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導,電話”
“誰的?”
“紅星公社”
李學武在門口的洗手盆里洗了把臉,這才走到辦公桌邊上接了電話。
“喂,尹書記”
電話是尹滿倉打來的,也是在問李學武是否回來了。
他走的這一個月,很多事情都有脫鉤的現象。
單就紅星村來說,沒周都要少一車農夫產品下山,而李學武不上山,紅星村出了事,尹滿倉都沒個人商量。
以前當然是跟村里的幾個干部商量,可村里的幾個干部哪有李學武的眼光長遠。
尹滿倉想的是每周李學武上山檢查工作的時候跟他談一談村里的事。
可自打那個叫蕭子洪的副處長上山檢查工作以后,李學武就不上山了。
是人懶了,還是看不上紅星村那點破爛了?
要是人懶了都還好,要是看不上紅星村這些東西他可就要慌了手腳。
窮鄉僻壤的,沒有個好親戚扶持著,就一群地里刨食得,能算個啥。
李學武在紅星村的待遇是很高的,那些村干部都知道李學武是誰,也都知道李學武跟尹滿倉的關系。
說直白點,要不是李學武跟尹滿倉有親戚關系,他們還信不著李學武呢。
他們村又沒有好看的閨女,憑什么一個大餅砸頭上了。
今年這一夏,村里人各個都鼓了腰包,多了沒有,手腳勤快的,百八十塊錢的算是攢下了。
可別嫌這錢少,城里人敢說一個月拿三十塊錢工資,可也剩不下多少,那都是生活的錢。
農村人也是一樣,一年到頭,連一塊錢長啥樣都沒見著過的有的是。
到年底了,連隊會計一攏賬,家里能分到二斤白面都算好年頭了。
今年?
嘿,得看跟誰比,還得看怎么個比法。
“我這可真不是亂說的”
尹滿倉的聲音有些虛,不過在電話里還是如實地說道:“縣里都垮了,全縣二十五個公社,有一多半公社和許多生產隊被換了旗,好多公社和大隊、小隊干部…哎呀”
說道最后忍不住嘖舌,顯然情況是很嚴重的,嘆息聲就代表那些地區的管理出現了問題,甚至是癱瘓…
李學武拿著電話問道:“紅星公社呢?你們那里兒的情況怎么樣?”
“我們這里還好,畢竟路太難走了,說是那些小崽子扛著自行車趴了一半的路又回去了”
尹滿倉的聲音從電話里都能聽見慶幸的意味,他自己也說:“村里聽著閑話的,還真有鬧的,老七埋了仨,消停多了”。
李學武真是有些大無語,這老姑夫處理問題的手法比他還直接。
解決不了思想問題就解決產生問題的人,不用拐彎抹角的。
尹滿倉打來電話的意思有介紹情況的意圖,也有跟李學武說周圍環境的意思,畢竟訓練場在山上。
如果軋鋼廠這邊有問題,把問題帶到了山上,他怕控制不住。
李學武讓他放心,并且叮囑他,把好山口那一關,農夫產品的問題要發揮食品廠的功能,腌制的咸菜要準備充足,等下一批貿易項目開展,這些咸菜他都要了。
這就是貿易項目帶來的好處,按噸計數的貿易量能讓一個單位機器轉的冒火花。
跟尹滿倉說了有時間會去山上,放下電話后,李學武又想了想紅星村的問題,從紅星村又放眼全國看問題。
紅星村所在的縣絕對不是個例,這種情況上周他聽新聞也知道了,龍江那邊也出現了。
由點及面,基本上能確定,今年要出大問題。
基層組織的癱瘓,最要命的其實是沒有人負責生產工作了。
現在是九月份,龍江那邊已經到了秋收的季節,京城這邊也是一樣。
可能晚,也就晚一個月,現在的形勢會在一個月之內好轉嘛?
顯而易見的,這種國計民生,一點點小的問題都會被無限的放大。
李學武不知道上面有沒有對策,但就目前來看,他的猜測恐怕真的要實現了。
這對軋鋼廠的影響有限,畢竟是工業,可對貿易項目是個大問題,畢竟鋼城作為三線貿易的一個點,主要的任務就是在秋收過后,能從東北換到糧食。
如果東北的糧食足夠,他是準備讓調度處安排盡可能多的列車帶著糧食去邊疆,把明年的羊毛和羊肉都換回來。
去年走了幾車,可利潤已經如此豐厚了,今年要在去年的基礎上全面打開貿易連接線,現在線頭卻要斷!
李學武有糧食減產的心里準備,卻是以為東北糧倉,怎么都不會太為難。
麻煩了呀 這個月下旬要去鋼城,還得組織保衛處嚴厲打擊犯罪案件,又得推動幾個項目平穩進行。
看是有個張國祁在吐信子,一時半會兒還真怕他給自己找麻煩。
不行啊得讓他忙起來啊!
不忙?
那就給他找點麻煩讓他忙起來!
李學武皺著眉頭看了兩份文件,抬起頭看向收拾文件的沙器之,道:“王敬章哪去了?”
王敬章沒找著,找了兩天都沒找到,沒人知道他跑哪兒去了。
不過倒是把一個跟他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人找著了。
李學武本來還想著廢物利用來著,看看能不能給張國祁找點事情做,好讓他沒心思想別的。
周三剛從衛戍區開完會回來,一進廠大門,便看見周瑤跟一個姑娘拉扯著。
李學武拍了拍韓建昆的座椅,車便靠著馬路邊停下了。
“干嘛呢?”
因為沙器之沒跟著,見著李學武要下車,韓建昆滅了車也跟著跳下了車。
聽見李學武問,那邊撕扯的兩人都停了下來。
“處長”
周瑤面色陰沉地跟李學武打了個招呼,松開了抓著那姑娘的手。
而李學武往這邊走了走,微微低頭一瞧,卻是一皺眉頭:“黃詩雯?”
被周瑤抓著的確實是黃詩雯,只是這會兒她的形象別說李學武沒看出來,就是周瑤也是瞧見她看見自己就躲閃,這才確定了是她。
周瑤堵著黃詩雯的去路,對著李學武匯報道:“處長,我一直在調查這個案子,今天才見著詩雯”。
案子已經發生一個月了,擺在李學武的案頭也有一個月了,如果是他殺,早都移交上去了。
之所以被蕭子洪擱置至今,一個原因是這個案子涉及到的人太多了,且有三個大學生牽扯其中。
再一個就是大學習活動,這一個月出事的又不僅僅是傅林芳。
而且保衛科已經做過調查,廠醫院那邊也進行了尸檢,確實是自縊的。
李學武沒有簽字結案,并且把案子交給周瑤再調查,就是因為這里有一個情況。
那就是發現現場的第一人失蹤了,護士聽見聲音沖進房立寧病房的時候,黃詩雯已經不在那了。
但就后來保衛科調查,發出尖叫聲的,也就是第一個發現窗外傅林芳自縊的人就是黃詩雯。
走廊上的病人和家屬都見著一個姑娘哭著跑了出去,照片比對就是她。
當然了,李學武沒有懷疑保衛科的現場檢查結果,以及廠醫院的尸檢結果,按照保衛科的調查情況來看,傅林芳有著充分的自殺動機。
包括醫院后院那棵大樹下有完整的自殺痕跡,并且沒有其他人過去的痕跡。
畢竟那里只是醫院的后院墻與病房的空趟,幾棵大樹算是一道風景。
周瑤履新保衛科副科長以后,首先就從這個案子開始辦齊,是處長的交代,她自己也想了解她的三個同學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案件涉及到了五個人,王敬章、張國祁、黃詩雯、房立寧。
當周瑤展開調查的時候,發現黃詩雯和王敬章失蹤了,房立寧則是在出院后回了老家,唯一還在的就是張國祁了。
可現在張國祁正是囂張的時候,當時黃詩雯貼的那些東西都在保衛科調查的時候說成了紅旗社對他的污蔑,是陷害。
他自己也對傅林芳的死感到意外,保衛科調查了一下當晚他不在場的證據,也就沒再深入展開調查。
周瑤一個剛參加工作的菜鳥,怎么可能從張國祁的嘴里問到什么,吃了兩次閉門羹,只能把目標對準了失蹤的兩人。
如果黃詩雯和王敬章再找不到,她只能去房立寧老家詢問了。
很意外的是,今天她出門辦事,正好在大門口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可還沒等她確認呢,便發現黃詩雯要跑。
要是以前,周瑤絕對追不上她,也拉不住她,可現在…
也就是看著黃詩雯的狀況不太好,不然一個擒拿,也就沒有李學武看見的拉扯了。
黃詩雯的狀態確實不大好,亂糟糟的頭發,幾天沒洗已經過已經有了臭味的衣服,鞋上全是泥,褲子上也有污漬。
李學武皺眉看了一眼周瑤,道:“帶她去澡堂洗洗,再換一身衣服”。
說著話看了看手上的時間,示意了后勤處那邊道:“去領一套工作服吧,就說我要的”。
“謝謝領導,我辦公室那邊也有衣服”
周瑤跟李學武道了謝,隨即拉了拉黃詩雯的胳膊,可黃詩雯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好,那就這樣”
李學武再次看了黃詩雯一眼,轉身帶著韓建昆上了車。
看著指揮車離開,周瑤推了一下黃詩雯,道:“你要是再跟我撕吧,小心我給你上銬子”。
話是嚇唬人的話,可語氣卻像是在哄小孩,一邊說著,一邊不顧黃詩雯手上的土和泥,拉著她便往浴池那邊走。
鋼廠,最不缺的就是熱水,工人更是一天不洗澡都不成。
車間里悶,熱操作間更悶,那汗都是唰唰的,工作服要是不結幾層鹽堿子印兒,那能證明你認真勞動了?
這會澡堂子人不多,甚至可以說是沒人,因為這個時間點上晚班的早回家了,下白班還早著呢。
不過水池子里的熱水倒是一直走著,管浴池的老王是個心眼兒好的,知道工人身上都不干凈,還喜歡泡池子。
這個時候工廠大池子可沒那么多講究兒,備不住有搓泥球的。
當然了,就是不搓,那洗的人多了,池水也不干凈了。
老王也沒管那個,直接按照自流水開了閘,反正這熱水不用也得過去冷卻去,怎么著都不算浪費。
所以啊,池子里的水算是流動水,特別的清。
而一等周瑤陪著黃詩雯下了池子,只見她們倆身旁的水登時渾濁了起來。
看見這個的黃詩雯再也忍不住,一下子便哭了起來。
這是自己污濁了一池子水,可又何嘗不是她的人生著了墨。
可能是嚇的,也可能是憋足了勁兒,周瑤哄了一陣都不見她收住,差點哭的背過氣去。
周瑤只能在一旁陪著,幫著她洗著身子,像是關心妹妹一樣,照顧這個曾經要好的同學。
進來的時候沒發現,等泡了一會兒周瑤才發覺不對勁來,黃詩雯的身上還有好多傷呢。
只是她在山上經受過特殊的訓練,知道這不是人為的,可就算是跌跌撞撞樹枝刮破的,可也太厲害了些。
黃詩雯這一個月以來都經歷了什么?
可能只有等到她哭累了,愿意說了,她才能知道。
“鋼城那邊給回信兒了嘛?”
李學武一邊往辦公室走,一邊同身邊的沙器之問了一句。
沙器之是聽見韓建昆給的鳴笛才跑到樓梯口這邊迎接的。
他手里拎著筆記本,落后李學武半步回道:“上午回了,可是您不在”。
說著話看了一眼手表,隨后說道:“我約了上午十點,也就是十分鐘后給您回電話”。
李學武應了一聲,走到蕭子洪辦公室門口,敲了敲敞開著的門,對著里面站起身的蕭子洪說道:“蕭副處長,培訓基地的牌子衛戍區那邊批下來了,我跟民正那邊打過招呼了,你看一會兒方便的話過去跑一趟”。
拍了拍身邊沙器之的肩膀,笑著對走過來的蕭子洪說道:“器之陪你去,找誰他知道”。
蕭子洪笑著點頭道:“好的李處,這事兒我就說還得您出馬,咱這邊用安排飯局不?”
“不用,實在關系”
李學武笑著打了聲招呼,指了指自己辦公室,說道:“一會兒貿易項目那邊有個會,李主任主持的,我走不開,辛苦了”。
“應該的”
蕭子洪笑著應了聲,目送著李學武離開。
沙器之沒有立即跟上去,而是笑著對蕭子洪說道:“那,蕭副處長,咱們十五分鐘之后出發,您看可以不?”
“沒問題”
蕭子洪笑了笑,轉身進了屋。
只是過去把人情維護了,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僅僅是代表個身份而已。
這樣的工作才是他愿意做的,如果都像是背負前一個月那樣的壓力,他的心臟還真有點受不了。
副職就應該做點副職的事,沒有那個身份,即便是代理正職的工作也不舒服,背鍋不說還挨罵。
當然了,他也很清楚這是李學武在賣他的人情呢,算是他兢兢業業維護好了保衛處這一個月的平穩獎勵。
而在他看來,這更像是一種警告。
只有在他的領導下,按照他的要求和意志來執行保衛處的工作,才會被重視,才會獲得成績。
雙預案建設與安全培訓基地自然就是成績,李學武這么重視的工作怎么可能是個幌子。
而且這是一個持續出成績的牌子,任何參與到其中的人都會從中獲利。
是,保衛處的人并沒有從訓練場領到什么補貼,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是在享受這種福利的。
保衛處所有機關和一線執勤人員都有一到三個月的培訓時間。
這是脫產的,也就是說,他們能去上山帶薪休假了。
雖然這樣的休假可能有點累,但是不用在辦公室工作,也不用關心家里的柴米油鹽,真正的把自己放進學習生活中,還是很愜意的。
對于現在軋鋼廠職工積極又向上的心態,脫產培訓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休假機會,更是提升自己的途徑,真真切切的福利。
他們不在崗,而保衛處要提供他們的學習和生活條件,還要保證保衛處運營,這都是錢啊。
以前保衛處啥樣,人人累成狗,還不出成績,人少活多。
再看現在,人多成績也多,工作還變得輕松了呢。
各個部門都完成了擴招,以前兼職消防員的工作有了專職消防員來承擔,訓練的工作有了廠騎兵巡邏隊承擔,貨物押運有了廠護衛隊來承擔。
廠保衛科保衛股真真正正的成為了軋鋼廠的安保隊伍,只需要在固定的時間,固定的崗位上完成安保任務就行了。
以前保衛處只有兩臺嘎斯69,一臺處長占著當公務車,一臺處里公用。
保衛科倒是有一臺挎斗摩托,可保衛科科長占著用,頂算大家都騎自行車。
可你看看現在,兩臺嘎斯69不說,又填了三臺威利斯,消防科還有專門的紅色涂裝指揮車,保衛處啥時候打過這么富裕的仗啊。
裝備好,底氣就足,面對困難保衛處的人就敢沖,軋鋼廠這幾個月事情之所以沒有鬧到外面去,還不是有保衛處鎮著。
最厲害的時候蕭子洪下令,直接把武裝巡邏車和全副武裝的廠護衛隊隊員開到了廠生產區,上面的兩臺輕機槍一亮相,鬧事的啥屁話都沒有了。
沒有李學武打下的這個家底兒保衛處的人敢這么豪橫嘛!
沒有李學武給他準備的強力武器,蕭子洪敢去生產區滅了那些人的囂張氣焰嘛!
所以啊,一切都以現實來說話,李學武有能力,帶隊伍還厲害,保衛處全員歸心,他自然就不敢有別的心思。
孫健倒是想法多,可你看現在他敢有嘛,李學武一個眼神都能嚇的他立正。
李學武的威勢可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切切實實打出來的。
別說李學武直接上門安排任務,就是讓秘書直接通知他去辦事,他也得照辦。
機關嘛,誰拳頭硬誰說話,誰能辦事誰說話。
保衛處,處長辦公室。
李學武聽見電話鈴聲響,接起來直接說道:“喂,事情辦的怎么樣了?”
“喂?”
李學武聽見話筒里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便是一愣,隨即沒說話,而是皺眉聽著。
而電話那邊則是問道:“是保衛處李處長的電話嘛?”
“你怎么把電話打這來了?”
李學武聽出電話里的聲音是誰了,好笑地說道:“我特么還以為是鋼城來的電話呢”。
說著話看了看手上的時間,道:“有事快點說啊,我等電話呢”。
電話那邊嗔道:“我還不知道有事說?馬叔叔今天來了,說是要見我爸,談生意的事,我這不是著急問你呢嘛”。
李學武聽見婁姐這么一說,眉毛跳了跳說道:“你怎么說的?”
婁姐聰明的很,知道電話里說話不方便,緊著重要的說:“我跟他說我爸出門了,得些日子才能回來呢,不過約了他明天去俱樂部喝茶,你能過來嗎?”
李學武答應了一聲,隨后說道:“就這樣吧,掛了啊”。
說完便把電話撂下了,看了一眼手上的時間,走回到了辦公桌后面坐下。
沙器之將需要的文件整理好,出發前還來李學武這邊打了聲招呼。
李學武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出發了,隨即便低頭開始看文件,等著鋼城的電話。
市里那邊還是托的干爸鄭樹森的關系,他早有這個準備,只是想自己試試,沒想到民正那邊的人還挺不好約的。
所以啊,既然約不出來,那就只能走關系了,反正干爸能辦的辦,他也不管欠干爸的人情。
跟一般關系不一樣,跟鄭樹森這邊的交往李學武還是比較真誠的,逢年過節的不說,隔三差五的就去。
即便是他不去,老彪子和沈國棟都得去,東西拿的不多,但是個心意。
鄭樹森兩口子也不差他這點吃的的,可不就看中他這個人了嘛。
兩家的關系很難得,周日回去老彪子說,山上的父親李順弄了些藥酒,還想著給鄭樹森帶了一大瓶。
人跟人的交際也分好多種,特別親近的還真就不一定是親戚關系,有的關系走動好了,也不是大金大銀的往來,就是平平常常的感情走動。
李學武這邊用著鄭樹森兩回了,上次辦的是歌舞團的事,這次又辦訓練場的事。
鄭樹森那邊也真是希望他好,尤其是李學武正兒八經的干工作。
兩次都是為了公事,這個人情李學武已經給李懷德說過了,李懷德也告訴他不要管了,這事他會找機會還的。
李懷德為啥不敢小覷李學武,因為李學武的關系網太復雜了,太多了,他寧可得罪楊鳳山,也不愿意得罪李學武。
楊鳳山的關系就那么兩條,他都清楚的很,只要舍棄一部分利益就能干掉對方。
但李學武不同,明著知道的,李學武丈人家惹不得,其他關系錯綜復雜,亂七八糟。
你就說,市里的、大學的、供銷社的、調查部的、保密部的、輕兵所的、天南的、海北的…等等等等,就連監牢獄他都認識人。
你得罪他?
嘿,說不定跟哪就冒出一腳來,踹你身上都不知道因為啥!
李學武剛才說的走不開并不全是托詞,確實是有個貿易工作會,他想請假來著,李懷德不許。
就這,應該早上九點半開的會,愣是為了他延遲一個小時,定在了十點半開。
李懷德的意思也很明顯,貿易會,沒有李學武不能開。
李學武能有啥轍,好在是衛三團那邊的干部多,不似治安大隊時候的捉襟見肘了,他有了活動的自由。
不然剛在那邊忙完一個月,這邊積壓了一個月的工作,他直接原地升天了。
昨天下午開了一個打擊犯罪的工作會,很特殊的晚下班一個小時,回到家李姝這個作妖啊。
就因為等他吃飯,李姝大魔王晚上桌一個小時,筷子都給摔了。
李學武也不知道會議會開的那么晚,問題會那么的多,提前沒打電話,家里就一直在等他。
老太太要給李姝提前喂飯,這小祖宗不上桌不吃飯,不見叭叭不吃飯。
也是一個月沒見想的,以前一文不值的臭叭叭現在成了香餑餑了,回到家得先抱抱。
父女兩個以前不這樣的,可現在李學武的辦公桌上都擺了李姝的相片了。
剛看了兩眼,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
李學武怕又接錯電話,并沒有先開口問,而是等著那邊說話。
“喂?處長在嗎?”
“我是”
李學武聽著是許寧的動靜,這才應了一聲,開口問道:“事情辦的怎么樣了?”
“已經成立了專案組,京城來支援的人到了,分了四個小組,針對四起案件展開了調查”。
許寧的聲音很大,許是怕信號傳輸不理想,怕李學武這邊聽不見。
很正常,鋼城到京城,能聯通電話都不錯了,有個磁場或者變磁影響都是正常的。
“一定要注意保密,要把案子辦扎實,以達到震懾宵小的目的,肅本清源,以這次的行動為基準,展開為期三個月的治安專項治理工作”。
李學武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用雷霆一擊的方式讓煉鋼廠的嘈雜的聲音靜一靜,再用持續威懾的手段讓在那邊的幾個項目順利進行。
非常時期,當用非常手段,在軋鋼廠轉型的關鍵時期,在時局變換的重要時刻,他不介意用一些人的腦袋來警醒那些妄想破壞軋鋼廠發展大好局面的人。
誰說態度和藹就是慈了,誰說面帶微笑就是善了,保衛處之虎也是虎,是老虎就是要吃人的。
許寧在鋼城一直沒動,就連董文學那邊出現問題都沒敢輕舉妄動,就怕破壞了李學武的布局。
現在好了,京城那邊連夜派來了十五個保衛處的人支援他,許寧在鋼城裝了大半年的好人,這一次終于要開殺戒了。
正事談完,許寧卻是給李學武帶來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董書記有麻煩了”
“是楊宗芳?”
李學武一直擔心的都是他,因為他的背后站著書記,而書記一直對李懷德很警惕。
尤其是現在,李懷德的勢力擴張的厲害,楊書記一定會在其他方面對李懷德進行限制。
李學武已經收到了來自董文學的示警,自然第一時間想到了對方。
可許寧隨即便否定了他的話:“不,是領導的個人問題”。
說完這句話遲疑了一下,這才又解釋道:“我也只是聽說了個大概情況,好像是跟他的服務員有關…”。
李學武沒等許寧說完,直接打斷道:“我這邊還有個會議要開,你幫我跟董書記說一下,晚上我給他掛電話,就這樣”。
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再抬起頭,李學武已經是眉頭緊皺。
他早想過那個不安分的服務員要出事,上次就莫名其妙的給他掛電話,竟然是特么托關系安排工作的。
這事是李學武上班以來遇到的最奇葩的事了,全軋鋼廠都知道李學武不搞這個的,還有人敢往槍口上撞。
李學武只會憑借自愿,或者根據實際工作需要進行舉薦或者安排人員崗位,怎么可能走人情呢。
還是特么個服務員,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荒謬。
也正是那一次,讓李學武對這個女人起了警惕的心。
不過后來于德才給他的消息,說是那個叫王淑敏的還在為董文學做服務工作。
這里面的事李學武不了解,但他跟董文學談過之后,就沒在發生過類似的事。
于德才在保衛處的時候,他也一直都讓于德才托鋼城的關系盯著。
現在于德才調走了,李學武也不好讓一個副處長來干這種狗屁倒灶的事了。
孫健?
他是誰?
李學武使勁捏了捏額頭,看了看時間,有心給師母那邊打電話,可又放棄了這個想法。
事情沒搞清楚之前怎么說都不知道,再一個,董文學那邊是否能自己擺平,是否會被別人抓住把柄什么的,他都不清楚。
這也是他打斷許寧在電話里解釋的原因,李學武就是搞安全保衛工作的,現在又是特么呼叫電話,他們說的內容接線員清楚的很。
其他的工作內容對方可能記不住,但是男女之事,怕不是她們日常閑聊的重點。
這都不嚴重,嚴重的是,一般接線員都有個兼職的工作…
收拾好了桌上一會要開會的文件,拿著便往外面走,發昏當不了死,先可著工作來吧。
人趕人,事趕事,特么的,越忙的時候越會忙,越怕出事的時候越會出事,該死的二八定律。
走出辦公室的門,正看見孫健從蕭子洪辦公室出來,見著李學武笑著說道:“領導,蕭副處長沒在家,有個文件需要您簽一下”。
“他跟器之去跑民正了,訓練場掛牌的事”
李學武嘴里解釋著,將手里的文件交給孫健,接了他擰開的鋼筆,看了看他手上的文件,隨后在簽字欄上落了筆。
等簽好后,一邊將鋼筆遞給對方,一邊點了點文件,道:“記得登記備案,筆記本在辦公桌上”。
說著話接了文件材料在孫健的應聲中往樓梯那邊走去。
孫健恭敬地目送著李學武走遠,這才拿著文件往李學武辦公室里去了。
確定辦公室里沒人,孫健這才算是嘆了一口氣。
找到李學武辦公桌上專門用于登記文件簽字類的筆記本,按照格式,錄入了文件屬性和日期,又標注了經辦人。
工作認真,分毫必校。
這是李學武給他的印象,更是給他的壓力。
說真的,給李學武當辦公室主任,比特么給楊鳳山當秘書還要辛苦、還要累。
當了這么多年的秘書,他還真是頭一次見著這么嚴謹的干部。
簡直是窮兇極惡、喪盡天良!
誰特么簽完字還要做登記啊!
誰特么批了意見的還要特意追蹤意見結果啊!
誰特么寫完文章不用秘書校對啊!
關鍵是他只讓秘書謄寫!
原件還要保留!
有木有啊!
當初楊鳳山安排他來保衛處時說的是年輕人想要進步快,成長快,那就得經受嚴苛的鍛煉,要在最惡劣的環境下成長。
所以,廠長給他選擇了保衛處進行鍛煉,進行成長。
現在孫健真的很想對廠長說:其實我也不是那么的著急成長…
來保衛處最大的感受就是公私分明,賞罰分明,制度分明。
這里有全廠都在學習的最嚴謹的工作制度和紀律,所有人都是按部就班的工作。
尤其是李學武,從他交接以后,根本就沒有防著他的意思,辦公室的鑰匙只有三把,他就擁有其中一把。
這件事孫健想過,有可能是李學武根本沒怕他,也有可能是李學武很自信,還有可能就是李學武在挖坑。
所以這兩個月他是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就怕出問題,就怕李學武懷疑他是廠長派來搞小動作的。
結果是什么?
就是李學武根本沒在意他,他的小心謹慎都做給自己看了。
在保衛處這樣機械般嚴謹、嚴肅的隊伍里,他就是一個零件,只要是合格的,就能放在這個位置上。
而他只能按照保衛處的辦公制度做工作,就像蕭副處長一樣,做各自該做的事。
有人情嘛?
有,全處上下都知道李學武這位實際上的一把手是最有人情味的。
他對很多干部的照顧都被大家看在眼里,有人日常會發牢騷,說處里這個,說處里那個,可就是沒有人說李學武。
他對某些人的狠辣,反而襯托了他對處里這些人的和善,他幾次在廠里的出手,反而成了保衛處眾人心目中的個人魅力體現。
在這樣一個意志力絕對貫穿上下的部門里上班,有些小心思的孫健是有多大壓力就可想而知了。
“九月要走兩趟車,這個季節不能停”
李學武坐在會議桌的前面,李懷德的身邊,雖然辦公桌旁坐著的都是各單位一把手。
主持會議的是李懷德,但真正主導會議的是李學武。
參會的還有副廠長景玉農、后勤處處長馮行可、銷售處處長茍自榮、調度處處長畢毓鼎、財務處處長呂源深。
還有李學武特意叫來的徐斯年和于德才。
今天會議的主題就是貿易項目,李懷德很重視,把相關的部門一把手都叫來了。
李學武讓徐斯年來是因為他已經基本上確定要接造船廠的擔子了,貿易項目跟他以后的工作關系很大,從現在開始就得跟進了。
讓于德才過來,是因為他現在管著煉鋼廠駐在軋鋼廠的協調辦公室,有些工作跟煉鋼廠也有關系。
李學武看著眾人說道:“九月份邊疆的農副產品正是收獲的季節,也正是對各式日常用品急需的時候,趕緊組織一次貿易列車,盡量趕在周六前發出去,這個月還能來得及跑第二趟”。
上個月因為軋鋼廠活動正是緊張的時刻,張國祁忙不過來,李學武不在家,李懷德對業務還不了解,三個部門的人不敢擔責任,所以一單都沒跑。
李學武回來后李懷德便催著他弄這個,因為只要跑一趟,就能充裕貿易項目里的資金。
他除了要兌現給居民區項目的建設款以外,現在大學習活動的資金也主要靠這個來維持。
不然呢?
青年突擊隊以前還是李學武在給撥款,可李學武走了,蕭子洪可不敢動一支筆的權利,所以直接就停了。
停了也沒人敢說什么,李學武回來了,也沒人敢去問。
給你的就是給你的,你要還是敢要,給你個槍子你要不要?!
“重點呢?”
馮行可看向李學武詢問道:“后勤處同其他聯合企業都有溝通,從京城發出的商品都是不帶時效的,可邊疆辦事處那邊還沒有給回到所需清單”。
李懷德見說到了邊疆辦事處,還是耽誤了貿易工作,微微皺眉道:“下了會我來催那邊”。
“先不要管他”
李學武嚴肅著表情,對著馮行可說道:“分銷商那邊有個消息,差不多五十噸的咸菜和罐頭,把這個放在貿易清單里”。
說著話又看向了坐在李懷德另一邊的景玉農,道:“景副廠長,聯系一下紡織廠,要五十噸棉布,不給也得給”。
“還有!”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今年的計劃外羊毛一根都不會從軋鋼廠流出去,跟他們說,下周三以前我要是聽不見隔壁聯合企業的紡織廠機器轟鳴聲,就讓他們死了合作的心吧,我找別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