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吃個火鍋而已,不要誤會。
什么事都沒有發生,李學武還不至于趁人之危,行那等茍且之事。
在坐的各位又有哪個不知道,李學武最是正經不過了,對吧!
火鍋店很熱鬧,三人要了個靠角落的位置,韓建昆本是不打算進來的,卻被李學武叫了一起。
他還記得住秦京茹的嘮叨,找了電話給家里打了一個報備。
怕自己上火,也怕林婷婷上火,所以李學武只要了清湯的鍋底。
肉倒是要得多,李學武自己是能吃的,韓建昆胃口也大。
只是碗碟都準備好了,林婷婷依舊沉默著不說話。
“先吃飯,有事兒等吃得了飯再說”
李學武將筷子遞到了她的面前,敲了敲桌子,提醒了她一句。
林婷婷抬起頭接了筷子,瞅著桌上的吃食,看著李學武的隨意,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謝謝”
“嗯嗯,吃”
對于林婷婷的感謝,李學武回答的很是簡單,看著黃銅鍋子里的白湯已經滾開,便開始往里面下肉。
林婷婷目光掃了一眼飯廳里的人,便也用筷子夾了一個驢打滾兒。
吃火鍋其實不適合談話,正經要在桌上談點什么業務或者事情什么的,都會吃炒菜。
火鍋太急了,也太講究時間了,你下去的菜要及時的夾出吃,否則就會老。
鍋子還不大,你要及時的往里面續要吃的菜。
而鮮香麻辣的口味又讓你急不可耐地想吃上下一口,所以火鍋開吃以后,都是鮮有高談闊論的。
尤其是這個時候,大家都有胃虧肉的毛病,一桌火鍋兩三塊錢,還不眼珠子盯著吃啊。
真有談笑風生的,那都吃不下了,坐在那打飽嗝呢。
李學武這邊三人吃的倒是不慢,他和韓建昆是能吃,吃的快。
林婷婷則是心里有事,吃的也是不多。
韓建昆先吃得了,去柜上接了熱茶端了過來,隨后便出門抽煙收拾車去了。
李學武喝了一口熱茶,撿了一雙公筷,夾了些肉放在了林婷婷的碟子里。
“吃好了”
林婷婷抬起頭看了看李學武,復又低下頭輕聲說道:“我想跟你說個事”。
“就是…就是…我想申請調走,去外地,可這邊不放我,能不能…”
“去外地?”
李學武抬了抬眉毛,問道:“是誰不放你?供銷社還是?”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林婷婷聲音有些低沉地說道:“我跟我們主任申請了,他剛開始還同意了的,可后來告訴我說政策不允許”。
“可是!”
她講到這里,抬起頭看著李學武說道:“從來只有往城里調困難,還沒有往外調困難的”。
“馬主任說的?”
李學武問了一嘴,見林婷婷點頭,這才點頭道:“那一定是有困難的”。
“怎么想起來往外地調了,要去哪?”
“不知道,隨便,遠點都可以,只要不在京城就好”
林婷婷的語氣有些隨意,可這會兒低著頭不敢看李學武,還是暴露了她的在意。
李學武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講道:“暫時是不可能的了,原因你都懂…”
“可是!”
林婷婷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起頭皺眉道:“我的問題不是都調查清楚了嘛”。
“嗯,暫時還沒有結論”
李學武喝了一口熱茶,道:“這個案子不破,所有的疑點都還在那,你是已經知道的最后一個跟她接觸的人”。
“如果我著急走,就是有嫌疑的,對吧?”
林婷婷抿著嘴,很是無奈,又絕望地說道:“如果這個案子破不了,那這件事會跟我家庭的那些事一樣,永遠標記在我的臉上,對吧?”
“你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
李學武并沒有直接勸她,而是抬手用蓋子封閉了火鍋下面的爐火,嘴里淡淡地說道:“要說標記,那也是你自己做的標記”。
“什么意思?”
林婷婷皺眉看著李學武,問道:“是你一直在幫我的,對吧,包括我家里的事,和我單位的事,是這樣的吧?”
“大學習搞變革,一次又一次的鞭子抽下來,都險之又險的躲了我,是你,對吧?”
李學武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在強力部門有關系,在供銷系統也有關系,林婷婷猜到這一點并不難。
他拿起茶壺給對方的茶碗里續了熱茶,開口道:“不讓你走,不是我說的,確實是政策問題”。
說完他看向林婷婷有些倔強的目光,道:“我從未干涉過你的生活,更無心讓你對現在感到困擾”。
林婷婷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眼淚簌簌地往下流,她就知道,她就知道,這世上哪里有無緣無故的愛。
一次兩次還能用巧合和命運來解釋,接二連三的躲避了迎面吹來的刀子,她如何還能自己騙自己。
父母走了,哥哥走了,這世上唯一能做到這一點的,也只有眼前這個人了。
可是她不想這樣,不想背負著這一沉重的家庭背景壓力,更不想背負著李學武對她的關照,一遍又一遍的故作不懂,視而不見,自欺欺人。
父母那個案子結束以后,她曾經也想過要隨他們而去,可終究沒有那份狠心和勇氣。
不能辜負了父母親人的愛,也不能辜負了李學武的愛,所以她想盡快的改變生活,能走出陰霾。
后來她才慢慢發現,當時她的想法有多么的幼稚和可笑,陰霾從未消失,就真實地伴隨在她左右。
定期都會有人來家里走訪,街道和鄰居們看她的目光里都帶著警惕。
單位同事多有理解,可在大學習活動開始過后,那一道道非議似是冷箭射了過來。
她想走,真的很想走,遠離這塊是非之地,到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去。
但歷史問題就像是一把沉重的枷鎖,扣在她的脖子上,永世不得解脫。
在大學習活動風浪中,每一次的提心吊膽和有驚無險,都會讓她脫一層皮,更讓同事們對她愈加的另眼相待。
她是做了什么,或者付出了什么,才換回來今天的安定?
不,她確定自己什么都沒做,更確定自己那個“愛人”什么都沒做,是一直都有人在默默地保護著她。
如果沒有這個案子的發生,她想她會繼續裝下去,裝她不懂,裝她不念,就這樣平淡的度過一生。
可生活就是這么的所料不及,讓她的尊嚴一遍又一遍的翻來覆去被折磨。
尤其是今天走出調查辦公室的那一刻,辦事員的那一句提醒的話,徹底撕下了她的面具和偽裝。
林婷婷從未去主動關注過李學武,從未詢問關于他的情況和信息,她怕。
她怕自己忍不住會想他,她更怕自己忍受不住內心的折磨,無力更無理由去承擔這一份默默的、沉重的關愛。
洶涌的自責和懊悔,以及對生活的絕望情緒瞬間充斥了林婷婷的整個內心世界,她哭的好傷心,好絕望。
看她如此,李學武又能如何,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勸人的話李學武不會說,說了恐怕要哭的更厲害,這一點秦京茹深有體會。
所以李學武默默地坐在一旁喝著茶水,幫她把那些看過來的詫異目光給擋了回去。
許有十幾分鐘,林婷婷不哭了,拿了自己的手絹擦了擦臉,啞著嗓子道:“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
“嗨說這個干什么”
李學武搖了搖頭,看著她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也不必記在心上,好好過生活,好好過日子就是了”。
“嗯,我欠你的太多,還不起了”
林婷婷擦了眼睛,夾了碗里的肉吃了,抿了抿嘴唇,道:“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認識了你…”
“千萬別說我是個好人!”
李學武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肺腑之言”笑著強調道:“我這顆心全靠組織的光輝照耀著,你要是夸得過了,我再飄起來,你就得看得見我不是什么好東西了”。
“你在我心里永遠是個有趣的人”
林婷婷抿嘴一笑,淚光盯在李學武的眼睛上,以往的遺憾和錯過在這一刻之后便都釋然了。
“如果方便的話,請多多的保護我吧,對這個世界我實在是無能為力了”。
“不要說喪氣話,生活都是自己活出來的,什么有能力沒能力的”
李學武先是說了她一句,隨后笑了笑,示意了門外,道:“走吧,送你回去,我回家也不能晚了”。
“啊?是你愛人有身孕了是吧”
林婷婷整理好了情緒,快速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站起身說道:“怪不好意思的,光顧著說我的事了”。
“沒事,至少你有事知道來找我,就是還拿我當朋友看的”
李學武帶著她出了門,看見韓建昆坐在車里著了車,知道凍不著這小子。
路上兩人說了幾句家常話,臨下車的時候李學武叮囑她放心工作,辦案組那邊有問題就積極配合,好好過日子。
林婷婷是站在胡同口,看著吉普車消失后才回的家。
她只覺得現在的自己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一般,走路都輕快了許多。
逝去的愛情從來都不是用來祭奠的,而是陳釀過后,獨自留著去品味,苦也好,辣也罷,都是它。
對于李學武晚歸的情況韓建昆是不敢漏話兒的,秦京茹也不可能問。
兩口子做人做事都有個規矩,無論是從哪學來的,分寸掌握的特別好。
其實在韓建昆看來,有事沒事的,李學武真要是想瞞著,誰又能知道。
有些事沒瞞著他,更不會在意他知道,也是對他的一份信任。
今天這女人的情況,他大概能猜的出來,無外乎是李學武眾多前女友中的一個。
前女友來找他辦事,并沒有什么好稀奇的,更稀奇的槍斃前女友你們看過嗎?
他真不覺得李學武會跟這個女人發生什么事,即便是對方長的漂亮。
為什么?
說直覺有些玄乎了,其實是他當小車班司機總結出來的經驗。
真有事,兩個人真要談一談感情上的事,能叫了他一起吃飯?
叫他一起吃,就代表要給領導做證,不是給別人看,更不是給家里人看,而是給前女友看得。
很簡單的道理,我不怕帶著人一起,證明我不想跟你說私密的話題,更不會發展那種關系。
所以你不要誤會了我,我也不給你說這種話的機會。
出門在外,清白都是自己給的,奉勸諸位,學學李學武,謹言慎行,潔身自好。
李學武回到家,先是哄了閨女睡覺,又送了秦京茹兩口子離開,這才上了二樓。
都沒等顧寧問起,便主動說起了今晚的飯局。
顧寧也是很驚訝李學武說起這個,看了看從衛生間里洗了澡出來的李學武,問道:“她有事?”
“沒往深了問”
李學武套了一件睡衣,趿拉著拖鞋看了熟睡的閨女一眼,這才去了書房。
“說是要外調,跟單位申請沒通過”。
“怎么找了你?”
顧寧合上了手里的書,看著李學武問道:“是讓你幫忙托關系?”
“可能不僅僅如此”
李學武擦干凈了頭發,看了一眼架子上的書,找了大學課本出來。
“是想著解決以前的事吧,這次遭遇的案子對她的狀況來說應該是雪上加霜了”。
“很難辦嗎?”
顧寧理了理耳邊的頭發,道:“要不要問問爸?”
“不至于的”
李學武拿了書本坐在了案臺的對面,端了顧寧的茶杯喝了一口,道:“安全暫時沒有問題,其他的再說”。
說著話,一邊放下茶杯,一邊看了顧寧說道:“跟案子相關的人員,在事情沒有完結前,所有人都不能信任”。
顧寧看了看李學武,見他的表情不是開玩笑,也是一陣無語。
她男人什么都好,就是這心眼子太多了,在人際關系方面更是戒備心十足,看誰都有對方是壞人的準備。
你說他這樣不好?可他的工作就是如此,要在這個時期撐起一個家,保護家里人安危,哪里是輕松的。
“你有安排就告訴我…”
“沒什么安排,告訴你就是讓你知道有這件事,回頭來串門了好有個準備就是了”。
李學武翻開課本,嘴里補充道:“不一定能來,說起你有身孕來著,如果真來了,接待一下就是”。
“嗯,知道了”
顧寧對于李學武的坦誠沒什么特別的表示,嫉妒或者欣喜,很平淡,好像說的是哪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
“嗯,金陵那邊有來消息嗎?”
李學武翻看著手里的書,一心二用地跟顧寧聊著家常。
“媽給我打電話好像已經是上上周末了,有給你打嗎?”
“嗯…”
顧寧無聊地翻看著手里的書籍,猶豫了一下,還是抬起頭看著李學武說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跟媽說我的情況”。
“嗯?什么情況?”
李學武聽她如此說,抬起頭看了對面一眼,隨即笑著解釋道:“不是我主動要說的,是媽追著問的”。
“她問你也不要說”
顧寧有些小脾氣地說道:“你給她說完,她又要來說我”。
“好好好”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等下回給媽打電話,我跟她說你不讓我說了”。
顧寧坐在對面,瞇著眼睛看著李學武,那意思是:“豎子爾敢!”
李學武感受到來自對面的殺氣,沒在意地說道:“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你要是把媽惹急了,她都能飛回來看著你信不信?”
“哼!”
顧寧也知道李學武說的是實話,可怎么聽著就有那么股子威脅的味道呢!
她嘴里輕哼一聲,琢磨了好一會兒,這才交代道:“她再問起,你就說不知道,不清楚,你很忙”。
這次換李學武無語了,抬起頭看著媳婦問道:“你是在教我糊弄丈母娘嗎?”
“你就這么說!”
顧寧有些急了,瞪了眼睛道:“哪有在電話里說什么心理狀態,說什么生理狀態的!你是男人的!”
“你看你,急什么”
李學武倒了溫水推了過去,好聲勸慰道:“男人怎么了,我又沒說別人,這不是媽問起了嘛,你說我咋回答?”
“我要說不知道,媽一定會胡思亂想,說我沒有照顧好你,到時候飛回來怎么辦?”
“我要說你不愿意讓我在電話里說,她還是得打電話嘮叨你不是?”
李學武無奈地攤了攤手,道:“媽那個脾氣我是應付不了,只能有什么說什么”
他也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在媳婦兒面前臉都不要了:“在媽那兒我就一條,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懶得理你了!”
顧寧瞅著他在外面飛揚跋扈,抓著衛國的腦袋哐哐砸車蓋子的霸道勁兒,回到家里卻連自己丈母娘都應付不了的“毫無抵抗意志”模樣,真是無語了。
你的能耐呢!
你的霸道呢!
說好的要保護我呢!
要敢于向惡勢力說不啊!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哼 顧寧嘟著嘴站起身便往外走,走到書房門口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站住了腳。
她輕輕的一轉身,盯著李學武狐疑地問道:“今晚我說的話,你不會跟我媽那去告狀吧?”
“嗨!你說啥呢!我是那樣的人嘛!”
李學武很是委屈地看著顧寧,嘴里更是不滿地說道:“你真傷我心了,我在你心里就是這樣的人?”
“不行,你趕緊給我說聲對不起,不然今天這事兒沒完!”
“是嘛?”
顧寧瞇著眼睛壓著眉頭,打量了李學武,問道:“那我上次抱怨媽管我運動少的話,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嘛?”
“有這事兒?”
“我怎么不知道?”
李學武特別茫然地看著顧寧,問道:“這話你都跟誰說過,好好想想”。
“你說呢?”
“我就跟你說過!”
顧寧瞇著眼睛看著李學武,道:“晚上還有誰在家,我會跟秦京茹說這個嗎?”
“我知道了!”
李學武站起身便往外走,路過顧寧時候都沒站住腳。
他一邊指了指主臥方向一邊言之鑿鑿地給顧寧說道:“一定是李姝干的!這孩子現在不管不行了!都會打電話告狀了!”
她有見過有坑爹的,還從未見過有爹坑閨女的!
“李學武!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傻子!”
主臥里的李姝被門外爸媽的說話聲吵醒,迷迷糊糊地坐了起來要喝水,可聽了兩句便覺不對。
真可謂:迷迷糊糊驚坐起,黑鍋飛向我自己!
得虧聽見了這是,沒聽見的得有多少啊!
以前她都幫爸爸背了多少黑鍋啊!
“領導,有個工作需要跟您匯報一下”
孫健敲了敲門走進辦公室,匯報道:“應急培訓班三期,雙預案培訓班三期,保衛干部培訓班二期,三個班一起開班”
“訓練場魏同那邊想問問您方便不,邀請您主持一下開班儀式”。
“幾號?”
李學武翻看了一下辦公桌上的日歷本,聽著孫健匯報說是這周六,便搖了搖頭,道:“不一定趕得出來”。
“你知道的,分局那邊有個案子,隨時都有工作要做,這幾天可破不了”
李學武看了看手邊的工作日報,以及彭曉力給準備的工作日程,說道:“不行,這周還有個汽車制造零部件采購的辦公會,人事那邊也有工作要協調”。
“是吧”
孫健站在辦公桌前面,道:“煉鋼廠的許寧同志今天下午到廠,是不是還要留出匯報工作的時間”。
“嗯,今天不見他了”
李學武放下手里的工作日報,給孫健交代道:“讓他先回家休息一天,明天上午再來廠里”。
“訓練場開班的事…”
“這樣”
李學武點了點孫健道:“你同于副組長說一下,請他去主持,這三個培訓班還是應該重視的”。
“是,領導”
孫健簡單做了記錄,又匯報道:“汪宗麗同志辦理了人事調動手續,這訓練場的管理處主任位置您看…?”
“人事那邊有給什么意見嗎?”
李學武低著頭在看文件,并沒有怎么太在意他說的干部問題。
孫健觀察著李學武的臉色,匯報道:“人事那邊還在等著咱們這邊出意見,包括消防科那邊也是”。
“那就再等一等,不差這么幾天了”
李學武將簽好意見的文件放在一邊,看著他說道:“馬上年底了,保衛組的人事變動已經很大了,可以緩一緩”。
“訓練場管理處那邊請魏同同志多關心,消防科這邊不是還有副科長呢嘛”
李學武點了點孫健提醒道:“注意一下保衛科,周瑤同志畢竟年輕”。
“明白”
孫健做好記錄,打過招呼便離開了,在門口還同彭曉力點了點頭。
彭曉力目送他離開,嘴角忍不住的撇了撇,他現在仍然覺得孫健不是什么好人。
叛徒都該死!
尤其是利用了自己、欺騙了自己的老混蛋!
真當對方是寬宏大量原諒了他和顧城的所作所為?
無非是因為他現在的身份,對自己的這份寬容,更多的是借勢壓人罷了。
要論秘書工作高低,他的地位絕對不會在孫健之下,可現在孫健就拿那件事的影響來壓著他。
很多應該是通過他來匯報的工作現在全是對方自己來匯報了。
這對他的工作威信也是一種削弱,大大的影響了他崗位上所帶來的影響力。
如果辦公室主任都不信任他,那其他辦公室的人會信任和尊重他嗎?
久而久之領導也會覺得他不靠譜,怎么什么事都要下面的人親自來說啊。
啥叫鈍刀子殺人不見血,懂了吧,這機關里的水深著呢。
好在自己也不是吃干飯的,多少也在廠辦混了兩年,什么樣的狗屁倒灶沒見識過啊!
“領導,給李主任的文件送過去了”
彭曉力先是回復了一下工作,這才又繼續說道:“剛出來的時候正好遇見三產管理處的金副處長往師副主任屋里去了”。
“有傳言說是金副處長想要在三產管理處新建個項目,是要生產生活用品啥的”。
“啥生活用品?”
李學武頭沒抬,但聲音傳出來了:“是今年的項目還是明年的?”
“應該是明年的了”
彭曉力回道:“今年的預算財務那邊都封賬核算了,想申請都沒錢了,準得明年了”。
“至于生產什么,我也是聽顧城跟我說了一嘴,好像是塑料洗臉盆、毛巾、牙刷什么的”
“顧城說好像是作為福利品進行銷售,還能供給軋鋼廠和聯合工廠使用”。
“嗯,好想法”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金副處長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燒起來了,好事嘛”。
“嘿嘿,我是不懂這個的”
彭曉力憨厚地一笑,眼珠子亂轉,道:“不過聽說項目是金副處長自持的,想以特殊福利品的名義掛在管委辦的名下”。
“是嘛”
李學武微微抬了抬眉毛,臉上的笑意依舊,道:“甭管項目掛在哪,只要有利于工廠,有利于生產和生活,都一樣”。
“我也是這么想的”
彭曉力笑著給李學武重新泡了一杯茶,邊走過來邊說道:“以后真就指著來咱們廠里買價格便宜的生活用品了,可不是能節省一大筆!”
“給您說個有意思的”
他站在李學武的辦公桌前面輕聲說道:“顧城那小子心眼實,聽了這個消息正好遇見三產管理處呂處長了”。
三產管理處同津門的貿易管理中心、鋼城的生產基地管理處同為副處級單位,統一掛在經濟貿易領導小組辦公室管理。
經濟貿易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一正三副,正的是管委會主任李懷德,副主任分別是董文學、景玉農和李學武。
四人組成領導小組全權管理軋鋼廠經濟貿易工作,絲毫不給其他人插手的機會。
呂培忠這次是從生產科正科級升到副處長級的,正任三產管理處一把手。
金耀輝則是從邊疆辦事處回來,被李懷德從正科級提到副處級的。
兩人都是副處級,但在管理能力和威信上來說,呂培忠輕松碾壓金耀輝。
可到了他們這個層面,已經不能簡單的看能力來判斷干部綜合素質了。
金耀輝有李懷德的關系,更是一直在機關工作,所以不顯得被壓了一頭,很是不怎么在意呂培忠。
“顧城跟呂處長說了,廠職工的生活無非就是衣、食、住、行、生、老、病、死”
“穿衣有紡織車間,吃飯有食堂和福利服務處,住宅有工人新村計劃,出行有汽車制造廠”
“生孩子和生病都有廠醫院,以后還有綜合醫院,老了有退休保障,就差這死了”
彭曉力繪聲繪色地給李學武學道:“他跟呂處長說,既然金副處長都想著給大家伙生產生活用品,啥時候咱們廠自己開火化場,搞墓地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了這是!”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彭曉力一眼,問道:“你教給他這么說的?”
“哪能啊!”
彭曉力叫冤道:“他那個貨還用得著我去教,本來就不是什么好玩意!”
“行,一對兒攪屎棍子!”
李學武沒好氣兒地說了他一句,沒再搭理他,繼續看起了文件。
面對領導的批評,彭曉力則是嘰咕嘰咕眼睛,抿著嘴笑了笑。
他不在意,他有什么好在意的,領導只不過說他和顧城是根棍子,這有啥啊?!
不過想一想有點臟就是了 如何獲得領導的青睞和信任,彭曉力頗有心得,一般人不服!
你不信?
他還能教李雪呢,你看李雪現在多得景副主任看重。
拋開所有的關系不說,你就說景副主任對李雪怎么樣?!
在軋鋼廠辦公機關這一堆兒一塊兒的,要論文章素質,論理論知識,論資歷背景,他絕對排不上號。
但你要說綜合素質,秘書的心得和技巧,他不服!誰來都不服!
秘書工作成績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不是你的成績有多好,不是你的執行能力有多高,而是幫助領導取得的工作成績要好,傳達下去執行力度要高才叫好。
要學會忍耐,要學會觀察,一方面要充分地做好本職工作,另一方面也要發揮自己的人格魅力,成為領導的得力助手。
注意,是助手,不是秘書,秘書工作給倆饅頭牽條狗過來都能做。
(沙器之:我艸你大爺,算老子有眼無珠!)
孫健要打壓他,要搶了他的資源,彭曉力當然不能破壞團結頂著他干。
那樣做有勇無謀,他位卑言輕,怎么做都是錯的,只會浪費機會。
彭曉力才不會跟他真刀真槍的拼呢,孫健有職務上的優勢,他有他的優勢。
就比如廠里這些風吹草動孫健絕對是不敢在領導面前講的,他講這是茶余飯后,孫健講就是搬弄是非。
身份決定了他注定比孫健更得領導親近和信任。
有的時候彭曉力真想指著孫健的鼻子說一句:我能給領導當狗,你能嘛!小垃圾,怎么跟我比!
不要覺得狗這個詞是侮辱性的,這只是具象意義上的代表名詞。
輔助、偵查、護衛、忠誠等等意義,不是具體指動物。
比如這一次,李主任要安排從邊疆調回來的金耀輝,不去問人事,反而問李副主任,這啥意思?
李副主任當然不能上其他人那里扒墻豁子去,只能從自己的勢力范圍選一個合適的位置。
三產管理處本就是李副主任一直在關心的工作,在一些列的風波過后,基本上確定了三分天下的格局,具象表現在經貿辦的職權配置。
現在李主任不從自己的碗里給金耀輝分食,偏偏占了李副主任的那一份,你覺得彭曉力該怎么辦?
當然是要瞄準了在金耀輝不經意之間露出來的屁股上咬特么一口!
李主任拿這件事試探李副主任的忠誠,那他也拿這件事來給李副主任表現忠誠。
彭曉力跟顧城這對兒壞種變著法的攛掇三產管理處內訌,很怕呂培忠和金耀輝打不起來似的。
今兒的匯報還僅僅是看一下領導的態度,得了一個攪屎棍子的“批評”,他當然明白領導是啥意思了。
舍得一身臟,當然是要使勁在里面攪和了,不然領導為啥這么說他們。
有些時候,有些事,領導是不方便去做的,更不方便說的太透徹,太清楚。
這個時候就需要秘書充分領會領導的意圖,發揮主觀能動性來完成這個任務了。
做好事當然困難,可要說做壞事,他不用別人教,收斂著點正常發揮就行了。
許寧是十二月十七號下午到的京城,下火車之后第一時間就來保衛樓報道了。
但李學武有會議沒見他,是孫健出面接待的他,告訴了他領導的安排。
這充分體現了李學武對他的關心,更是對他的信任。
尤其是這一次往邊疆去,韓戰在同他交接工作的時候就說了,這一趟回來,怕不是要叫他許副處長了。
許寧自然很清楚這一點,從治安股到保衛科、到招待所、到鋼城保衛處,現在又到邊疆辦事處。
他的職務從科員一路坐著火箭飆升到了正科級,怎么不清楚這一次去邊疆的意義。
去鋼城最重要的意義就是幫助董文學穩定局面,同時站穩腳跟,全面打通軋鋼廠保衛處到煉鋼廠保衛處之間的所屬層級關系。
現在的他算是功成身退了,董文學已經穩穩地抓住了煉鋼廠這輛馬車的韁繩,軋鋼廠對煉鋼廠的管理也打通了所有關節。
他這雙黑手套再留在鋼城對董文學不合適,對煉鋼廠不合適,對他自己也不合適。
上次李學武過去調研考察,他就有心跟領導匯報一下自己的想法。
但又趕上廠里接二連三的出現變動,他就想著李學武這邊有需要,早晚是要調他的。
李學武手里最得力的兩個人就是他和韓雅婷,屬于保衛干部第一梯隊。
韓雅婷現在有著身孕,又暫時背了月初的鍋,不可能扛大梁的。
所以只要有空缺,他一定是第一梯隊上,就是沒想到沖過勁了,干邊疆去了。
對于這個結果,許寧沒什么猶豫的,在哪都是三年以上,他這正科級絕對要緩一緩的。
李學武不升,他絕對升不了,李學武升了,接班的一定是他。
就算不是步趕步的往上升,也絕對是在李學武的布置計劃當中最優序列的。
從現在來看,未來保衛組有可能是李學武接董文學的班,于德才替補進位第一副組長,他則是回京后進一步進組任副組長。
當然了,這都是許寧在回來的路上思考的,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的。
如果他跟那個廢物金耀輝一樣在邊疆打不開局面,他回來的結果還不一定有那個廢物好呢 李學武的手里有完整的干部梯隊替補上場,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行,絕對會有人接替自己。
這種壓力不是李學武說出來的,而是清清楚楚地擺在這里,他自己感受得到,一點都不能放松。
所以,十七號回到家跟家里人團聚,處理個人事務,十八號一早就來保衛樓等著李學武了。
見許寧是一定要見的,不僅僅是聽許寧在鋼城工作的述職,還要聽他去邊疆的計劃,同時也要做進一步的叮囑和安排。
但今天的會議有點多,先是同景玉農和夏中全一起主持了汽車生產零部件采購辦公會議,隨后又開了人事協調會。
采購辦公會議先是聽取了夏中全匯報的采購方案內容,又同與會的汽車工程專家和財務管理溝通,通過討論和分析,基本確定了所有零部件的采購方向和協議內容。
為了確保生產質量、安全和效率,采購方案按照李學武的意見,制定了特殊零部件由三家工廠供應的方案。
也就說,非可替代零部件采購渠道有三個,無論哪一方出現了問題,都不會影響生產線造車效率。
現在拼質量是干不過212吉普車的,那他只能帶著軋鋼廠耍流氓了。
一方面是自主定價,狠狠地往下壓價,壓到采購單位不得不把目光放到紅星羚羊吉普車上來。
另一方面則是提高服務水平,讓羚羊吉普車的下線效率遠遠地甩開212吉普車。
價格沒我低,產量沒我高,這塊市場我是非咬一大口肥肉下來不行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