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些人,哪怕有個結婚證都不會有問題。
問題是這些人都沒有。
賴山川來一監所前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了,李學武真的就沒給他留下任何破綻。
所以他借了一監所門口值班室的電話打去了李學武家里。
李學武家里的電話他知道,他也知道李學武這個時候一定在等他的電話。
很簡單,有的時候高手過招就這么幾下子,贏就是贏了,輸就是輸了。
贏的起,輸的起,天又沒塌下來。
所以李學武來了。
一臺威利斯,收拾的很立正那種,老彪子把新的嘎斯69砸了個稀巴爛,把新的大卡車砸了個稀巴爛,卻把稀巴爛的威利斯給李學武收拾的板板正正。
這個世界不講理的,也沒處說理去,一監所大門口值班站崗的警衛見著李學武下車先是敬了一個禮,這才又回了崗位上。
李學武的車沒熄火,表示他不想在這多待,更不想跟賴山川長聊。
下車后掏出兜里的煙盒叼了一根煙,邊往賴山川的吉普車邊走,邊用打火機點燃了香煙。
動作很瀟灑,神情很自然,絲毫沒有勝利者的驕傲,更沒有急功近利的虛偽。
沒等賴山川的司機下車呢,李學武已經坐上了吉普車的后座。
賴山川的司機很懂事,下車后便往前面走,路過李學武的車邊還看了一眼,見沒問題這才頭也不回地又往前走了幾步,背對著車站定了。
吉普車上,李學武抽了一口煙,也沒關車門子,手扶著副駕駛的座椅靠背,扭過頭打量了黑夜里的賴山川一眼。
車里并不是很黑暗,因為一監所的門頭燈很亮,光線進入車里,照亮了賴山川的側臉,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從看得見的那半邊臉上,李學武沒看出失敗者的懊悔和失落,只是有那么一點點的僵硬和不自然。
人老了,熬夜總是要憔悴的,很正常。
賴山川看向李學武的臉龐卻是清晰可見,沒有玩世不恭的肆意,有的只是成熟的氣質,以及年輕人的活力。
“還沒睡啊”
賴山川長出了口氣,隨后聲音有些干干地問了一句。
他并不需要李學武的答案,因為這是他最后的堅持和不甘。
李學武笑了笑,也真的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再次抽了一口煙,顧寧不喜歡他抽煙了,所以他得戒煙。
好不容易出來,真是難得的機會。
抬手示意了一監所的大門,李學武挑眉問道“進去了”
賴山川映著光線的側臉微微抽動,想說什么,卻是忍住了。
就知道李學武不是個讓份的,他嘲諷一句,李學武立馬就回了他一句。
要真是能進去,就不用請李學武來這里了。
“呵也真是的”
李學武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也不知道誰教他的,都特么玩這套,一辦案就特么來這邊,真當這里是特么關系戶了”。
說完再次抽了一口煙,沖著車前方吐著煙霧,把車里的光線晃的很是虛幻。
“我只說過人可以送來這邊,可沒說過審訊也在這邊”
“走吧,進去看看”
李學武也沒再跟賴山川廢話,踩著踏板跳下了吉普車,彈飛了手里的煙頭,甩了車門子繞過車尾就往一監所大門里走。
賴山川好像老年人似的,慢騰騰的從車上下來,看著李學武輕松的進了剛才自己急眼了都沒進去的大門,臉皮抽動著跟著往里面走。
果然,這一次門口的人沒再攔著自己,真當自己是空氣了一般。
要是往常,自己來這邊,那黃干總是要出來迎一迎的,雖然不是一個系統,但總是合作關系。
可今天晚上,他知道自己絕對進不去這個大門了,除非是李學武來。
真就是這般,李學武來了,這大門也為他敞開了。
進了大門,跟著前面李學武的身影往里面走,一路上總覺得李學武來這邊比去分局還熟悉呢。
直到前面閃過一個彎,李學武的腳步停了,正看著平房門上的窗戶,待他到了跟前,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李處”
“李哥”
屋里三個人,見著李學武叫什么的都有,因為這都不是一個系統的人。
有一監所的人在,賴山川進屋后沒聽見有人招呼自己,沉默地站在了門口。
李學武卻是瞇著眼睛打量了一下大燈泡下被銬在椅子上的年輕人。
“怎么不給穿衣服”
“來的時候就沒穿啊”
一監所的老孫攤了攤手道“我上哪給他找衣服去,他屁股上那塊布還是來時臉上的那塊兒呢”。
李學武的手敲了敲桌子,沒搭理老孫的屁磕兒,撿起審訊記錄看了看,問道“都完事兒了”
“呵呵比街上的四六撂的都快”
老孫抽了一顆李學武扔在桌上的煙,用火柴點燃了笑道“人越多越好審,都想著把責任推給對方呢,誰先交代誰占便宜唄”
他這么說的時候還瞥了門口站著的賴山川一眼,不是不認識賴處長,而是今天晚上他眼拙,暫時不認識了。
李學武卻是沒在意地將已經簽名按了手印的審訊報告扔在了桌子上,示意了椅子上抿著嘴想要說話的青年道“你要說話”
青年焦急地望著門口的方向,他想張嘴,可門口的人在微微搖頭,他知道,他不能說話。
可可他有好多話想跟父親說啊。
李學武站在桌子前面,俯視著青年,臉隱在了燈罩上,顯得很是黑。
“有什么想說的嗎”
“沒沒有了”
青年最后低下了頭,身子骨都彎了,一副沒了精氣神的頹廢模樣。
李學武知道,這年輕人廢了,就像閆解放一樣,脊梁骨折了就真的折了。
點了點頭,李學武沒有再說什么,而是沖著墻邊站著的邢一春招了招手,對著青年的雙手示意了一下。
那里是一副銬子,銬在青年倒坐的椅背上的銬子。
邢一春將手上的煙叼在了嘴里,眉頭微微皺著,從腰上解了鑰匙下來,給這年輕人松了手銬子。
年輕人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邢一春,又看了看李學武,最后望向了門口,可那里已經沒有人了。
“起來”
李學武說了一句,隨后轉過身一邊往出走,一邊說道“給他找衣服穿上,什么樣子”
話說完人已經出了門,看了一眼院子,見沒有人,這才往剛才路過的那間辦公室去了 等李學武再出來的時候,男青年已經穿回了自己的衣服,低著頭站在院子里,身邊還有兩個人看著他。
衣服都在,并不像老孫說的那樣,沒有給他們的衣服。
邢一春知道,現場收回來的衣服不只是衣服,還是他們爹媽的臉面。
這個臉面是他們自己丟的,也是邢一春給撿回來的,所以今后這些人都欠交道口的。
李學武沒再跟青年多說,轉身原路返回,往大門口走去。
青年身后的人伸手推了他一下,見他回頭望過來,這人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跟上李學武的身影。
青年猶豫了一下,嘗試著邁著步子跟上,見身后沒有腳步聲,知道那兩人沒有跟來,不自覺的加快了自己的腳步,他想快一點逃離這個魔窟。
李學武的腳步不快,不至于讓這年輕人攆不上,可等他跟上自己的腳步后,李學武也沒搭理他。
只是到了大門口,李學武見他還跟在自己身后,便抬手示意了一下他爸的吉普車,看著他小跑過去,這才往自己的車邊走去。
先前守在這邊的司機已經回去了,李學武也得回家了。
上車打方向盤,絲毫沒有留下再說兩句的意思,踩著油門便離開了。
嘎斯車上的司機看了看躥進車里的賴一德,也沒理會他問的“爸爸去哪了”問題,踩著油門往前躥去。
他接到的命令是,送賴一德回家。
賴一德一定是第一個回家的,也必須是第一個回家的,李學武選擇帶著賴山川進了審訊賴一德那個房間的時候,賴山川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做戲做全套,他認栽也得認全套,得陪著李學武把這場戲演完,他想不這樣都不行了。
今天的抓捕任務是治安處賴山川主持的,人員被放掉也是賴山川決定的,在那間辦公室里,賴山川親筆簽了名字,責任跟邢一春沒關系了。
明天,天不亮的時候,這些人都會被釋放,但他們簽了名字的交代書還留在一監所呢,賴山川簽了名字的決定也在一監所呢。
李學武做了什么 什么都沒做呀,他就是個無辜的路人。
“你干啥了”
“沒干啥”
“沒干啥讓人給抓監所去了”
“都說了沒干啥”
王亞梅不耐煩地回復著姐姐的話,目光掃了掃一監所大門口的左右。
是了,都說好的做戲做全套,他們不會來接自己的。
王亞梅更知道這是在保護自己,不讓這件事牽連到她這樣的小魚小蝦。
雖然心里明白,可總有種莫名的失落,期盼了好一陣了,最后還是落空了。
就是不知道他昨晚看沒看見自己。
“我跟你說話呢”
王亞娟生氣地懟了妹妹一下,立著眉毛說道“爸媽已經夠累的了,你能不能讓她們省點兒心”
“知道了”
王亞梅見姐姐急眼了,心中有話不能說,只好無奈地答應了一聲。
王亞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一起接出來的那些小年輕們,就知道自己妹妹又跟那些人在一起了。
這一次好像變本加厲,跟那些斗她父母的人混噠上了,讓王亞娟的心里更不好受了。
現在妹妹大了,自己上班賺錢了,也管不住她了。
再加上她的工作也出了問題,現在更是沒心思再多說她,推了車子便往前走,不想搭理妹妹。
王亞梅也看了看那些昨晚一起瘋的同伴,還有人跟她挑眉呢,惹得她扯了扯嘴角,手里擺了擺,表示啥也別說了,家長在呢。
這些小子哪里會懷疑是王亞梅這里出了問題,他們倒是發現,賴一德不見了。
等跟父母見了面,這才知道,原來人家賴一德昨晚就回家睡大覺去了。
就知道有人搞鬼,原來是賴一德這孫子 王亞梅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一般,跟著姐姐的自行車后面走著。
見著姐姐上了車子要騎走了,這才喊著“姐,你等會我”緊跑幾步上了車子。
王亞娟氣她不爭氣,可也總不能大半夜的把她接出來就不管了,自行車雖然騎了,可也慢著呢。
一等感覺身后妹妹上了車子,這才蹬著往家里走。
王亞梅坐在后座跟遠處那些小子們擺了擺手,臉上滿是忍不住的得意。
可再回頭看向姐姐的時候,卻是渾不在意地說道“姐,你直接送我去上班得了,省的我多走一趟了”。
“我也真不知道怎么說你好了”
王亞娟騎著車子,妹妹不說話還好,她一說上班自己心里這火就更大了。
“讓你上個班跟求你似的,不踏踏實實干工作,就想著玩”
王亞娟越說越火大,話語里的教訓意味也強了許多“爸爸現在下車間了,媽媽調去勞動隊了,被鬧的擔驚受怕,累死累活的,你就不想想他們的苦”
“姐”
王亞梅伸手摟住了姐姐的腰,聲音里帶著哭腔說道“我知道,我知道家里現在困難,我真知道了”
王亞娟使勁兒呼了一口氣,這妹妹從小就是家里慣著長大的,總有那調皮搗蛋的勁兒。
以前家里條件好,自然由著她鬧,由著她作,可現在不成了,父母眼瞅著要出問題,要是再由著她這么玩鬧下去,以后可怎么辦呀。
今晚收到所里傳到的消息,說是王亞梅在一監所呢,讓家里去人領人。
這活兒王亞娟太熟了,每次都是她去領,不是在街道,就是在派處所。
這一次更狠,直接進監所了。
要是再任由妹妹往下面發展,可能她接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你要是實在不想上班,那就嫁人”
王亞娟狠心說道“大姑來電話了,說她小叔子家里的孩子跟你年歲應當”
“我不嫁”
王亞娟的話沒說完呢,車后座的王亞梅便喊了一嗓子,隨后吵嚷道“我才不往外嫁呢,那是啥地方,她去吃沙子,還想讓我去吃沙子啊,她就沒安好心”
說完這個,王亞梅又晃了晃姐姐,哀求著說道“姐,我真改,真沒有下次了,這次我一定好好上班,絕對不給你惹禍了”。
王亞娟當然也舍不得妹妹外嫁,這個年代外嫁基本上就等于十年、二十年見一面了,連寫信都是個麻煩事。
家里就姐妹兩個人,要是不在一起支吧,父母的養老都是問題。
她大姑的電話早被她媽拒絕了,那邊的意思家里人都清楚,大姑為了巴結婆家而已,雖然給的彩禮多一些,可她們家沒有賣閨女的意思。
今天也是在拿話磕打妹妹,讓她省點心。
聽著姐姐的嘆氣聲,王亞梅的手上用了用力氣,問道“姐,你們團是不是要解散了啊”
“不知道,不用你管”
王亞娟沒好氣地說了妹妹一句,繼續往前騎著車子。
王亞梅卻是沒理會姐姐的氣話,繼續問道“要是解散了,你們怎么辦”
是啊,自己應該怎么辦 當年那么努力才考上的專業文工團,竟然說要解散就解散。
現在已經不排練了,大門都被封上了,辦公室的領導都被抓走了,她們被迫喊了口號才放出來的。
妹妹的話讓她的心也亂著呢,上面只說了讓等,可等到什么時候沒人能說得清。
她現在只有兩條路,要么去參加活動,要么就留在家里別出屋。
哪條路都不是她愿意的,舞蹈演員,真要是在家里蹉跎半年,再想上臺,心理這關都不好過。
她也問過了,沒人能說得清這陣風什么時候能過去,這文工團解散了,什么時候能恢復。
如果真跟母親所在的藝術團似的,把她們都派去掃廁所,她哭都找不著調了。
王亞梅也是見著姐姐沉默著不說話,便也就沒再往下問,要是真給姐姐問急眼了,再把自己扔下,自己走回去可累人。
姐姐不是沒干過這種事,她可不想再挨累了。
兩姐妹就這么沉默著,為各自的前程擔憂著,在凌晨的黑夜里前行著。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正好透過白色窗簾,照映在書桌上,刺痛了昨晚翻開看的,忘記合了的書頁。
還是李姝發現了那本紅皮書無聲的吶喊,翻過小身子,撐著腦袋望了望書桌上的陽光,又無力地跌在了枕頭上。
早上了,該起床了,該出去溜溜了 李姝用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使勁撐著小枕頭,撅著屁股爬了起來看了看叭叭麻麻。
嘿睡的真香啊 “叭叭”
“叭叭”
“嗯”
李姝晃晃悠悠地繞過麻麻來到了叭叭這邊,習慣地坐在了爸爸的肚子上,小嘴一遍一遍地叫著叭叭。
她是不敢吵醒麻麻的,可她又想叭叭抱她出去玩,所以又不能太小聲了。
這小家伙聰明著呢,可有眼力見兒了。
可叭叭怎么叫著干答應卻不醒呢 李學武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去爬山,不小心摔了下來,一塊兒巨大的石頭砸在了肚子上,怎么搬都搬不走。
奇怪的是,這石頭還會叫“叭叭”
“叭叭”
“叭叭”
“嗯”
李學武的噩夢被顧寧給推醒了,再睜開一只眼睛看了看,見顧寧翻過身繼續睡,這才又不解地看向正趴過來的閨女。
得了,這下子不用周公幫他解夢了,會叫叭叭的大石頭自己咕嚕下來了。
“干啥”
“叭叭,玩”
李姝瞪著大眼睛,臉上還有次模糊呢,小嘴可會說了,她想的都說的清楚,她不想的就給你含糊著。
李學武的眼睛都睜開了,無奈地看了顧寧一眼,知道是顧寧先醒的,不想起,這才推醒了他,讓他領李姝出去玩。
真會安排啊 李學武無奈地打了個哈欠,抬起頭看了看墻上的鐘,這才不到五點啊,這熊孩子哪兒來的這么多精神頭。
“閨女,商量個事吧,咱們再睡一會好不好”
李學武盡量用溫柔的語氣跟閨女商量著,可李姝不愿意聽他的話,小手一個勁兒地指著門外,說著走,玩。
墨跡了半天,顧寧先不耐煩了,轉回身瞪了李學武一眼,李學武總算是沒轍了,起身穿衣服,也給閨女穿衣服。
今早的小家伙是要他伺候著洗臉了,一周一次,有的時候一周兩次,看在這邊睡幾晚。
在家是不用他的,李姝跟著老太太一起睡,自然也是老太太照顧她。
“閉眼睛”
李學武抱著閨女站在水池邊上,跟閨女說完便用水給李姝洗臉。
他自己洗臉都跟鴨子戲水似的,給李姝洗也是一樣。
好在他知道自己啥德行,還知道給閨女圍著一條白毛巾,不然早上這身衣服還得換。
等洗好了臉,又給已經不耐煩的閨女擦了香香,這才抱著她往外走。
李姝的臉上又有了笑意,跟剛才站在一邊看著叭叭洗臉時的笑意一樣,她開心呢。
“玩”
“呵呵,玩兒”
李學武吧嗒吧嗒嘴,學著閨女的話,抱著她跟院里溜了一圈,等她要鬧的時候,這才往外走去。
在中院正好遇見棒梗從家里出來,一大爺也整蹲在水池邊上洗著牙缸。
“一大爺”
“哎,學武,起這么早啊”
“沒轍,她起來了,我就得起”
李學武無奈地顛了顛閨女,笑著跟給自己打招呼的棒梗點了點頭。
棒梗笑著捏了捏李姝的小腳丫,見她不愿意,使勁往后抽著,這才又對著李學武說道“槐花小時候就這樣,嘿嘿”。
李姝瞪了瞪眼睛,小拳頭捏著,好像這人再敢逗自己就上去給他一拳的樣子。
棒梗卻是沒注意這個,嘟著大肥臉,跟一大爺打了招呼便往后院去了。
天亮公雞就打鳴,意思不僅僅是在報曉,還有告訴家里人趕緊放它們出來的意思。
所以棒梗這會兒是去開雞架的,后院的開完還得開前面的,都收拾完就得拎著鐵桶去撈魚摸蝦了。
李學武沒打算在中院站住,李姝也不讓,可一大爺卻是主動說起了單位的事。
“車間里準備搞個安全生產標準化培訓班”
一大爺端著牙缸站在水池邊上,對著李學武介紹道“主要還是來廠考察的人有些多了,光是帶看已經不滿足他們的要求了”。
說完又看了看李學武,解釋道“主任的意思是,由我牽頭,先把隊伍拉起來,處里聯系組班,到時候開展學習和帶訓工作”。
“這是好事啊”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鄺處長交代的”
“應該是”
一大爺說道“主任也只說了是處里下的通知,先嘗試著準備第一批,讓我籌備帶教大綱呢”。
李學武笑了笑,問道“一大爺您啥意思,不會是覺得我要壟斷咱們廠所有的培訓工作吧”
“不是”
一大爺笑了笑,雖然嘴里說著不是,可聽這意思好像是的樣子。
許是他們車間主任又搞幺蛾子了,這個安全生產標準化是李學武給一大爺出的主意,怕李學武在保衛處也有心要辦,撞了車就不好了。
“好好辦,有名又有利,是好事”
李學武笑了笑,給一大爺說道“您也好趁著這個工夫把咱們廠的帶教程序標準化一下”。
李姝見叭叭老站在這也不動地方,便賴賴唧唧的想要往外走。
秦淮茹從家里出來,見著李學武和一大爺站在這邊說著話,便攏著頭發走了過來。
跟兩人打過招呼,見他們在說正經事,便接了李姝哄了起來。
李學武給一大爺說的還是培訓的事,可不僅僅是外面來學習的培訓,還有廠里的培訓。
“現在師傅帶徒弟,一個人一個教法,隨心所欲,也沒個統一的教程,千人千樣”
李學武想了想,對著一大爺說道“您也跟你們主任說說,在搞安全生產標準化的同時,也把學徒的教程和教材統一一下”。
“好處自然都明白,帶教標準化了,教出來的徒弟也一定都是標準的,可以實現快速理解,快速出徒嘛”。
“這個”
一大爺皺了皺眉頭,隨后看向李學武說道“要是把所有的生產崗位都做出來,怕不是個大工程啊”。
“怎么您還想著一個人都做出來”
李學武笑了笑,解釋道“讓鄺玉生和夏中全牽頭,搞個工作組出來,再找幾個您這樣的老師傅列大綱,由著崗位帶教師傅們自己填內容,收上來再審核編撰不就行了嘛”。
秦淮茹站在一旁笑著說道“一大爺是站在工人的角度思考的,你是站在領導的角度思考的,考慮問題的方向都不一樣”。
一大爺也是笑了笑,對著李學武說道“這可真是個大工程啊”。
前面他說是大工程,意思是工作難度大,這次再說,意思就是功勞大了。
要是真的實現工人培養標準化,那這份功勞可是比安全生產標準化給他帶來的榮譽還多呢。
李學武沒在意這個,這不是他的專業,更沒必要往車間里去找功勞去,真的領導車間實現生產變革也給他帶來不了什么利益。
這種工作還是由一大爺這種專業工人出身的人來做才好,他做的話,只會被人說是狗拿耗子,不務正業。
秦淮茹見著一大爺樂,也是笑著提醒道“您這身體自己清楚,可得注意著點,別主任說啥了就拼命”。
這個時候一大媽扎著圍裙從家里出來,剛才她也聽見外面說啥了,這會兒笑著說道“他哪里記得住這個,干活不要命的人”。
一大爺只是笑笑沒說話,端著茶缸示意了一下屋里說道“早上跟家里吃吧,讓你一大媽烙餅”。
“不了,倒座房早上還有事”
李學武笑著解釋道“我媽跟老三媳婦兒上山看我爸他們去了,我嫂子一個人在家呢,我們要是不去倒座房,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呢”。
“昨天劉茵說了的”
一大媽笑了笑,將剛才從家里拿出的糕點遞給了李姝,示意她吃。
“你爸他們一晃也去了一個月了吧,是得看看去,倆大老爺們兒”
“說謝謝奶奶”
李學武逗著閨女讓她說謝謝,李姝看了看手里的糕點,又看了看一大媽,小嘴里只崩出來個奶。
一大媽笑著摸了摸李姝的小臉蛋兒,夸著她長的可夠快的,一生日的孩子長這么大的不多見呢。
婦女嘛,夸孩子都是可著這個方向,喜歡孩子也都是真的,尤其是一大媽。
李學武從秦淮茹手里接了李姝,跟著一大爺既然說了聲,抱著她往前面走。
李姝雖然得了糕點,但出去玩的心思還是沒變,一個勁兒地往外面夠。
秦淮茹本來還想跟李學武說說話的,這會兒也只好看著他們父女兩個出了三門。
“駕駕駕”
李姝的小嘴里一個勁兒地叨咕著,想讓她爸爸快點走,跟老太太學的騎大馬的口令都說出來了。
“這大早晨的,爺倆兒干啥去”
“溜溜兒唄”
李學武笑著跟老七媳婦兒招呼了一聲,看了她家屋里,笑著問道“七哥還沒起呢”
“起了,早起了”
老七嘴里說著起了,可實際上這會兒身子還在被窩里,正趴炕沿上抽煙呢。
他們家住門廳里,就這樣不好,出來進去的,要不是有格柵擋著,他們家干點啥人家都知道。
“那你起的比我早”
李學武逗了一句閑話,抱著李姝腳步不停地進了前院。
跟院里人打招呼,李學武還是習慣用街坊之間論的輩分,沒有稱呼職務。
漸漸地,這院里人也都習慣了李學武的脾氣,叫他的時候也多是這么稱呼。
除非是在正式場合,或者真辦事的時候才會叫李處長。
就老七家這樣的懶漢,被李學武叫著七哥,心里還能不舒坦 街坊鄰居之間處著,還不就是這么點兒事嘛,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你要是算計我一尺,那我就敲你一棒子。
前院的早上不熱鬧,因為前院住的人少一些,加上李家也沒大嗓門的,所以比不得中院早上起來做飯那些婦女們的嘰嘰喳喳。
跟顧寧一樣,懷孕的趙雅芳也喜歡睡懶覺了,家里門還關著,李學武知道大嫂還沒起呢。
老太太回到家,興許起了,但也不敢有動靜,怕影響了趙雅芳睡早覺。
倒是對門已經都起了,門口正支著桌子糊火柴盒呢。
早上屋里黑,白天屋里熱,所以夏天糊火柴盒都是在院子里。
三大爺家又是背著陽光,所以在家門口擺個桌子干活正合適。
這桌子李學武認識,就是院里以前開大會時用的那張,都不知道是哪年的古董了,看著像是被三大爺收拾過的樣子。
不是閆家人好擺譜兒,糊個火柴盒還得擺張八仙桌在這,而是糊火柴盒的主力,閆解放的腿腳不好,蹲著或者坐矮凳子他不舒服,這才弄了板凳和八仙桌。
也不知道是哪門心思搭錯了電,這閆解放沉寂了好些天,竟然知道賺錢養家了。
早上這會兒三大爺已經沒影了,車子也沒影了,看樣子是去釣魚了。
而桌子旁坐著閆解放和他嫂子兩人,三大媽在廚房里做著早飯。
閆家的兩個小崽子是不會干這個的,他們現在是光榮的小崽子,正是為了變革發光發熱的時候,怎么會做這些微不足道的事呢。
李學武抱著孩子從門口過,閆解放低著頭裝沒看見,倒是葛淑琴瘦削著小臉跟李學武點了點頭,還笑著看了看李姝。
李姝也是好奇地打量著他們家,不知道在這忙活啥玩意兒呢。
李學武知道她的情況,看樣子是有心好好生活了,點了點頭,抱著李姝過了垂花門,往倒座房去了。
夏天的倒座房起的早,小子們有趕早起來看書的,大姥和二爺他們已經起來忙活一陣子了。
沈國棟和小燕因為不在這邊住,所以會晚一些,不過早飯前還是會到這邊也忙活一陣兒。
廚房里正冒著白汽,傻柱指導著迪麗雅怎么鹵豬下水,于麗則是做著早飯,分工明確,有條不紊。
西院本來就是黃土地,因為以前是供銷社的露天倉庫,捶的結實著呢,每天早上二爺和姥爺都會拎著掃帚過一遍,將垃圾零碎的收拾起來。
小子們聽見廚房的鍋碗瓢盆動了,便都放下書本往西院去幫著干活了。
收拾馬圈,廢品裝車,收拾三輪車,檢查輪胎和車況,啥不得忙活啊。
還得給各自的大水杯里灌滿白開水,蹬三輪可是個體力活兒,沒有水可不成。
李學武抱著孩子只是看著,李姝也好奇地打量著大家伙兒忙活著。
一大媽給的糕點她吃一口能歇半天,一早上了,也沒吃了一角。
大家都在忙,也沒人招呼爺倆兒,李學武怕她吃了西院的煙兒,帶著李姝跟外院里玩了。
也許早上這會兒涼快些,李姝被爸爸放在了地上也沒鬧著要抱抱,自己扎巴扎巴的走著玩著,大眼睛觀察著,也學習著。
孩子就是這樣,對什么都好奇,也是她接觸世界,了解世界的過程。
“武哥”
“嗯,啥時候來的”
李學武見著王亞梅打著哈欠從東院過來,便問了一句。
王亞梅搓了搓臉,蹲在了李學武身邊,一邊沖著李姝拍拍手,示意李姝抱抱,一邊回復道“早上三點多,讓我姐送過來的”。
李姝才不想被抱呢,她好不容易自己出來玩的,擰著小身子躲著王亞梅的手。
王亞梅卻是挪了步子追上了她,把她圈在了懷里。
“給小姑吃一口”
“呀”
李姝見有人要搶自己吃的,抬起手示意一下自己的糕點,嘴里說著咿咿呀呀的話,好像在告訴王亞梅她手里的東西不好吃,還是別吃了。
王亞梅笑了笑,逗著她說道“你咋這么摳呢,忘了小姑給你買好吃的了”
李姝被王亞梅逗著,小身子躲著,扎巴扎巴又跑到叭叭懷里了。
李學武看了看王亞梅的神色,問道“你姐去接的你啊”。
“嗯,所里去人通知的,每次都是她去的”
王亞梅好像沒在乎這個似的,又好像是在故意隱藏著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慌似的,借著逗李姝的舉動遮掩著自己的苦悶。
李學武給閨女整理了一下衣服,問道“罵你了”
“沒有”
王亞梅這會兒也明白了,武哥是知道昨晚自己去幫彪哥了。
“她就絮絮叨叨的,跟老太婆似的”。
幫彪哥做事,幫武哥做事,進了監所,她沒覺得虧的慌,更沒覺得有啥不舒服的。
昨晚一樣的做筆錄,可她知道自己沒事,她在按手印的時候看見那筆錄上寫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名字。
彪哥也說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她只負責前半段,別吃了虧就行,發完信號就找個地方瞇著,等著一起被帶走。
唯一麻煩的就是接人,彪哥是不方便去接她的,只能是她的家人,這樣才顯得正常,她也不會被懷疑上。
所里那些人拍的照片會被作為證據,而她拍的照片已經被人拿走了。
一個明的,一個暗的,就算是有人在檔案中故意破壞了那些東西也沒用,包括審訊記錄在內都是雙份的。
既然自己都不會留下案底,那王亞梅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就當昨晚重溫了一下過去的熱鬧,體驗了一下當前的夜生活。
至于姐姐的責備 “武哥,我我想跟你說點兒事”
王亞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蹲在李學武身邊輕聲說了一句。
她不好意思是因為這個時候跟武哥說這個,是有些挾恩求報的意思了。
李學武拍了拍閨女的屁股板,由著她自己去走,去玩,轉頭看向王亞梅說道“說,跟我還裝假客氣啊”。
無論王亞梅昨晚有沒有幫老彪子的舉動,李學武都沒改變對她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