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調查我了的”
林婷婷一邊說著,眼淚就一邊落了下來。
“明明都跟我沒有關系的,誰能知道會出現這種事啊”
她是真的害怕了,低著頭,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強忍著哭泣。
如果光是錢的問題都好說了,現在死了人,她真怕這邊又拿了她家庭背景審訊。
“這樣,你先問著”
賴山川站起身,先是跟李學武悄悄說了一句:“我去找鄭局說一下,連著看看其他組行動安排的怎么樣了”。
說完他拍了拍李學武的胳膊,示意了正在哭著的林婷婷便出門去了。
確實是都調查過了,尤其是林婷婷的家庭背景緣故,這邊調查的很是仔細。
今天把她叫過來詢問,賴山川自己也很清楚,從這兒問不出來什么的。
這幾個月對她也有監視,可并沒有什么異常舉動,更沒有作案的動機和條件。
與其在這耽誤時間,倒不如讓李學武盡快走完過場,好去問下一個。
林婷婷哭著呢,他覺得還是把這里留給兩人說說話比較合適,也有助于緩解對方的壓力,萬一能想起什么呢。
李學武看著賴山川出門,又瞟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記錄員。
眼瞅著林婷婷越哭越傷心,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問下去了。
“要不你休息一下?”
他給那位記錄員招招手,示意了眼前的茶杯,又指了指林婷婷。
記錄員看了一眼對方,走到門口茶柜上倒了一杯熱水端了過去。
“謝謝”
林婷婷接了茶杯,給記錄員道了一聲謝,看著對方走回墻角位置,這才又把目光放在了李學武的身上。
“就問吧,我一定配合,所有問題”。
“你先喝點水”
李學武打量了她一眼,道:“挺長時間沒見著你了,上次見著還是我去供銷社買煙呢”。
“嗯”
林婷婷見李學武說起了閑話,輕聲應了,抽了抽鼻子,捧著茶杯喝了熱水。
“你那些朋友倒是經常來,跟馬主任關系好的,好像還有卡車的”。
“嗯,他們就在咱們街道住”
李學武點了點頭,解釋道:“大肥臉的彪子出遠門了,去東北忙活了,現在是國棟管理這邊的工作”。
“喔,我說怎么沒見著那個胖子了”
林婷婷抬手抹了把眼淚,又吸了吸鼻子,整理著情緒。
“你還在這邊住嗎?”
她抿了抿嘴,放了手里的茶杯,眼神打量著李學武,似是在比對著李學武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樣。
還是那張臉,還是那個聲音,還是她當初遇見時候的模樣。
一年了,兩人認識有一整年了,當初李學武來店里買自行車,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是她記憶里最初的印象。
而后…而后…造化弄人。
“不,很少過來了”
李學武微微一笑,道:“以前還能每周都來這邊住上一兩天,后來我愛人有了身孕,不方便了”。
“哦是,確實”
林婷婷聽到這里微微低下了頭,又有些不自然地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輕輕地說道:“確實不方便的”。
“那我繼續問了?”
李學武用鉛筆敲了敲手里的材料,道:“張淑琴在單位里的人緣怎么樣?”
“有沒有關系特別好的朋友,或者關系特別差的社會關系?”
“關系好的…”
林婷婷的情緒已經得到了控制,這會兒順著李學武的思路慢慢講道:“她這人挺好的,性格很爽朗…”
“社會關系…”
“不太清楚”
林婷婷微微皺眉道:“她家里條件很好的,性格又好,沒聽說跟誰有間隙”。
“嗯,你說她家里條件好”
李學武微微抬眉,問道:“這個情況你了解嗎?”
“大概清楚,她有說過”
林婷婷說道:“她的工資我們清楚,三十七塊五毛錢,她愛人是戲劇團里的骨干,大概是五十五塊錢”。
“兩人還沒有孩子,所以在花銷上很是富裕,比一般人家要好很多”。
“她花銷大嗎?”
李學武強調道:“你們都在供銷社上班,接觸到的商品也多,這方面你了解嗎?”
“嗯,其實就我個人來說也是挺能花錢的”
林婷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可能是看人家花錢買東西多了,我們也有節制不住手的時候”。
“那天去王府井買東西,其實就是店里的款式和樣式不合心意,她也有心去買鞋子,我們就湊到一塊了”。
“你找的她,還是她找的你?”
李學武微微吊了吊眉毛,道:“你們是約好的,還是臨時談起的,都打算買什么?”
“是我跟劉姐在前臺提起這個的,我說店里的鞋子樣式不好看,劉姐說王府井有新到的款式”
林婷婷認真地解釋道:“我們正說著的時候,她從后面進了店里,聽了兩句就說她也想買衣服和鞋子,要約我一起”。
“知道我是半天班,說她今天要去取錢,請我跟著她一起,也好有個伴兒”
“我們在中午吃飯時說好的,先取錢,然后去商場,再一起回來,可是…”
“為什么不是先逛商場,再回來取錢呢?”
李學武皺眉道:“無論是從方便的角度,還是從安全的角度,都應該是回來再取吧?”
“嗯,我也是后來才察覺到不對的,當時沒想到”
林婷婷沮喪地看著李學武,道:“我先前被懷疑也是有這個原因,可我當時一心想著要去逛商場,真沒想到這一點”。
“取錢的過程呢,有沒有什么異常?”
李學武點點頭,問道:“她有什么特殊的表現,或者跟你說過什么話,或者身上少了什么、多了什么”。
“沒有,就是取錢嘛”
林婷婷講道:“當時我是站在門口沒跟進去的,要看車子,她出來以后我們就一起走了”。
“包呢?她帶了幾個包?”
李學武看了一眼手上的材料,問道:“你應該知道的,她當時拿了伍萬元出來,很多的”。
“是,我也是后來才聽說的”
林婷婷苦惱地說道:“可我當時真的沒有在意這個,她應該是背了兩個包,騎車的時候一個在前車筐里,一個在后面捆著”。
“伍萬元,也不至于的吧?”
李學武皺起了眉頭,問道:“兩個包都有多大,她有沒有跟你說過這兩個包里都是什么?”
“沒,沒有,一個是她背著的文件包,一個是…”
林婷婷皺眉想了想,道:“應該是個小行李包,很小的,我真沒注意這個,可能是她自己帶的”。
“取錢之后呢?”
李學武繼續問道:“你們兩個到王府井之前是一直在一起的?她和那兩個包有消失過一段時間嗎?”
“是,是在一起的,那時候還不是太冷,騎著車子說話來著”
林婷婷回道:“我能確定到分開前她和包都在的”。
“然后呢,到門口她說有事,有什么特殊的表現嗎?”
李學武敲了敲鉛筆,道:“你現在好好想想,她是跟你約好了的,突然變卦總得有個理由吧?”
“我就是想不出來嘛”
林婷婷雙手捂著自己的臉,難過地說道:“當時就在商場門口,我倆都下了車子,她就突然跟我說有事要辦,讓我先去逛,她以后再來”。
“沒什么異樣?”
李學武啟發她道:“有沒有遇到什么熟人,或者看見什么,或者聽見了什么”。
“我真不記得了”
林婷婷語氣有些著急,又無奈地說道:“兩個多月了,我能說的都在當時的調查中講了,你現在問我,可能都是我后來胡思亂想的了”。
“后來呢?”
李學武問道:“你沒問她干什么去,就一個人去逛商場了,然后回家了?”
“對,我在商場買東西的票據還在你們這,有人能證明我在買東西,也有人看見我什么時候回家的”
林婷婷有些崩潰地又哭了起來,道:“就因為我家里的情況,所以這個事情要算在我頭上了是吧?”
“冷靜點,要真是往你身上算,也不應該是來找我辦案對吧?”
李學武站起身,走到她前面,拿了她的茶杯遞給她,道:“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你當這里是啥地方?”
“真的?”
林婷婷梨花帶雨地抬起頭看著他,她對這里沒有什么好印象,可卻是相信了李學武前一句話。
大概是了,如果真要她頂這個罪,更不可能是找李學武來做這件事的。
她不相信這里的人,但還相信李學武不會害她。
“喝水”
李學武把茶杯放在了她的手里,示意了一下,并沒有做過多的解釋。
作為辦案人員,既不能給出保證,又不能給出案件的詳細情況,只能是強調辦案組的公正。
林婷婷倒是不需要他的進一步保證,看著他如此冷靜,自己的內心也安定了下來。
李學武就站在一旁,看著她整理了情緒,辦公室里,短暫的沉默了半晌。
“我…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
林婷婷忽然想到剛剛進門時李學武的小動作,又擔心了起他來。
“沒有,有也不是你添的”
李學武笑了笑,看著她問道:“怎么剪短發了?看著比以前爽利得多”。
“是,剪了好長時間了”
林婷婷低著頭抿了一口熱水,還忍不住的抽噠了一聲,剛才哭的傷心,氣短了。
“你…你還在軋鋼廠保衛科上班是吧?”
“嗯,還在保衛”
李學武微笑著說道:“沒別的能耐,年歲又小,脾氣又倔,上面卡著一群老不死的,我還能上哪去,暫時混口飯吃唄”。
“唔”
林婷婷被他逗的一笑,強忍著捂住了嘴,抬起的眼眸上還帶著淚珠,卻是忍不住對著他嗔道:“你還是這么喜歡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說完怕李學武不承認,還示意了門口方向道:“科長已經很厲害了,剛才那人都叫你李團的”
“嗨胡亂叫著玩唄”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他們那是寒磣我呢,說我這人太功利,一心想著上進”。
“上進點好”
林婷婷抿著嘴,看著李學武認真地說道:“你這人聰明又能干,又年輕又會交朋友,科長的工作做扎實了,早晚能進步的”。
這幾句話說的李學武沒什么,墻角的記錄員看向林婷婷的目光里帶著詫異,忍不住的嘴角抽搐。
“那就借你吉言了,我努力”
李學武剛剛笑著應了一句,賴山川便推了門進屋。
他先是瞟了一眼墻角的記錄員,隨即看向李學武他們這邊,笑著問道:“呦,都問完了?”
“嗯,問好了”
李學武走回到辦公桌,嘴里開玩笑道:“您要是再不回來,我都要回去上班了”。
“你可不能走,這邊還沒完事呢”
賴山川看了一眼林婷婷的狀態,沒有問詢問結果,而是示意了門外道:“信用社的同志來了,你跟我過去看看”。
“好”
李學武答應一聲,又給林婷婷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才先一步往外面走了。
賴山川給記錄員示意了一下林婷婷,便也跟著李學武出了門。
李學武在的時候還好,可看著他離開,林婷婷的心又緊繃了起來。
記錄員走到她身前,拿了詢問記錄給她看,要她核對無誤后簽字按手印。
林婷婷緊張地看著審訊記錄,見都是自己說的內容,緊繃著的心稍稍放下。
等簽了字,按了手印,她坐在那里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記錄員說話,便小心地問道:“那我…我還需要做什么?”
“你可以回去了”
記錄員看了她一眼,語氣倒是沒了先前那般的冰冷。
他一邊收拾著記錄,一邊叮囑道:“如果想起什么新的內容,或者有什么新的發現,記得及時通知我們”。
“啊?哦,好”
林婷婷瞪了瞪眼睛,有些驚訝于他的態度變化,同時也驚訝于對自己的處理。
不過聽見他如此說,便也站起身來,拿了包往外面走。
“對了”
就在林婷婷拉開門準備出去的時候,身后又傳來了辦事員的聲音。
“什么?”
“提醒你一下”
辦事員看她驚訝的回頭,頓了頓講道:“剛才給你做問話的是我們分局以前的治安處副處長”。
“現在是衛三團的副政委、副團長,也是軋鋼廠保衛處的副處長”。
“啊?”
林婷婷聽了他的話瞬間愣住,看著辦事員不知道該是如何反應。
辦事員瞅了她一眼,沒再搭理,而是繼續整理著手上的文件。
這一聲提醒有告訴她要尊敬領導的意思,也有打消她懷疑這里辦事公正性的意思,更有提示她要在這個案子里保護自己該去找誰。
有的時候公門里辦事人員就是這樣一種說話風格,冷著臉是因為他穿了這一身衣服,在這個場合需要他保持嚴肅。
他們要維護自己的身份形象,還要維護自己的工作和榮譽。
但就算是嚴肅,他們也是為人民服務的,就像李學武沒有說什么保證的話一樣,辦事員也能看得出事情的大概。
所以比較隱晦地提醒了她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既然有相熟的人在辦案,他又說了對方的身份,該怎么做那都是你自己的事。
變通,是你要先變換思想,才能讓人家給你行得通。
救護車上是有AED除顫儀,你要用可以自己去拿,人家都說了不知道,你還拿著手機懟人家臉上照,說不給用,也不知道你是著急救人,還是著急要伸張正義。
對于公門人來說,有些事情是需要你自己去主動理解,主動變通去做的。
你去大廳辦事,人家告訴你了需要法人簽字,一個勁兒地點著簽字欄提醒你法人簽字。
你非說法人在國外回不來,人家讓法人來了嗎?人家說要親自看著法人簽字了嗎?
你出門自己簽一個字回來,她準不能說這是你自己簽的不作數,得她看著法人簽,對吧?
你要是非較真正義和真理,那他們只能按照最規范的制度來執行了。
變通,不等于犯錯,更不是違規操作、無視漏洞的理由。
李學武在詢問兩名信用社人員時,就沒有剛才的好臉色了。
韓路遙,信用社的副主任。
杜小燕,信用社的會計兼出納。
李學武看著杜小燕的手表和穿著,挑了挑眉毛,跟賴山川講說:“還得是信用社有錢啊,衣服料子都比咱們的好”。
會計杜小燕臉色微微一變,有些皺眉地看了身邊的領導一眼。
副主任韓路遙則是主動解釋了,杜小燕的工資足夠,愛人也上班,兩口子雙職工,上沒老,下沒小,生活條件自然好。
賴山川打量著兩人沒有說話,對于韓路遙的解釋也不置可否。
今天主要是請李學武來過一遍相關人員的,信用社的問題不歸他們管,更跟這個案子沒關系,他懶得說。
李學武也不是紀監的,更不是信用社的領導,才不會狗拿耗子呢。
說這么一句是為了給兩人造成一定的心理壓力,方便接下來的詢問。
“講一下案件的發生經過”
“好”
杜小燕看了韓路遙一眼,見領導給她示意,便點頭應了下來。
“當天是我在柜上值班…”
案發過程很簡單,也很短暫,畢竟就是拿單子核對、簽字、取錢、點錢這么一點功夫。
下午一點半剛過,張淑琴與一名同事到的信用社門口,因為信用社中午休息,她叫門的時候杜小燕還沒睡著,所以記得很清楚。
都是關系戶,杜小燕并沒有埋怨對方中午來辦取款業務,反而是笑著說鬧了幾句。
這一點得到了同一天值班,在辦公室里面休息的韓路遙確認,兩人笑鬧的很大聲。
杜小燕按照張淑琴提供的取款單據和手續材料辦理了取款業務,并且幫對方裝的錢。
就她提供的筆錄顯示,取款單據和手續材料當時看沒有任何問題,且張淑琴在電話里提前預約的取款金額就是伍萬元。
全部手續辦理完成,張淑琴離開的時間是一點五十分。
很準確,因為杜小燕看了時間,打算再去休息的。
“但是,供銷社第二天來找,說提款五千元,而不是伍萬元”
杜小燕講道:“我很確定,張淑琴告訴我的就是伍萬元,取款手續上就是伍萬元,我拿的錢也是伍萬元”。
“是手續上的印章被搞了鬼”
韓路遙解釋道:“很難分辨的出,大小、規格一模一樣”。
“確實,我們在比對的時候也發現了這一點”
賴山川點頭道:“所以當時我們認定是對印章比較熟悉的張淑琴做了假章,偽造了取款手續”。
李學武撓了撓臉,皺眉問道:“要說對印章熟悉,信用社是不是也很熟悉?”
“這…”
韓路遙有些尷尬地看了賴山川一眼,隨即無奈地說道:“您要是這么說,我們這里有很多單位的印章圖案”。
“就是,我們總不能主動給她送錢吧!”
杜小燕還記得剛才李學武對她穿著的評價,這會兒忍不住開口道:“要是都這樣,我們信用社也不用開了,兩天就得黃了”。
“嗯,這也是一種可能”
賴山川打著圓場道:“我們也是為了辦案嘛,發散思維,把能想到的可能都過一遍”。
“那也不能太離譜了啊”
杜小燕瞥了李學武這邊一眼,給賴山川說道:“賴處長,錢被騙走了,我可是背了處分的,韓主任也是受我連累的”。
“嗯嗯,好好,我知道的”
賴山川點頭安慰道:“這些我們都知道,這不是正在努力偵破這個案子嘛”。
他一邊說著,一邊給兩人介紹了李學武的身份,還講道這是部里的辦案專家。
韓路遙的表情有些微妙,倒是那個會計有些懷疑地看著李學武。
年齡實在是太年輕了些,且說話不著四六的,還過分地關注她的穿著。
李學武這邊沒搭理她,而是對比著她的敘述,以及案宗材料上他們以前的筆錄思考著。
這個案子太特么詭異和復雜了,他想不出張淑琴作案的動機和理由,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這伍萬元當然是一筆巨款,他買下俱樂部的大宅子才花了五千塊。
按照這個時候的購買力,伍萬元真能瀟灑地生活一輩子了。
可是,張淑琴至于拋棄愛人,拋棄工作,拋棄生活,拿著這伍萬元錢去過茍且偷生的生活?
這個時候的現金到外面可就是廢紙一張了,沒有兌換能力的,賴山川說信件上去港城是扯淡就是這個原因。
“你說張淑琴是跟同事一起來的,她的同事你認識嗎?對方有沒有跟著進屋?”
“沒有,不認識”
“為什么要在中午休息時間給她辦取款業務?”
“因為張淑琴經常來,所以熟識了,且有電話約定”。
“為什么你一個人可以給她辦取款業務?”
“因為中午休息時間,兩個人值班,一人一個班的全休息,另一個有業務就辦,沒業務可以休息”。
“你們通電話的時候有其他人知道講話內容嗎?”
“我這邊是一個人在財務室,她那邊不清楚”。
“張淑琴是帶著幾個口袋來的,都是怎么裝的錢?”
“她帶了一個口袋,但沒裝下,我把我的袋子借給了她”
杜小燕皺了皺眉頭,道:“至于怎么分裝的錢這我沒記清,當時光顧著說閑話了,也沒注意各裝了多少”。
“這不對啊”
李學武的鉛筆敲了敲手里的材料,道:“這上面怎么沒有關于袋子歸屬的筆錄登記呢?”
“你們當時也沒問啊”
杜小燕無奈地說道:“那袋子還是我愛人從外地給我帶回來的,是用來裝在這邊值班換洗衣服的袋子”。
“你們的私人關系很好?”
李學武微微皺眉打量著杜小燕的表情,想要看她的回答。
杜小燕卻是坦然地點頭解釋道:“算是挺好的吧,她經常來辦業務,好幾年了,接觸得多了,就熟識了”。
“后來聊的多了才知道,我愛人跟她是同鄉,我們家住的都不算遠,說得上話”。
“其實張淑琴我也認識,關系也挺不錯的,她跟我們所里的人都認識,人緣很好”
韓路遙在一旁插話道:“這個人怎么說呢,爽朗大方,會做人,也會做事,有的時候來辦業務,還給我們帶一些供銷社的花生瓜子啥的”。
李學武點點頭,看得出韓路遙在維護自己的下屬,這沒什么,他自己也是這個德行,護犢子嘛。
不過他們說的這一點倒是跟林婷婷的筆錄對得上,看來這個張淑琴還是個社交達人。
其實他最討厭在辦案的時候遇著這種人了,社會關系極其復雜,最不好捋思路了。
見著一個就能聊,聊了就能處,處了就是朋友,這種行為太不好了!
嗯,難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不能簡單點嗎?
就不能學學他?你看看李學武的社會關系多…多純潔是吧。
“你跟張淑琴還有其他的共同朋友關系嗎?”
“沒有”
杜小燕回道:“我們兩家都是雙職工,又不是鄰居,也不是同事,聯系也是有事說事,關系沒你想的那么好”。
“嗯,你還能看得出我怎么想的?”
李學武笑著打量了她一眼,繼續問道:“剛才說你愛人跟她是同鄉,以前認識嗎?他在哪上班?”
“是同鄉,但也是經過我才認識的”
杜小燕很顯然對于李學武的追問有了意見和情緒,但配合的還是很充分:“我愛人在聯營廠當采購員,常年在外面跑業務,經常能帶土特產回來”。
“哦,對了”
她講到這的時候特別補充道:“她跟我愛人認識,還是因為看見我帶的發卡了,央著我問哪里買的”。
“當時我說是我愛人從魔都帶回來的,她便央著我記著我愛人再去魔都幫她也帶一個”。
“后來有時髦的東西她見著了都會問,因為她經常來,又經常帶了東西,我也不好拒絕,一來二去的就都認識了”。
“怎么?要問詢我愛人?”
杜小燕抬了抬眉毛,道:“如果需要他也來做調查,我就給他打電話聯系”。
“小燕同志的愛人經常出差”
韓路遙幫忙解釋道:“這會兒就在外地,得一段時間才能回來呢”。
李學武笑著看了看鬧脾氣的杜小燕沒有說話,這個年代的八大員都了不起啊。
尤其是信用社,尤其是女人,脾氣都大呢。
賴山川再一次站出來打圓場,笑著說了沒關系的,就是問問。
等回到樓上鄭富華的辦公室,同賴山川一起點了煙,這才開始跟鄭局匯報結果。
“我現在終于理解賴處長的頭疼模樣了”
李學武苦笑著靠坐在了沙發上,微微搖頭道:“我歲數小,經歷的也少,還真是理解不了當事人這種思維”。
“老同志們都講,案件都是有跡可循的,唯獨咱們遇著的這一個,還真是”
賴山川苦惱地抽著煙,也是微微搖頭嘆息著。
“有跡可循沒問題,一定是咱們還沒抓住根本問題”
鄭富華看著兩人霜打的茄子模樣,提醒道:“辦案心態很重要,很多線索就在細節當中”。
“嗯,說說詢問結果吧”
李學武撓了撓腦袋,開口道:“林婷婷這邊最大的疑點可能就是沒有發現張淑琴取錢和逛商場順序不對了,其他的…”
“我也支持這一結論”
賴山川點頭道:“我認為突破口不在林婷婷的身上,她沒有提前獲悉這筆錢的條件,更沒有占有這筆錢的能力”。
“所以不用在她的身上浪費精力了,我建議保留一定的監視力量,剩下的都可以不用管了”。
“嗯,可以”
鄭富華抽煙兇的很,他們進屋的時候就在抽著,這會兒抽完一根兒又點上了。
“信用社的工作人員呢?怎么樣?”
這話問的是李學武,關于這幾個人的筆錄他們都有做過、看過,唯獨沒有李學武的心理學意見。
李學武想了想,開口說道:“我沒看出來有什么問題,新發現的裝錢包這一點也沒什么好研究的”。
“這個我們要承認錯誤”
賴山川主動開口說道:“先前調查和筆錄做的不詳細,有漏洞”。
他當著鄭富華的面承認錯誤,李學武沒攔著,這個時候說出來就是幫他墊話的。
鄭富華沒在意地擺了擺手,這種情況在辦案過程中很正常,經常有筆錄前后差異的,證人也是人,不是機器。
說說結論吧,接下來該怎么查?
“我的意見還是錢”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在煙灰缸里彈了彈煙灰,皺眉道:“甭管是五千,還是五萬,以這兩個包為原點,變更調查思路”。
“你是說,不盯著人與人的關系,更不以張淑琴為調查基本點,而是根據金錢利益關系來展開調查?”
賴山川皺眉思考著,以兩包錢,伍萬元為原點,向外發散,都會涉及到誰?
“對”
李學武坐直了身子,看著鄭富華說道:“把所有的可能都排除掉,剩下的不可能再怎么不可思議,都有可能是可能的了”。
“所以,張淑琴這條線如果廢了,那就只能換個角度繼續查了”。
“有道理”
賴山川想了想,點頭說道:“有跡可循不成立,有可能是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對,換一個角度可能就出現機會了”。
“兩個方向”
李學武看著兩人說道:“繼續查張淑琴的社會關系,重點放在都有誰知道這筆錢”。
“包括她取錢的消息、習慣、頻次,取錢后的路線、方向以及逛商場的決定”。
“二一個我建議重點查一查這個杜小燕的丈夫”
李學武嚴肅著臉,敲了敲辦公桌,提醒道:“他常年在外走動,查一查他的出差時間和目的地,是否跟郵寄回來的信件有關系”。
“這個我們倒是沒有想到”
賴山川微微皺眉道:“她剛才有說她愛人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嗎?”
“沒有,筆錄上沒有關于她愛人的情況”
李學武看向鄭富華,解釋道:“如果是以錢為原點展開調查,那有幫張淑琴代購商品的趙子良就有聯系關系了”。
“這個…”
賴山川遲疑了一下,看著李學武問道:“你覺得杜小燕有問題?”
“呵呵,我都說了心理學不是測謊儀”
李學武輕笑著彈了彈煙灰,道:“我只能根據詢問的過程來判斷要做的調查,沒有證據不能亂說話的”。
“當然了,上午確定的調查還是要做的,時間間隔的太久了,迷霧叢叢啊”。
“唉”
賴山川嘆了一口氣,道:“為了這個案子,所有的力量都用上了,真怕沒個好結果啊”。
“慢慢來吧”
李學武抽了一口煙,看了兩人愁眉苦臉的模樣,笑著道:“怎么,晚上整點?我記得鄭局這里還欠我一頓飯呢”。
“呵呵呵”
賴山川看了鄭富華一眼,苦笑著給李學武示意了嘴里,道:“全是火泡,喝水都費勁,甭提吃飯了”。
說著話又示意了對面使勁抽煙的鄭富華,道:“鄭局比我還上火,不到兩個月,快十條煙了”。
“呦,您可得節制一點”
李學武看著鄭富華說道:“可別案子沒辦完,您再中道崩殂了”。
“上火啊,都上火”
鄭富華點點頭,在煙灰缸里按滅了煙頭,長嘆一聲說道:“可案子辦不下來又能怎么辦,無愧于心吧”。
兩人的唉聲嘆氣搞得李學武都沒有心情下館子了,這個時候要出去吃,他們也吃不下。
所以這一頓還是由鄭富華先欠著,等有了機會再還。
不過李學武瞅著鄭富華抽煙跟吃煙似的模樣,不知道這頓飯是不是得等到吃他的席了。
指揮車剛從分局大院開出來,便被門口一直等著的林婷婷給攔住了。
韓建昆先是一皺眉,等看清楚車燈照射的是個女人,這才把放在槍把上的手收了回來。
他也是習慣了,分局大門口,哪兒來的危險分子。
李學武被車一晃悠,也回過了神,往前面看了一眼,這才看清是誰攔了他的車。
“領導?”
“嗯,讓她上車”
李學武聽見韓建昆的詢問,點點頭做了安排。
韓建昆推開車門跳下車,給身后門衛室出來的執勤人員擺了擺手,示意這邊沒事。
隨后走到車前看了看這女人,見她手里沒什么別的東西,便說了李學武請她上車。
站出來攔車的動作把林婷婷所有的勇氣和膽量都消耗光了,這會兒聽見李學武讓她上車,她又有些猶豫了。
韓建昆看了她一眼,走到車門邊上,等著她過來。
林婷婷被車燈晃著睜不開眼睛,看不清楚車里的人,捏了捏手指,便走了過來。
韓建昆給她開了車門子,提醒她小心腳下,等她上了汽車,這才重新回了駕駛位。
后排座位上,李學武打量著低著頭的林婷婷,伸手握住了她緊緊地攥著的拳頭,一片冰涼。
“一直等著了?”
李學武問了她一句,并沒有得到回答,依舊是沉默著。
等韓建昆啟動了汽車,晃的她坐直了身子,李學武這才感覺到她慌張之中張開了手。
車里開著暖風,可遠水解不了近渴,李學武摸了摸她的手腕,也是涼的。
林婷婷有些倔強地要抽回自己的手,可被他那只大手抓著,她如何都使不上力氣。
“找個館子,咱們去吃鍋子”
李學武拉著她的手放在了暖風出風口上,同時給韓建昆交代了一句。
韓建昆沒有應聲,打著方向盤變了方向,隨后踩了油門往前開。
車里有些暗,李學武看不清林婷婷的表情,便也沒有開口說話。
一時之間,沉默的氣氛填滿了整個車廂,讓韓建昆這樣的悶嘴葫蘆都覺得難受。
好像是故意報復李學武似的,他隨便選的這個鍋子店,竟然是李學武帶林婷婷第一次吃鍋子那次來的東來順。
其實說起來韓建昆也是冤枉,領導說要吃鍋子,他自然是要挑好的選。
東城這邊離得近的,還好吃的鍋子店,那必然是東來順啊。
他都把車停好了,你說李學武還能叫他換個店咋地?
所以下車的時候,李學武看了一眼高高的招牌,再看一眼低著頭的林婷婷,只能說韓建昆這個司機真特么有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