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鋼廠辦公會擴大會議在一陣掌聲中迎來了結束。
李學武沉默不語地擰上了鋼筆,將桌子上的文件收拾好了,拿著自己的茶杯跟著徐斯年往出走。
徐斯年本來還想讓李學武去他辦公室坐坐的,卻被李學武客氣著回絕了。
現在會議的傳言滿天飛,還不知道怎么著呢,哪里要湊熱鬧。
也無怪乎大家討論這個,實在是今天的大會開的太順利,順利的有點…有點兒不那么順。
作為全廠關心的居民區項目,自然獲得了通過。
而且是由廠工程處作為主體,其他部門配合實施。
現在廠里最風光的兩個領導當屬景玉農和鄧之望了。
一個通過財務處掌握聯合企業項目,一個通過工程處掌握居民區項目。
而提出聯合企業的李懷德則被安排協作統籌的崗位上了。
這可真是“可喜可賀”,李懷德做夢都想當常務副廠長,都想做協助廠長,統籌全廠的工作。
現在好了,不用當常務副就能做了。
李學武可沒想著去給李懷德道喜去,現在恐怕是要砸辦公桌呢。
剛回辦公室,就見著沙器之剛把電話撂下。
“處長,李副廠長說晚上約您一起吃飯,就在招待所”
“知道了”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問道:“跟治安大隊說了排班的事了嗎?”
“還沒”
沙器之解釋道:“不知道會議開道什么時候,我就想著晚點兒通知”。
“看來你是有先見之明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微笑了一下,道:“不用通知了,給招待所說一聲,準備麻將桌和麻將,就放李副廠長那屋”。
“明白了”
沙器之點點頭,問道:“要準備香煙嗎?”
“嗯”
李學武點點頭,道:“要準備,讓招待所一并準備,今晚看看再說,可能你要睡在招待所了”。
“沒關系的處長”
沙器之笑了笑,說道:“端茶倒水伺候局兒啥的我還沒做過,多學習嘛”。
“呵呵”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似是開玩笑地說道:“今天這局你要是伺候著,那可算是學著了,今天是生死局”。
“這么邪乎啊!”
沙器之以為李學武開玩笑,便也笑著問了一句,見李學武沒再說,便去給招待所打電話了。
招待所都是處長的關系,還真就是一個電話的事兒。
跟秦淮茹他倒是不熟悉,但也說過話,見的次數也多。
知道是處長的鄰居,所以說話也客氣。
那邊的秦淮茹聽見是李學武的交代,便應了一聲,做準備去了。
這個時候領導們聚在一起打麻將的不算少,不過都是在單位值班或者某些聚會的時候玩兒。
倒不是玩兒的有多大,沒人在這個上面想著贏錢的。
因為無論是工人還是領導干部,這個時候兜里都不寬裕,又沒有大商人給埋單,所以就是談事情的由頭兒。
可能是因為會議進行的過于順利,李學武將手里的文件和茶杯放下的時候順便看了一下手表。
十一點零五分。
“要是每次都這么順利就好了!”
李學武自言自語地搖了搖頭,嘴里也不知是嘲諷的笑還是調侃的笑。
今天的午飯要在廠里吃,吃完睡一覺,正好去分局開會。
李學武今天倒是不打算辦什么大事,主要就是把第二季度的會議開完。
這是一場很不容易的仗,打起來斗智斗勇的。
甩了甩鋼筆,李學武開始審批文件。
許也就過了二十多分鐘,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沙器之看了看正在辦公的李學武,猶豫了一下,還是往這邊走來。
“處長”
沙器之俯下身子,低聲匯報道:“有傳言說上面的領導發了話…”
李學武支棱著耳朵聽了,手上也沒耽誤,表情動也沒動。
等沙器之說完,李學武嗓子眼兒里發出了“嗯”的輕輕一聲,隨后便沒什么了。
沙器之也是習慣了李學武的辦事方法和要求,匯報完見李學武沒什么吩咐,便忙自己的去了。
等門輕響過后,李學武看了窗外一眼,眉頭微微皺了皺。
小道消息不一定準,但也不可能空虛來風。
這軋鋼廠真沒個消停的時候,以前沒事兒的時候他倒是想搞點事兒出來。
因為只有發生事情,他們這些基礎崗位才有晉升的可能。
但現在他到級別了,年歲不長,這級別基本上不會長了。
李學武也知道跑的太快了容易摔跟頭。
但現在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了,他不惹事兒,事兒卻是一件一件地自己找上來了。
“呦,這處長就是不一般了啊,真能坐得住啊!”
李學武正寫著呢,卻是聽見門口傳來了開門聲,隨后便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
“是大姐啊”
李學武一抬頭,卻是謝大姐笑著走了進來,身后是跟著進來的沙器之。
“快請坐”
“別忙活,我是來請示工作的”
謝大姐見李學武收了鋼筆要出來請她去沙發上坐,便擺擺手說道:“領導可安排工作了,說是讓我兼著稽查科”。
“呵呵,谷副書記安排的?”
李學武笑著站起身,引著謝大姐在沙發上坐了,同時叫沙器之去泡茶。
“是你給我找的活兒吧!”
謝大姐笑著坐在了沙發上,嗔了李學武一句。
“我就說領導哪里會想起我來,感情真是你見不得我多休息”。
“哪兒啊”
李學武笑道:“我哪里有那個能耐,許是谷副書記看見您工作做的好,特意安排的呢”。
“那可真出奇了,以前我就沒工作了?”
謝大姐笑著看了李學武一眼,她當然不會覺得是自己工作出色才接了這差事。
這機關里面的事兒她門兒清著呢,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李學武這邊安排的。
“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示意謝大姐喝茶,由著沙器之把茶杯放在了自己面前,嘴里解釋道:“我想起來了,那天谷副書記問我來著,我就隨口說了一句,沒想到還真成了”。
說著話也是擺了擺手,道:“這都是您的工作做的好,不然我說話管什么用”。
“那大姐可得謝謝你了”
謝大姐喝了一口茶,道:“這也算是解決了組織問題了”。
“您別怨我多嘴就好”
李學武也跟著喝了一口茶,挑著眉毛問道:“您剛才進屋的時候說啥來著?出什么事兒了?”
“跟我你還裝不知道是吧!”
謝大姐歪了歪頭,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就不信你開會的時候溜號兒了”。
“那哪敢”
李學武微微搖了搖頭,道:“可會上沒啥事兒啊,挺順利的”。
“你不說就算了”
謝大姐突然笑了一下,道:“要不我進門的時候怎么說這處長就是不一樣了呢,深沉著呢”。
“您這是批評我啊”
李學武對著沙器之擺了擺手,示意他把門關上,隨后解釋道:“我也是瞎子摸象,一腦袋漿糊呢,誰知道傳了一周的會議開成了這個德行”。
“我還以為你真不在乎呢”
謝大姐調侃了李學武一句,隨后看了出門的沙器之一眼,輕聲說道:“李副廠長就沒有個安排?”
“不知道”
李學武微微搖了搖頭,隨后看著謝大姐不相信的眼神,苦笑道:“真的,他回來的消息還是隔壁老張早上跟我說的呢”。
“這我信”
謝大姐點頭道:“他回來的很突然,是周日晚上到的”。
“您怎么知道的?”
謝大姐不驚訝于李學武不知道,李學武倒是很驚訝謝大姐怎么比自己知道的時間點還準。
“因為他給小宇打電話了”
謝大姐看著李學武解釋道:“昨晚,九點多,給家里打電話,詢問市里的態度”。
“是嘛!”
李學武微微皺著眉頭,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沙發扶手,想了一下,問道:“大哥告訴他不能動?”
“沒”
謝大姐否定道:“他跟小宇關系不那么瓷,就是兩方面的關系,小宇也沒給他準確的答復,只是說了最近市里也是風雨飄搖,讓他有個準備”。
“哦哦”
李學武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其中的問題。
無他,這軋鋼廠是受鋼鐵部直屬,但位置在京城,屬地管理區,讜群干部都是受市里影響。
謝大姐的愛人任曉宇就在市讜委工作,李懷德能夜里把電話打到任曉宇那兒,一方面說明兩人的關系并不是那么的差。
再一個,也說明了李懷德的猶豫不決。
李懷德可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都臨門一腳了,一聲不吭地放棄了陣地,一定是有什么不可抗力因素。
再一個,其準備了這么久,不可能一點兒反擊能力都沒有。
現在的風平浪靜說不定要掀起多大的浪來,就看楊廠長一直壓不壓得住了。
在任曉宇那邊的消息來看,李懷德背后的人支持力度有,但不是無限的,也是要妥協,要平衡的。
看著李學武皺著眉頭沉思,謝大姐問道:“你自己是個什么態度?”
“我?呵呵”
李學武見謝大姐問自己,便輕笑了一聲,道:“我一直都是大樹底下好乘涼的,可不會扇風點火”。
說著話敲了敲自己的大腿,道:“我現在是最期盼軋鋼廠風平浪靜的那個人了”。
“我看也應該是這樣”
謝大姐認真地說道:“但你現在的位置和態度很難置身事外了,李懷德不可能不知道前幾天的事兒,楊鳳山也不能不知道李懷德的安排”。
把最近的事情做了個總結,謝大姐又看著李學武說道:“你現在是兩頭兒押寶?怕不是兩頭兒都不討好啊”。
“我可沒有這個本錢”
李學武也是認真地說道:“誰上,誰下,我都是保衛處的副處長,這是改變不了的,那他們的事,跟我又有何干?”
“再有,您也知道,這股子邪風刮的不大對,說不定到時候一巴掌拍下來要死幾個,我可沒有那個金剛鉆兒”。
“你知道就好”
謝大姐勸道:“非常時期,小宇也是擔心你處理的不好,讓我提醒你一句,當前還是以穩為主”。
“嗯,我明白”
李學武點頭道:“但是做事嘛,總是有自己的方式方法的,不能一味的因為這個遷就誰,我辦事求得是一個公心”。
“你說的對,誰也逼迫不了你”
謝大姐點頭,道:“多注意一些吧,李懷德走的邪,他有自保的力,出了事兒,就怕他拿手底下人墊腳兒”。
“代我謝謝大哥”
李學武肯定地說道:“董處長和我一直都有安排和準備,這事兒還真就得照著領導的意思來”。
謝大姐看著李學武挑眉毛自信的模樣,便點頭道:“小宇要聯系文學的,可怕電話里不方便,你有空轉達一下小宇的關心”。
“當然”
李學武笑道:“到季度了,董處長可能要回來做匯報的,到時候一起聚”。
“也就你們年輕人有這份毅力,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我是辦不到了”
謝大姐知道自己的擔心李學武聽見去了,這會兒笑道:“我是奔著伺候他和帶孩子的,這才找了人事處,沒想到你又看不得我閑,這會兒可有的忙了”。
“沒事兒,稽查科運行良好”
李學武跟謝大姐說起了稽查科的工作,解釋道:“因為前期組織架構的搭建我沒大關心,現在科里的人事比較復雜,這你都知道,但人都是有能力的人,不然也不會安排來這邊”。
說著話還有些不好意思地給謝大姐交代道:“這個科室現在的領導權限比較復雜,我的建議是你要多跟谷副書記多匯報,我這邊就多給你提供方便”。
“明白了”
謝大姐點點頭,她早看過稽查科里的人事檔案,這一陣兒稽查科把廠里鬧的雞飛狗跳的,想不關注都難。
在車間組織安全生產標準化的同時,這些迪化了的科員見股變科,一個個的都鉚著勁兒要努力和上位呢。
那整改通知單跟撒雪花似的往出發,一天天的辦公室里不見幾個人,全都去了一線,每個人都要做出個成績來的樣子。
也是,因為武裝部和稽查股合并,這個科室里就是干部多。
正科級別的就有仨,現在都按股級使用呢,人家是要奔著恢復崗位用勁呢,惹得豁子還能小了?
謝大姐倒是理解李學武不管這個科室的原因,本就是前期保衛處跟谷維潔妥協的產物。
“得了,我現在也是你的下屬,當然得聽你的話”
謝大姐笑著應了一句,隨后強調道:“但這支持可不能就說說而已啊,有事我可真得找你”。
“那當然”
李學武點頭道:“保衛處能出多少力絕對不含糊,不過你接手了,最先做的就是踩剎車和降降溫”。
說了保證也說了條件。
李學武也是有些為難地解釋道:“這里面有谷副書記的考慮,我就不說了,但這個部門真的不是閑置的,要真正起到作用,我在管理稽查股的時候也強調過,必須注重安全生產”。
“我懂”
謝大姐現在的定位很準,李學武不是她領著報道的那個小孩兒了,現在是領導了。
甭管人家多大歲數,該認就得認。
兩人幾句話的工夫,就把以后的工作基調定了下來。
李學武抱著尊重和合作的態度,謝大姐則是擺正位置,擺正心態,兩人正經的談的工作。
在送走謝大姐后,沙器之請了過來的余大儒進了辦公室。
李學武笑著說道:“不好意思啊,談事情,沒知道你來了”。
余大儒倒是瀟灑地笑了笑,擺手道:“都是為了工作,甭客氣”。
說著話坐在了沙發上,對著要沏茶的沙器之說道:“沙秘書,甭忙活,真不渴,在單位剛灌了一肚子”。
沙器之看了看李學武,隨后止住了手里的動作,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李學武疊了腿,看著余大儒問道:“剛從單位回來?”
“可不是!挨了一頭晌的訓”
余大儒看著李學武笑了笑,說道:“要不是你找出來那六個玩意兒,說不定我真要挨處分”。
“呵呵,送給你了”
李學武渾不在意地說道:“我倒是不稀罕那玩意兒”。
“你當我謝你呢啊!”
余大儒吊著眼睛苦笑道:“那晚一路上我差點嚇死,都想擱繩子拽著回去了”。
“沒那么邪乎”
李學武笑道:“不是說了安全裝置完好嘛”。
“那你怎么不去送呢?”
余大儒撇撇嘴,道:“你可能不知道,毛子造的東西有時候真粗心,稍微不注意就完蛋了”。
“我這不是不認識路嘛”
說著話,給滿臉怨懟的余大儒甩了根煙,用打火機點燃了,自己也叼了一根。
“怎么,今天就是找我訴苦來了?”
李學武微笑道:“咱可先說好啊,我這兒可啥也沒有,補償不了你”。
“瞧瞧,終究是處長呢”
余大儒點頭道:“到底是比我這種科長會說話,有能耐”。
“說就說,別罵人啊”
李學武彈了彈煙灰,挑了一下眉毛,道:“看你這樣都不像是挨了訓似的,不會是領賞了吧?”
“我倒是想了”
余大儒微微搖了搖頭,道:“我那天把你跟我說的話想了一晚上,回去跟我們頭兒說了,我們頭兒說機會難得,讓我跟你保持聯系,說不定以后要用得上”。
“嚯!你們單位說話都這么直白啊!”
李學武見余大儒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說了訴求,便也諷刺了一句。
余大儒倒是個文化人,是要臉的,這會兒也是干笑道:“咱可說清楚,這不是我的主意,是我們領導的”。
“我認識你們領導是誰啊!”
李學武笑問道:“咋,要給我再開一份兒工資啊?”
“想得美吧!”
余大儒也知道了李學武的脾氣,笑鬧道:“我們可跟調查部不一樣,別提錢,提錢就翻臉”。
“那還談個屁!”
李學武抬手對著門外喊道:“器之,送客,余科長要回去了”。
“哈哈哈!”
余大儒對著門口過來查看的沙器之擺了擺手,隨后笑著對李學武說道:“我可是把你那犯罪心理學夸出花兒來了,我們領導說了,只要出版了,我們單位,人手一本”。
說著話,看著李學武挑眉問道:“怎么樣?這夠意思吧?”
“這有什么好夠意思的!”
李學武不屑地說道:“我出書又不是為了賺錢,我就是為了把自己的經驗分享給大家,你們看我的書,學了知識,應該感謝我,怎么還跟我要人情了呢?”
“你!…”
余大儒看著李學武震驚了,這世上怎么會有這種人!
這特么…
李學武擺擺手,道:“好好好,我就算答謝讀者了,說吧,啥要求”。
“您真是…活該您二十歲就當副處長啊!”
余大儒一副受教了的模樣,點頭感慨道:“領導總說我不成熟,我還問呢,都特么快三十了,咋就不成熟了,直到看到了您啊”。
李學武翻了個白眼,笑罵道:“再罵人我可真送客了”。
“我可是說真的”
余大儒認真地模樣說道:“為什么我快三十了,還僅僅是一個科長,現在我明白了,我就是舍不下臉來啊”。
“合著我教你不要臉了?”
李學武哪里會吃虧,趕著余大儒把底兒掀開前,直接掀了桌子。
余大儒倒是不在乎,靠坐在沙發上,說道:“我們領導說了,必要的時候要請你去講課”。
“是嘛?”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隨后問道:“給錢啊?”
“都說了我們領導提錢翻臉的”
余大儒強調了一句,隨后補充道:“這可是個機會,你想啊,我們單位推廣了,別單位不也都學習了嘛”。
“合著我這算是售后服務了?”
李學武擺擺手,說道:“你也看見了,我這兒多忙,哪里有空出去講課啊”。
“是挺忙”
余大儒看了看辦公室,道:“那我看冰凍車廂的事就別麻煩您了,省的您勞累”。
“啥冰凍車廂?”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問道:“現在改造的?”
“是啊”
余大儒不在乎地說道:“因為我們部門負責全程保密工作嘛,現在改造的車廂是我們在管理”。
“劃歸你們了?”
李學武眼睛大了大,算是驚訝了一下。
“還沒”
余大儒擺擺手,笑道:“這不正考慮呢嘛”。
他就說了這么一句,隨后便要起身,做樣子告辭。
李學武眼珠子轉了轉,笑道:“既然余科長忙,我就不留你了,器之,送一下余科長”。
他也跟著站起身,要往辦公桌邊上走。
“嘿!”
余大儒眼睛盯著李學武,都要走到門口了,見著沙器之進來,只能拍了拍沙器之的胳膊,示意他先出去。
隨后轉回身,走到李學武辦公桌前,看著李學武坐下他也邊坐下邊說道:“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我知道你啥牌呀!”
李學武笑著看著坐在自己辦公桌對面的余大儒,道:“我還以為你要走了呢”。
“別扯了!誰走啊!事兒談了嘛!”
余大儒瞪著眼睛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就說斗不過你,嘿,眼瞅著進了框底下了,讓你給飛了”。
“你跟這兒套老嘎呢!”
李學武拿著打火機敲了敲桌面,問道:“要我說啊,你也甭來這些彎彎繞了,誰給你出的餿主意啊,還給我灌迷魂湯,我是研究迷魂湯的祖宗”。
“見識了見識了”
余大儒點頭,道:“要不怎么說三人行必有我師呢,我們領導說請你是對的”。
李學武瞇著眼睛道:“要說趕緊說吧,等一會兒吃飯了,我可不陪你”。
“得,那我就說說”
余大儒知道這小子屬泥鰍的,根本抓不住,只能實話實說。
“我們真要搞那列火車”
余大儒跟李學武解釋道:“知道這趟列車裝的啥?運去哪兒嗎?”
“不知道,別套我話兒”
李學武翻了個白眼,抱著胳膊靠坐在椅子上,道:“要說就說,不說拉倒”。
“也是”
余大儒見套不出李學武的話,只能繼續說。
他也是反思了那天自己跟李學武對話的得失,不斷地學著李學武那天的談話思路,說幾句就想挖個坑。
但現在他是有點兒班門弄斧了,跟李學武學的談話技巧,現在給李學武挖坑,他也不想想,人家能跳嘛。
“甭管這車裝的啥,運往哪兒吧,反正這趟車因為加裝了冷凍機,又是一次性被送往國外”
說到這兒,余大儒看著李學武波瀾不驚的面孔,就知道這小子不見兔子不撒鷹。
“我聽說你們廠在邊疆有門路,能搞到牛羊肉”
余大儒把情況說了一半,又跳到了牛羊肉上面。
“我就說又是訂書,又是請老師的”
李學武挑了眉毛,道:“感情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啊”。
“哎怎么能說我們是黃鼠狼呢!”
余大儒一臉不滿地說道:“合作嘛,都是為了錢嘛,我都跟你學的舍了臉了”。
“我看你們沒有狼的胃口,倒是有狼的心”
李學武挺直了身子,隨后胳膊肘拄在桌子上,看著對面兒的余大儒問道:“吃這個,你們也不怕撐死?”
“這你就甭管了”
余大儒嘿笑道:“要不是看著你們吃香的喝辣的,我們領導能著急?”
說著話點了點李學武的辦公桌,道:“上次跟軋鋼廠關系好的都吃著肉了,我們領導說了,我們無功不受祿,想要吃肉,跟你們主動合作”。
“那得找我們領導談啊”
李學武微笑著說道:“趕巧了,今天開的會”。
一邊說著,一邊將今天的會議內容文件拿起來放在了余大儒前面,解釋道:“聯合企業,現在確定歸我們廠景玉農副廠長管,找她正合適”。
李學武手里的文件放下來,余大儒卻是看都沒看,用手點著,輕輕挪到了一邊,眼睛盯著李學武,道:“我不認識什么景副廠長,我就認識李副處長,我們領導說了,這個事兒,只有你能辦”。
“喔哈,我還有幸得你們領導這份信任呢”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頭,道:“可我真不管這件事兒了,早在上上周我就不管了,現在只管原來那攤子事兒”。
“沒關系,慢慢談嘛”
余大儒認死理了一般,就找李學武。
這會兒也是學著李學武一般放松了下來,道:“這趟車按照計劃送出去,就不會再收回來了”。
這李學武倒是想的明白,國際環境很復雜,做什么事都得遮遮掩掩的,含含糊糊的。
再一個,這里面也有人為的原因,這里不細說。
但對于余大儒說要把這趟車拉回來,改成冷鮮肉專列,他倒是很意動。
不過這個事兒還得從長計議,一個是車到底能不能搞的回來。
搞回來掛在哪個單位,總不能掛在沒有運輸任務的保密部。
還有就是合作關系,到底是怎么合作,李學武別說現在名義上不管這個事兒了,就是管,他也不會自己這么跟余大儒談。
自己倒是行了,出了事兒好處理,對面兒這位算怎么地的啊。
背后的人連個名字都沒有,就想談,呵呵,糊弄二傻子呢。
要說二傻子,這對面不就有一個嘛。
“我們負責收回來,車輛掛在軋鋼廠,無論運多少,我們只要一節車廂”
余大儒顯然是沒有個談判經驗的,領導要求什么,他就說什么。
當然了,這個時候的人都這樣,還沒有經受過后世下海潮的洗禮,人人都“純潔”的不像話。
李學武看著對面跟自己提條件的余大儒,臉上一副認真傾聽,內心卻很玩味的表情。
這要是不坑他一下子,那自己是不是忒實在了。
但要是坑了,那良心真的有點兒過不去了。
畢竟欺負老實人有罪的啊!
李學武這人最正直,最正經,最正派了。
真有點兒下不去手啊,這肉忒肥了。
“我說了,我現在不負責聯合企業的業務了”
李學武在余大儒說完后,強調了一句。
看著余大儒皺著眉頭要開口的模樣,李學武又擺了擺手,制止了余大儒的話,開口說道:“這樣,今晚有個局兒,我們領導也在”。
“是李副廠長?”
余大儒在這兒沒待多長時間,倒是把軋鋼廠摸了門兒清,連誰跟誰都知道。
“嗯,就在我們招待所”
李學武點點頭,道:“沒啥事兒,就是吃吃飯,喝喝茶,打打牌”。
說完后,李學武看著余大儒問道:“你會玩兒牌吧?”
“打牌?”
余大儒倒是吊著眉毛看了李學武一眼,見李學武臉上是確認的神色,便遲疑了一下,道:“當然”。
“那就好”
李學武笑著將手里的煙頭懟滅在了面前的煙灰缸里。
“下了班你就過去,到了那邊就說找我的,有人安排你”
“打多大的?”
余大儒眨了眨眼,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可沒帶多少錢啊”。
李學武見這家伙真不上套,笑道:“打一億飄十億的,趕緊回去籌錢吧”。
“哈哈哈,那我知道了”
余大儒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笑著站起身,道:“怪不得要晚上玩兒,感情白天花不出去啊”。
“嗯,吃飯在招待所,打牌在墳圈子!”
李學武沒好氣地站起身,送了余大儒出來。
沙器之站在門口一直等著來著,處長叫了自己兩次。
雖然知道是處長故意這么叫的,因為處長就沒有這么叫自己送過客人。
不過他還是很配合李學武的表演,把表情做的很到位。
等見著李學武送了余大儒出來,更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李學武也就送到了門口,隨后是由著沙器之送下樓的。
畢竟是外面的單位的科長,該有的禮節待遇還是有的。
一般的處長李學武也就送到門口,科長李學武最多也就起個身。
有的時候處長來了他都不起身的,要不怎么說沙器之余大儒笑呵呵地出了門呢。
事兒雖然沒有立即談成,但也算是搭上了關系。
余大儒是沒有談判的經驗和技巧,可他們領導就是讓他來了。
因為這就是個馬前卒,是探路的,談不談的成都無所謂。
再有一個,這件事兒看似是買賣,其實跟買賣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就是特么一群想肉想瘋了,想錢想瘋了的二五眼,瞅著人家吃肉嘴饞,想方設法跟著吃肉呢。
要不是軋鋼廠身子板兒硬實,早特么有上門化緣的了。
就這,李副廠長出面捐了多少呢。
你當邢城一趟擱啥要的榮譽?
不過這些人也是生財有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著美女抱大腿,靠著閻王吃小鬼。
還特么一節車廂,李學武聽了當時差點一口唾沫啐他臉上。
跟這兒收稅來了,還特么四十抽一呢。
還真行,想著“休養生息”呢,沒有一口咬死了。
余大儒提的是一節車廂,意思就是無論你運啥,他不出運費,不出本錢,不出人工,車到地方直接拿。
這特么比搶還狠呢,李學武要是答應了他,準叫他們領導說李學武是二傻子。
送走了二傻子,李學武轉回身,看了看手表,還說好好干干活兒呢,這又特么到了吃飯的點兒了。
這一天天的,總得干點兒啊,不然下個月怎么好意思領工資。
自嘲地歪了歪嘴,把桌上的文件挑著重要的梳理了一遍,緊急的現在就給辦了,不急的就滕一騰。
現在廠里重點工作有點多,眼花繚亂的,保衛處是保障型部門,事事兒都找保衛處。
所以李學武是不忙都不行,尤其是這些新上馬的項目。
“處長,余科長送走了”
沙器之上了樓,進了李學武的辦公室回了一句,便開始收拾茶幾上的衛生。
謝科長談話的茶杯就沒來得及收拾,所以這會兒沙器之也是緊著清洗。
李學武的事兒多,說不上吃了飯又去哪兒了。
這間辦公室一般只有他和于主任來,他要是不收拾,于主任見著就得收拾。
人家畢竟是主任,幫著收拾大多是做給李學武看的。
一次兩次的還成,要是多了,那不真成不懂事兒了嘛。
李學武對于沙器之是很滿意的,這會兒想起了在開會前跟徐斯年扯得閑話,邊翻著文件邊問道:“廠辦來了大學生了?”
“是”
沙器之手里的活兒停頓了一下,回道:“是分配下來的,說是先實習,畢業后直接就崗”。
“是嘛”
李學武頭也不抬地問道:“說是來的女大學生還挺漂亮的?”
沙器之聽見這話卻是一愣,他先前還以為李學武有調大學生過來的意思呢。
這事兒他也聽說了,見李學武問,難免的要想,李學武是不是要換秘書了。
畢竟這個時候的大學生是真的值錢啊,那可都是上來就奔技術員和干部崗來的。
要文化有文化,要身份有身份,要涵養有涵養,戴著個小眼鏡,領在后面當秘書,出去了相當有面兒。
他心里犯嘀咕,這手上的動作就慢了,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呢,怎么就說到女大學生漂不漂亮上來了?
這…這,處長也不是那種人啊。
沙器之的腦子急速旋轉,倏地,眼睛一亮,知道李學武問的是啥了。
“可不”
沙器之用了不到一秒鐘的反應時間思考了過來,嘴里跟著回道:“各個兒梳著兩條大辮子,長得白凈,一看就是文化人”。
“呵呵”
李學武聽見這話輕笑了一聲,口中隨意地說道:“大學生好啊”。
“嘿嘿,您也說好,服務處的王處長也說好呢”
沙器之笑著說道:“王處長還說要提升服務處整體人員素質,要求調幾個女大學生過去,說是…”
他說到這兒也是想了想,才又說道:“說是成立青年先鋒服務隊,要打造軋鋼廠的服務型隊伍,呵呵,反正報告上的理由一大堆,我沒記太全”。
“是嘛!”
李學武點點頭,道:“還是人家王處長看的深,看得遠啊”。
“不過我聽說還真有幾個確實漂亮的”
沙器之將手里的茶杯擺在了茶幾上,調整了方向,看著立整、美觀了,這才站起了身子。
“好像今年分配指標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陣子那些牛羊肉鬧的,都往咱們廠擠”
說著話,走到李學武辦公桌前面提醒道:“處長,到飯點兒了,您得按時吃飯,下午還有會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