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領導好,歡迎來化工廠做客”
站在門口臺階下的一個瘦高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主動開口招呼道:“我是廠辦劉永濤”。
“劉主任您好”
軋鋼廠廠辦副主任敖雨華笑著上前先同劉永濤打了個招呼,握了一下手后便開始給身側幾位領導做介紹。
“這是我們廠李副書記”
“您好”
“你好”
李學武微笑著同對方握了握手,隨后便在接待人員的示意下上了臺階。
“這是我們廠后勤管理處馮處長”
“這是我們廠銷售管理處茍處長”
劉永濤記住了三位領導的姓氏,也根據軋鋼廠早就傳過來的談判人員信息確定了對應的人。
這是一個辦公室主任必須具備的技能。
在同軋鋼廠服務處一把手握手招呼過后,劉永濤抬手示意了臺階上的大門,笑著對已經邁步的馮行可和茍自榮道了一聲請,隨后稍稍加快步伐,走到了李學武側面帶路。
負責做介紹的敖雨華只介紹了這三位,就代表這三位是主要談判領導。
后面跟著走上來的就是普通辦公人員或者一般干部了。
劉永濤也是正處級干部,作為東道主,接待李學武和馮行可他們自然就夠了。
他身后還有辦公室的人,負責協調這些人一起進樓。
說是沒準備,可化工廠辦公樓大廳里早就有了準備。
至少地面很整潔,一進大廳還能看見墻上掛著個紙質橫幅,上面寫著歡迎軋鋼廠各位領導同志到訪。
劉永濤上樓后只比李學武多走了一個臺階,身子始終側對著李學武,顯然是有著成熟接待經驗的辦公室干部。
李學武表情也是很和氣的,面對劉永濤的詫異和觀察并沒有在意,泰然自若地走上樓梯。
非但如此,還能在走廊上好多人投過來的觀察目光中保持和煦的微笑。
大氣,沉穩,不怒自威,是一個成熟的干部。
劉永濤暗自在心里給軋鋼廠來的這位副書記做了定義,同時也結合了二廠保衛處處長給出的消息做了參考和判斷。
李學武跟化工廠打過交道,但不是京城化工總廠,而是化工二廠。
這里得特別提一下,這個時候有的大工廠分了一二三分廠以后就是獨立管理和負責制的了。
但是,有的就不是,分完一二三分廠過后,還是歸總廠或者是一廠管理。
京城化工廠就是如此,他們有四個分工廠,還有很多個研究所和小工廠,并且還有個大學。
所有的分廠和那個大學都歸總廠管,李學武去的那個就是化工二廠,位于東城,以前他的治安管理范圍。
總廠這邊沒來過,跟這邊的人也不熟。
三樓,大會議室,門口站著幾個秘書模樣的人,看著劉永濤帶著一隊人過來,紛紛閃到了一邊站著。
李學武并沒有看他們,而是由著劉永濤的引領,到了會議室旁邊的會客室坐了。
進會客室的只有四個人,李學武、馮行可、茍自榮,以及敖雨華。
原因很簡單,副處以上才算是領導,剩下的人都被引導著去了大會議室做準備工作去了。
剛才門口站著的那幾位秘書進來給眾人倒茶水,劉永濤笑著客氣了幾句便說去請示領導了。
李學武一直都沒怎么說話,全由敖雨華出面組織和協調。
帶隊就得有帶隊的領導架勢,落了下乘就等于自毀長城。
他倒不是故意矜持著,或者為了裝嗶,而是規則如此。
馮行可和茍自榮也是這個屌樣,雖然不是趾高氣昂的傲氣模樣,但也都表現出了應有的氣度和氣場。
待劉永濤離開后,坐在李學武身邊的馮行可看了看手上的時間,輕聲對著李學武說道:“您這安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茍自榮也聽見馮行可的馬屁了,微笑著喝了一口茶,沒有說什么。
拍李學武的馬屁并不算是很稀奇,都在李學武的轄制范圍內,沒什么好不服的。
甭說他們的一些工作早就開始受李學武“指導”了,就是在同李懷德等領導關系的處理上,李學武也是優于他們的。
不僅僅是領導的態度和關注等問題,更在于李學武所表現出來的做法和領導才能讓他們心甘情愿的做綠葉。
有能耐你也來他這么一下子,真能拿的出手,大家都服氣。
李學武對他們態度好的很,都是一個檔位的,他可不會拿著雞毛當令箭。
今天是要以談判主角的身份來化工廠干工作,所以他認了這個副書記。
可要是在軋鋼廠,萬萬不會拿這個副書記去壓其他部門一把手一頭的,沒得讓人家笑話了。
李學武越是不拿這個壓他們,這些部門一把手越是尊重他這個副書記。
再加上他衛戍區的身份,更是隱隱的成為了這些人的扛旗手。
側了側身子,李學武輕聲對著馮行可說道:“這叫先聲奪人,咱們理虧,但不能氣短”。
“高!”
馮行可亦是斜著身子,跟李學武說道:“出來的時候我還說呢,怎么還準備了這么一出兒呢”。
“樣子貨”
李學武端著茶杯笑了笑,吹了漂浮著的茶葉,道:“車是跟兄弟單位借的,人是跟衛三團小車班調用的”。
“呵呵,反正您今天這排場牛大了”
馮行可低聲說道:“廠里那邊說不定多少人說呢,就看這邊,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敖雨華是女同志,今天過來主要是做服務工作的,并不會正式的參與談判工作。
前期的溝通與協調都是廠辦做的工作,所以今天是她跟著來的。
廠辦徐斯年已經調任營城造船廠,張國祁又是公示期,所以擔子暫時由她挑。
不然今天這樣的場合也應該是她來陪同的,畢竟李學武過來就代表了軋鋼廠,說的也是軋鋼廠的領導。
看著李學武在同馮行可說笑,茍自榮獨自喝著茶,敖雨華則是默默地坐在一旁。
她今天來這邊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就要交給李學武他們了。
而對于李學武,她也是關注的多,接觸的少。
原來她在人事處任副處長,李學武入職的時候還是由她簽字確認的呢。
而現在看,李學武不僅僅也是副處長了,當初跟李學武接觸的謝蘭芝成了她的接班人。
機關單位里最平常不過的就是上上下下,有的人快,有的人慢,心態要平和。
敖雨華的心態很平和,可化工廠這邊的領導心態沒法平和了。
李學武的身份劉永濤自然是打聽清楚了的,軋鋼廠紀監副書記、保衛處書記兼副處長,衛三團的副團長,好詭異的身份啊。
可再復雜的身份,作為領隊的李學武也還是個副處級的干部,化工廠這邊怎么安排對應的談判領導啊!
你要說安排一個副處長過去吧,人家帶來的副手都是正處級的。
伱要是安排一個正處的過去吧,這件事談起來,化工廠哪個正處級的干部能做了這個項目的主?
做不了主的人去了,那不是讓人家笑話嘛。
最合適的就是安排主管后勤業務的副廠長過去,可他們上特么哪找副處級的副廠長去!
化工廠這邊的一把手都要把眉頭皺成地壟溝了,他懷疑軋鋼廠是不是故意玩這套呢。
隨后還是劉永濤給了一個建議,依舊是請主管后勤工作的白副廠長出面主持協商工作。
理由也很簡單,畢竟是東道主嘛,來的都是客,禮多人不怪。
更何況軋鋼廠那邊來的確實是一位副書記,甭管是什么級別的,說出來就得認。
化工廠這邊由副廠長出面,還能占據談判的主動權,在談判桌上獲得更多的利益。
尤其是在合作方面,如果不是白副廠長去,下面也沒人能做的了這個主了。
這話倒是說的實在,一把手想想也是這么回事,便點頭同意了請白副廠長負責這次的談判會議。
面子上的事多多少少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在這一次的談判中獲得應有的利益。
他們是很重視這個項目的,不然也不可能答應這一次的會面。
但是,對于軋鋼廠的五次三番,也得表現出應有的遺憾和在意。
就像劉永濤所說的那樣,咱們占理啊!
當會客室的大門再次打開,劉永濤側身請了白副廠長先行,隨即快步跟隨著進了會客室。
“李副書記”
劉永濤先是笑著給李學武打了聲招呼,幫助白副廠長標記哪個是李學武。
白長民聽了劉永濤的招呼聲,便把目光放在了李學武的身上。
真年輕啊!
個子真高啊!
面相很兇悍啊!
“你好啊,李副書記”
白長民在打量李學武的同時已經笑著主動伸出了手,并且打了招呼。
在李學武也是笑著伸出手的時候,劉永濤適時地介紹道:“這是我們白副廠長”。
“白副廠長你好”
李學武的個子比對方高,天然的威懾和壓迫感讓白長民的笑容有些失色。
“盛情相待,不勝感激啊”
“您太客氣”
白長民笑了笑,松開了握著李學武的手。
待劉永濤給他介紹了馮行可、茍自榮,以及敖雨華的時候,他也是一一與對方握了握手,盡顯地主風范。
在來之前他便聽劉永濤介紹過四人的身份和簡單的工作匯報了。
從他進門后對待這四人的態度區別上就能看得出他是做了功課的。
他過來主要面對的還是李學武,兩人現在算是身份對等了。
抬手請了眾人坐下,白長民坐在了與李學武只隔了一個茶幾的沙發上,兩人笑著寒暄客套了兩句。
讓白長民對李學武好奇的不僅僅是李學武的年輕和沉穩,還有劉永濤說的剛才在樓下的情況。
到底是什么情況,讓軋鋼廠的這一行人這么的高調。
初次見面的兩人作為各自一方的負責人,要從歷史和現在的角度來闡述雙方單位的兄弟友情。
都是老油條了,這樣的話是張口就來,比拼的就是誰的話術好,能把客氣話說的清新脫俗。
在簡單的寒暄過后,雙方都對彼此有了個初步的了解,隨后便是動刀子了。
“我聽永濤同志介紹說,您是軋鋼廠的紀監副書記啊”
白長民笑呵呵地看向李學武說道:“還說是負責保衛業務,同時還在衛戍區任職,是吧?”
問完這一句,見李學武絲毫不慌張,并且還微笑著看向他。
白長民微微一動眉毛,問道:“我這實在是沒弄明白,這次怎么由您…”
“呵呵,甭說您沒弄明白,就是我自己還糊涂著呢”
李學武笑著直了直身子,看向白長民解釋道:“不過廠里現在確實是忙”。
說著話還看了看自己這邊的馮行可和茍自榮等人道:“我們李主任要去上面開會,負責這項工作的景副廠長去了營城”。
“實在是無奈”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聶副廠長盯著我們廠的幾個建設項目,程副廠長還得主持廠里的生產工作”
“來的時候李主任特意叮囑我替他說聲遺憾,還請您見諒”。
“哈哈哈,沒關系,都一樣,都一樣”
白長民笑著看了看李學武,心里倒是對這位李副書記不敢再小看了。
一套組合拳打的是又結實又兇狠,都捶在了話頭上。
劉永濤見話說的差不多了,又收到了白副廠長的眼神,笑著開口道:“李副書記,領導,時間差不多了,咱們移步會議室吧”。
白長民笑著站起身,看向李學武說道:“那好,正事要緊”。
李學武也是站起身,直面白長民的眼神,自信地說道:“咱們談錢不傷感情”。
“哈哈哈”
白長民確定李學武是對手了,抬起手做出邀請,道:“請!”
“請!”
李學武也是回復了一句,隨后兩人便在劉永濤的陪同下一同出了大門,往會議室走去。
大會議室內早就布置完全,軋鋼廠同化工廠的談判組成員也已經分兩邊落座。
遷就軋鋼廠,化工廠在他們等的這段時間也已經準備好了對等的人數。
包括與軋鋼廠對等的兩位主要業務干部,后勤處處長司力同,工程師黃勇杰。
他們幾人一進入會場,就代表這場談判正式開始。
李學武同白長民對著坐在了各自一方的中間位置,兩邊各是業務負責人。
其他人沿著兩邊分坐,敖雨華坐在了茍自榮的下首,同樣與劉永濤正對著。
會議開始前,由劉永濤給軋鋼廠一方介紹了司力同和黃勇杰的身份,馮行可和茍自榮起身分別與對坐的兩人握了握手。
寒暄和客氣充斥著談判前的會議室,而隨著服務人員將大門關閉,談判正式開始,會議室內的和諧瞬間消散。
先是由軋鋼廠一方介紹情況,管理處的干部闡述和介紹了聯合企業最新的建設進度和管理模式。
隨后又有后勤處的代表介紹了當前的待合作項目與生產需要。
最后銷售處的代表介紹了聯合企業的產品車間,以及待開發的產品項目。
三人分別就幾個發展方向,向化工廠介紹了聯合企業新的運作情況。
白長民一邊聽著,一邊在手里的筆記本上記錄著關鍵信息。
在軋鋼廠的代表發言結束后,看向了身邊的司力同和黃勇杰。
司力同知道領導是要自己發言了,便開口問道:“請軋鋼廠的同志解釋一下前兩次合作失敗的原因吧”。
他看向了居中而坐的李學武,語氣很直白地說道:“畢竟合作的基礎是信譽嘛,沒有這個基礎,說的再好也是沒用”。
說完微微昂了昂頭,頓了一下,又說道:“上次貴廠景副廠長說的也很好的”。
馮行可看了對方一眼,就知道化工廠會從這一點上做文章。
他沒想到的是,對方這么的直白,不留情面。
“這個問題我來回答吧”
馮行可微微一笑,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即對著司力同說道:“今天我們坐在這里,同上次景副廠長來這里說項目、談合作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目的也是一樣的”
馮行可認真地回答道:“我們共同的目標就是解決大多數兄弟工廠都在面臨的服務難題、人事難題”。
“當然了,這也是軋鋼廠的難題”
馮行可點頭道:“山高九仞,石志彌堅,困難是真的有困難,軋鋼廠是這條路上探索者,實踐者,必然要撞腦袋,摔跟頭”。
“但是,我們并不放棄探索,也不拋棄實踐,更不輕言放棄,勢必要在這條路上闖出個名堂來”。
四兩撥千斤,馮行可將前兩次的失敗總結成了干工作的必然結果,道出了軋鋼廠的豐富經驗。
最后,馮行可微微一笑,誠摯地說道:“行百里者半九十,事業越是艱難時刻,越是考驗友情,我們誠摯地再次發出邀請,兩廠攜手共進,共克時艱,共同進步”。
李學武始終保持著微笑,看了對面正在對視的幾人一眼,開口道:“馮處長說出了我們軋鋼廠人的心酸與艱辛,這是我們的心里話”。
說完看了一眼馮行可,隨即又說道:“景副廠長有事沒來,如果她在這里,也一定會同咱們大家一樣,對前兩次的合作深表遺憾”。
“老話兒講,骨頭斷了筋,兄弟不斷親”
李學武坐在椅子上,氣勢很足,但語氣和緩,聲音柔和,態度清晰。
他的手在桌上微微動了一下,示意對方和自己這邊,道:“軋鋼廠和化工廠同處一地,是同在一方互幫互助的兄弟單位”。
“我相信”
李學武抿著嘴唇頓了頓,又才開口說道:“貴方也是本著海納百川,日月入懷的心情坐在了這里”。
“要向前看嘛”
相比于馮行可的拉關系、倒苦水、發善心、搭肩膀的話語,李學武的話語更樸素直白,直指人心。
話說的很慢,但節奏很強,語義連貫,句句言理,字字珠璣。
尤其是最后一句,連削帶打,讓化工廠的人再沒了提這茬兒的理由。
“說說具體的業務吧”
白長民知道這件事得告一段落了,對方不會就這個問題說出什么低聲下氣的話來的,再追究下去也沒用。
談判講究的是一個節奏和矛盾問題,這里不是辯論賽,沒必要打嘴仗。
司力同點點頭,看向軋鋼廠眾人問道:“請軋鋼廠的同志解釋一下三七分成的利益和人事分配比吧,我對這個比較意外”。
說完看了看自己的筆記本,隨后抬起頭盯著李學武說道:“我記得以前的合作方案上,可是對半分成啊”。
“確實是這樣的”
茍自榮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開口道:“正因為有著前兩次的建廠失敗教訓,這一次我們慎重研究,多次組織討論后,修改和完善了合作方案”。
有負責人在他的示意下將一摞合作方案遞交到了對方的一邊。
對面的辦公人員快速地將這些文件分發到了他們領導手中。
在化工廠領導看著合作方案的同時,茍自榮也就手里的最新合作方案做出了解釋說明。
“首先是管理制度的改變,摒棄以往的分廠負責制度,去掉限制條件,打破技術合作壁壘,以管理處—車間—生產組的形式進行生產管理”
“其次是技術參股制度的改變,所有車間技術應用全部依托于產品生產需要,按照技術投入比例進行技術盈利分成”
茍自榮認真地看著對方說道:“比如包裝車間,需要軋鋼廠的技術、玻璃廠的技術”
“那么該車間所生產的產品就由這兩家按技術投入比例進行技術盈利分成”。
茍自榮低下頭看著手里的方案繼續介紹道:“人事參股制度的改變依托于技術和管理制度的改變而有了新的變化”。
“在技術參股車間,人事分配需要按照七比三的比例進行配置,也就是說,軋鋼廠出七個人,其他工廠出三個人”
“這里我要特別的解釋一下”
茍自榮抬起頭,看向要說話的司力同,主動說出了他想知道的這個點。
“軋鋼廠提供場地、提供廠房、提供電力、火力,以及其他所有工業生產的必備條件的前提下!”
“還提供了產品的訂單、運輸、銷售等等一系列的問題”
茍自榮放在桌子上的手微微張開,看向對方問道:“技術入股的合作方只需要提供生產設備和前期的技術工人,就可以享受三成的人事配比福利,不正常嘛?”
這話問的可真囂張啊,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是軋鋼廠的會議室,化工廠的人求著來合作的。
司力同也是在他拋出這個問題后,皺起了眉頭,道:“可是你要知道生產設備和技術工人的價值在產品價值中的占比”。
說完微微昂著頭,道:“沒有設備和工人,就沒有好的產品”。
“這話是一定的”
茍自榮也是嚴肅著表情,道:“沒有設備和工人就造不出產品來!”
“但設備和工人并不是絕對的條件,設備可以買,工人可以教,軋鋼廠都不是全國獨一份呢,我們可不敢說沒了軋鋼廠,全國用不上白鐵皮!”
“呵呵,火氣不要這么大嘛”
白長民輕笑著看了茍自榮和李學武一眼,隨即說道:“技術和設備確實不是限制生產的必要條件,但合作是嘛”。
“這是當然的”
李學武微笑起來好瞇著眼睛,有點像狐貍,又像餓狼。
“我們要生產技術完全可以去京城機械廠訂購一批機械回來自己搞生產嘛,是不是嘛”。
說著話看了茍自榮等人一眼,笑著說道:“軋鋼廠可不缺搞機械的師傅”。
在茍自榮等人自信的目光中,李學武又正色了表情,看著白長民說道:“山不轉水轉,誰都不敢說自己的產品和技術時代永固,永遠領先”。
“但是合作可以”
李學武依舊是那個語速和語氣,不慌不忙地說道:“技術上的交流,思想上的碰撞,產品更迭,思維革新,這是大家共同參與,共同提升的過程”。
說到這里的時候,李學武示意了司力同問道:“司處長,你就敢說化工廠用不到軋鋼廠的技術嗎?”
說完用手指輕輕點了點桌子,道:“你敢說這話,我都不敢說軋鋼廠用不到化工廠的技術,這叫吹牛皮”。
“對不對?!”
他的話讓會議室緊張的氣氛為之一松,眾人的面上都有了笑容。
“什么叫合作共贏啊”
李學武看向白長民,認真地說道:“聯合企業以產品為先,以技術為先,突出的就是一個適應市場需要,滿足人們需要,打的就是一個快準狠!”
說著話,輕輕地一拍桌子,看向化工廠眾人道:“馬上入冬了,我要十噸棉被服,你跟我說明年夏天才能交貨,這行嘛!”
司力同并沒有笑因為李學武說的話并不好笑,反而很危險。
對化工廠很危險,對這場談判很危險。
這個人完全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年輕和簡單,是有大智慧,大格局,大水平的。
白長民笑著開口道:“所以這里討論技術和設備的重要性就是一個偽命題”。
說完看向李學武問道:“那,李副書記,你說說這個比例對我們而言有多少是能承受的吧”。
“其實說實話吧,這個方案還真就不是我做的”
李學武微笑著用手示意了一下面前的方案,道:“要是依著我的決斷,是不可能給這么高的比例的”。
這話一出,對面所有人都把目光看了過來。
什么意思您是來砸場子的吧!
合著依您的意思,要是您來主持這個合作方案,還給不到三七分呢?
李學武就是故意表現出這個意思的,方案是他的方案,說就隨便說了。
“今年是軋鋼廠的關鍵年,要晉級,要開荒,要出大成績,要大進步”
李學武看向眾人,臉上已然沒有了剛才的笑容,認真地解釋了自己的話。
“剛才管理處的同志也介紹了,聯合企業這次要一起開動二十多、小三十個產品車間”。
“甚至計劃要逐漸增加新開車間的數量,以及研究所的數量”
李學武點了點面前的合作方案道:“總的方向是包裝車間、汽配零件、三產車間,以及鍕工產品車間”。
“在這里我著重解釋一下汽配零件生產車間,因為這是我們這次來談合作的主要目的”。
在化工廠所有人的注視下,李學武語出驚人:“我們廠要造車”。
這話一出口,對面化工廠所有人都是一驚,隨即不敢置信地看了過來。
說要造車可能是所有重工業生產型工廠的夢了。
可這個夢是十年前流行的,怎么軋鋼廠到現在才開始做夢呢。
李學武卻是自信地說道:“這不是我在吹牛皮,整車還有兩個月就能出來,技術基本上已經完全攻克,生產線和工廠已經在鋼城開始建設了”。
難免的,化工廠眾人開始交頭接耳,全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而看向軋鋼廠眾人自信且淡定的表情,這些人都知道,這件事恐怕是真的。
白長民震驚的有些失態,臉上全沒了剛才的淡定,愣了有一瞬間,隨即開口問道:“你說的汽配零件車間就是給新車準備的?”
“這正是我們來的目的”
李學武認真地說道:“造車所涉及到的化學技術和產品生產技術支持,都是咱們可以合作的方向”。
說完敲了敲面前的合作方案道:“方案上寫的是三七分,可不是就用你們三個人啊!”
這話確實是這樣的,汽車制造是一個零件產業鏈族群,會用到大量的工人和技術。
李學武敢說要造車,并且都已經投入建設了,那就是真的要實現夢想的時候了。
甭管他們的車到底能不能造出來,現在拉開的架勢是很唬人的。
“我知道化工二廠能生產海綿、聚乙烯、聚氯乙烯、聚苯乙烯,以及工程塑料”
李學武看向一直沒說話的黃勇杰,道:“現在塑料產業正在蓬勃發展,我們廠將在十月份參加羊城的進出口展博會,同時也準備過去考察羊城的塑料生產環境”。
“嗯,羊城的塑料生產發展確實要比京城更快速”
黃勇杰微微皺眉道:“但這是化工生產的方向,你們需要搞這么大?”
“并不是”
李學武解釋道:“塑料的應用太廣泛了,而我們只需要汽車配件”。
說著話拿起一張汽車圖片解釋道:“車燈蒙罩,可以用聚苯乙烯替換玻璃,更結實耐用”。
“汽車襯板、非應力配件、鋪地等等,聚氯乙烯可以替換木材和鋼板,輕量化的同時也帶來更優秀的使用體驗”
“油箱、風道總成…”
他用鉛筆示意著圖紙上可以用塑料替換的位置,給化工廠的眾人解釋著他是如何給汽車減重的。
而在化工廠眾人的眼中,他這是在玩命。
司力同插話問道:“都用塑料了,這車還禁得住開了嘛”。
“這個問題得問黃工程師了”
李學武笑著看向對面的黃勇杰說道:“相信專業的技術人員能從另一個角度來解釋這個問題”。
黃勇杰微微皺眉,眼睛還看著李學武放下的那張圖紙,聽見他的話以后,這才說道:“沒問題的,塑料的強度和韌性有著不可替代的優點”。
說完看向李學武,問道:“您是怎么想到要把塑料用到汽車上的?”
“其實不早都開始了嘛”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水管、方向盤、儀表盤等等,汽車工業是需要很多技術支撐的”。
說完他又把話題拉了回來,道:“我們不僅僅要造車,還要造船,造船也是需要化學技術和產品的”。
“還要造船?”
白長民忍不住問出了聲,看著李學武滿眼都是懷疑。
李學武自信地笑了笑,反問道:“您知道我們景副廠長到營城干什么去了嗎?”
說完也不等白長民等人猜測,直接說道:“我們收購了營城最大的造船廠,她是去接收的”。
又是一陣議論聲響起,好好的談判桌成了李學武曬成績單的場所。
白長民等人有些無語了,先前還說呢,軋鋼廠是不是闊綽的有點兒過頭兒了,還特么坐上伏爾加了。
還有,軋鋼廠要合作,卻是一個副廠長都不來,安排來了一個副書記,這算什么事啊。
說是忙,誰信啊。
沒想到啊!
又是特么要造車的,又是特么要造船的,并且都已經付諸行動了!
這不是拿大啊,小母牛坐飛機,牛嗶上天了啊!
要不說闊綽了呢,這些都辦成了,面前這位還不得坐紅旗啊。
“我們的合作邀請是很有誠意的”
李學武認真地說道:“無論是汽車工業發展,還是造船工業發展,甚至是煉鋼廠正在組建的工業生產基地,我們都廣邀兄弟企業共享繁華與成績”。
“定制度,定技術,定人事,就是要厘清責任,厘清資產,對軋鋼廠負責,對所有合作伙伴負責”
李學武看向眾人說道:“聯合企業現有玻璃三廠、津門海產、京城水產、電視機廠、紡織三廠、皮革一廠等工業生產類合作伙伴”。
“有華清大學、鋼鐵學院、輕兵器研究所的教育和技術科研型合作伙伴”
“有京城中醫院、五豐行公司、衛三團、紅星公社,京城廢品公司邊疆墾團等服務和貿易伙伴”。
他說出的一個個單位名字,直接將談判的天平扳到了軋鋼廠這邊,讓對面坐著的眾人嚴肅了表情,亂了內心。
現在需要考慮的無非就兩件事:如果他說的都是真的,或者,如果他說的都是假的。
現在輪到白長民思考和判斷了。
他需要兩個人的意見,一個是后勤負責人司力同,一個是技術工程師黃勇杰。
黃勇杰是技術人員,在面對白副廠長的詢問時只能從技術的角度上給出了自己的意見和建議。
而司力同想的比較多一些,關注的重點還是在盈利分配和人事分配上面。
他不關心軋鋼廠的發展有多牛,造船造車造飛機的,他只關心眼前能獲得什么。
這些產品車間的創立只要用到化工廠,并且需要化工廠不斷的革新技術,持續支持,那是一筆填不滿的無底洞投入。
技術也是成本啊,技術也是金錢啊,現在是談判時間,自己說自己的,自己說想要的,這才是談判的本質。
白長民在同兩人討論過后,看向李學武說道:“有幾點問題,做最后咨詢”。
“首先是盈利分配制度如何保證公正,其次是管理制度如何保證公平,然后是人事制度如何保證執行,最后是福利制度如何保證運行”。
“四點,我來逐一回答”
李學武開口說道:“首先是盈利分配制度,這跟財務管理有關”。
他這么說著,看向了馮行可說道:“馮處長,咱們這方案里財務也定的是管理處負責制對吧”。
見馮行可點頭,李學武又看向白長民說道:“財務獨立核算,管理處自成體系,支持季度審計,也支持財務入駐監督”。
說著話,李學武微微一笑道:“我們甚至愿意請合作單位里派駐一位財務科長來管理財務工作”。
這話一說出,對面眾人均是微微一笑,這話說的大氣也風趣。
“所有聯合企業生產的產品購銷均按照獨立財務管理制度執行,包括福利品”
李學武看向眾人說道:“不存在多拿少拿,你要的多就多花錢,你要的少就少花錢”。
“你花的錢跟分紅沒有半毛錢關系”。
“管理制度的公平很簡單”
李學武直言道:“聯合企業管理處所有管理和執行崗位歡迎各合作伙伴出人出力”。
“呵呵呵”
化工廠的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都笑了起來。
李學武也是笑了笑,繼續說道:“管理是人做的,要想管理公平,人事工作就得公正,所以聯合企業管理處的崗位都是能者上,弱者下”。
“最后是福利制度”
李學武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道:“剛才說了一嘴了,還是這么個意思,咱們要合起伙來做大事”
“我有食品廠,你有雪糕廠,放在一起你就有了食品罐頭,我也能吃雪糕,就是這么個意思”。
白長民點點頭,算是明白了李學武話里的所有意思,認真地問道:“以上所有談判的內容李副書記都能做主嘛?”
“呵呵”
李學武微微一笑,瞇著眼睛看向白長民問道:“您是在懷疑我啊,還是在懷疑軋鋼廠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