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的遲疑讓董文學也皺起了眉頭。
雖然調來了鋼城,但董文學仍然認同李懷德的領導。
這里說的倒不是級別上的,在級別上董文學現在可以直接跟副廠級領導對話,也可以跟書記廠長對話。
不過他現在還兼職著保衛處處長的位置,在正治觀點和思想方向上,董文學當然要向親和派靠攏。
當然了,靠攏不一定就是無條件的跟隨,在這一點上董文學有選擇的資本。
李學武跟董文學的觀點一樣,能談能合作的就是伙伴。
李懷德現在能給他們提供支持和幫助,那么董文學和李學武就會支持他。
這倒不是有奶便是娘,原則問題是沒的談的,比如惡劣的正治斗爭。
上次董文學離開時跟李學武談的就是這個,要防范李懷德,又要支持李懷德。
有李懷德在前面撐著,正在進步階段的董文學和李學武自然能得到發展的時間,更能達成一種平衡。
現在李懷德動手了,打出了后勤處的牌,又要保衛處兜底,李學武自然不干。
這次來找董文學,一個是躲一躲,給軋鋼廠斗爭發酵的時間,到時候自然有人來收拾爛攤子。
二一個就是跟董文學談一談軋鋼廠后續的問題,李學武就職后的第一步已經走穩了,現在要謀劃第二步了。
董文學人不在京城,但京城的風吹草動自然是要了解的。
形勢越來越惡劣,韓殊已經在運作了,下一步可能是來軋鋼廠任職。
算上謝大姐,董文學和李學武的保衛系,谷維潔和韓殊的學院系,自然是要給軋鋼廠的正治生態帶來一種變量的。
“如果在雙預案未能達成影響前,李副廠長的情況出現變化”
李學武看著董文學問道:“是否需要硬處理?”
董文學皺著眉頭捏著下巴,靠坐在沙發上也拿不定主意,也是在思考李學武所提出的問題。
“問題不是風往哪邊刮”
董文學遲疑了一下,開口道:“重要的是相關的訴求能不能得到解決,幾方能達成妥協的點在哪兒?”
“很難”
李學武也是靠坐在了沙發上,身體放松著,神情卻是很無奈地搖了搖頭,道:“這里不僅僅有李副廠長的訴求,幾位副廠長都有各自的計劃,就連谷副書記都在謀求更多的空間”。
“唉多事之秋啊”
董文學嘆了一口氣,看著茶幾上的茶杯,道:“如果在其他時候還好,現在啊…”
董文學的后半句話沒說,但李學武都懂,雖然每次跟老師通電話說的都不多,但該知道的董文學都知道了。
“老師,是時候發展鋼城這塊兒預留地了”
李學武很是認真地跟董文學建議道:“該掃清的都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在其他人反應過來前行動,才能說話不腰疼啊”。
董文學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看向李學武問道:“從新材料開始?”
“是,一定是”
李學武確定地說道:“發展一定是以科學為基礎的,鋼廠要變革,必須立足根本,其后才是謀求突破”。
董文學站起身,走到墻邊找出一份文件袋遞給了李學武,道:“這是我讓人搜集的,全國范圍內,鋼鐵企業新材料的研究成果和正在研發的材料情況”。
李學武是不懂這個的,上學也沒有學過,看這玩意兒就是瞎子摸象。
不過看著目錄和介紹上多次出現的安鋼,李學武還是知道這是軋鋼的領頭羊了。
“咱們的鋼廠規模小,產量低,還是十年前迫不得已的產物”
董文學也是很苦惱煉鋼廠的改革和發展,這幾個月他是一邊整頓干部結構,一邊尋求發展,兩條腿走路,走的很累。
“嗯”
李學武點點頭,看著手里的文件說道:“如果沒有京城軋鋼廠的支持,估計撐不下去的”。
“呵呵,別嚇我”
董文學笑了一聲,隨后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你說的那種情況我看還有待商榷,暫時來看,自成一體的體系還會是主流,風險在看不見的位置”。
“是裝看不見吧”
李學武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董文學話里的關鍵,點著太鋼的名字道:“是當前的銷售軌制和經濟體系讓煉鋼廠畸形的繁榮,但卻不如它走的穩啊”。
董文學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后湊過來看了看李學武手指的地方。
“特殊鋼材?”
“對,彎路超車”
李學武松開了手指,看著董文學說道:“我看它也是收拾爛攤子起來的,無非是家底兒厚罷了”。
董文學瞇著眼睛看著文件上五二年練出不銹鋼,五四年練出硅鋼片,又從毛子那兒折騰來先進高爐和初軋機,還自己建了發電廠等等。
“這可不容易”
董文學彈了彈煙灰,拿著文件仔細看著太鋼的資料,嘴里跟李學武說道:“閻老西的家底兒可不是厚就能形容的,人才和技術儲備,先進項目的傾斜,不是咱們能想的”。
“所以啊”
李學武很是認真地看著老師說道:“現在機會來了啊”。
說著話點了點報紙上關于魔都的幾篇報道,隨后說道:“紅旗下的企業是一家,咱們是小兄弟,學一學特殊鋼鐵的技術不算過分吧?”
董文學看著李學武問道:“你是不是想說在學習技術的時候把人家的老師拐家來也不過分?”
“嘶這話說的”
李學武略帶驚異地道:“這種兄弟情誼不應該是包教包會的嘛?如果教不會做個家教不算過分吧?”
“呵呵呵”
董文學無奈地笑了笑,說道:“你拿什么勾搭人家來啊?就咱們這一堆兒一塊兒的?”
“不要妄自菲薄嘛”
李學武笑著在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隨后眨著無辜的大眼睛說道:“先跟李副廠長匯報,請他來出面協調,正好算作呼應”。
在董文學微微睜大眼睛詫異的表情下,李學武臉上的無辜變成了奸詐,繼續說道:“把學習的隊伍撒出去,可以清理最后的掣肘,又能轉移當前的矛盾”。
“最重要的是!”
李學武用夾著香煙的手點了點虛空,道:“學個三兩個月,總能把咱們廠寬以待人、樂善好施、團結同志、安全生產的優點傳播出去嘛”。
“你這樣是要招人恨的”
董文學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寶貝疙瘩誰不珍惜,公然挖墻腳,人家得跟你來才行啊”。
“哎”
李學武晃了晃抽煙的手,微瞇著眼睛說道:“我只怕老師你建宿舍的速度趕不上人家主動來投的速度啊”。
李學武所說的話并沒有給董文學帶來驚喜,反而是驚嚇。
“京城的形勢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了?”
董文學看著李學武嚴肅地問道:“前天來電話不是…”
“一天一個樣兒”
李學武無奈地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放下幻想,準備戰斗吧”。
董文學雖然也看得清一些情況,更是跟一些關系網討論過這件事。
上次回京李學武沒有跟他回家,沒有看見謝大姐和任曉宇在,也沒有看見其他部門的關系在。
不然李學武一定會知道董文學是怎么看待這陣風的。
他們所猜測的都沒有李學武所說的這么嚴重,即使李學武已經預測了,但董文學也是當做一種預測的方法。
直到現在,從上到下的認識還是這陣風只會在文化領域刮一刮。
而李學武卻是已經在布局鋼鐵行業了,不僅如此,李學武還將范圍擴展到了生活相關的其他領域。
這就不得不讓董文學有了一種緊迫感,他是知道這個學生的,從來不會亂彈琴,更不會無的放矢。
“昨天上午我不在廠里,廠長主持開了一個項目階段會”
李學武將手里的煙頭掐滅了,對著董文學介紹道:“會議的內容主要就是加快當前幾個項目的進度,包括李副廠長先前負責的兩個”。
“這跟你剛才說的有什么關系?”
董文學聽著李學武的話也是有些蒙,手里的煙灰老長,正在想著李學武的話。
“有關系,關系大了”
李學武很是認真地說道:“所有合作在談的企業全都收縮了談判力度,不是擱置就是放棄”。
“跟聯合企業一樣,亮馬河居民區項目,其他兩個廠已經撤出了,玻璃廠還在猶豫”
李學武很是正式地跟董文學解釋道:“所有的企業都在觀望當前的形勢,都拿不準發展的方向,軋鋼廠都要亂了,您說其他的行業會不會亂?”
董文學要抽煙,發現煙燃盡了,抖了抖手,將煙頭捏滅在了煙灰缸里,瞇著眼睛考慮了起來。
“不,軋鋼廠不會亂”
在思考過后,董文學還是搖了搖頭,堅定地說道:“其他廠還有可能亂,但軋鋼廠一定不會亂”。
“是不會亂”
李學武輕聲道:“可影響一定會有,現在就已經表現出來了,這是發展時期,不進步就是退步啊!”
給董文學解釋完,李學武又繼續介紹道:“亮馬河項目上面只批了一部分資金,后續的資金落地會不會受到影響不確定,但看鄧副廠長一改往日的吹風得意馬蹄疾就知道,事情沒那么簡單”。
“聯合企業呢?”
董文學本想去摸煙,但還是克制住了,對著李學武問道:“撐過前期創業階段,聯合企業造血成功還是能給這個項目續命的”。
“想法是好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當初設計項目和制定下半年和明年財務規劃的時候也是這么設計的,但就現在的形勢,和景副廠長的所做作為,恐怕到最后是一地雞毛”。
“這個恐怕要分開來看”
董文學遲疑了一下,說道:“也許景副廠長還有其他的渠道進行合作,即使沒有,也只是證明這個項目沒有前景而已”。
“這倒也是”
李學武認同地點點頭,道:“要是這么說的話,還真是有可能”。
“不過嘛”
李學武說完又強調道:“李副廠長不會讓這種情況出現的,一個是邊疆辦事處,一個就是您了”。
“呵呵”
董文學笑著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后似是無意地說道:“這不太像是李副廠長的手段,倒像是李副處長的”。
“哈哈哈哈”
李學武才不管李副后面跟著的是廠長還是處長呢,反正這步棋已經落子無悔了,接下來就是坐等分贓了。
“辦事處那邊李副廠長一定是要給張處長作為補償的,鋼城這邊如何作為,就全看老師您的了”
“沒想到事情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我這兒”
董文學看了看時間,道:“行了,你今天的行程比我還要忙,先去忙你的吧,晚上我請你吃飯”。
“讓您破費了”
李學武可沒有假客氣的習慣,笑著站起身,跟老師道別后便出了辦公室。
韓建昆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見著李學武出來,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鑰匙說道:“剛才許寧處長給了我一把鑰匙,說您在鋼城就用這臺車”。
“知道了”
李學武應了一聲便往出走,跟董文學在辦公室聊了一個多小時,這會兒太陽已經很高了。
“找著她了嗎?”
“沒有”
張松英皺著眉頭看了看廣播站的方向,隨后對著秦淮茹說道:“先甭管她,我就不信她不上班了”。
說完,轉身便往招待所走去。
秦淮茹也是看了一眼廣播站的方向,剛才她去打聽了,于海棠上班后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于海棠還能去哪兒,四合院那邊她是不敢去了,醫院更不敢去了。
這幾天卻是沒有聽見李學武有什么消息傳出來,她心里也在納悶兒。
當然了,從醫院出來后她也是很矛盾,尤其是看著李學武對象的表情。
她想過自己這么做是不道德的,更給雨水和自己的姐姐惹了麻煩。
后怕一直都在困擾著她,但她現在卻是過了愧疚期了。
尤其是從保衛處打聽到李學武已經結婚的消息,更是被莫名的思緒占領了神經。
怎么會這樣呢?
于海棠也是在問自己,當時明明是按照名字找過去的,看本人和相片也是吻合的,怎么就沒有反應呢。
她在心里不斷思量著事情的原因,按道理來說,聽見自己的未婚夫有女人,擱誰身上都會暴跳如雷吧?
在走回廣播站的路上,于海棠正經地從頭捋了一遍,好像李學武沒拿自己當回事兒,李學武的對象也沒拿這條消息當回事兒。
難道消息是假的?
難道李學武的對象是假的?
難道李學武有女人的事兒她對象早就知道了?
“嗨!錯了!”
于海棠一拍自己腦門,懊惱地嘀咕道:“我這想的都是什么呀!夠離譜的”
確實夠離譜的,人家都結婚了,自己還想這些干什么。
于海棠嘆了一口氣,想著躲一躲李學武,好把這個事情躲過去為好。
雖然現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李學武也沒來找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尤其是剛才,于海棠打聽到,李學武昨天下午就出差了,沒幾天回不來。
這要是忙起來,再加上他們已經結了婚,只要不跟李學武的對象照面兒,誰知道是她去告的密。
這么想著,雖然沒有得到李學武,但她也是松了一口氣,整理心情往廣播站去了。
廣播站位于小食堂的對面兒,也是個院兒,不過不大。
院兒中間是個三層小樓,沒多大辦公面積,不值當作為機關辦公用地,又沒別的利用價值,恰巧廠里要設置廣播站,就選了這處位置。
廣播站只是科級單位,人數少,多是器械和資料,所以倒顯得干凈整潔。
于海棠一進辦公室,便聽見袁華趴著值班室的門口喊道:“于海棠,剛才有人找你”。
“誰呀?”
于海棠不耐煩地應了一聲,拿了桌上的茶杯就開喝,出去這一趟渴死了。
“招待所的秦所長”
“噗”
好家伙,這一口水是一點兒都沒糟踐,全都噴自己辦公桌上了。
于海棠卻是全然不顧自己桌上的稿件被噴淋了,扔下杯子,慌亂地抓了自己的手包轉身就往出走。
路過值班室的時候見著袁華狐疑地看著自己,交代道:“要是再有人來找我,就說我出去了,一直沒回來啊”。
“什么毛病?”
袁華自覺得自己得不到這位廠花了,所以態度轉變的很現實,撇著嘴看了急忙下樓的于海棠一眼,隨后轉身進了屋。
值班室的窗子正對著廣播站的院門,這會兒袁華似是不舍,又略帶無意地看了一眼大門口,卻是驚訝地發現于海棠“被抓”了。
當然了,袁華眼中的被抓不是被強力部門抓走了,而是被剛才來找她的秦淮茹抓走了。
一同來的還有招待所的副所長,叫什么來著?
反正看著于海棠的臉色不對,又在抗拒著招待所的兩人,就知道于海棠這會兒的狀況不大好。
這是個機會啊!
只要路見不平一聲吼,救了人,這還不讓于海棠以身相許?
袁華覺著自己這波穩了,推開窗子,瞬間變成護花使者,沖著拽人的兩個娘們兒喊道:“干啥呢,把手撒開!”
這會兒于海棠見著有人幫自己喊話,也是扭過身子看向了袁華。
還沒等于海棠開口求救呢,只見秦淮茹瞪著眼睛沖著開窗裝英雄的小崽子喊道:“滾!”
“砰!”
在于海棠楚楚可憐的目光中,值班室探出的腦袋瞬間消失,跟著便見窗子干凈利落地被關了上去。
正是太陽足的時候,現在哪里還能看見窗子后面的人。
即使有人也是站在那兒看熱鬧的,以她以往的人緣兒,誰會幫她出頭說話。
袁華?
怕不是被秦淮茹一嗓子嚇尿褲子了。
以前機關里的小年輕都傳,說車間里的老娘們兒兇得很,動輒就要扒人衣服看瓜。
好么,袁華才不想被扒衣服捂著腚回家呢。
這會兒張松英瞪了一眼還在掙扎的于海棠,上去就是一巴掌。
“啪!”
這一下卻是把于海棠打懵住了,也把站在玻璃窗后面偷看的那些人打的一激靈。
傳言不是假的啊,車間出身的女同志就是比機關的霸道啊,動起手來是一點兒都不含糊。
廣播站里的娘們兒根本不愿意為于海棠出頭,往日被于海棠擠兌的都差打開窗子拍手叫好了。
一個大姑娘,勾搭這個,聯合那個的,誰家的老爺們禁得住這么勾搭啊。
再說看見的男同志,真有想學袁華見義勇為的,可那兩個本身就是娘們兒,好男不跟女斗不是。
所以啊,于海棠結結實實地挨了張松英一個大嘴巴后,捂著臉被兩人拽走了。
秦淮茹本沒想著動手,但是見著張松英動手了也沒有說什么。
把于海棠帶著回了招待所大院兒,就在樓旁邊的花園里,兩人把于海棠堵墻角了。
這兒是個死角,只有進出大門的人才能看到這邊。
可這會兒是上午,還沒好飯呢,廠里人不來,住宿的早就出去了。
再加上這里是秦淮茹和張松英的地盤,所以于海棠真的是叫破喉嚨都沒有人來救她了。
“知道為什么叫你來這兒嗎?”
秦淮茹冷著臉看著捂著臉的于海棠,抬手一巴掌把于海棠捂臉的下去了。
往日里囂張慣了的于海棠這會兒也成了小雞仔兒了。
她的手是寫文章的手,她的臉是念稿子的臉,哪里說得過兩個已婚婦女,哪里打得過車間搓零件的手。
看著于海棠不敢搖頭,也不敢點頭,膽戰心驚地站在這兒,秦淮茹開口問道:“是不是你講我們兩個的壞話了?”
“沒…沒有”
于海棠知道秦淮茹跟自己姐姐住在一個院兒,但她不覺得這么一點兒關系能讓秦淮茹放過自己,原諒自己。
她是萬萬沒想到啊,李學武那邊沒有找自己,卻是秦淮茹這邊找上門來了。
剛才在辦公室她就覺得不好,光想著李學武了,忘了秦淮茹和張松英也不是好惹的這茬兒了。
可是,她只跟李學武的對象說了,這兩個人是怎么知道的?
答案秦淮茹會告訴她的,不過卻是沒好的態度了。
“你欠兒蹬似的跑去跟李學武對象說什么了?”
張松英見于海棠變了臉色,也是指著她鼻子問道:“說不說?用不用我幫你回憶一下?”
這會兒幫于海棠回憶可不是用著,而是揚起手就要再打。
“你們干嘛呀”
于海棠這會兒已經被嚇哭了,嗚咽著說道:“你們兩個欺負我一個人是吧,就不怕我去廠里告你們打人去!”
車間里的娘們兒厲害,卻是少有見著打人的。
那些男工人最多也就是挨一拳頭,或者挨掐一下,卻是沒見著打女人的。
于海棠也是仗著自己有關系在廠里,只要拒不承認,她就有機會報仇。
現在也是嚇唬這兩個沒見識的娘們,想著脫身的辦法,只要搬出保衛處,她們還能敢再打自己?
“啪!”
張松英真是個厲害角色,絲毫沒有在領導面前的穩重大氣,也沒有在李學武面前的小鳥依人,有的只是干凈利落抬手一巴掌。
于海棠真是被打懵了,自己都說要告她們了,她們怎么還敢打自己呢!
“告我們是吧”
張松英甩手又是一巴掌,嘴里念叨著,棲身上前就要抓于海棠的臉。
好在是秦淮茹擋了一下,不然于海棠今天非得破了相不可。
娘們兒打架抓臉可以,但是姑娘不合適,姑娘是要找對象嫁人的,真要是因為這個落了仇,那是要記一輩子的。
于海棠這會兒也是不說話,知道再犟嘴還是要挨打。
可她也不怕這兩人,只要自己不撒口兒,她們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樣。
秦淮茹看出了于海棠眼里的倔強,堵著于海棠說道:“你喪良心不喪良心啊?人家都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就是這么對一個廠里的同志的?”
于海棠像是猜到了什么,捂著臉恨恨地看著秦淮茹,問道:“李學武想報復我是吧?他自己怎么不來?”
“你還有理了是吧?”
聽見這話張松英又要動手,嚇的于海棠一哆嗦,縮著身子在墻角躲避著。
秦淮茹則是開口道:“人家李處長才懶得搭理你呢,也不看看你身上這堆臭肉,真以為是個爺們兒就愿意扒扯你啊?”
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一沓信件在手上抖著。
“你不是說你自己是什么堅定的物產階級戰士嘛,你不是標榜自己是什么進步青年嘛,就這么進步的?”
秦淮茹打開一封信給目瞪口呆的于海棠看,嘴里說道:“你跟組織表態的,可和跟人家通信里說的不太一樣啊,兩面派都算是美化你了,你就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十足的小布爾喬亞啊!”
“不要!”
于海棠已經認出這是自己以前寫給楊為民的信了,當時已經確定了關系,自然有些話是很露骨的。
更加上兩人都很年輕,又是進步青年,有些信件上面自然帶有正治話題。
現在好了,看見秦淮茹揚起手中的信,躲過了自己抓信的手,于海棠只覺得自己抓空了救命的繩索,掉進了萬丈深淵。
信是她自己寫的,她當然記得自己都寫過什么話,更知道這些信件被公開或者上交將是個什么后果。
巧了,秦淮茹也知道。
所以這會兒抖了抖信件又裝回了信封里,隨后把一疊于海棠親筆所寫的信件遞給了張松英。
“松英,一會兒把這些信交到讜委去,咱們可都是守法的干部,千萬不能看個人信件”
于海棠的目光隨著那疊信件看向了張松英,這個女人的狠厲她已經體驗過了,知道沒有搶奪的可能了。
“我道歉,我坦白”
于海棠看著秦淮茹和張松英懇求地說道:“我承認我說錯了話,我都承認,我給你們道歉,求你們不要把信交上去”。
“呵現在想起道歉了?”
張松英冷笑道:“剛才不是還說要去告我們的嘛”。
“我錯了我錯了”
于海棠是有文化的,文化人自然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
這會兒很光棍兒地全都招了,從怎么看上李學武的,到跟哪兒得到的消息,又是怎么找到李學武對象的,怎么說的,一五一十的都抖落出來了。
秦淮茹看著于海棠提示道:“你可想好了,我們跟你動手也是針對你說我們這些話的事兒,這些信件我們可不知道寫了啥,就是看見垃圾桶里有這東西,撿起來問問是不是你寫給別人的”。
“是,是是”
于海棠很憋屈,挨了打,被威脅,但不能承認,也不能說。
“你既然承認了,那好辦”
秦淮茹說著話,從兜里掏出了一支鋼筆,又拿出了一疊稿紙,示意了邊上的矮墻,道:“把你的所做所為都寫下來,簽字,按手印”。
“秦…秦姐”
于海棠看著秦淮茹手里的紙和筆,只覺得從一個坑里要掉進另一個坑里了。
“別跟我套近乎”
秦淮茹冷聲道:“要不是看著你姐住我們院兒,這個機會都不給你”。
于海棠抬起手想接紙筆卻是不敢接,顫著聲音道:“這這會毀了我的”。
“那你毀我們的時候,毀李處長的時候,毀人家婚姻的時候怎么不想想呢?”
張松英立著眼睛道:“我看這自白書你也甭寫了,回頭兒我幫你把這信一交,你跟組織的人說去吧”。
于海棠自然不能讓這些信去了讜委,因為她今年已經是預備讜員了,要是出了岔子,這一輩子都甭想入讜了。
“我寫”
聽見張松英的話,于海棠知道自己現在就是砧板上的魚,人家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接過秦淮茹手里的鋼筆和稿紙,走到矮墻邊上就開始寫。
秦淮茹則是對著張松英挑了挑眉毛,轉頭看著于海棠去了。
張松英則是瞪了于海棠的背影,拿著手里的信件回樓里去了。
于海棠都走到這一步了,也知道躲不過,所以自白書上寫滿了她的錯誤行徑和懺悔兒文字。
就在她簽名后,張松英已經走回來遞了印臺給她。
“我如果按了手印,是不是你們就不追究這件事了?”
于海棠還想掙扎一下,在可能的范圍內談談條件。
張松英卻是懶得搭理她,拿了她的手指,在印臺上砰了一下,隨后便按在了于海棠的簽名上。
“怎么處理你,以后再說”
秦淮茹收了那張自白書,看過一遍后說道:“你自己也想想,這些事做的對不對,以后應該怎么做,怎么補償被你傷害的人”。
說完拿著筆和紙,跟冷臉的張松英就往回走。
于海棠看著兩人要走,急忙問道:“那些信…”
“我扔了”
張松英頭也不回地說道:“本來就是垃圾桶里撿著的,誰愿意要”。
于海棠很想說我愿意要,她知道張松英沒有扔那些信,所以也沒有傻到問張松英扔哪兒了。
一等秦淮茹兩人離開,于海棠一下子便跌坐在了地上,抱著自己的腿便痛哭了起來。
確實是痛哭,臉上痛的要哭死了。
走回招待所的張松英看了看那張自白書,狠聲道:“我就知道宣傳處姓張的那個娘們兒不是好玩意兒,我找她去”。
“得了吧你啊”
秦淮茹推著張松英進了辦公室,嘴里勸道:“你找誰去啊?于海棠說的就算啊,萬一人家不承認呢?”
張松英也知道這種口水官司打到哪兒都是爛攤子,沒誰贏,沒誰輸的。
不過知道是誰說的自己,也好有個目標了。
“你別一股瘋似的啊”
秦淮茹見著張松英用勁兒,也知道這娘們兒歲數小,脾氣厲害,下手沒輕沒重的。
“你想想為啥他都不跟于海棠一般見識,為啥沒找于海棠談,或者收拾她?還不是為了影響嘛”
伸手摩挲了一下張松英的后背,秦淮茹再次勸道:“這種事兒鬧大了還是他不合適,這些人都是娘們兒嘴,一個爺們兒較真兒就是輸了,你可不能犯渾啊”
“我知道”
張松英氣的翻了個白眼,心里還生著氣,可她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不應該做什么。
“回頭兒得找個機會撒撒這口氣,我饒不了那姓張的娘們兒”
“得了”
秦淮茹輕輕拍了她一下,道:“咬人的狗還知道不叫呢,說出來除了騙自己,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去你的”
張松英被秦淮茹說通了,輕輕打開了秦淮茹的手,嗔道:“你才是狗呢”
“瞧瞧,這臉蛋兒,嫩嘟嘟的”
秦淮茹故意逗著張松英,道:“知道你這么護著她,說不定怎么獎勵你呢”。
“羞不羞啊你”
張松英也是被秦淮茹說的不好意思了,推開了秦淮茹,追問道:“那個于海棠就這么算了?”
“不然呢?”
秦淮茹坐下后,將那些信件和自白書整理好了,裝進了文件袋,寫上了轉保衛處李副處長后,轉頭看著張松英問道:“你還能整死她?”
“便宜她了”
張松英憤憤地嘀咕了一句,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秦淮茹這會兒一邊用膠水封著文件,一邊笑著說道:“等著吧,便宜不了,至少廣播站有了一個苦勞力”。
“我就說嘛!”
這會兒張松英轉頭看著秦淮茹撇嘴道:“你一定是跟他學壞了,鈍刀子殺人,真壞啊你!”
“哎!剛才是誰說不滿意來著?”
秦淮茹轉頭看向張松英,道:“小心等他回來我告你的刁狀!小心體罰哦”
“呸”
李學武是在下午見著姬衛東的,雖然人已經到了鋼城,但李學武并沒有貿然行動。
上午跟董文學談完便開始執行這次的一個任務,那就是檢查工作。
李學武來一趟鋼城,自然不能光用分局的名義跟軋鋼廠報備。
不然今天早上主管領導就不會批他的行程了,即使不管領導的意見,到最后他的考勤也是缺勤狀態。
現在就不一樣了,李學武是來鋼城檢查煉鋼廠安全保衛和應急系統建設的。
要是以前,廠領導一定是認為李學武這個蛋扯得有點遠了。
因為就算是找理由出差,也用不著用這么低端的借口。
但現在,因為上面的領導剛走,關注度還熱乎著,沒人敢說李學武來這邊檢查工作是可有可無的。
而李學武既然來了,那就要把工作做好。
包括檢查保衛處組織結構建設,檢查武器庫裝備,檢查保衛人員的狀態和資料。
其后便是約談,許寧這個正科,其他副科等等,都是約談的重點。
雖然沙器之沒有跟來,但有許寧在,李學武工作了一天還是沒覺得多累。
尤其是老友重逢,李學武把姬衛東的手拍的piapia響。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這兒特輕松?”
姬衛東翻了眼珠子看著李學武,問道:“你沒給我帶來安慰也就算了,還欺負我”。
“瞧瞧,瞧瞧,這怨懟的樣子怎么跟娘們兒似的?”
李學武笑著調侃了一句,隨后松開了姬衛東使勁捏著自己的手。
“說到底你還是怨我了,是我不好,把你發配到這等苦寒之地”。
“哎!這還像句人話”
姬衛東得意地笑著,松開了李學武的手,擺手示意許寧坐,自己也坐在了沙發上。
“所以啊”
李學武也坐下來,很是理解姬衛東的樣子說道:“我來了,救你脫離苦海了,你可以回去享受生活了”。
“啥玩意兒?”
前面的話姬衛東還覺得李學武變了,這么長時間沒見,李學武終于學會當個人了。
沒想到后面這一句直接將李學武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打回了原型。
這孫子還是那個玩意兒!
“你特么摘桃子上癮了是吧!”
姬衛東暴跳如雷,從沙發上剛沾了屁股便像是坐火爐子上似的,直接蹦了起來。
“在京城的時候我就不說,邊疆呢?”
剛問出這一句,看見李學武挑著眉毛,想起自己做的事兒,立馬把話滑了過去。
“那好,邊疆的事兒就不說了”
打開李學武攔著他要強調說一說邊疆事的手,姬衛東提高嗓門抱怨道:“我可是背井離鄉在你口中的苦寒之地忙活了一個多月了,現在你讓我走?!”
“姥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