄧之望的問題引申到了工作紀律的問題,著重強調了軋鋼廠干部紀律。
而后在講了前車之鑒的內容過后,這才開始介紹他剛才宣讀命令里的兩個主角。
“文學同志就不用過多的介紹了,咱們廠里的青年干部代表”
隨著馮道宗的話,董文學迎著掌聲站起身給現場眾人亮了個相,隨后又坐了回去。
馮道宗說著不用介紹了,但還是按照材料簡單地讀了一下董文學的簡歷,做了個基本介紹。
“文學同志五三年參加工作,大學學歷,管理學專業,在多個部門歷練過,后在廠辦…現在是…”
董文學在馮道宗介紹自己的時候保持了很冷靜的態度,并沒有因為位列前臺而有什么表情變化。
在介紹完董文學過后,馮道宗又示意座位離他不算近的程開元介紹道:“程開元同志是五一年參加工作,大學學歷,冶金專業,有著豐富的鋼鐵行業管理經驗…”
李學武聽到馮道宗介紹的這位新副廠長竟然是科班出身,不由得看向了楊鳳山的位置,以及最邊上的聶成林的位置。
這算什么?
“程開元同志是部里重點培養的專業人才,從事過生產管理和設計工程師等崗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馮道宗看向了下面,手指微微點了點說道:“這體現了上級領導對軋鋼廠工作的關心與支持,體現了…”
李學武正看聶成林呢,這位副廠長的臉色實在是不大好看。
可聽見馮道宗正在說的話,卻又把目光看向了楊元松和楊鳳山的位置。
可惜了,他是坐在主臺上的,這兩人都是背對著他的,看不見兩人是個什么表情。
不過馮副主任所說的上級領導關心和支持等等,倒不如說是批評了。
原因很簡單,軋鋼廠出了這么多的事,尤其是主管生產的副廠長都能“出事”,真可算是出了大名了。
一般來說,常務副廠長是要從廠里的副廠長中選出來的,很少有直接空降的。
對工作的不熟悉是一方面,同時也要照顧到工廠干部的情緒嘛。
可現在上面直接派人下來任職常務副廠長,就代表了上面已經對軋鋼廠的這屆班子失去了信心。
本來沒有常務副,是想由著這些副廠長競爭一下,看看個人表現再定。
誰能想到呢,這些人一個都沒有“達標”的,反而出現了“問題人員”。
作為班長的楊元松是要挨冷板凳的,作為副手的楊鳳山也一樣。
軋鋼廠是這兩人在負責管理,出了問題自然是要找他們的。
而這位工作組的負責人就是來挑問題的,現在李學武看向這兩人,會場內部也有好些人看過來呢。
來了一位專業對口的副廠長,還是帶著常字下來的,一棒子打了好幾個人的屁股,再不老實真就要換血了。
在介紹完程開元之后本應該是由程開元做表態發言的,可馮副主任卻又把話題扯到了紀律上。
尤其是對這一段時間的檢查工作做了總結和建議,總結了軋鋼廠管理上的漏洞和責任缺失,建議是對這一段時間出現重大問題的部門進行干部調整。
他的話正在說著,可臺上臺下的人心里卻是一緊,尤其是當他說出工程處負責人、主要負責人建議追責免職,人事處主要負責人建議調整的意見后,眾人更是覺得腦袋上添了一把刀。
本來嘛,鄧之望的問題是要涉及到這兩個部門的,后來上面接手了,廠里一直也在等著上面的決定。
而后這兩個部門便帶著包袱上陣了,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等著關于鄧之望的處理結果。
這關乎對他們的處理意見和態度,也是追責深淺的標尺。
現在處理結果下來了,可以說嚴重到了極點,他們的心一下子就涼了。
馮副主任的話就代表了上級的態度,也代表了他們這次的處理結果走向。
工程處負責人就是處長,主要負責人就是副處長,他們都是居民區項目管理的第一責任人,出了問題自然是要承擔責任的。
而在居民區項目管理過程中,鄧之望是開了人事的口子的,那人事處的副處長也是得擔責的。
管理不嚴,未能承擔起應盡職責,工作態度和能力的缺失,免職是正常的,調整也是應該的。
人事處副處長建議工作調整的意思就是級別不變,不能在人事處工作了,可以去其他處室任副職。
不過這對于當事人來說已經就算是很嚴重的處分了。
當然了,這僅僅是馮副主任代表工作組對廠讜委的建議,是要經過廠讜委研究決定后考慮的。
這一次年中會議是要研究干部任免的,只是會議議程還沒到,在主臺上的眾人都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說。
不僅僅是廠里的班子成員肅了臉,就連新來的這位程副廠長也尷尬了起來。
直到馮副主任講完,這才在廠長楊鳳山的示意下接了話題開始表態發言。
可能是因為受馮副主任發言的影響,無論是程開元,還是董文學,表態發言都很簡短,顯得很是低調。
而會議議程進行到這里的時候,便進入到了會議最關鍵,也是最繁瑣的階段。
全體工人代表、讜代表和干部,共同聽取并審議讜委、廠辦和紀檢三個部門的工作報告。
先是楊元松代表廠讜委發言,隨后是楊鳳山代表廠辦發言,最后是薛直夫代表紀檢發言。
這三個報告自然不是連起來說的,中間經歷了休會和午餐。
等薛直夫的講話結束,今天的年中會議議程也結束了。
李學武隨著眾人下了主臺,無視了徐斯年的眼神示意,隨著領導們從側門出了大禮堂,徑直往保衛樓走去。
會議結束的時間是三點多快四點了,總得留出一點時間來保證軋鋼廠的工作不受耽誤啊。
他們就負責一個部門,李學武這邊可是負責兩個。
一回到辦公室便開始了繁忙的工作,他哪有時間和心情去猜徐斯年跟他示意啥呢。
沙器之早把李學武應該處理的文件準備好了,跟流水線作業似的,該重點關注的部分都被他用鉛筆標注了,李學武看得很快。
前些天光看會議材料和理論材料了,今天的工作恢復成了以往的那些業務文件。
李學武手里幫著,又示意了沙器之給治安大隊打個電話,溝通一下那邊有沒有什么事。
沙器之并沒有把電話交給李學武,而是由著他代李學武跟那邊問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
有幾個重要的文件需要李學武處理,定下下班后去拿回家看的意見后便掛了電話。
放在以往,李學武是絕對不會把工作帶回家的,工作時間干工作,私人時間享受生活。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他的時間是不夠用的,完全不夠用,一個人劈成八個都不夠用,這工作永遠忙不完。
這三天軋鋼廠都要開會,他走不開,只能加班了。
“處長,聽說來了個新副廠長,還是常務副廠長?”
“嗯”
李學武眼睛看著文件,手里寫著意見,嘴里卻是回答了沙器之的問題。
沙器之的手里拿著筆也是忙活著,該登記的登記,該核對的核對,嘴里卻是接著問道:“這上面下來一個常務副,那…”
李學武知道他是啥意思,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隨后繼續低頭忙了起來。
沙器之抿了抿嘴,沒再說起這個話題,他想不懂的就問李學武,李學武要是不想說,那他不懂也就不懂了。
其實也沒什么好不懂的,來了一個常務副廠長,那就是廠辦的2號人物了唄,協助廠長管理軋鋼廠業務。
有人問了,那廠辦的2號人物為啥坐在7號位啊?
因為他是剛來的,資歷上是要謙虛的,在讜委還沒有職務呢,所以是要排在谷維潔和薛直夫后面的。
而熊本成今天坐在4號位上完全是因為這次會議里有工代會的,他是工代會一把手,可不就是坐靠中間的位置嘛。
如果是正常的呢?
正常的應該是坐4號位,還是要在薛直夫前面的。
不過薛直夫的年齡比他大,還是紀監書記,排位比他高也是正常的。
為啥程開元沒有讜委的職務?
因為會議還沒開完呢,這一次會在增補中添加他的名字。
廠長可以任命,副書記也可以任命,因為這些職務都是讜組職務,而現在程開元要先解決讜委的身份,是要在這次大會上選出來的。
不過會議還沒開完呢,他就已經成為這次大會的焦點了,所有人都知道,廠里來了一個關鍵人物。
沙器之剛才想表達的是,這個位置李副廠長惦記多長時間了,這一朝希望破滅,會不會出什么事情啊。
能出什么事,李懷德怕不是早就預料到了有這么一天。
年中會議都沒傳出他進步的聲音,上面又含蓄著不說,那就是要調整了。
尤其是董文學沒有進廠辦,而是去了廠讜委,就更能說明問題了。
鄧之望的位置要是重新填補的,那來的就一定是個關鍵副廠長了。
本來景玉農的位置就夠關鍵的了,他可能也是沒想到上面對軋鋼廠班子這么的不滿。
想想也是了,都出多少次事情了,鬧的雞飛狗跳的,還不打板子,留著他們過年啊?
李懷德的夢早就碎了,可他現在奔著更大的夢去呢,李學武是沒看出他有什么懊惱表情的。
有什么可懊惱的,該布置的都已經布置完了,該收獲的都已經定下來了,有沒有這個位置對他來說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意義。
所以沙器之問了一句,李學武便瞪了他一眼,沒叫他再說下去。
能在這個時候來軋鋼廠,并且擔任主要職務,那就是有能力、有魄力的。
尤其是他的資歷和履歷,十分的漂亮,軋鋼廠里科班出身的可不算是多。
聶成林算是一個,可這一次程開元來了,他的位置就真的尷尬了。
李學武能想到程開元主要負責什么工作了,也能猜到聶成林的工作調整后情況了,挺魔幻的。
其實李學武并不想換掉聶成林,畢竟一個很熟悉的對手要比陌生對手好擺弄的容易些。
今天來的這位,李學武還沒有關于他的具體信息,一切都得等會議結束了,才能有時間好好看看這位的情況。
以前的年中會議是不是要開三天李學武不知道,但三天會議下來,能把人累成狗他是知道的。
如果說周一的會議是聽,那周二的會議應該就是說了。
很多人都能說,主動說,被動說,李學武就是被動的那個。
這一次是由李學武作為保衛處負責人,在招待所一樓會議室向大會審議小組成員,以及部分軋鋼廠工人代表、讜代表和干部做工作報告。
報告的標題是《爭當表率爭做示范走在前列奮力譜寫時代建設新篇章》
李學武在工作報告中指出,軋鋼廠正在面臨前所未有的大好局勢,正走在時代先進發展的路上,保衛處作為軋鋼廠重要組成力量,是要以爭先鋒做榜樣的態度來繪制新時代背景下新的保衛人員篇章。
回望過去,李學武就保衛處這半年來的變化和工作發展做了闡述性發言,在組織的關心和領導下,是如何取得一個個優秀成績的。
展望未來,李學武在報告的最后,用保衛處這半年來的發展數據對保衛處未來的發展做出了合理性的預測和目標制定。
有思想,有內容,有自我批評,有贊揚一線,有總結檢討,也有新的目標,李學武的報告獲得了來參會的大會審議小組成員谷維潔副書記以及在場所有人的認同和支持。
在隨后的工作意見和建議討論會議中,李學武也是廣泛的聽取了各個代表和干部群眾的意見和建議。
在谷副書記的勉勵發言后,李學武也是就代表們關心的問題一一進行了解答和回答,對代表們的意見現場就做出了工作安排,布置了后續的一系列舉措。
分會場的會議進行的很順利,再回到主會場后,由廠長楊鳳山宣布讜委遞補人員擬建議名單時,李學武名字出現也讓會場內部響起了一陣掌聲。
有的時候群眾基礎很玄妙,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好像看不見摸不著似的。
但在這種會議上,掌聲就是對領導干部的最重要衡量標準。
這一次按照程序,是有兩人進入遞補委員建議名單的,一個是程開元,一個就是李學武了。
程開元的名字是放在李學武前面的,而后當讀到李學武的名字時,掌聲的熱烈程度是比前面高出很多的,很明顯的。
這也讓坐在前面的程開元不由得往下面看了一眼,從臺下第一排的位置上找到了李學武的名字。
第二天的會場安排主臺上只有廠領導就座了,各部門負責人同所有代表一樣在臺下就坐。
程開元剛來,對軋鋼廠的情況不是很了解,對軋鋼廠的干部自然也是不了解的。
昨天來廠參加大會,會后他馬不停蹄的回了原單位交接工作。
連給某些人去匯報工作的時間都沒有,不乏有人已經在打聽這位領導的脾氣秉性和喜好了。
今天再來開會,這位副廠長看向臺下干部們的目光卻是帶著觀察和審視了。
第一排就坐的不用問,都是各部門的一把手,負責人,都是帶著名牌的。
而李學武的位置不是中間,可也不是兩邊。
一個年輕人坐在一堆“老頭子”堆兒里,他想不顯眼也不行了。
主臺上望下來的目光多了,李學武可沒有跟誰去對視,而是專注地聽著廠長的講話。
下午在公布了名單和選取辦法以及相關的執行人過后便又到了散會的時間。
這一次李學武沒跑掉,因為徐斯年聽見會議結束后便拉住了李學武不叫他走。
“我那兒可一堆事兒呢,耽誤了我又要熬夜加班!”
“誰不是一堆事啊!”
徐斯年給廠辦秘書示意了自己面前的文件和筆記本等物品,意思是讓秘書幫自己收拾了,他自己則是追著李學武出了會場。
“我說,昨天跟你使眼色你沒瞧見啊!”
徐斯年跟著李學武出了門,看了一眼周圍人,嘴里不滿地問了一句。
也不等李學武回答便又繼續說道:“新領導剛履新,廠辦準備組織個歡迎會呢,你說你跑啥?”
“跟我有個毛的關系!”
李學武邊走邊看了徐斯年一眼,胳膊下面夾著筆記本,撇嘴道:“我特么也不是新領導,我也不是廠辦的,你追我干啥?”
“你怎么不是新領導!”
徐斯年瞪了瞪眼珠子,隨后緊走兩步跟上了李學武,嘴里說道:“今天名單都公布了,明天一過大會審議你就是廠領導了,怎么沒你的事!”
“呵呵我這算哪門子的廠領導啊”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隨后說道:“處長還特么是個副的!”
“這你跟我說沒用啊,誰讓你生的晚了呢,早生幾年啥條件不都有了嘛”
徐斯年倒是會扯皮,李學武懶得搭理他,他卻是狗皮膏藥似的跟著回來了。
“我說,你到底有事沒事啊!”
李學武站住了腳步,看著徐斯年說道:“我這可是真忙著呢,真沒有閑工夫陪你聊閑篇兒”。
說完擺了擺手又繼續往前走,嘴里說道:“等會開完了,有時間了咱們再一起扯淡,回見吧您!”
“哎!你等我說完再走啊!”
徐斯年不依不饒地追上了李學武,側著臉對李學武說道:“明天晚上,招待所,你可得來啊!”
“什么啊我就去啊”
李學武翻了翻眼珠子,道:“明兒沒時間啊,下了班還有事呢,敢情你工作是不忙了,沒瞧見我這兩份工作呢嘛!”
“嘿!嘿!你還想讓我八抬大轎請你去啊?!”
徐斯年叉著腰,瞪著眼,看著李學武說道:“這是歡迎會,你就不想著見見新領導?”
“謝了,以后有的是工夫”
李學武頭都沒回地擺了擺手,也不顧站在那跟他說話的徐斯年,徑直往辦公室走去。
歡迎會?聚餐?見新領導?
靠,這不是往李懷德的心頭扎針放血嘛,他可不去觸這個霉頭。
雖說李懷德一定是看開了的,不在乎了的,可那也是他曾經的夢啊。
曾經為了這個目標下了多少力,吃了多少苦,犧牲了多少努力啊,到頭來成了一場空。
別說李懷德了,就算是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是要在心里不舒服的。
李學武倒不是為了巴結李懷德,而是他也不清楚那位的情況,貿貿然地接觸,只能是給彼此造成一個刻板印象。
誰說新來的就是對手了,誰又能說新來的就是朋友了,這就是薛定諤的貓啊。
在沒有正式接觸的時候,對方看他是只貓,他看對方也不是人啊。
所以對于徐斯年的邀請,李學武直接就用工作忙給拒絕了。
這廠里誰都不敢用這個借口,因為都是一個廠的,忙不忙誰不知道啊。
但李學武的情況不同,他這邊不忙,并不代表治安大隊那邊不忙。
李學武說忙,誰又能跟他犟這個事呢。
經歷了第一天的忙碌,第二天李學武就輕松多了。
可能跟大會正在進行有關系,轉來和下發的文件驟然減少,也讓李學武有了個喘息的時機。
會議的第二天是說,那第三天就是做了。
做不是干工作,而是舉手,舉手表決大會的選舉和決議。
遵照周二廠長宣讀的選舉辦法和審議名單,在周三大會開始后便進行了集體表決。
先是表決通過了昨天公布的選舉辦法,隨后又表決通過了遞補委員建議名單。
最后才是正式的對遞補的資格進行集體表決。
沒有計票環節,而是有專人站在高處看現場代表舉手情況,超過半數就算是通過了。
而這一次遞補的兩名讜委委員一個是新來的常務副廠長,怎么可能對他有意見呢,所以是很順利的通過了。
李學武這邊更是沒有什么波折,昨天楊鳳山在宣讀遞補人員名單的時候就對李學武的履歷和任職經歷做了介紹。
單只一個勞模就沒人能否定李學武的成績,所以關于他的遞補表決進行的也是很順利。
而在表決選取過程中,程開元是讜委委員,李學武也是讜委委員。
可在分屬上面是不同的,程開元是班子成員,直接參加班子會議,通過現場讜代表的表決直接成為了常委。
而李學武是被安排在了紀監這邊,通過現場讜代表的表決通過,成為了紀律檢查委員。
這是李學武沒想到的,也是現場很多人沒想到的。
李學武是把目光看向了楊元松和薛直夫等人,可從他們的表情上看不出一點兒問題來。
什么情況?
不是委員出了問題,而是李學武根本就沒想著去紀監啊。
廠里有兩委,一個是廠讜委,一個是廠紀監委,當初推自己的時候可沒說是還要去紀監委。
這個決定絕對不是以前定的,不然李懷德和谷維潔都會告訴他。
到底是誰臨時起屁,把他的選舉加了一個賽道的?
也不是說紀監委的委員不是委員,這跟讜委委員的身份是沒有關系的,李學武現在就是廠讜委委員了,但他又有了紀監委的職務。
李學武原想的是,解決了委員的身份,接手保衛處讜委,完整的掌控保衛處,防止突然出現一個副處長的情況。
同時也能將他的進步之路提前固定住,算是有了一個錨點。
可如果增加了一個賽道的話,李學武現在管著保衛處,難道還要監管紀監的事?
這是一定的了,廠紀監委委員,書記是薛直夫,成員是紀監處和審計處。
李學武現在就算是紀監那邊的領導了,對這兩個處室也是有了管理權限和職責。
他現在有點蒙,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誤,就連谷維潔都沒有提前發現。
本來讜委委員的身份不兼讜委內部職務的話,那就只是一個身份,能在會議上進行討論發言和表決,并沒有具體的事務和工作。
紀監那邊也是一樣,如果李學武在隨后的紀監委會議上沒有被選舉成任何職務,那他也就是有了一個紀監的身份。
可這個身份對于李學武來說就是一種負擔了,他可是奔著分廠去的,奔著副廠長去的,怎么能去紀監呢。
選都選完了,還能怎么著。
李學武聽著掌聲只能是隨著大家一起鼓掌了,別人看他用羨慕的眼光,他自己卻是滿肚子酸甜苦辣。
李雪就站在側門門口的位置,正好能看見主臺和臺下。
她是隨領導來做服務工作的,景副廠長在哪兒,那她這個當秘書的就一定是在哪了。
看著哥哥坐在那威嚴的樣子,李雪抿著嘴,小手都拍紅了。
二哥就是她的榜樣,就是她的驕傲,也是她奮斗的目標。
二哥是第一排就座的人里最年輕的,也是最有為的。
現在就要“上臺”了,那就更是最年輕有為的了。
李雪實在是很激動,可她又不敢表露出來,她怕別人看見,笑話她不夠穩重。
可掌聲過后,李雪還是使勁攥了攥拳頭來緩解自己的激動情緒。
看著二哥坐在那里受大家的認同,就好像她坐在那里一樣興奮。
跟她一樣替李學武開心和激動的還有保衛處的同志,以及來參會的其他部門同志。
秦淮茹和張松英坐在一起,她們這一處都是招待所的干部,剛才也參與了舉手表決,就屬張松英舉得高。
這會兒看著張松英拔著脖子往前面看,秦淮茹不由得懟了她一下。
激動也得有個度啊,看她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選的她呢。
可張松英就是開心,就是興奮,李學武被選上可比她自己被選上高興多了。
被秦淮茹提醒了一下,張松英也不再抻著脖子去看李學武了,只是忍著內心的激動,使勁捶了捶自己的雙腿。
因為就在剛才廠長宣布表決結果的時候,她忍不住整個人都哆嗦了。
為李學武開心,為李學武激動,也為李學武興奮。
休會期間由廠書記楊元松召開廠讜委會議,研究決定干部的最終調整方案,以及廠辦班子重新調整分工的方案。
同時也要對會議期間代表和干部職工們所提出建議和意見進行討論表決。
會議的內容很多,但是進行的很快,因為這些東西已經是討論了很多次了,基本上已經定下了最后的決定。
最后的這次會議也是對這幾個方案的最后微調,以及聽取工作組的意見后進行的變動。
工作組是想要軋鋼廠中層干部有個大變動的,可是遭到了楊元松和楊鳳山的一致反對,他們是不能允許軋鋼廠環境出現大的變化的。
年中會議對軋鋼廠的掌控已經是一個挑戰了,如果再大范圍的調整,那對干部的管理和軋鋼廠的管理也是一種削弱和破壞。
全廠的目光都在主辦公樓的三樓,所有的機關人員都在等著那間會議室里的消息,而在這一次可能有變動,或者被談話的干部們更是內心焦灼地等待著會議的結束。
最后,結果應該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