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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任安小跑過來給李學武敬了個禮。

  李學武拍了拍任安的胳膊,對著向允年示意了一下,道:“這是向處,你跟著出一趟外勤,服從命令聽指揮”。

  “是!”

  任安敬了個禮,又對著向允年敬了個禮。

  向允年點了點頭,見李學武都已經把車準備好了,便同李學武握了握手,帶著人往車上去了。

  向允年帶來的人有認識李學武的,走的時候還同李學武點頭示意。

  李學武也是就站在廠主辦公樓的大門口,目送了向允年他們的車隊離開。

  “人呢?”

  徐斯年呼嗤帶喘地跑下了樓,可樓門前只有李學武帶著幾個人站著,卻是不見了鄧副廠長的身影。

  “誰?”

  李學武吊著眉毛轉回了身子,看了站在臺階上張望的徐斯年問了一句。

  徐斯年看了看李學武,皺眉道:“你這么做是一點余地都不留了?”

  “給誰留?留給誰?”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就站在臺階下面,看著臺階上面的徐斯年問道:“誰特么給我留了?要不換你去搶救室躺著,讓樓上的人跟我談余地?”

  這邊說著,李學武仰起頭看向了樓上,一瞬間好多腦袋從窗子邊上縮了回去,就像海邊產卵的王八,見著動靜都躲回了海里。

  徐斯年看著李學武的囂張模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沒必要,也不值得”。

  “值不值得你問問對面樓里的人就知道了”

  李學武沒再看樓上,而是轉身往車上走去,嘴里提醒道:“還是那句話,今晚誰敢走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也不等徐斯年回話,直接跳上了指揮車,韓建昆早得了命令,踩著油門便將車開出了辦公區。

  徐斯年站在辦公樓門口,仰著脖子往樓上看了一眼,又看了對面一眼,嘆了一口氣,轉身回了樓里。

  他追出來就是怕李學武撕破了臉,真拿對付一般人那樣對付鄧之望,那樣的話可真就把廠領導的臉摜在地上踩了。

  二一個也是怕鄧之望亂說,在門口跟李學武咬出什么來,那可就熱鬧子了。

  最后便是他還想勸勸李學武,以大局為重,妥善處理這件事。

  現在所有的領導都被李學武架在了樓上,第一個敢下樓的已經被抓了,這些人就更不敢動地方了。

  沒別的,光是小車班被控制,他們想走也走不了啊。

  司機會開車,他們可不會,總不好大馬路跑領導玩兒。

  所以今天的軋鋼廠也是出奇的一景兒,所有的領導都留在了辦公室“加班”,而有好事的更是找了理由留在科室里等著看熱鬧。

  多長時間了,軋鋼廠得有多長時間沒有這種熱鬧發生了,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李副處長把所有領導架在樓上無非就是一個理由,那便是涉及到鄧之望秘書和司機貪污油料款。

  在查出鄧之望還有其他問題的時候,廠長楊鳳山、廠書記楊元松、廠紀監書記薛直夫隱瞞不報,造成調查人員受傷,犯罪人員死亡事件。

  而其他人走不了的原因也很簡單,小車班的司機都被固定了,因為前幾天的調查,多多少少都有問題。

  李學武之所以敢說有人敢下樓他就敢抓人的理由就是這個,誰也不敢保證軋鋼廠只有鄧之望一個害群之馬。

  鄧之望下了樓,那就代表其他人沒法下樓了,下樓就代表心虛,代表心里有鬼,自己也有問題急于逃避問題。

  這也是徐斯年不想鄧之望在樓下被抓的原因,在保衛處的時候他就知道李學武把人叫來了,就是為了直接抓鄧之望。

  如果在辦公室把鄧之望帶走,跟在門口把人帶走還是又是兩碼事。

  現在好了,李學武就是要給這些領導一個難堪,就是要讓保衛處的人把這股子火發出來,就是要讓這些人陪著韓雅婷等消息。

  今天的搶救有了好消息還則罷了,如果真要是讓韓雅婷有了個三長兩短,且看好戲去吧。

  這些在樓上還沒走的人就是這種心態,又怕領導不吃苦,又怕沒惹惱了保衛處之虎。

  指揮車沒有往向允年那邊去,也沒有往姬衛東那邊去,而是奔著城里去了。

  樊華的審訊速度和力度不算慢,剛剛散會的時候傳來了消息,肖力同的家屬頂不住壓力,把該說的都說了。

  樊華跟李學武匯報完,已經先一步往對方家里去了。

  證據鏈是一定要固定的,方便接下來的案件處理。

  而李學武追上去不是不信任樊華,而是這里面還牽扯了一個人。

  “是這家啊?”

  “是”

  “抓人”

  “行動!”

  李學武站在指揮車邊,打量著這邊的住宅,是要比四合院大雜院要規整的多。

  而樊華等人摸進了門,瞬間便沖了進去,里面人仰馬翻、雞飛狗跳的李學武已經習慣了。

  順著敞開的大門進了這幢獨門獨院,李學武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隨即便大踏步往院里走去。

  而這個時候從偏房里走出來一個扎著圍裙的中年婦女,見著大兒子被人抓住提溜著從屋里出來便要對著李學武這個明顯是領頭的大喊。

  “你們誰啊!知道這是誰…”

  “您最好不要說出來”

  李學武轉頭盯著這中年婦女的眼睛厲聲說道:“我們只抓犯人,別給你,給他老子惹麻煩,你的瞎嚷嚷只會讓事情更復雜”。

  見著李學武嚴肅的表情,婦人知道這些人來者不善,很是明白地把嘴閉上了。

  等李學武轉過身去看自己大兒子,挪著腳步便往對面的廂房走,當家的書房里有電話,趕緊打電話去了。

  李學武這邊沒搭理她,走到了被扭著出來的年輕人面前,捏了這人的下巴看了一眼,隨后對著樊華問道:“對得上嘛?”

  “是他”

  樊華看了門口一眼,那邊還有個人在車里,正對著這邊不住的點頭。

  李學武知道樊華帶著指認的人呢,很確定這就是那個搞油票“生意”的頭目了。

  看這頭目的歲數也不大啊,膽子倒是真肥啊。

  “說說,你的東西呢?”

  “什么東西!我不知道!”

  這青年倒是嘴硬,都看見車里指認他的是誰了,還在這跟李學武拉橫呢。

  “這是我家,你們是誰,要干什么!知道我爸是誰嘛?”

  “這得問你媽了,我只問我想知道的”

  李學武招了招手,示意保衛將這青年帶到了院子的石桌前面。

  這青年也是滾刀肉了,還以為跟以前一樣,只是做個筆錄呢,只要他咬死了不松口,等著他爸回來就是了。

  李學武也沒慣著他,等保衛把青年按在了石凳上以后,拉著青年的手便按在了石桌上。

  “你想干啥!”

  “玩個小游戲”

  李學武突然露出了笑臉,示意保衛將青年的手按住了,自己則是從腰間掏出了他心愛的小錘子。

  青年驚恐地看著面前這惡人將槍倒拿了,已經猜到了這人要做什么,便扯著脖子大喊道:“媽!媽!他們打我!他們要打我!”

  “你們到底要干什么!”

  “你敢打人!”

  婦女沖過來就要照著李學武抓一把,卻是被樊華掏出槍直接頂在了腦門上。

  “一個小游戲,測試一下你兒子的良心”

  李學武看著臉色青白的婦女,冷笑道:“也讓你知道知道你兒子都做了什么”。

  說完也不管樊華推開了那婦女,倒拎著手槍,看著睚眥欲裂的青年說道:“游戲很簡單,我問你問題,你給我滿意的答案”。

  “如果我不滿意”

  李學武揚了揚手里的“小錘子”笑著說道:“我就用這個砸爛你的手指”。

  “我不要,我不要”

  青年明顯能感覺到面前這人的惡意,心知自己躲不過這一關,便使了勁兒扯脖子喊著。

  李學武卻是沒搭理他,挑著眉毛問道:“第一題,你的姓名”。

  青年的喊叫聲戛然而止,不解地看著李學武,車上那人都抓了,這些人能不知道自己是誰?

  可就在他懷疑的時候,就見這人掄著手槍就要砸下來。

  這特么也太趕時間了,自己就懷疑了一下,他就要砸自己手指。

  “劉中全、劉中全…”

  青年眼瞅著這人使勁兒了,忙不迭地回答了這人的問題。

  而李學武手已經掄到最高處了,就差砸下來,卻見這青年開了口。

  那邊中年婦女已經驚訝出聲,而被保衛隔絕在外的其他人則也是瞪大了眼睛。

  李學武收回了手,在青年的手上輕輕磕了磕,提醒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下次快點回答,慢了我都怕收不住”。

  誰跟你玩了!

青年都要哭了,他不想玩這個,真的不想玩啊  李學武挪開了手槍,繼續問道:“你搞的油票倒賣勾當,東西都藏哪兒了”。

  “我沒有…啊!!!!”

  “啊!!”

  青年只犟嘴了一次,只見他被按在桌上的小拇指便已經被砸開了花,鮮紅色渲染了青白的石頭桌子,青年更是喊的嗓子都要窒息了一般。

  保衛處的保衛都知道處長敢下黑手,所以按壓的時候都是認真的,見著處長砸下去的時候都使勁閉了眼睛,深怕崩眼睛上血。

  青年嚎叫著,他母親更是嘶聲力竭地叫罵著,可樊華帶著人已經將她按住,也就在嘴上白費力氣。

  這青年的兄弟都看著,被隔在外面腿都嚇哆嗦了,也不知道這些穿著制服的人是哪兒來的,怎么就這么狠。

  李學武不管外面的聲音,再次問道:“東西在哪藏著呢”。

  “啊!!!”

  “我說!我說!”

  這青年還想嚎叫幾聲,可卻是被李學武連續砸下的手槍疼的實在受不了了,快速地喊著服軟。

  李學武將手槍在青年面前的石桌上磕了磕,卻是幾點血跡下來,嚇的這青年涕泗橫流地說道:“在我包里”。

  “包在哪兒?”

  “在書桌抽屜底下”

  李學武對著一個保衛示意了一下,隨后繼續問道:“同伙幾人,都是誰”

  這一次青年回答的很干脆,絲毫沒有為了昔日的好兄弟慷慨赴義的意思,嘴唇疼的直打哆嗦著說了同伙的名字和住址。

  有綜合辦的人拿著相機給院里一直照了相,帶進屋搜查的保衛拿著包出來,由著樊華上前打開,里面散落出來的一大堆油票和錢幣卻是讓剛才還在罵著的中年婦女住了口。

  任是誰都明白,這一包東西絕對不是她們家能擁有的東西了。

  即便是她們家有這么多錢,可也解釋不清楚這么多油票是打哪兒來的了。

  桌上的包,油票,錢,被搜出來,由著青年一一指認,甚至在包里還搜出了印章和印泥。

  這特么比倒油票性質還惡劣了,玩造假,可真牛啊!

  中年婦女已經是嚇傻了,不解地看著往日里乖巧懂事的大兒子,而站在門口往這邊看熱鬧的人群更是發出了“轟”的議論聲。

  李學武扭了扭脖子,看著青年問道:“說一下你指使肖力同,逼迫他的事”。

  “我…”

  青年還要再遲疑,卻是見李學武一瞪眼睛,趕緊交代道:“是軋鋼廠的那人,他找我來說事情露餡了,得把鍋讓那司機背了,我這才去找的他家人”。

  知道自己不交代已經不行了,因為他找的人就跟門口的車上坐著呢。

  既然人家都帶了人來指認他,他又受不住這“小游戲”,便只好有什么說什么了。

  他只盼著自己配合交代了,等自己父親來了,還能有個緩和的意思。

  李學武卻是點了點頭,問道:“讓你指認找你那人,能認得出來嗎?”

  “能,我能!”

  青年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很是干脆地點了頭,瞧這人的意思,主要抓的不是自己,而是那人啊。

  再一想,這些人興師動眾的,還不怕自己母親說話,定是出了大事了。

  那司機的家人收了自己的好處,又得了自己的威逼利誘,給那司機帶了話,定是真的死了,才有了今天的事情。

  他想到會出事,今天本打算回來住一宿,明天就去姥爺家躲一躲的,可沒想到這些人的速度這么快。

  而那司機的家人也不是東西,收了錢,卻又把他供了出來。

  他也不想想,他都受不住李學武的小游戲,那人還能受得了樊華的怨氣。

  也不顧家里的關系了,直接動了手,見她不留情面往死里來,那人只怕沒了兄弟,自己也沒了。

  這人世間最不值得信任的便是人心,如果人心又摻雜了利益,便是臭狗屎一般。

  “你家里沒剩啥不好的東西了吧?”

  李學武看了這青年一眼,說道:“別讓我們費二遍事,更別給你家大人,兄弟姐妹惹麻煩,一人做事一人當,我還當你是條漢子”。

  這年輕人最吃李學武這一套了,為了一個詞,是敢應下什么的。

  “沒…沒了,我都不往家帶的”

  青年的手還在流血,嘴上疼的直哆嗦,話也說的不清楚了。

  “我準備明天走的,這才把包帶了家來,他們都不知道”。

  “那就好,走吧,先給你處理一下手上的傷口”

  李學武就是有這種人格魅力,前面該打你是打你的,但后腳就開始玩起了懷柔計策。

  當你武力征服了一個人的心,再表現的義氣和講理,便會讓這人心服口服了。

  尤其是當你把道義二字做到極致的時候,他會很配合你的行動。

  這是很多執法者都愿意用的招數,李學武也不例外。

  安撫完了青年,李學武又在青年的注視下走到跌坐在地上,兩眼無神的婦女面前,示意樊華一起將人扶了起來。

  “三部門聯合辦案,涉及到的問題很復雜,迫不得已,望見諒”

  李學武說的很客氣,卻又很嚴肅,讓婦女埋怨不起來,更不敢問什么。

  示意樊華將人帶去一邊做筆錄,讓保衛帶著青年去了車上。

  行動很果決,也很快速,來的快,走的也快,當車隊在周圍人的注視下離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

  帶著青年的車直奔著軋鋼廠醫院去了,而剩余的車則是在樊華的帶領下一家接著一家的抓人。

  當夜幕降臨軋鋼廠,萬家燈火點耀城市的時候,收獲滿滿的車隊開回了軋鋼廠。

  保衛樓,燈火通明,李學武讓于德才通知了可以下班的那些人還留在單位。

  只是電話忙了些,全是給家里掛電話說加班的。

  這些人沒有一個是抱怨的,或者是不愿意的,在這種時候,團結的力量戰勝一切。

  晚回家算什么,這種榮辱與共的時候任何掉隊的人都將會是單位里最不受歡迎的人。

  于德才安排了綜合辦的人分配任務,同時給今晚加班的人準備晚飯,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而今晚加班的晚餐則是由他做主,從保衛處的經費中撥款。

  留下的人全都參與到了案件的偵破工作中來,有整理證據資料的,有做審訊調查的,有查詢法律條款的,有直接參與警戒執勤的。

  包括鄧之望先前單位的種種關系都在這一晚被起底,來打聽到消息的秘書們無不震驚著跑回了主辦公樓去匯報。

  而保衛處的這種做法更是讓主辦公樓的那些領導不敢下班了。

  對應的,看熱鬧的那些人認可自己去食堂打飯,也要值今晚的班。

  太刺激了,就看保衛處門口的車隊一輛輛的回來,從車上帶下來的人和東西越來越多,便知道事情真的大發了。

  而站在主辦公樓三樓,徐斯年只覺得頭皮發麻,手腳冰涼,李學武真要把鄧之望查個底兒掉,那軋鋼廠的面子沒了,上面的棒子也要真打下來了。

  那以后軋鋼廠可真就算是出了大名了,副處長查了副廠長。

  即便是李學武有把幾個相關的單位叫過來一起承擔,可這事兒怎么說都不好聽啊。

  “廠長”

  徐斯年見到李學武從指揮車上下來進了保衛樓,轉身便去了廠長辦公室。

  這會兒楊鳳山正坐在辦公桌抽著煙,看著文件,見徐斯年進來抬起頭問了一句:“回來了?”

  “是”

  徐斯年走到辦公桌旁說道:“還是開會決定吧,這個事情他真敢掀桌子,您也不好被動了,沒必要這樣僵持著”。

  “書記在嗎?”

  楊鳳山沉著片刻,道:“那就開個會吧”。

  “在呢,谷副書記也在書記那邊呢”

  徐斯年苦笑道:“出了這檔子事,誰能安心回家啊,都等消息呢”。

  他也是說的好聽,把這些不敢下樓的領導說成了心系單位,擔憂受傷人員的意思了,也讓領導有了個開會討論的臺階。

  楊鳳山明白,谷維潔在楊元松的屋里,定是說的李學武的事,且是在幫李學武說話。

  再加上李懷德這個天然的主管領導優勢,李學武的這一次算是直接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被指著鼻子罵街都不算,這么多人被他堵在樓里不敢出去也是丟人到家了,說出來都是樂子,可現實就是如此。

  現在他只盼著廠醫院那邊賣力氣,保住韓雅婷的命,不然他都等不到自己的坑填上,就得讓李學武給挖坑埋了。

  站起身,示意了一下門口方向,楊鳳山帶著徐斯年往門外走去。

  這個時候他自己跟李學武說什么都沒用的,還得是同在樓里的這些班子成員討論出個合理的處置方案才成。

  事情并沒有到了不能轉圜的余地,李學武揪著鄧之望打,但并沒有牽扯到他們。

  這就說明李學武的底線還在,并不想魚死網破,畢竟軋鋼廠所有領導換了一個遍,對他也是沒什么好處的。

  倒是現在,無論是楊鳳山,或者是楊元松,都知道李學武在等。

  等醫院的結果,等審訊的進程,等他們給出的處理答案。

  都是帶班子,帶隊伍的,在單位里做組織工作多年的了,互相的心思都很了解了。

  徐斯年勸了這么一朝,也算是把臺階給了楊鳳山,楊鳳山下了臺階,其他領導也就坡下驢,會將這件事遮過去的。

  別說什么李學武一怒為下屬,挑翻整個軋鋼廠,所有的劍拔弩張都是為了最后各自要尋求的目的而發生的,楊鳳山是,李學武亦是。

  各自看看手里的底牌,打到最后是同歸于盡的情況很少出現,更多的還是妥協。

  在這場紛繁復雜的爭斗中,楊鳳山在勉勵支撐,李懷德也是輕弩之末,其他人也都是疲于應付,各自尋找著突破口。

  李學武身在其中也不能免除受困的境況,廠里出現關于他調崗的傳聞便是如此表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想要穩住位置,就得站對了位置,不是李學武愿意參與其中,而是幾方都在逼迫他站位了。

  是李學武的位置太重要,也是李學武所代表的勢力太強硬了,無論他偏向于哪邊,都會叫這些人寢食難安。

  楊鳳山明知道鄧之望有問題,還讓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很難說的清這里面有沒有逼迫李學武的意思。

  至少楊元松不敢確定,而谷維潔則是認為就是如此。

  站在讜委的立場上,無論業務領導如何的競爭都跟他們沒有直接關系。

  但就像李學武所處的位置、所面臨的情況那樣,他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只要在軋鋼廠這塊天地里面生存,必定要參與到其中,適應物競天擇的游戲規則。

  谷維潔同楊元松溝通的重點也是如此,如果廠業務相關同志出現了重大問題,亦或者是無法繼續履行職責和責任的時候,讜委這邊應該如何應對。

  楊元松并沒有立即給出答案,因為他不敢輕易走出這一步。

  組織管思想,管人事,管學習,就是不能管業務,這是上面定下來的。

  也只有在特殊情況下,或者是他這個位置的人有心爭奪整個工廠的控制權的時候,才會出現這種組織參與業務管理的情況。

  而這么做的后果就是前幾年發生的那種事,警鐘猶鳴,錯誤的狀況歷歷在目,他不敢忘記。

  谷維潔是高校出來的干部,在組織工作上相對于楊元松這樣在工廠,在組織基層摔打磨練過的老組織來說,顯得有些幼稚和不成熟。

  但這也是相對來說的,畢竟谷維潔的理論功底相當的扎實,更有著多年的管理經驗,同楊元松在工作的配合上也是相當的到位的。

  楊元松同她談話,是要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的,尊重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方便以后的工作開展。

  一人智短,團結才能發展。

  想要讜委不似業務那邊出現狀況,楊元松在組織日常管理的過程中便要注意谷維潔和薛直夫兩人的意見和建議。

  現在薛直夫沒來找他,便是對他有了意見。

  楊元松也是無奈,但是發現了保衛處上報上來的關于鄧之望的問題,讜委這邊是研究過的。

  楊元松,楊鳳山,谷維潔,薛直夫,這四人一正三副,開了個書記辦公會議。

  當時谷維潔是明確反對壓制問題的,因為這會給班子的威信造成影響,也對下面的同志匯報問題的積極性造成損失。

  楊鳳山同楊元松交換過意見,從維護軋鋼廠班子穩定的大局出發,從顧忌班子主要成員以及在管業務和項目的影響出發,兩人的意見是同鄧之望談。

  薛直夫是主管紀監的副書記,讜委這邊的書記楊元松這么說了,業務那邊出的事,業務的廠長,也是第一副書記也說了,他能有啥意見。

  所以開會研究到最后,便是谷維潔保留意見,由書記楊元松同薛直夫去同鄧之望談。

  這里面是有優勢的,勸鄧之望主動交代問題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管理成績,也是關心同志的表現。

  再一個便是影響的最大程度降低,至少能讓鄧之望在離開前,或者受處分的這段時間不至于對他所管理的項目和部門造成影響。

  后世所出現的,先正協,后雙規,也是這么個意思。

  這種處理方式對于鄧之望也是有好處的,主動交代問題至少是主動的,很多問題都帶有主觀性的,比被動查出來要好的多。

  態度也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如果能協調一下相關的關系,很有可能是能夠軟著陸的。

  畢竟軋鋼廠的主要負責人都表現出了幫他降低影響的意思,那他就應該這么做了。

  但是鄧之望并沒有,這些天他一直都在拖延時間,同楊元松和薛直夫的談話也都是虛與委蛇,為什么這么做,楊元松和谷維潔不知道,這得問問對面辦公樓里的李學武了。

  也許今天晚上李學武加個班就能搞清楚了,到時候也許就又是一個哭笑不得的奇葩理由了。

  “事情的具體情況不確定,調查的開展還并沒有收到反饋,組織這邊是不能有所動作的”

  楊元松皺著眉頭,語氣也是頗為無奈,抽了一口煙,看見谷維潔的表情也是點頭道:“當然了,出現如此惡劣的情況,我是有責任的”。

  “現在談責任還為時過早”

  谷維潔看著楊元松說道:“當前要緊的是消弭影響,盡快平息因為這件事對保衛處,對相關人員造成的傷害”。

  “醫院那邊還沒有出來結果”

  說到這,谷維潔很是認真地提醒道:“早做打算,早出預案,早給處理結果,總比事情嚴重了再找補要強的多”。

  “是,你說的對”

  楊元松再次抽了一口煙,可煙味的苦澀一如他為難到苦了臉的表情一般讓人難受。

  “這件事是要妥善處理的,但至少涉及到了相關的責任人,保衛處那邊查出來的力度,以及業務那邊的意見…”

  “當當”

  楊元松正說著,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隨著房門打開,楊鳳山帶著徐斯年走了進來。

  “谷副書記在啊”

  “廠長”

  “呵呵,真是愁死我了”

  楊鳳山抓了抓頭發,走到書記的斜對面坐了,徐斯年則是去門口給沏了一杯茶端了過去,同時給書記和谷維潔續了熱水。

  “事情怎么鬧到這個地步”

  楊鳳山搖了搖頭,對著楊元松和谷維潔無奈地說道:“都是老同志了,我也是真沒想到他能這么做,唉”

  “誰說不是呢”

  楊元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同樣感慨道:“這么一弄性質就變了,后果如何就真的不好說了”。

  “是啊,一個處理不好,便又是軋鋼廠的一場危機啊”

  楊鳳山主動開啟了這個話題,人是業務的人,當初也是他主動要軟處理的,現在自然是由他來書記的辦公室談,主動承擔責任。

  “不怨保衛處,也不怪李學武”

  楊鳳山苦著臉擺了擺手,道:“下面的干部出了事情我也很痛心,依著他那脾氣出現再極端的情況我也不意外”。

  這話說的卻是讓谷維潔挑了挑眉頭,聽話音好像不大對啊,怎么就說到李學武的極端了。

  要追究起來,不應該是他在最初的錯誤判斷才造成了現在的結果嘛。

  “我看呢,廠長說的對”

  谷維潔就著楊鳳山的先揚后抑,但把揚的部分摘出來偷換概念,不能只憑廠長掛羊頭賣狗肉不是。

  “換做是咱們這里的任何人,自己的部門出現了這種情況,面臨著上面的錯誤決定,都會有意見”

  “更何況是出現了極端的事故呢”

  谷維潔強調道:“如果醫院那邊沒有一個好的結果,那么這件事便真的就是麻煩了”。

  徐斯年看了谷維潔一眼,他知道李學武同谷維潔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系的,也不知道怎么聯系的。

  但就是從一開始的對立,發展到了現在谷維潔成了推動李學武進步的最大助力。

  原因現在想想也就明白了,關系不知道,但李學武是業務干部,比谷維潔低很多。

  如果谷維潔想要進步,那必然是要來業務這邊過渡的,而李學武將會反過來成為她的助力。

  這個女人太聰明了,知道優勢互補,更懂得將欲取之必先允之的道理。

  盟友哪有自己送上門的,可不都是自己培養和選取的嘛。

  等谷維潔來業務這邊的時候,李學武也許就要升正處,或者更有可能進一步發展了。

  到那個時候,谷維潔今天種的因,都會接出果。

  谷維潔沒有的業務能力,都會由李學武來補全,甚至會助谷維潔更進一步。

  伯樂相千里馬,那也是因為伯樂想要千里馬啊。

  谷維潔可不僅僅是想要千里馬這么簡單,其所圖甚大。

  相比于李懷德的陰柔和鉆營,谷維潔更遵守游戲規則,是學院理論派里走出來的人,其身上自然帶著那種天然的理想主義。

  行事作風更加的直接,更愿意走合規管理這一條路,同李學武這樣的高水平干部有著天然的默契和匹配度。

  李學武同谷維潔一次次的默契合作更是證明了她的這種性格的正確性。

  尤其是李學武的背后站著董文學,兩人算是同出一脈,更偏向于理論結合實踐。

  而李學武就是實踐方面的高手,自然得谷維潔欣賞和看重。

  今天的事情楊鳳山已經準備拿到面上來解決了,谷維潔就要保證李學武不會在這個時候吃虧。

  可以這么說,無論楊鳳山怎么操作,都是躲不過這件事。

  開廠長辦公會,李懷德一定會說話,開書記辦公工會,谷維潔一定會表態。

  如果都不開,選擇同書記商量著辦,那他就要準備承受李學武通過其他途徑給其造成的影響。

  徐斯年勸楊鳳山來這邊也是看準了這一點,解題的關鍵在李學武,在楊鳳山自己。

  楊鳳山也聽明白了谷維潔的意思,知道這個時候撇清責任是不現實的,更沒有意義了。

  所以在接下來的談話中也是表達出了應有的態度。

  楊元松見廠長愿意解決今天的問題,便也就讓徐斯年去請了薛書記過來。

  徐斯年知道,這是要開書記辦公會了,也是讓他出去的意思。

  所以在提前準備了一杯茶,又去請了薛直夫以后,徐斯年便沒有再進來。

  薛直夫還是那副面孔,沒有怨憤,也沒有幸災樂禍,同是軋鋼廠的干部,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來軋鋼廠也是為了謀求發展,不是找茬和受罪來的,不會因為一些事情跟主要領導產生矛盾。

  更因為紀監管理的重要性,在日常工作中薛直夫很少說話,即便是在辦公會上,即便談的是跟他工作相關的。

  楊元松見薛直夫坐下,輕聲咳嗽了一下,開口說道:“都到了,那就談談廠里今天發生的這件事”。

  “我先說吧”

  谷維潔第一個先開了口,意見很明確:“我還是先前的意見,該關心同志的要關心,該幫助的也要幫助,我認為如實向上面反應同志的問題并不違背組織的程序和同志感情”。

  “今天的事再說誰的責任已經是于事無補了,我們就從實際出發,從根本上來討論和解決實際問題”

  谷維潔坐在沙發上很有氣場,言語犀利,讓一同坐著的三人都能感受到壓力。

  楊元松點了點,道:“是要從解決問題的角度出發的,更要從關心同志,關心大局的角度出發,同時也要對受到傷害,因公受傷的韓雅婷同志表示歉意和慰問”。

  “這件事我來做吧”

  楊鳳山主動開口說道:“稍后我會去廠醫院再看望韓雅婷同志,現在談談鄧之望同志的事吧”。

  “薛書記,說說你的意見”

  楊元松還是比較謹慎的,一次犯錯,不能次次都犯錯,這一次是注定要聽取實際負責人的意見的。

  薛直夫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以現有的證據來看,鄧之望同志牽扯到的問題比較復雜,依照同級別的紀監力量是無法深度偵查的”。

  “但現在已經沒有這方面的壁壘了”

  谷維潔插話道:“保衛處通報,將以涉嫌指使他人殺人的罪名控制鄧之望,同時協同了市紀監部門對其背景和工作關系進行了調查”。

  “更加需要注意的是”

  谷維潔強調道:“因為受傷的韓雅婷跟調查處也有干系,調查處的相關人員已經介入了安全調查,針對鄧之望的身份壁壘已經不存在了”。

  “您說的確實是事實”

  薛直夫皺著眉頭說道:“但在這之前我們的工作是沒有開展到這一步的”。(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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