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跟他喝酒我就是孫子!”
“你孫子!”
“…不…不對…”
孫主任被秘書和司機架著往外走,嘴里念叨著胡話,到了車跟前兒又吐了。
他現在除了車,誰都不扶!
“噦!”
“我特么…再…再跟他喝酒…就是他孫子…”
孫主任已經迷糊了,眼睛都睜不開了,還不服不忿的呢。
不服還能咋整,他們來了一正兩副外加一個辦公室副主任,對陣李學武和敖雨華兩個人。
是的,在敖雨華沒怎么喝的情況下,他們四個人被李學武一個人給單挑了。
孫主任是真不服啊,剛開始還說點到為止,喝好為止的。
后來那損小子一個勁的拿話磕打他們,這還能忍?
喝吧,喝著喝著就控制不住,又喝多了。
輸人不輸陣,今天在酒桌上李學武念叨的那句舍命陪君子,更應該是他來說。
還就是因為在酒桌上干不過對方,所以今天的談判就有些沒底氣。
今天這一頓酒結束,玻璃廠算是折了,全軍覆滅。
四個人都是被人架著上的車,心里的怨氣都把酒鼓上來了。
“噦”
三臺吉普車離開招待所大院的時候從敞開的玻璃窗里還能聽見“倒酒”聲。
“你真沒事?”
張松英看著一地狼藉,惡心的直皺眉頭。
再轉回頭看向李學武,這人好么勁兒的站在臺階上壞笑呢。
值班的服務員和保衛正找鐵鍬鏟土收拾著院里衛生,現場亂糟糟的。
這場景倒是跟歲月靜好,雙手插兜感嘆江湖寂寞的李學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們哪里是我的對手”
李學武眼神睥睨地掃過眾人,眉毛一挑壞笑道:“都是垃圾”
“做個好人吧!”
張松英嘴角忍不住扯了扯,沒好氣地嗔道:“自己喝壞了不說,以后誰還敢跟你喝酒”。
“嗯,這你就有所不知了”
李學武笑著走下臺階,看著韓建昆把車停好,悄聲給張松英說道:“那個可能有最后一場,但喝酒永遠都沒有”。
“去你的吧!”
張松英嗔了他一句,眼神掃過大廳,見熬副主任走了出來,主動上了臺階去接她。
“我沒事,沒喝多少”
敖雨華剛才去了廁所,這會兒走下來,看見李學武在院里站著,跟張松英打了招呼:“倒是學武沒少喝”。
“他?他就是酒漏子”
張松英瞥了那邊的李學武一眼,巧笑嫣然地跟敖雨華說了兩句。
李學武從兜里掏出煙給自己點了,剩下的都扔給了值班的保衛。
“謝謝領導”
保衛年齡不大,嘴倒是很甜,尤其是面對李學武,干活都不忘了面帶笑容。
對于李學武賞煙這件事,以前保衛處都習以為常了。
但真得著煙的人并不多,畢竟李學武也不是見天兒的沒事兒干,四處瞎轉悠。
只有在類似于今晚這種場合,或者比較隨意的情況下,他才會扔煙。
多數都是大前門,保衛處的人都知道,領導就愛抽這個。
有的時候也能遇著中華,反正領導大方,掏出什么扔什么。
得著煙的自然舍不得抽,得炫耀好幾天,恨不得讓全科室的人都知道才行。
今晚也是趕上了,領導在招待所請客,訪客在門口這里出了點意外,他們哪里還能不努力表現。
當然了,做這些事是得不到什么表彰的,但領導賞煙,就說明他們的所作所為被領導看在了眼里。
這些活兒本來是服務員的,他們主動是為了啥啊。
一個是保衛科與全廠各重點科室有協作,尤其是招待所這樣的位置,是需要二十四小時值班的。
在人家的地盤上,自然是要打好關系的。
有點工作大家互相幫忙,他們主動伸手,回頭服務員那邊也客氣呢。
保衛是大小伙子,服務員都是漂亮大姑娘,你品吧。
再一個,真有自己部門的領導在,主動幫忙不也是露臉嘛。
露臉就比現眼強,你看玻璃廠的領導今天現眼了吧!
“你這酒都喝到哪去了?”
敖雨華說是沒喝多少,可今天在酒桌上軋鋼廠一方只有她和李學武兩人。
就算是再少喝,沒有一斤,也有八兩了。
她的臉紅撲撲的,尤其是十月末的晚風一吹,更是白里透著紅。
在大廳出來的那會兒還沒怎么著呢,這小涼風一吹,還暈的乎兒的了呢。
她打量著李學武,想要看看剛才喝的那些酒到底是進了肚子,還是去哪了。
不怪她驚訝,實在是李學武今天喝的太多。
一套磕兒就能干一輪酒,喝的玻璃廠那位話多的副廠長急頭白臉的。
“往哪兒瞅呢”
李學武當然也是真的喝了一點的,不然嘴里都沒有酒氣,那還不露餡兒了啊。
這會兒見敖雨華笑鬧,他也是故意擰了身子,不讓他往自己下身看。
“我看你是不是都從下路出去了!哈哈哈哈!”
這機關里出來的女人都敢開玩笑的,尤其是私下里,喝了點酒以后,啥話都敢說。
李學武才不怕這個呢,指了指吉普車道:“您都知道了,還不趕緊帶我回你家換條褲子去!”
“去你的吧我們家可沒有你的褲子!”
敖雨華被李學武鬧了一句,笑著嗔道:“你要不問問張所長,她那有沒有褲子”。
“有也不給他穿啊”
張松英絲毫沒有在意敖雨華的玩笑,笑著打趣道:“還是讓他跟您回家吧”。
“要回我就拉著你一起回!”
敖雨華要比張松英大幾歲,對這種放得開的同事也是敢玩笑的。
再說了,她又不是瞎子聾子,能在招待所當副所長,要說沒有李學武的關系,誰信啊!
她可沒說張松英跟李學武有那種關系,不過她心里想的什么就沒人知道了。
如果沒想過,又怎么可能故意開出那一句玩笑來。
“得今晚你們姐倆一起睡吧”
李學武手指捏滅了煙頭,笑著擺了擺手道:“快到點了,我可得回家陪媳婦了”。
“哎,別走啊”
敖雨華笑鬧道:“叫上松英,咱們喝下一場”。
“我可不敢!”
李學武拉開車門子跳上了吉普車,對著她回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姐夫是干嘛的,真撂我一跤兒面子要不要!”
他拍了拍韓建昆的座椅,示意他可以開車了,從窗子里給兩人再次擺了擺手道:“先走了啊,你們也早點回!”
“還真顧家”
敖雨華笑著看了吉普車離開,給張松英說了一句,隨后問道:“你咋回去啊?要不跟我一趟車,先送你?”
“還回去折騰啥啊,就在這住了”
張松英笑著送了她上車,嘴里說著關心的話,又是酒后蜂蜜水,又是早起疙瘩湯的。
敖雨華以前跟張松英接觸不多,真正熟悉是到了管委辦以后。
說起來,以前的廠辦,現在的管委辦,就是招待所的正管單位。
不過無論是以前的徐斯年,還是現在的丁自貴,都沒有過問招待所的事。
誰都清楚,這里是李學武的自留地,業務上可以公事公辦,但不能在這里指手畫腳的。
就算是李主任,在這里也是輕易不提意見的,方方面面都照顧李學武的面子和情緒。
她現在跟李學武都在管委辦共事,招待所的秦淮茹和張松英都是會來事的,她當然要領這個情。
上車后,敖雨華還拉著張松英的手,輕聲囑咐道:“六國飯店那邊領導重視,也是你的機遇,要把握住”。
“是,我一定”
張松英很是認真地點頭答應,這不用別人提醒,她當然“把握”的很牢固。
兩人又說了幾句,這才分開。
張松英送走了敖雨華,看了一眼飄著白霧的團結湖,漫步往回走。
天氣涼了,而團結湖的水卻是帶著溫度的,自然是形成了一團團白霧,晚上透過燈光,煞是好看。
有保衛科的小伙子們幫忙,門口這里已經收拾干凈。
張松英示意大家趕緊回屋里,都穿的不是很多,免得著涼。
馮娟從大廳里小跑著出來,見著樓門口已經散場,這才遺憾地問道:“領導們都走了?”
“剛走不大一會兒”
張松英看了她一眼,問道:“咋了?有事?”
“沒事”
馮娟笑了笑,說道:“這不是嘛,領導走了,我也沒出來送送,不好看嘛”。
“多心了,都喝多了,沒人注意這茬兒的”
張松英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一起往里走,邊走邊說道:“不用太刻意,做服務還是要靈活”。
“是,跟您多學習”
馮娟來的時間不長,也就半個多月,還是李學武授意呢。
她原本就在財務工作,所以秦淮茹在做工作分工的時候就安排她負責內務部分。
包括招待所的財務和后勤,也帶著熟悉服務業務。
張松英以前跟她不是很熟,只是每個月領工資的時候才見面。
她倒是沒想到,干財務的也能這么客氣?
在她的印象里,這世上最難看的臉色就是財務人員給的,比她婆婆的臉色還難看呢!
“怎么還沒睡?”
李學武到家得時候就發現二樓的窗子還亮著燈。
老太太自然是睡了的,他也不敢大聲折騰,鳥悄的上了樓。
二樓,顧寧坐在案臺后面練著書法,她肚子漸大了,站時間長了腰累得慌。
以前她寫的少,李學武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心血來潮,想著練習書法了。
將手里的包放在了茶桌上,一邊脫著衣服,一邊湊到了案臺前面,打量起媳婦兒寫的字帖。
“寫的挺好啊,啥體啊?”
“你喝酒了?”
顧寧沒搭理他的沒話找話,見他過來,嘴里帶著酒氣,便停了手里的筆。
“玻璃廠的領導來談合作,晚上留客了”
李學武解開襯衫的扣子,給顧寧解釋道:“我沒喝多少,不信你聞聞”。
說著話就要對著顧寧去哈氣,惹得顧寧又抹噠眼皮嫌棄他。
“媽今天來電話了”
“是嘛”
不用顧寧特意強調,李學武也知道她嘴里的媽是丈母娘。
“怎么說的,二老都挺好的吧?”
“嗯,就是說大嫂懷孕了”
顧寧很平靜地說了今天的電話,扶著圈椅的扶手站了起來。
“好事啊”
李學武見她起身,趕緊伸手扶了她,見她腿有些僵硬,愣是直接來了個公主抱。
顧寧沒掙扎,倒是臉有些紅,她還是有些接受不了這種親近的形式。
倒不是說兩口子在一起孩子都要有了,還不能親近。
這不是羞澀,而是愛的意外。
顧寧能習慣于傳統的那種親近方式,但李學武時不時的就給她來上這么一次“花樣”。
似是這種公主抱,她在小說中看到過,也曾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擁有這樣的愛情。
只是愛情突然來了,還有點小激動,不適應了呢 “有沒有說幾個月了?”
李學武把顧寧放在了床上,一邊回手去拉窗簾,一邊問了大舅哥那邊的情況。
顧寧扯了被子蓋在了身上,散了腦后的頭發,語氣淡然地說道:“三個月了吧,媽說挺好的”。
“呵呵,媽說你了吧?”
李學武回頭看了顧寧一眼,這幅模樣,準是又被丈母娘給訓了。
顧寧不說話,縮了身子躺進被窩,目光落在李學武的臉色,就這么看著他。
“沒事的,誰不是第一次當妻子,誰又不是第一次當媽媽”
李學武坐在床邊,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你就抱著學習的心態聽好了,媽也離的太遠,著急的”。
“嗯”
顧寧輕聲答應了,嘴角抿了抿,看樣子還是有些在意的。
她不說,李學武也不知道丈母娘都說了啥,不過大概猜也能猜的到。
無非是養胎,多運動,少看書,多說話,要不就是問她為啥不給爸媽寫信打電話。
顧寧也是真忍得住,只要李學武打過電話,或者跟她說過父母那邊的情況,她就能一直不寫信,也不主動打電話。
也不是不關心,更不是不孝心,就是想的簡單,活得簡單,連一點虛套浮夸都不想有。
李學武懂她,所以盡自己最大可能包容她,照顧她。
顧寧不愿意打長途電話,不愿意說那些沒有營養的關心話,那他就來做,就來說。
在羊城的時候,他就給丈母娘那邊掛過電話,也不僅僅是說三嬸的事,也有掛念二老的。
回來后他工作忙,還沒來得及通電話,今天丈母娘的電話就打回來了。
兒行千里母擔憂,隔得這么遠,顧寧又有了身孕,當母親的哪里能是不擔心的。
顧寧不主動,她就得主動,聽不見閨女關心自己,難免的要多說幾句。
母女兩個在一起的時候也沒這么“斗法”的,現在倒是兩頭都鬧情緒。
其實李學武不知道,今天丈母娘來電話,還把他連帶著也給嫌棄了。
倒不是別的,這女婿自然是處處都好的,可就是對待顧寧沒有個要求,慣的太厲害。
誰家媳婦兒天天在家曬太陽不出去走走,就說不串門,走親戚得有吧。
兩口子過日子,哪里能這么一直遷就下去,丁鳳霞都為兩人著急。
她不是怕別的,就是怕閨女這么孤一輩子,有一天女婿沒了耐心,厭倦了怎么辦?
到時候她和顧海濤是能做主啊,還是能勸和啊。
那時候兩人在不在都兩說呢,誰家過日子當愛情小說這么活啊。
丁鳳霞在電話里訓著李學武,其實就是在給閨女上課呢,只不過是拐了一道彎兒而已。
顧寧明顯是聽進去了,不過留下的不多,剩下的都從另外一只耳朵冒了。
她現在只記得母親的那句“老了他還能這么遷就你?一輩子?”
自打晚飯過后,顧寧就在想這個問題,現在李學武回來了,她還是在想。
“你說”
顧寧擰了身子,平躺在了枕頭上,看著李學武問道:“兩個人在一起一輩子,會不會彼此厭煩?”
“什么意思?”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看著顧寧問道:“你煩我了?”
顧寧被他氣的一抿嘴,這什么跟什么啊。
“我就是問”
“問這個干嘛?”
李學武故作在意地追問道:“你還是煩我了?”
顧寧見他搗亂,擰過身子不去看他了。
“你是聽見什么了?”
李學武見她不上鉤,探了探身子,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不是你,那就是媽了?”
顧寧扭頭,瞪了李學武道:“洗臉刷牙去!”
“那到底是誰?”
李學武站起身,信誓旦旦地說道:“甭管是誰,你且放心,咱們絕對不會像是他們,我跟你可還沒過夠呢”。
顧寧撅了撅嘴,眼神示意他趕緊的,少說話。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故意似的,逗她道:“你是要親親嗎?”
顧寧學著李學武瞇眼睛的樣子,語氣故意陰沉道:“樓下可空出一間房來了”。
“好好,不親不親”
李學武好笑地進了衛生間,嘴里仍自念叨著:“等我洗臉刷完牙再親”。
顧寧聽他無賴的話忍不住抿嘴一笑,心中對母親的疑問好像是有了答案一般。
這人是不一樣的,可能人人都是不一樣的,她沒遇到過而已。
但她敢相信,她遇到的這個人不會厭煩了她。
她又不是鐵石心腸,沒有感情的冰塊,李學武對她的好她很清楚,她也在主動表達對李學武的好。
可有的時候,愛情不是書本上的模版,更不是父母口中的家長里短,而是兩個人之間的小溫暖。
李學武滿嘴酒氣,或者帶著煙味來親她,她依舊會煩。
她不愿意交際,更不想走親戚,李學武依舊會勸她多走走,多動動。
兩個人都能看到彼此身上的缺點,可這并不會成為厭倦對方的理由。
她理解母親口中的人生道理,但她依舊相信,生活中需要愛情。
沒有愛情的生活枯燥無味,乏善可陳。
可她現在活得有滋有味,享受著李學武給她的小驚喜,也適時的表達自己的驚訝。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愛情和生活嘛。
夜晚,她為李學武點一盞等待歸來的燈。
天亮,李學武給她來一個再睡一會的吻。
李學武起的早,以前是要給李姝取牛奶,現在有秦京茹從家里來,順道會帶。
養成了早起的習慣,可李學武是喜歡睡懶覺的,就算是睡不著,也喜歡在被窩里躺著。
可沒有閨女的事,他自己的事也不少。
去羊城半個月,廠里的工作積壓那么多忙不過來,家里的事也不少。
沈國棟知道他回來,把大嫂做的財務報表,以及于麗那邊給的業務報表送到了家里 李學武白天沒時間看,晚上又要陪家人,所以只能起早看。
秦京茹把早飯做好,站在樓梯上喊吃飯的時候,李學武將將的把文件捋了一遍。
包括吉城的情況,以及鋼城在聞三兒離開后的狀況。
京城這邊他是不擔心的,沈國棟雖然剛剛接手,可他已經跟著彪子打下手有一段時間了。
再加上其他關系和人脈的照應,又能出什么事。
倒是吉城的西琳,這一次能不能站起來,或者說擺平他離開后的那場風波,對未來布局吉城至關重要。
相對來說,彪子那邊倒是容易的多,大開大合,有聞三兒打下的根基,又沒了張萬河的掣肘,他耍的開了。
京城有個東風一號俱樂部,他就在原來于敏管的那個青年俱樂部的位置上搞了一個鋼城青年俱樂部。
玩的倒是很正經,沒有了以前那些花花,三層小樓充分利用了起來,成了鋼城貿易的交易所。
這小子深得東風一號的運營精髓,絕對不沾風波,實打實的搞起了精英制、會員制。
不對外經營,保證了俱樂部的安全,招納的會員也多是以鋼城本地的優秀青年為主。
這里面也包括一些有關聯合作的單位負責人,晚上聚在一起吃吃飯,聊聊天,倒也是放松。
相比于以前大強子的經營策略,老彪子顯得更圓滑些,善于跟那些關鍵人物打交道。
自從李學武帶著他認識了供銷社的馬主任開始,老彪子就不再把自己當成街邊的小混混了。
他是經理,是回收站的負責人,到了鋼城依舊是負責人,跟那些關鍵人物的交往并不低氣什么。
這些人看老彪子也是順眼得多,以前那個一看身上就帶著匪氣,平日里做事也帶著小家子氣。
鋼城的過渡很平穩,沒有李學武擔心的波折,這也跟老彪子的快刀斬亂麻,以及結交這些關鍵人物有關系。
上面沒人追究,下面沒人敢鬧事,可不就是天下太平嘛。
鋼城穩了,吉城就會穩,從鋼城開始的貿易線就能打通。
馬上入冬了,吉城的木材和干貨等資源會源源不斷地走出大山,走進火車站,運向遠方。
以前做這些要偷偷摸摸的,現在掛著軋鋼廠的皮,回收站的人也搖身一變,成了這個經理,那個主任的,做事都有章法。
“拿!”
李姝見叭叭看得認真,就很好奇他手里拿的啥好玩意。
她小手一伸,大眼睛瞪著,意思是:把你手里的東西給我看看!
“拿什么?”
李學武放下疊著的腿,從茶幾上捏了一顆花生扒開了,花生仁放在了她手里逗著。
李姝看了看自己小手里的果仁,想說她要的不是這個,可又忍不住想吃。
她小嘴抿了抿,口水已經忍不住泛濫,趁著叭叭不注意,一把塞進了嘴里。
“要!”
這回李姝的目標很明確了,她想要吃的。
至于叭叭手里的東西,一定是不能吃的,不然為啥叭叭光瞅著,卻不吃?
“不給她吃,再噎著”
老太太走過來彎下腰,看了看李姝的小嘴,還在那咀嚼著呢。
花生仁對于小小的她來說還是太過于堅硬了,她的乳牙還不能完全克服這種食物。
“凈逗事兒趕緊吃飯去”
老太太從李姝的嘴里把沒嚼碎的花生摳了出來,還埋怨了孫子一句。
李姝看著叭叭要走,太太又不讓她吃,一下子就急眼了。
“啊!”
她使勁喊了一嗓子,想要從太太手里奪回自己的果仁,卻被叭叭從后面抱了起來。
“走嘍吃飯飯兒去嘍”
“呀!”
李姝被叭叭扛在了肩膀上,大眼睛還盯著太太的手呢。
老太太用紙巾擦干凈,見顧寧也下了樓,便催促道:“快吃吧,再就涼了”。
“好,奶奶您吃了嗎?”
顧寧穿著睡衣,外面還套了一件薄薄的馬甲,是婆婆給做的,前幾天國棟來給捎帶的。
老太太跟她說話,她必然是要回的,不能讓老人的話掉在地上,不禮貌。
老太太點了頭,示意了餐廳道:“吃過了,就等你們呢”。
她一邊解釋著,一邊看了門口正在擦車的韓建昆,叨咕道:“那車干凈著呢,咋老擦?”
顧寧也是瞅了一眼,沒太在意,以前在家的時候,司機每天早上也要擦車的,這可能就是工作,或者是習慣。
李學武抱著李姝坐在餐桌旁,自己吃一口,喂閨女一口。
李姝吃飯不老實,嘴里嚼著,手里還得有個玩的。
等顧寧進了餐廳,她眼睛倒是好使,不等媽媽說,手里正在比比劃劃的筷子立馬就放下了。
“你把她放椅子上喂”
顧寧說了李學武一句,提醒他不要給孩子養成不好的就餐習慣。
李學武卻是親了閨女一口,道:“好長時間沒稀罕我閨女了,今天膩歪膩歪”。
當老父親的想要表現的很慈愛,可李姝不太感興趣。
小手劃拉著臉蛋,不想叭叭湊過來。
“要”
見叭叭一臉難過的表情瞅著自己,李姝小手一指飯碗,很不給面子地提醒他注意身份。
伺候孩子吃飯呢,能不能專心點!
怎么老想著占我便宜!
“不要老想著占便宜,要拿出真正的誠意”
周五上午第一個會議就是李學武主持召開的,關于六國飯店整修工作會議。
參會的有建筑單位代表竇耀祖,運營負責人張松英,工程負責人郎鎮南,還有其他相關部門負責人。
這兩天李學武跟郎鎮南碰面開會的次數很多,無論什么項目,都離不開工程處的支持。
所有項目開工動土作業,都需要工程處牽頭組織和審議。
主要是關于工程設計和施工方案的審核,施工還是要交給專業的隊伍。
軋鋼廠也有自己的工程隊,但主要是以維護和保養為主,畢竟不是建筑單位,沒必要搞那么大的規模。
也就是今年工程量驟增,包括正在建設的居民區項目,以前哪有這么多的工作量啊。
所以今天郎鎮南來開會,是以審核的身份和角度開看施工方帶來的方案。
竇耀祖早就得過李學武的提醒,在上一次裝修的時候就已經把六國飯店的基礎數據拿到了。
所以這一次拿出來的,是他組織東風建筑里那些華清建筑系師生,結合他從李學武那里了解到的設計要求,一起搞出來的方案。
開卷考試,又有那么強力的場外支持,竇耀祖想不拿滿分都是個問題。
這一次會議當然不是走過場,包括李學武在內,郎鎮南和張松英幾人都提出了修改意見和補充建議。
竇耀祖帶著設計人員,看著鋪在桌子上的圖紙,對著眾人的意見和要求,現場給出了修改方案,著實讓郎鎮南對東風建筑這個看似草臺班子的單位刮目相看了。
最后在預算核定的時候,財務那邊的負責人想要卡一卡的,畢竟東風建筑已經承建了太多軋鋼廠的項目,穩賺不賠了嘛。
可李學武在講話的時候特意點到了這個情況。
工程造價,包括預算評估,是有一定的施工標準和預判的,人情關系等特殊因素不能拿在這個里面來說。
李學武還提到了預算和質量的對等關系,甲方在預算上想著占便宜,乙方就會想著在工程質量把便宜占回來。
你占我的,我占你的,最后虧了誰?
不能絕對的說錢不是省出來的,但有的時候該花錢就是不能省。
李學武當然不是因為東風建筑坐在這里才這么說的,今天誰坐在這,他都要說這句話的。
從一開始,他就不想給軋鋼廠的干部養成這種以卡預算或者過分節約來換取名聲和成績的想法。
真要是省錢,什么地方不能省,你去告訴李懷德,少特么組織招待,能省多少錢呢。
他開會是很講究效率的,有誰說的不對,他當時就會點出來。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的過,誰提出問題,是誰的問題就立即解決。
剛才是竇耀祖面對軋鋼廠的審核和提問,現在成了雙方談錢不傷感情。
三樓會議室的門緊閉著,商業談判,尤其是涉及到錢款預算類的,絕對不能隨便傳出去的。
這個時候,包括秘書和服務人員,也得在門外站著。
今天是管委辦一科室的彭曉力負責組織協調會議,他自然也得站在門口聽喝兒。
會議結束的消息還沒有,領導找他談話的消息倒是等來了。
科室里老金來叫的他,說是汪副主任找他談話,讓他現在就過去。
彭曉力也是愣了一下,有些詫異地看了老金一眼。
老金倒是看的明白,拍了拍他的胳膊,催促趕緊過去,這里換他來值班。
彭曉力答應了一聲,猶自尋思著領導找他談話干嘛。
領導找,和領導找談話是兩碼事。
他是管委辦一科室的科員,汪副主任是管委辦的副主任,領導叫他有工作安排是常事。
可要說談話,那就不是這個意思了。
他懷著忐忑的心,想著自己是不是做錯什么事了,有些緊張地敲開了汪副主任的辦公室房門。
“來,曉力”
汪宗麗正坐在沙發上,看見他敲門便招了招手。
而在沙發那邊,彭曉力還看見了保衛組綜合辦沙副主任。
這位不是李學武的秘書嘛,怎么在這啊。
“領導好,沙主任好”
彭曉力主動打了招呼,心里千回百轉,面上倒是很鎮定地走到了沙發前面,道:“您找我是有什么工作需要我…”
“坐,你先坐下”
汪宗麗的面上始終保持著一定的微笑,看他有些緊張,擺手示意他先坐下再說。
她不這樣還好,越是這樣,彭曉力心里越是沒有底。
以前汪副主任可不見有這么和氣的模樣。
不,不是沒有,而是對他沒有,對其他管委辦的秘書也沒見過有。
倒是對領導,對上面下來檢查的大領導,汪副主任還是有比今天還要暖心笑容的。
可就算是今天這種笑容,也讓他有了幾分不適應。
在管委辦,汪副主任是主管組織工作的,由她來找自己談話,無非就是兩個結果。
要么是進步,要么是調整。
進步好像…他心里拿不準,畢竟這段時間他的工作也沒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可要說調整,這個倒是很有可能。
管委辦的前身就是廠辦,廠辦的主要職責就是服務,為領導服務,為工廠機關內部的工作流動服務。
在服務的同事,作為秘書的他們也是需要流動的。
不僅僅是領導的秘書會下去任職,包括他們在內,到了一定的工作年限,都會面臨這種選擇。
廠里人事部門,或者主管組織工作的領導都會充分考慮到各部門里的年輕人下基層鍛煉問題。
大家把關注點放在領導的秘書身上,那是因為同樣是秘書崗位,待遇卻天差地別。
辦公室里的年輕人正是青春年華,正是干工作的好時候,經過幾年的辦公室鍛煉,下去正可以成為部門骨干。
這種人才的流動,對工廠來說是正常的,是需要的,但具體到個人身上,就很難受了。
在管委辦工作,大小也是個秘書,下去了人家也要叫一聲主任的。
可真的下去基層了,誰還會在意他們,不是領導崗位的,基本上要在下面蹉跎一輩子了。
彭曉力以前也不是沒有機會給領導當秘書,可總是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錯過了。
徐主任也很照顧他,培養他,所以才有了他今天的八面玲瓏。
可能是他太過于追求這個目標了,至今也沒等到哪個領導選他做秘書。
今天面對汪副主任異常態度的談話,他腦門上冷汗都下來了。
嗓子干啞地坐在了沙發上,一副聽天由命的表情。
汪宗麗也許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好笑地問道:“是我嚇人,還是沙副主任嚇人,至于你這樣嘛!”
“往日里的機靈和能耐呢?”
“領導…”
彭曉力沒聽出來汪副主任的提醒,心里還糾結著自己將要被分到哪去呢。
汪宗麗也是看出來了,這小子是鉆了牛角尖了。
怕真把他給嚇著,汪宗麗也沒再逗他,開門見山地說道:“沙副主任將要負責對外貿易辦的工作,現在李副主任身邊缺少一位辦事員”。
“啊,啊?”
彭曉力沒反應過來,沙副主任負責對外貿易辦的事他知道,李副主任缺秘書關他什么事…不對!
看著還在發愣的彭曉力,汪宗麗咳嗽了一聲,實在沒眼看了,平日里看著這小子挺機靈的啊。
她轉頭示意了身旁坐著的沙器之,給彭曉力解釋道:“今天沙副主任是代表李副主任來找你談話的”。
“李…李副主任”
彭曉力好像反應過來了,可內心深處的不敢置信讓他的表情比剛才更懵了。
沙器之倒是很理解地笑了笑,開口說道:“咱們已經很熟悉了,領導今天忙,所以委托我來跟你談話”。
“啊…是”
彭曉力使勁兒捏了捏自己的手,強自鎮定了下來,看向沙器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抱歉啊沙副主任,我這…這消息有些突然了”。
“呵呵是挺突然的”
沙器之輕笑了一聲,看了身旁的汪宗麗一眼,隨后對著他說道:“所以你是個什么想法,可以說一說”。
“我?我…”
彭曉力現在緊張的都想從三樓跳下去,又激動的都想從樓下跳上三樓。
“沒關系的,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說”
沙器之是過來人,曾經的自己也是現在的彭曉力。
他主動安慰了對方的情緒,想要聽聽這個年輕人的想法。
彭曉力腦門和手心全是汗,也不知道是剛才嚇的,還是現在激動的。
聽見沙副主任的安慰,他倒是把嘴里癟著的心里話給說了出來:“我…我不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