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能夢見他倒好了”
老太太微微一笑,目光似是回憶著感慨道“我現在啊,都快要記不得他模樣了”。
“太”
也許是好一會兒沒見著太太了,或者是發現太太不理她,李姝伸著小手要夠老太太。
“哈哈”
老太太被重孫打斷了思緒,目光不由得聚焦在了李姝的身上,笑著伸手逗了逗她,道“好,記不得就不想他了,咱想小李姝”
“太”
李姝擰著身子,兩只小手齊齊地伸著,一抓一抓的,就是要太太抱。
老太太無奈地摸了摸她的小手,道“快讓你爸爸抱著你吧,太太今兒可抱不動了”。
“是不是涼著了”
剛才老太太從屋里出來李學武就瞧著她精神不大好。
中午睡一會兒還行,老太太可少有下午睡覺的時候。
不僅僅是老太太,就是成年人睡上一下午,腦袋也是暈沉沉的,心臟的壓力是很大的。
聽著孫子的關心,老太太就著沙發坐下,擺擺手表示不礙事的。
李學武卻是經心了,抱著李姝顛了顛,哄著她上樓去找媽媽。
李姝見太太沒抱她,爸爸又要帶著她去找媽媽,心里就有些不愿意,小臉擰巴著往后瞅。
老太太也是知曉了孫子的意圖,想要叫他不要麻煩,卻是聽見秦京茹從餐廳里出來叫吃飯。
等著韓建昆從外面進來,李學武兩口子也從樓上下來了。
“京茹,找下藥箱”
顧寧叫了一聲秦京茹,隨后便往老太太那邊走去。
韓建昆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呢,有些茫然地看著領導。
李學武拍了拍李姝的后背,哄著她不要鬧,嘴里又叫了韓建昆洗手準備吃飯。
從秦京茹結婚開始,韓建昆晚上便留在這邊吃。
李學武沒提過伙食費的問題,每個月還是給秦京茹二十塊錢的工錢。
而韓建昆也是坦然,該吃飯吃飯,該干活干活。
去洗手間洗了手,出來后見著顧寧在給老太太量血壓,便從李學武的懷里接了李姝過去。
一個大小伙子,笨手笨腳的,倒是有幾分力氣 李姝小胖墩似的,一歲多的孩子長得跟人家兩歲的孩子差不多,還沉實。
要不老太太怎么說抱不動她了呢,長得快,吃的好,不挑食。
被叔叔接過去抱著,李姝瞅了瞅韓建昆,大眼睛又看向了沙發那邊的太太。
她小小的年歲,倒像是能看得出太太有些不好了。
“沒事的,血壓有點高”
顧寧撤了老太太胳膊上的綁帶,又從她腋下取了體溫計看了看,道“咱下午不能睡這么長時間了”。
“就是身子有些乏,不礙的”
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得因為自己惹了一家子人跟著擔心。
尤其是孫子和孫媳婦這般草木皆兵,更是讓她只念叨著好的。
“還是得注意,天冷了,空氣干燥,身體容易累”
顧寧收拾著藥箱,嘴里叮囑道“趕著中午睡一覺,一個半小時就行了”。
“中了,中了”
老太太聽著孫媳婦兒叮囑,笑著對孫子點點頭,道“沒啥事的,在家不也老這樣嘛”
說著話擺擺手,示意了擔心地看著她的秦京茹道“甭愣著了,好飯了趕緊吃飯,家里還等著呢”。
“您就擔心”
秦京茹見顧寧不似嚴重的表情,這才放下了提著的心。
她上前扶了老太太起來,展顏一笑,嗔道“不是都跟您說了嘛,我們家老太太樂不得家里清靜呢”
“您吶少攆我”
她故意逗著笑,邊往餐廳走邊說“等回頭啊,我跟小寧姐似的,您且見不著我呢”。
“見不著我也樂”
老太太見著孫子擔心,自己也有些害怕了,剛才扶著沙發坐下后就一直沒動彈。
土埋脖子的人了,倒不是怕死,是怕給孫子和孫媳婦兒添麻煩。
咣當一下起不來,真從這兒走,自己心里不愿意,就是在孫子孫媳婦兒那也說不過去。
再說回來了,她怕死,她還沒活夠呢。
心里想著老頭子,可這會兒不念叨他,她還想看著李姝長大,看著兒孫有福呢。
聽著秦京茹逗趣,她也是順著話往下說“我呀,早盼著你好呢,添人進口,開枝散葉,你婆婆說不定怎么高興呢”。
說著說著,她拉了秦京茹悄聲問了“是有感覺了”
“您說啥呢”
秦京茹剛才就是故意逗老太太的,沒想到引火燒身,倒是叫老太太把自己笑話了。
她不依地嗔道“這才幾天呢,咋可能有感覺”。
“哎可別不信”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鄭重地說道“這叫福來到,你是有福之人啊,不受無福之災”。
“那就借您吉言了”
秦京茹笑著說了一句,隨后便往廚房去端菜了。
李學武示意了韓建昆抱著孩子先去餐廳,自己則是坐在了沙發邊上,看著顧寧。
“真沒事”
顧寧知道李學武擔心呢,怕她沒給老太太說明白,這會兒寬慰他道“人老了,身體哪能跟年輕人似的”。
“不過還是得補一補了”
她是西醫,可這個年代的西醫也是要學中醫技術的。
不過依著李學武的家世來說,她可沒信心給老太太開方子。
話里也是在點著李學武,要么請公公回來,要么去中醫院。
李學武自家人清楚自家事,他們家說是中醫世家,可真正能行醫問藥的,只有他爸爸。
就算是老三他都信不著,信老三還不如信他自己呢就連老三他都信不著,你覺得他會相信現在醫生資源只剩小貓兩三只的中醫院 既然顧寧說了沒事,李學武心里也就落了定。
“爸那邊我去商量,別冷不丁的讓他擔心”
李學武是擔心他爸,本來跟老三在山上就惦記著家里,這要是說老太太有事讓他下山,還不得嚇個好歹兒的。
“嗯,吃飯吧,別讓老太太擔心”
顧寧點了點頭,伸手放在了李學武的手背上捏了捏,滿眼的安慰。
“明天回家跟母親商量一下”
李學武看向顧寧,道“就讓老太太留家里住吧”。
“好,我沒問題的”
顧寧看得出李學武眼神里的擔心,是怕她孤單,怕她顧不好孩子。
“白天有京茹呢,晚上把李姝的小床搬樓上去”。
她這么說著,再次捏了捏李學武的手,道“大嫂那邊的日子將近,老太太也是掛念著,還是早點說的好”。
“嗯,那就這么辦”
李學武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明天晚上先回去再說,回頭再收拾老太太的東西”。
畢竟是來幫他們帶孩子的,沒得讓老太太帶著心火走,更不能給老太太沒臉。
就算是要提回家的事,也得是老太太自己說,他們當孫輩兒的不能開這個口。
擔心老太太上火,又怕她心事多,這件事還得慢慢來,最好是跟母親商量一下。
他們不能說,老太太不好意思說,如果母親來說,或者大嫂來提,這件事就有了緩和。
你當自己家里人就能直來直去,想說啥就說啥 李學武是二十歲的大小伙子了,是頂門立戶的男人,娶妻生子,事業有成。
在家里他為人父,為人夫,一言九鼎,在外面行得正,走的直,一口唾沫一個釘。
家里的關系如果維護不好,那還有啥能力和顏面出外頭之乎者也的。
成年人的世界里,就算是至親骨肉,也是要講究說話的技巧,更要在意禮儀道德。
國人的孝是刻在骨子里的,長在基因鏈上的。
秦京茹拿著工資來家里看孩子做家務,他都得和氣著說話,主動幫她的生活呢,更何況是老太太。
顧寧雖然平日里性情冷淡了些,可也是有心之人。
李學武的孝順,知禮,重情,她都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甭說對他家里人處處關心,就是對她娘家人,不也是比她這個閨女盡心盡力嘛。
尤其是在處理家事問題上,李學武從結婚以后,便多是同她一起商量。
甭管她是否有額外的建議,就沖著這份尊重,她都覺得他好。
今天的李學武能善愛家人,明天他的孩子也會善愛于他。
這就叫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傳統優秀家風就是這么來的。
但凡夫妻之間有一個是明白事理的,這個家就不會出壞人,更不會做壞事。
如果夫妻同心,舉案齊眉,就算是日子過的苦一些,那定也是暫時的,未來的甜蜜怕不是千金萬金都買不來。
小兩口悄聲商量了這件事,又說了說白天的事,便聽著老太太的催促,一起去吃飯了。
夜晚的秋天分外清冷,尤其是天黑以后,各家燈火昏黃,好似陰霾籠罩,心頭難安。
李學武喜歡光明,喜歡溫暖,所以院里和屋里的燈都是換了最亮的,取暖爐子更是在離開去羊城前就讓秦京茹點著了。
跟四合院那邊的土暖氣不同,這邊的暖氣更嬌氣。
現在外面已經接近零度了,若是短時間停火還成,晚些日子那是萬萬不行的。
別說暖氣片都是卡在窗臺下面的,就是屋里的好些家伙什都禁不起這份凍。
所以李學武家的爐子打點火那天起,就跟鋼城的爐子一樣,輕易停不得了。
餐廳里,燈光明亮,溫暖如春,秦京茹在屋里干活還習慣穿一件短袖呢。
可從八角廳的窗子往外面看,院子里的青菜地基本上都罷園了。
“國棟哥送來的棒子,說是九月份的,在窖里存著了”
秦京茹給李學武拿了一穗玉米,解釋著來由。
李學武接過來,瞅著一整穗的大棒子,哭笑不得。
難道真的讓他跟小孩子似的抱著呼玉米蹲在門檻子上啃 在顧寧抿嘴偷笑的表情下,李學武用手掰了,分了顧寧一小半。
他知道顧寧不喜歡吃這個,可就是故意逗她。
又從自己的那份掰了些玉米粒放在了李姝面前的小盤子里。
李姝不嫌棄這個,嘴里還咀嚼著太太喂給的米粥,小手抓了玉米粒就往嘴里送。
“她可真能吃”
秦京茹捧著一整穗玉米啃著,可沒有李學武那邊細致講究,吃的可香。
她瞅了一眼李姝,對著李學武說道“我就沒見過這么好哄的孩子”。
顧寧瞪了李學武一眼,不過還是拿了那一小半玉米啃了起來。
“我家養了頭小豬,逮著啥吃啥,不挑食”
李學武笑著用手指刮了閨女的大臉蛋兒,故意逗著她。
李姝聽不懂爸爸在說啥,可看著不像是好話。
她梗著脖子,瞪著大眼睛,沖著叭叭就喊了一聲“呀”
“來,吃飯”
老太太叫了一聲,又訓了李學武不要打擾孩子吃飯,逗嗆著了怎么辦。
李姝見太太幫自己壯聲勢,小臉勝利似的揚了揚,轉頭就是一大口,飯匙里的米粥消失不見了。
她是開心的,嘴里咕噥咕噥的,小手抓著爸爸給的玉米粒,小腿不安分的一晃悠一晃悠的。
“有些老了,沒有夏天時候的好吃”
秦京茹吃的倒是很快,一整穗說話工夫就已經啃完了。
她嘴里說著,起身起廚房洗了手,又燙了個稍稍熱一些的干凈抹布放在了顧寧手邊。
顧寧點頭表達了謝意,惹得她笑容在臉上就沒停過。
“本來我還想在咱們家地窖里存些棒子來著,可下去一看是干的,啥玩意都得抽干了”
秦京茹碎嘴子似的絮絮叨叨,這飯桌上都可著她一個人說了。
老太太顧著李姝,時不時的搭一句茬兒,像是給她捧哏似的。
李學武和顧寧話不多,安靜地聽她說。
韓建昆在這兒就更沒有發言權了,只能看著他媳婦兒比廠里領導還牛似的,給李學武講話。
關鍵是他媳婦講的一些話就連李學武都得點頭同意,畢竟要論起家里的這些日常,秦京茹最有發言權了。
什么時間要下雪,得提前收拾了園子,什么時間要降溫,得用窗戶紙封了窗縫,什么時間合適,得把車庫收拾出來放大白菜。
你就看吧,這家里真論起來,他媳婦兒才是一把手,其他人都得靠邊站。
就是吃個飯也停不下來腿,嘴里說著,還得幫桌上幾人添飯,幫著老太太照顧李姝。
秦京茹鍛煉出來了,手腳勤快,還有力氣,雖然嘴里的話越來越多,可李學武覺得沒什么。
家里可不就是缺這么個話多的嘛,否則他都想著把收音機打開了。
顧寧是懶得跟他說閑磕兒的,老太太又說不到一個頻道上去,也就這個大嘞嘞吧,啥都敢說。
“明天你們該回家回家,我正好騰出空來,把樓上樓下的都收拾一遍”
秦京茹就站在桌子邊上,捧著一碗稀粥喝著。
最后一口了,她也懶得坐下,見李學武吃完了,便說道“我婆婆要去晉省看大孫子,正好建昆送到火車站回來幫我忙活”。
“快別折騰了”
老太太由著李姝自己撿盤子里的玉米粒吃,自己也捧著碗吃了起來。
這會兒見秦京茹安排著家里的事,點頭道“等我回來,咱們倆一起忙活”。
“就這么點兒活,可用不著您”
三兩口喝了碗里的粥,秦京茹把李姝從小凳子上抱了起來,就在餐桌旁哄著,嘴里推辭道“洗洗涮涮的換個床單被罩,讓他來是收拾外面”。
這么說著,她又給韓建昆問道“明天幾點的火車”
“九點”
韓建昆在人多的時候絕對不搶媳婦兒話,他只等著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才火力全開呢。
“那正好,明天收拾園子,再把車庫收拾出來,把大白菜和土豆子搬進去”
秦京茹就跟總指揮似的,這個家都得聽她命令。
李姝跟她習慣了,這會兒貼在她的身上,像是能聽懂似的,大眼睛眨呀眨。
“不用著急,非得一天收拾出來”
李學武坐在主位上,給她說道“明天我叫國棟安排人過來幫忙”。
“快算了吧,多大個園子啊”
秦京茹笑著道“眨眼工夫就能收拾完,我就是得收拾屋子,不然能用著他”
“國棟哥也忙呢,上次來送煤時還說呢,現在睡覺做夢都在干活”。
“他忙點好,性子太軟,身子太懶”
李學武對這個小兄弟也是無奈又沒轍。
從輩分最大的聞三兒往下排,一直排到十三太保的老幺,你就說回收站這些人,哪個是他這般佛系的。
誰不是逮著機會使勁上,力爭上游,都想出人頭地。
他可倒好,給一鞭子走一步,就想守著這點破攤兒,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
李學武安排聞三兒去港城,最先開始是想著讓他去鋼城鍛煉的。
因為老彪子在京城有關系根基,底子后,便于人際關系的維護開展。
可看著他不求上進的模樣,氣也是不打一處來。
正好趕上老彪子腦子短路,搞起了一箭雙雕,便也就攆了他去鋼城,讓沈國棟留在京城自己跟前兒鍛煉著。
本可以再給國棟安排一兩個幫忙的,畢竟現在的事業也是做大了,總不好一個人忙。
可李學武就是不開這個口,就是想讓他忙起來,沒他的允許,誰敢往回收站里安排人 尤其是現在二孩兒走了,所有的擔子都攤在了他一個人身上,不跑起來都不行。
“明天回去您瞧著他訴苦吧”
秦京茹嘿嘿笑著,道“指不定要掉下眼淚來”。
“呵呵哪至于”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示意了她問道“你回門的時候去過大院了”
“去了,不過沒吵架”
秦京茹知道李學武想問什么,顛了顛李姝道“您放心,我沒想著跟他們家一般見識,忒跌份”。
“嗯,這么想是對的”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這種事過去也就過去了,提起來沒得讓人家看了笑話,不值當”。
“我們家老太太也是這么講的,過去就算了”
李姝打了個瞌睡,趴在她的肩膀上沖嘴兒。
秦京茹拍著李姝的后背哄她睡覺,嘴里跟李學武說著“真要是堵著他們家的門罵了,心氣算是出了,可寡婦扯業的,倒沒了臉面”。
“你姐畢竟還在院里住呢”
李學武提醒她道“以后見了面該說話說話,該辦事辦事,活在自己身上,也讓別人看看高下”。
“知道了”
秦京茹結了婚以后明顯的懂事許多,也許是經歷了感情的波折,也許是初為人婦開了竅。
李學武說的話以前她不懂也要聽著,照著做就是。
現在聽李學武說話她不僅能一知半解的,還能回上話。
跟什么人學什么道,李學武對待大院里的鄰居們從來都是忍讓居多。
能伸手幫忙的,絕對不會眼看著人家倒霉。
就算是遇著三大爺家那般隔路的,也是不丟人,不丟理的。
其實也就是小老百姓,沒啥能耐,但凡三大爺有權有勢,人家也不至于這樣的。
吃點虧,忍忍就過去了,誰還能老活在過去,一輩子走不出來了。
李學武教給她做人處事的道理,讓她跟三大爺一家正常相處,就是讓她活的明白,別鉆牛角尖。
真要是一見面就想起以前的事,賭氣埋怨一輩子又能如何,最后算一算,損失的其實是自己。
要較真兒的話,李學武得跟院里人天天吵架罵街,那就甭干別的了。
遇著橫的,似是后院劉家那樣的,直接送進去,殺一儆百。
遇著賴的,似是前院閆家那樣的,能躲就躲了,不能躲抽空給他一下子,踹遠點就是了。
這樣的賴皮纏除非是你搬家,否則永遠躲不過去,日子還不是得照樣過。
李學武是能一輩子不回自己爹媽家,還是能不要院里的自己房子 都不能,所以改變不了環境,盡量改變自己,活的通透些。
閆富貴就活的比較糊涂,好好的日子,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活成了這副模樣。
周六這天他早早的從學校回來,剛把車子支在了窗戶底下,就聽見老大房子里傳出一陣孩子哭聲。
他瞅著那屋里透到窗外的昏黃燈光,忍不住的皺眉。
轉身拎著包掀開了門簾子進了堂屋。
“我說孩子他媽,這孩子老是哭哪里是個頭兒,你咋不去看看”
“看什么,小孩子哪有不哭的”
三大媽的聲音從廚房里頭傳了出來,這會兒又掀開門簾子沖著他沒好氣地講道“白天我去看了,奶水癟了,吃不著可不就哭唄”。
“你你”
閆富貴心里干著急,瞅著愛人毫不關心的樣子真是有氣說不上來。
“怎么有錢買奶粉去唄,要我這老婆子能喂奶是咋地”
她這般說著,一摔門簾子重新回了廚房忙活去了。
閆富貴瞪了瞪眼睛,可人都走了,他能有啥法。
真心想要去老大那邊去瞅瞅,可老公公、兒媳婦的老大不方便,可聽著孩子哭嚎聲,他半宿半宿的睡不著覺。
“這沒奶也不是個事啊,餓著孩子可咋辦”
他嘴里磨吩著,在屋里急的直轉圈,眉頭都皺成了深溝狀。
目光瞥了一眼里屋,只有小閨女在看書,便問道“解娣,你二哥呢”
“出去了”
閆解娣扭頭看了她爹一眼,愛答不理地說道“老早就沒見人影,不知道干啥去了”
“哎,爸”
她撂下手里的書,站起身走到門口,沖著她爸問道“您能不能給我賣身大衣穿,就是帶大領的那種”。
“大衣”
閆富貴瞅了瞅老閨女,道“你不是有衣服穿嘛,要大衣干嘛”
這么說著,嘴里又開始習慣地算計道“一件大衣最少十六七塊錢,你又是在長身體”
“不買算了”
閆解娣聽膩歪了她爹的這套說辭,甩了里屋的房門拒絕再跟他對話。
“這孩子”
他這邊正急上火呢,見這老閨女也不懂事,心里火更大了。
看了看外面將黑的天色,他撓了撓腦袋上的頭發,起身就去找魚竿。
“干啥去馬上吃飯了”
三大媽從廚房里出來,就瞧見老伴在收拾水桶和魚竿。
“要釣也得趕明個兒啊,大晚上的作什么妖”。
“還明兒個呢”
閆富貴沒好氣地說道“孩子餓的哇哇哭你聽不見啊,你就真忍心坐在屋里聽著”
說完撂下一句“沒見過這么當奶奶的”轉頭推了車子就往外走。
“沖我發什么火啊”
三大媽站在門口忿忿不平的念叨了幾句,轉回身抓了桌上的窩頭對著里屋的小閨女喊道“解娣,你趕緊去追你爸,把窩頭送過去”。
“我不去”
閆解娣的聲音從里屋傳了出來,一樣的忿忿不平,一樣的賭氣抱怨。
“要去你自己去,我看書呢”。
“你你這孩子,那不是你爸啊”
三大媽嘴里嚷了她兩句,轉身就出門去追,可她的腿腳又哪里追的上。
外面寒風正勁,吹的胡同里墻上那些大字告嘩啦啦的響,異常的難聽。
這會兒院里的住戶們陸陸續續的下班往回走,可見著站在門口的三大媽卻少有搭話的。
閆家這一次事情辦的實在是有些沒臉,不僅僅自己成了笑話,還讓院里人被外面講了笑話。
都是一個院里住著的,被人家提起自己院里這個鄰居,他們都覺得沒臉。
以前人家都是問軋鋼廠的李副處長,分局的李副處長是不是跟你一個院的 那院里鄰居們自然是很驕傲地說上一通自己跟李學武的交情。
比如從小一起玩泥巴,一起惹禍,或者被李學武打過,或者跟著李學武一起打別人,反正是自豪的。
現在呢現在遇著街道上的人,一介紹,人家就問了,你們院里是不是那個白事跟紅事撞車的這特么怎么回答 自己院里的事,本身就是好協調,好商量的,現在家丑外揚,讓人家怎么看他們院里的門風。
遇著這樣的鄰居只能說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有人就奇怪了,為啥都這么在意一個院里的門風,為啥在意別人說他的鄰居 這個時候可不比后世,你過你的,我過我的,大家關起門來是自己的日子。
就算是相親,那也是看你自己的家,看你自己的家人。
這個時候不是,人家保媒的上門,不僅僅是要看你們家,還得看你的鄰居。
你們家就算是頂天了好,可沒有好鄰居,門風不正,人家在心里也是膈應的。
相親的撞見了,一打聽,左邊那家是讀書人,右邊那家是大孝子,丈人家心里就想了,鄰居都如此,你家也差不了多少,窮點也給了。
這四合院里左鄰右舍,差不多住了百十口子人,誰家沒閨女,誰家沒兒子,哪里敢讓老閆家這么禍害。
三大媽站在門口也覺得沒趣,追不上老伴,又沒人搭理她,只能悻悻地往回走。
沒走兩步呢,身后便傳來了兩束車燈光照射,再回頭,卻是瞧見李學武的那臺吉普車回來了。
不是沒有棚蓋的那個,是李學武上下班坐的那臺大吉普。
這院里人誰不認識這臺車,就像認識李學武一樣。
車是直接停在了西院大門口,李學武從車上跳下了要去開大門,這一會兒工夫都有好些個下班的工人過去打招呼。
這熱情的場面可跟大門口這邊的冷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寒風蕭瑟也擋不住院里人歡迎李學武的笑臉,那股子熱情都要把寒風變成暖風了。
“哼得意什么”
三大媽冷哼了一聲,差點捏碎了手里的窩頭,恨恨地往回走去。
老伴從軋鋼廠回來躺在床上三天沒下來地,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悔不當初。
后悔什么了 后悔招惹了李學武,后悔沒把事辦齊全,后悔自己做了哪些傻事。
結果是什么,是二兒子接班進廠的事泡了湯,真成了葛淑琴定崗接班。
當初秦淮茹頂崗進廠,可是求到了廠長那邊才給過了關。
輪到他家的時候,還沒等他找到廠長去哭呢,撫恤名額已經下來了,卻不是他家老二。
你要說這里面沒有人“幫忙”,打死他也不信啊。
他們家只有老大一個人是在軋鋼廠里上班的,還不是什么干部,又怎么能得罪的了決定這件事的人呢。
往日無怨今日無仇的,誰這么“好心”幫忙他家啊。
用屁股想都能想的出來,可不就是他得罪了人嘛。
就算不是李學武動的手,那也跟秦淮茹離不開關系,有秦淮茹的事,必定有李學武的事。
所以了,三大媽是徹底把這件事恨在了心上。
她的理解就是,葛淑琴是外人,如果生了孫子還好,老大還有后。
現在是個閨女,早晚給別人養的,又哪里得著她的心思。
這老大的工作就應該給老二接班,當初家里可是花了錢的。
就算是葛淑琴去上班,又能干得了什么崗,賺多少錢養家啊。
一想到這里,沒來由的就更氣了。
回到家里,看著本應該送去老大房里的飯菜又懶得送了。
“賠錢貨”
她暗自在嘴里罵著,卻是被小閨女聽了去。
閆解娣瞪著眼睛看了她媽,撇撇嘴,端了桌上的飯菜就往出走。
“哎你干嘛去”
三大媽轉身追到門口,喊道“那不是”
她剛想說閨女手里那盤雞蛋不是給老大媳婦兒的,卻是見著院里人瞥過來的目光,趕緊把嘴閉上了。
就算是她閉上了嘴,可也擋不住人家罵她沒良心的話。
那葛淑琴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是,白事那天鬧過一場還不解氣嗎就算是生了個閨女,那孩子不姓閆是咋地 誰不知道葛淑琴偷偷把錢給了她,鬧的閆解成因為這個死了。
為了錢不要兒子的名聲早就按在了她的身上,但凡她有點良心,都不能這么對待葛淑琴娘倆。
當得知廠里把接班名額給了葛淑琴,這院里人,包括街坊鄰居都在說軋鋼廠里的干部明事理,卻沒一個講不對的。
再這樣下去,院里就真擱不下他們家了,臉都丟盡了。
那雞蛋是咋回事,誰又是不知道,你閆家舍得買雞蛋嘛 連兒媳婦下奶的雞蛋都敢貪,這人也就這樣了。
都說閆家兩口子活的仔細,事事算計,可就是這樣,院里人沒有人羨慕他們家。
真要是如此生活發了家也就算了,家破人亡為哪般 “呸她是不要臉了”
中院,賈家的燈只開了堂屋的,一大兩小三個腦袋瓜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
賈張氏帶著老花鏡,借著燈光趕緊把下午耽誤的手工活補上。
秦淮茹也是剛進家門,說了門口遇見的事,惹得賈張氏罵罵咧咧。
她就是這般熱心腸,誰家有點啥事賈張氏好打聽,回頭收集起來,跟那些老婆老太太們聚在一起品頭論足的。
東家長,西家短,閆家的事早就在她們這個圈子里臭了大街了。
當然了,你要說閆家的名聲壞了,有她們這些人的功勞,誰也不敢說不是。
可真要是論這份功勞多少,依著賈張氏的意思,她得占頭功。
就她那張嘴啊,可算是逮著一只臭蛤蟆使勁捏股了。
以前也不是沒講究過別人,造謠的時候也有,備不住讓人家罵回來的。
可這一次大家算是同仇敵愾,沒人站閆家那一邊,都在指責三大媽這種壞婆婆。
真的,賈張氏覺得三大媽好過份再狠毒的婆婆都沒有這么對待兒媳婦的。
她不僅嘴上譴責對方的這種行為,還在心里拿自己跟對方做了對比。
結果就是她錯了,錯在不應該拿那種人跟自己比憑什么她算什么婆婆要真是在全院,不在全街道,評比出一個好婆婆來,她不敢說拿第一,可也敢說前三名穩穩的 就說對待兒媳婦兒,有沒有洗衣做飯,有沒有照顧孫輩,一視同仁,有沒有同甘共苦,相互扶持。
就拿這幾點來說,她賈張氏,不愧對上天,不愧對兒媳婦,就是有點愧對兒子 不過這都是暫時的,兒媳婦永遠是賈家的兒媳婦,這一點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該吃的有了,該穿的有了,家里經濟寬敞了,日子也好過了,還糾結那些個沒用的事干嘛呀真就是逼得兒媳婦找個人嫁了,她能攔得住啊所以啊,賈張氏敢說自己是個明白人,自己年輕當寡婦那會兒就沒吃過虧,自然不能叫兒媳婦也吃了虧 她真的,這會兒真是理直氣壯地在嘚吧三大媽的不要臉行徑,強烈譴責對方,并且順便標榜一下自己的價值觀。
棒梗坐在那抓耳撓腮的,書本上的知識可能認識他,但他不認識這些知識。
大眼對小眼,耳朵里聽著奶奶的絮絮叨叨,聞著媽媽炒菜的香味,忍不住要把作業塞爐子里面去。
他真這么做過,結果就是真的不用寫作業了,因為他媽打的他屁股腫了兩天,沒去上課。
“哥,你咋不寫”
小當看見大哥不動筆,便悄聲問了一句。
棒梗抬了抬眉毛,瞅了母親沒注意這邊,嘰咕嘰咕眼睛,沒好氣地說道“我正要寫呢,都是你把我思路打斷了,這下好了,你幫我把作業寫了吧”
小當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她眼瞧著大哥坐在那“思路”半天了,就自己問的這會兒想下筆了咋就這么巧了別不是故意讓自己幫他寫作業吧 “哥,你要是信得著我,我就幫你寫”
小當也是鬼機靈的,不說不幫忙,怕她哥以后不帶她玩,用了一個欲擒故縱的手法擋了回去。
棒梗撓了撓腦袋,他妹子比他小兩個年級呢,真要是妹子寫的,恐怕是真不成。
“都怨你”
他是粘包賴不成,有些惱羞成怒了,逮著誰訛誰。
沒好氣地嘀咕了一句,繼續“思路”著。
“好飯了,小當收拾桌子,吃了飯再寫吧”
這會兒秦淮茹把菜做好了,也就叫了家里人吃飯。
端了飯菜上桌,秦淮茹給婆婆說道“你們吃,吃完收拾了,別忘了盯著仨孩子寫作業”。
“媽你干啥去”
棒梗耳朵支棱著呢,聽著母親要走的話,趕緊跳起來追問,一嗓子差點嚇的他奶奶把針懟手指頭里去。
賈張氏瞪了孫子一眼,也看了過來,問道“晚上還要值班”
秦淮茹沒搭理棒梗,給婆婆解釋道“前院叫吃飯,國棟張羅著要給李學武接風洗塵”。
棒梗“我也去”
小當“我也去”
槐花“我也去”
“去干啥,在家待著”
秦淮茹就知道解釋了是這個效果,壓覆道“鬧哄哄的,作業不寫了”
棒梗理直氣壯道“我去給武叔接風”
小當眨了眨眼睛道“我去給武叔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