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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搞錯了

  這個世上無非就兩種不如意,所得非所求,所求得不著。

  李學武只能仔細聽著干爸的訴苦,卻是給不出他問題的答案。

  因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一個人不想再升了,就像著被邊緣化,偏偏卻被要求跑步前進。

  這話說起來好像是個笑話,可在這個時期,去市里不算是個好機遇。

  因為市里的那些重要崗位實在是風水不好,這幾個月下來已經換了兩批人了,第三批也快了。

  干爸很有可能就是被抽調上去準備接班的第三批人。

  當然了,這第三批是穩了的,沒有再出現成批成批換人的情況了。

  依著鄭樹森的年齡和資歷,其實早都可以去市里的。

  但是,這個時期,年齡和資歷真就不算是什么硬資格,畢竟年齡合適,有資歷的人太多了,數不勝數。

  鄭樹森無欲無求,沒想著爬多高,他是經歷過那個動蕩時期的人,是真的想踏踏實實地替老百姓做實事的。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是把進步的機會發揚風格,讓給有需要的同志。

  說來也是巧了,一個個被他送上去的同志們多數掉下去了,有資歷,年齡合適的送無可送了,上面自然也就看到他了。

  他是不想上去的,可耐不住人家不讓他留在下面了。

  上面有資歷的已經不多了,位置空出來好些個,思來想去的,把他放在那個位置上正合適。

  你說世上怎么會有這么無奈的事,人家還就相中他這種無欲無求,塌實辦事的性格了。

  爭權?

  不存在的,你不塞給他,他都不會接,說不定躲到哪里去了,你得把他找出來客氣并且堅決地送給他才行。

  王淑華看出了顧寧的疲憊,主動提出讓小兩口趕緊回去休息,也打斷了愛人的嘮叨。

  平日里愛人不是這樣的,絕不會跟人提起這些話,跟親兒子都不會說,也就是跟她說幾句。

  可她也嫌棄這種抱怨,今天可算是逮著能說能聽的了,一個勁的跟干兒子訴苦。

  王淑華也知道愛人并沒有喝太多,思維還清醒著,只是干兒子能理解他,又是個懂事的,難免的要多說些。

  送小兩口出門的時候,王淑華一個勁兒地叮囑著李學武注意安全,鄭樹森則是拍了拍李學武的肩膀,很認真地說了有事給他打電話。

  等離開胡同好遠了,顧寧這才轉頭問道:“干爸現在是?”

  “副的,沒兼著副書記,不算很辛苦”

  李學武笑著解釋了一句,不知道顧寧能不能聽得懂辛苦的含義。

  顧寧卻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道:“既然他不愿意去市里,為啥不主動退下來啊?”

  “你聽見了?”

  李學武轉頭看了顧寧一眼,剛才他跟鄭樹森說話的時候沒注意顧寧聽著這邊。

  “跟咱爸的情況不太一樣,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拒絕的勇氣和能力的”。

  顧寧說的是同他丈人一樣,如果覺得進步不合適,可以暫時退下來。

  鄭樹森確實不能退的,地方和部隊是兩碼事,這里面還有著思想和意識的問題。

  讓你上,是讓你肩負責任,牽著不走,打著倒退,那就是對組織有意見了。

  鄭樹森是組織干部,是多年的老同志,上面也是有同志關系的。

  別看他平日里躲在家里不出去交際,最多跟愛人去菜市場買個菜,可你要動他試一試?

  這樣的人反而不用去維持關系,更不用去刻意的提醒別人注意他,他不需要。

  就像鄭樹森提醒他兒子一樣,不要太突出了,即便是鄭希才不鉆營,也沒有人敢打壓他,拉扯他還來不及呢。

  鄭樹森這一輩起來的,都是血的感情,可在和平時期,更是在這個關鍵時期,不要凸顯這種感情才是最重要的。

  上面最怕的是什么,這場風暴引發的原因是什么,還不就是這種感情在影響正常的形勢了嘛。

  鄭樹森為啥被上面看好,就是他這種態度,以及他的心態。

  李學武才不信他不想進步呢,更不信他不想退下來,他只是沒有進的勇氣,更沒有退的能力。

  牽扯的且不說,就是他自己,甚至都沒做好這個年齡進步的準備,相當于上了末班車踩死了油門使勁往前沖了。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周一早晨,冉秋葉從家里出來的時候,正巧遇見張干事騎著自行車過來。

  前天看見他的時候還沒覺得什么,可這會兒見著張干事,她只覺得對方是催命的鬼。

  前一分鐘她還想著這么形容對方是錯誤的,怎么能因為自己的感情兒針對別人呢。

  可下一秒,當張干事再次詢問了她有沒有準備的時候,那張臉上露出的笑容讓她覺得很別扭。

  更別扭的話還在后面呢,張干事站在車子旁,先是微笑著說了他舅舅的關系,又說了他家大哥的情況。

  冉秋葉越聽越不對勁,就連身后父母跟出來聽著都沒注意到。

  而張干事看見冉父母出來后也沒覺得不好意思,直接說了他家里想要給他大哥娶親,如果冉秋葉同意,冉父母的安置問題他去求他舅舅。

  看著冉秋葉蒼白的臉色,以及犀利的眼神,他還連連保證,一定能讓兩個老的留在京城。

  冉秋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可能就沒回答,好像是她爸站出來喊了一句滾。

  她暈過去的那一剎那真的很驚奇,講了一輩子禮儀道德的父親竟然會罵人。

  其實她不知道的是,張干事并沒有在意這個滾字,因為她已經被對方視為囊中之物了。

  很簡單,這么多天過去了,該出手的時候都到了,也沒見誰來打招呼,上次的事情真的就有可能是個誤會。

  看冉秋葉的模樣也不是有關系的,就算是那種關系也不見她有的。

  辦公室里的老娘們兒沒少說冉秋葉的閑話,他不是很信任那些娘們的嘴,但是他信那些人的眼睛。

  說冉秋葉是個姑娘,那一定是不會看錯的。

  沒有那方面的關系,他就不覺得冉家有翻盤的機會。

  一個滾字怎么了,自己丈人罵自己幾句也是應該的。

  當然了,現在他忍了,以后的賬慢慢算。

  撂下一句“你們好好想想”他就騎著車子走了,也沒理會暈倒的冉秋葉,以及早就亂了陣腳的冉家二老。

  兩個老的學問是不低的,見識也有,就是文人出身,手無縛雞之力。

  形勢的惡劣,以及對他們的政策變化,讓兩人早就成了沒頭的蒼蠅。

  而一個閨女就是他們的主心骨,可這會兒也被人家盯上了。

  都是一個街道住著,他們哪里能不知道張家老大是個什么情況,讓閨女嫁給一個傻子,他們就是再懦弱,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

  用閨女的幸福換自己的茍且偷生,當爹媽的怎么能做的出來啊。

  冉老師找對象困難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在乎她的爹媽,家里就她一個孩子,總想找個稱心如意的,還能照顧她父母的。

  說不好聽點,最好是有車有房,父母雙亡的。

  當然了,她自然不是咒對方這樣,更不是自私自利的小人,只是選擇的傾向罷了。

  在這個年代,悲哀的是,冉秋葉和她的父母互相成了對方的累贅。

  待一家三口再次坐到了圓桌旁,感受著母親生日殘存下來的那一絲溫馨,這個時候的沉默更顯得冰冷。

  冉秋葉真的說不出要嫁人的話,她不敢去找李學武,更做不出以身飼虎的決心。

  冉父也不會同意女兒做出這種有辱門風的事,他又不是癡傻,那張家要做什么他能想不出?

  何等的齷齪啊,傻子結婚,弟弟負責傳宗接代,這在過去是屢見不鮮的事,可落在他們家頭上不依的。

  冉父剛才就說過了,哪怕是他和愛人去死,也萬萬不會讓閨女做這種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蠢事。

  冉秋葉看著桌上散落的藥片,是她剛剛從父親和母親手里打落的,她起來的時候便看見了兩人正在準備吞藥自盡。

  這藥片的顏色她熟悉的很,是家里鬧耗子,母親最怕這個,提醒她幾次買回來的。

  這個時候的耗子藥跟后世那種不一樣,是真的劇毒,能藥死人的那種。

  父親和母親沒有勇氣去北方挑戰生命,更不想給她添負擔,想以這種形式了結生命。

  這不是他們的原創,這個月截止,光是她聽說了的,就已經不下十幾起了,耗子藥都成解決問題的方法了,這個時候有多難就可想而知了。

  當然了,她也看出父母二人的為難,沒有去北方的勇氣,更沒有吃藥的決心。

  要是真有勇氣,也不用寫好了遺書端著那藥片抱著哭這么長時間了。

  她暈過去的這段都給父母死八百回的了。

  打落兩人手里的耗子藥,她先是哭了一場,哭過之后一家三口都哭沒了淚水,只剩下了發呆。

  耗子藥和沒拆開的遺書,成了飯桌上的刺眼的擺設。

  人如果沒有了希望,沒有了目標,更沒有訣別的勇氣,那他還剩下什么?

  行尸走肉。

  傅林芳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這樣,那一晚的瘋狂,她好像沒有知覺一般,到后來房立寧的發瘋亂跑,更襯托她現在的麻木。

  周一,她輪休,可并沒有回家去休息,反而是在小會議室里寫大報。

  房立寧也在,褪去了那一晚的瘋狂,他好像也成了麻木的存在。

  兩人機械的寫著手里的文字,甚至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寫的是什么,可宣傳組的第三人拿出去卻被外面的人連聲叫好。

  這是多么諷刺的畫面啊,絕望的人寫麻木的文字,被瘋子追崇。

  這個世界恐怕真的天翻地覆,黑白顛倒了,至少兩人的眼睛黑白之間摻雜了血色,手里寫的白紙黑字也添了看不見的血色。

  黃詩雯沒再來過,也許她來過,卻又走了。

  傅林芳和房立寧沒再離開過,可能他們覺得走不掉了。

  軋鋼廠的日子好像變的很難過了,以前嫌快的時間現在走的特別的慢。

  李學武從治安大隊那邊過來的時候都快要到中午了,跟李懷德匯報了一下貿易項目的工作,卻是被東風社的人邀請著去參加活動。

  對于李學武很意外的表情,對方也很直接的說明了,是紅旗社先這么干的。

  等李學武回到保衛處跟孫健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王敬章又搞出幺蛾子了。

  他先是在大報上揭露和批評了廠長楊鳳山的種種問題,其后又去各部門游說和宣傳他那一套思想。

  同時也鼓動紅旗社的人阻礙廠里機關的辦公,逼迫那些負責人去參加紅旗社的宣傳活動。

  這特么真夠能折騰的,惹得東風社也跟著發瘋。

  紅旗社的拉攏讜委那邊的人,東風這邊就尋求廠辦這邊的支持,好像真的要分家一樣。

  李學武挑著眉毛看著樓下的喧鬧,這就覺得這樣做能分庭抗禮?

  孫健也很迷惑,不知道王敬章在搞什么騷操作,李學武卻是知道,他這是怕死呢,想要多拉幾個墊背的。

  被他盯上的能有幾個好,即便是做夢想要進步也不會往那邊走。

  說白了,無論是紅旗,還是東風,都是在動搖管理層的根本。

  所以,管理層很少有人去搞這個,按部就班,他們不用拼這個就能進步,誰會去當傻子。

  王敬章也不想當傻子,可楊鳳山硬逼著他當傻子,他就只能傻到底了。

  是你們逼我的!

  王敬章走的這條路跟李懷德要走的路并無區別,無非都是玩的破而后立。

  只不過王敬章太莽了,他沒有根基,更沒有控制力量的能力,只能砸碎眼前的一切,找到自己的出路。

  可他越是這樣,前面的路就越迷茫,越縹緲,好像永無盡頭似的。

  反觀李懷德,步步為營,沒了以前的著急,一步一步走的穩如老狗。

  先是示弱,擴大影響力,隨后表忠心,讓張國祁站出來打前站,又繼續踩低自己,襯托別人。

  在東風社已經穩穩占優的局面下,他仍然堅持住了,沒有走上臺前,繼續選擇支持張國祁。

  可以這么說,王敬章能活到今天命都是李懷德給的,他努力保證張國祁的發展,還得保證王敬章不會掛掉。

  天知道他為了養寇自重付出了多少努力,李學武全都看在了眼里。

  這也是李學武沒有拿王敬章當回事,且不斷鼓勵張國祁要努力的原因。

  如果王敬章不努力,那楊鳳山就不會在意下面的活動,更不會允許張國祁掌控這么多的力量。

  相應的,張國祁如果沒有感受到來自王敬章的威脅,他也不會這么積極的往前走,去承接這種壓力。

  在李學武的眼里,兩人相輔相成,互相成就罷了。

  那到什么時候為止呢?

  恐怕得等外面的風小一點了,或者李懷德覺得時機成熟了,是時候拿掉楊鳳山的時候才行。

  否則王敬章不會出事,張國祁的勢力會不斷膨脹,直到李懷德有了必勝的信心。

  到時候他就是必勝客了。

  王敬章想要以變革的身份推翻廠決策層,這是天方夜譚,海市蜃樓,可李懷德要這么做,那就是十拿九穩,一舉成功的謀算了。

  讓王敬章頂在前面造威脅,隱藏了他自己的鋒芒,讓張國祁成為解決威脅的方案,反倒會成為他的助力。

  廠里的形勢真的很玄幻,敵人不一定是可惡的,朋友也不一定是親近的,利益成了這個時候軋鋼廠的主題。

  孫健詢問了李學武的看法,李學武卻是交代他不要輕舉妄動,反正沒人來保衛處這邊搞事情,他們還是做好軋鋼廠的紅線重要。

  內部怎么亂都可以,但是不能出了軋鋼廠的墻,更不能超出他定的那個圈。

  外面怎么亂都可以,但是不能進了軋鋼廠的墻,更不能影響到他定的那個圈。

  說李懷德運籌帷幄很辛苦,李學武維持這個圈更辛苦,小心謹慎,如履薄冰都不為過。

  多一分,傷的是廠里,丟的是決策層的信任,少一分,傷的是外面,影響的是軋鋼廠的未來,有可能引進更危險的因素。

  所以他很小心地在維持著紅旗這顆炸彈,一定要等到該炸的時候炸,不要炸到他,更不要炸到外面去。

  至于跳進炸彈里的人,他沒有幫助他們的心思,更沒有拯救他們的義務。

  這里也不是游樂場,哪里有小孩子,自己做的事要對自己負責。

  下午沙器之給他帶來了廠里的最新動態,包括紅旗社和東風社的。

  因為廠長最近接連遭受批評,大報披露的內容越來越嚴重,上面已經在研究關于他的工作問題了。

  同時看見希望的紅旗社瘋了似的去各部門拉人湊數,搞什么突擊隊,要發展社員和關系。

  紅旗社的人,多數是廠里正宗的“知名人士”,背景連著線,好像都不是一般人似的。

  尤其是其中的一些老工人,老同志,更代表了一些人的思想動態和態度。

  這種形式的擴張也引得一些人對紅旗社變換了態度,覺得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那紅旗社就是變革的,就像歷史上的紅旗社一樣,會給軋鋼廠的變革帶來貢獻。

  尤其是紅旗社吸收了一些高級知識人員過后,做事的方式方法都有了明顯的改變。

  “有個叫房立寧的,是今年參加工作的大學生,是他建議王敬章這么做的”

  沙器之給李學武的茶杯里添了些熱水,嘴里卻是匯報著相關的內容。

  “聽說因為工作犯錯誤了,還被于副處長批評了,現在還真就學著王敬章扔了工作,一門心思地投入到了變革中”

  李學武聽他說的有意思,冷笑著抬起頭問道:“這樣的人很多?”

  “不多”

  沙器之解釋道:“紅旗社出奇的就那么一個”。

  說著話遲疑地看了李學武一眼,輕聲匯報道:“傅林芳也在,不過很消沉,只知道寫大報,沒日沒夜的寫”。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沒說話,沙器之卻是輕聲問道:“要不要…?”

  “沒用的”

  李學武擺了擺手道:“那就是個坑,誰進去誰死,我能救她一次,卻是救不了她一世”。

  說完低下頭繼續寫了起來,看的沙器之也是很無奈。

  他今天跟李學武提出來,也是有心想要拉她一把。

  可怎奈何處長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的,誰也不清楚她是怎么攪和進去的,且這一次攪和進去的人太多了,處長哪里救的過來。

  要是真都救,那就把王敬章處理掉,把紅旗社處理掉。

  可這是個偽命題,楊鳳山都擺脫不了這種形式的輪回,李學武就敢輕易下場了?

  漩渦之中,沒人會以身涉險,尤其是故意攪動漩渦的李懷德站在一旁虎視眈眈。

  他不在乎這個漩渦吞噬了誰,他只在乎軋鋼廠的風雨是不是由他掌控。

  貿易列車帶回來的水果是要比海鮮能多保存一段時間的,所以軋鋼廠服務部里涌進來好多工人來買水果。

  也正是因為這個季節的水果便宜些,工人們才敢吃,不然誰家天天吃這個。

  下午太陽不是那么的毒辣了,又有著道行樹的遮陰,下班前后的這段時間服務部門口都有了排隊的跡象。

  黃詩雯前天光顧著找房立寧了,都沒收到貿易列車周日回來的消息,所以昨天沒來廠里。

  本來她是想給她爸買些黃酒和海鮮的,可一打聽,海鮮不便宜不說,賣的還特別的快。

  廠里服務部不要票,那還不是有的是人買去吃,這都相當于半價銷售了。

  倒是水果,這個季節正是量大的時候,品類也多,今天也可以買到。

  不過她出來的有些晚了,到服務部門口的時候都堵門了。

  “排隊!排隊!”

  服務部的大嗓門使勁地喊著讓大家排隊,平日里這邊冷清的很,多是工人來買煙,或者飯盒啥的。

  主要是這邊也沒啥可買的,要論起來,這邊的東西都沒有招待所的服務部里全。

  可誰也架不住這里是銷售處在軋鋼廠的一個網點呢,想買水果只能是在這里。

  本就不大的店面承受不了那么多工人的進出,黃詩雯氣的直跺腳。

  昨天沒給她爸買著海鮮和黃酒就算了,今天要是買不著水果,那成啥了。

  鄰居們有吃這個的,昨晚上她爹嘮叨了半宿,就是個嘴饞的,偏偏說自己小棉襖漏風了。

  倒也不是那海鮮配黃酒有多么的高級,就是人家吃了味兒飄過來了,他爹沒有出去倒海鮮垃圾,就覺得沒面子。

  都怪房立寧那個蠢貨!

  嘿!這人啊就是不禁念叨,她剛剛在心里嗔了對方一句,對方就在她視線之內露臉了。

  可還沒等她再多看一眼幻覺對方是來找她道歉的時候,又發現房立寧身邊跟著一個姑娘。

  這人她太熟悉了她的好同學,好閨蜜,帶她一起從保衛處跳到服務處這個大坑里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熟悉。

  房立寧加入紅旗社她知道,她可不知道傅林芳也在。

  “房立寧!”

  黃詩雯真的生氣了,前面的氣還沒消,這會兒的氣又上來了,跑過去迎著房立寧就給了一杵子。

  房立寧看見她跑過來了,可面上沒有尷尬,更沒有驚喜,這也是讓黃詩雯選擇動手的原因。

  而站在他身邊的傅林芳依舊是平淡模樣,看了咬著牙瞪著她的黃詩雯,點了點頭便往服務部去了。

  顯然,兩個人一起來這邊也是買水果的。

  黃詩雯見傅林芳走了,轉頭瞪向房立寧,氣呼呼地問道:“你跟她怎么回事?”

  房立寧看了一眼周圍人的眼神,雙手往下壓了壓,輕聲勸道:“不要喊,不要吵,你冷靜冷靜”。

  “我冷靜不了!”

  黃詩雯本就是個小辣椒的性格,要不是因為來軋鋼廠受到挫折,她哪里會是受欺負的角色。

  這會兒看著房立寧平淡的表情,更是覺得自己受到了背叛。

  “房立寧你說,你到底什么意思,跟我在一起,又帶著她,你想干什么!”

  “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房立寧不耐煩地看了看她,皺眉掃了周圍人一眼,隨后拉著黃詩雯往路邊走了走,期間黃詩雯還使勁兒掙著。

  等到了路邊,房立寧解釋道:“她和我都在紅旗社,我們都是負責宣傳的,今晚要值班,一起出來買個水果”。

  說完松開了黃詩雯不再掙扭的手,嘆了一口氣說道:“咱能不能不要鬧了,哪怕是你多給我點時間,多給我點信任”。

  “我一直很信任你,也愿意給你時間”

  黃詩雯咬著牙忍著眼淚看著房立寧說道:“可你不給我信任,偏偏發瘋去什么紅旗社,你有沒有想過我?!”

  房立寧見她哭鬧,根本不理會周圍人的眼神,知道這么鬧下去他們兩個都完了。

  “我知道你不理解我,我也沒辦法讓你理解,咱們擱置爭議,好不好,這件事以后再談…”

  “不好!”

  黃詩雯哭著甩開了房立寧的手,喊道:“你就不能不去鬧這些子事嘛!你就不能好好上班嘛!”

  房立寧的情緒也是剛剛穩定住的,絕望中才有了一絲曙光,他哪里再有精力容忍對象的胡攪蠻纏。

  “我說了!”

  他壓著火氣低吼道:“這件事不要再說了,你能不能理解理解我!”

  “我不理解你?呵呵”

  黃詩雯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也不哭了,輕笑著問道:“我不理解你,傅林芳就理解你了?”

  “是!是!她是理解我,行了吧!”

  房立寧受夠了黃詩雯的胡鬧,他只想盡快結束這場爭吵,他已經沒心情再理會感情上的事了,所以說出來的話也是無所顧忌。

  黃詩雯卻是被他的話氣的夠嗆,咬著牙瞪著他,是要活撕了他的樣子。

  房立寧見她氣成這樣,也是忍不住的心軟,無奈地搖了搖頭解釋道:“你不要再鬧了,我們真的沒什么”

  說完又看了眼那邊正在排隊的傅林芳,絕望孤立的形象特別能引起他的共鳴。

  “她真的很可憐,我得幫她”

  房立寧看向黃詩雯說道:“也是在幫我自己,我們現在很危險,只要這一次,只要我能過了這道難關,我一定好好上班,跟你過安穩日子…”

  “過你的大頭鬼去吧!”

  黃詩雯咆哮著喊了這么一句,轉頭往廠大門方向跑去。

  房立寧站在原地,沒有追她的力氣,更沒有喊住她的意愿。

  兩個人在一起本就是志向相投,情義相當的,他沒求過對方,更沒有想著依賴對方,他需要的是理解和支持。

  如果自己的對象都不能理解自己和支持自己,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走出困境。

  “你怎么沒去追她?”

  傅林芳買了兩份水果,看了一眼大門方向,走到房立寧身邊問了一句。

  房立寧卻是搖了搖頭,說道:“算了吧,我現在都成這樣了,就不要把她也拉下水了”。

  說完接過傅林芳手里的網兜,示意了車間方向,兩人一起往回走了,沒在意看熱鬧那些人的目光。

  他現在已經不在乎這些了,能在軋鋼廠活下去再說吧。

  當然不是生存意義上的活著,而是社會性的活著。

  有的人活著,卻死了,有的人死了,卻活著。

  他不想活著的時候被當成死人,所以他得爭那一線生機。

  比如搶在王敬章的前面…

  周二,很平常的日子,卻也是分別的日子。

  冉秋葉昨晚幫父親和母親準備的行李有兩大包,既怕他們帶去的不夠用,又怕他們路上背不動。

  她有心想要去送他們,可路程太遠,學校也不給假。

  昨天的耗子藥和那封遺書都被冉秋葉處理了,父親和母親決定北上,自我安慰著去蒙內總比坐家里等死強。

  冉秋葉知道這是父母的嘴上堅強,說不定內心有多么畏懼苦寒。

  父母以前就在北面留學來著,他們最不喜歡冬天,可這個時候去蒙內,要不了幾天就是冬天了。

  兩大包行李,除了棉被就是棉衣,剩下的生活用具少的可憐。

  可行李只能準備這么多了,不然路上就得累出病來。

  冉秋葉早上特意早起,給雙親做了面條,期盼著父母一輪順風,長壽多福。

  冉父冉母也是眼含著淚吃完的那碗面,眼睛掃視著家里,想要把家記在心里一般。

  等拎著行李出了家門,冉父和冉母更是不厭其煩地叮囑著冉秋葉,好像這一去真就是永別一般。

  今天學校會派車來統一拉著他們去火車站,今天要送走的也不僅僅是他們,中學已經基本解散了,教師只留下幾個,剩下的都要分下去勞動教育。

  上周就收到消息,今天才安排走,就是因為要開一個歡送大會。

  說是歡送,可能不用下放勞動的會真心鼓掌,慶祝自己不用去,而被歡送的人哪里還有笑臉。

  冉家三口人到了學校時,校操場上已經停了幾臺大卡車和吉普車,講臺邊上圍了好些個人,還有鑼鼓隊再敲打著。

  冉秋葉將手里的行李放下,踮起腳往前面看了看,今天來的人不少,包括要走的和送別的,還有來看熱鬧的。

  一會校領導就回來宣布分配結果,而結果她已經提前知道了,是張干事透露給她的。

  一想起張干事,冉秋葉的心就忍不住的揪揪著,她是不理解這種背叛和骯臟的,為啥偏偏就要針對自己。

  她不想再糾結這個,可目光掃過前面,偏偏就看見了對方望過來的眼神。

  張干事嘴角冷笑地盯著冉秋葉,他們一家三口走過來的時候他就看見了。

  “冥頑不靈!”

  這就是他給冉家的評價,寧愿去蒙內放馬,都不愿意留在京城結個好親戚。

  他們家有什么不好,他大哥又有什么不好,即便是享受不到夫妻情分,可他能提供這些啊。

  看見冉秋葉望過來,張干事耷拉著眼皮走了過去,掃了一眼地上的行李,對著冉秋葉問道:“真要讓冉老師他們去受苦受罪?”

  “這你管不著!”

  冉秋葉狠聲說了一句,挪開目光不想看他,多看一眼都嫌惡心。

  張干事卻是無所謂,笑著看了看滿臉陰沉的冉父冉母,滿臉的自得。

  “冉老師,您可能不太了解蒙內,京城準備的冬衣沒太大用,那邊都是穿皮毛,咱們這二斤棉花在那邊幾分鐘就凍透了”。

  他也看出那兩大卷行李里裝的是啥了,嘴里說著蒙內的苦寒,好像真的是在關心他們一樣。

  什么凍掉耳朵了,凍掉腳趾和手指了,吃的都是苞米茬子,方圓百里無人煙了…

  反正都是些明里暗里威脅的話,透過他皮笑肉不笑的嘴臉說出來,不僅僅讓冉家父母心寒,還讓冉秋葉心酸。

  本就已經很無奈的心情,被他弄的再一次絕望了起來。

  “你是想逼死我們全家是吧?”

  冉秋葉怒目瞪向張干事,恨恨地說道:“你就不怕做孽太多造報應?”

  “不怕”

  張干事湊近了冉秋葉低聲說道:“因為比我壞的有的是,他們都活的好好的,憑什么我要造報應啊?”

  冉秋葉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說他臉皮厚不要臉,可他的話還是真的。

  要說他卑劣無恥?這不是在夸獎他嘛。

  就在兩人眼神對峙的時候,辦公室那邊傳來了動靜,校長帶著人從那邊走了過來。

  鑼鼓隊收到指示,更加賣力氣地敲打了起來,好像想要盡快把這些人送走,他們好歇一歇。

  張干事看了那邊一眼,知道自己得過去準備了,邪邪的一笑,對著冉秋葉指了指,輕聲說道:“你以為冉老師兩人走了你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了?等著吧”

  說完也不理會冉秋葉恨意的眼神,轉身往講臺邊上去了。

  他是負責這方面工作的人,自然要協助校長做好今天的分配工作。

  本已經調整好的話筒,他又裝模作樣的擺弄了一番,等校長一行人過來的時候又殷勤地跑下講臺去迎接。

  “校長,都已經準備好了”

  “好好”

  校長對著他點了點頭,隨即看向走在身邊的男同志問道:“沙秘書,一起上臺坐吧”。

  “不了,我就在臺下等著好了,您忙就是”

  張干事看了一眼說話的人,他不認識對方,更不是學校這邊的人。

  不過早上看著對方是從那臺吉普車上下來的,直接去找的他們校長。

  “校長,時間到了”

  他有種莫名的心慌,總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生,所以趕緊提醒校長上臺講話,并主持學校教師勞動分配宣讀工作。

  早點把這件定下來,他也好早點準備下一步,他跟冉秋葉說的那句話不是在嚇唬對方,送走了兩個老的,他是真的準備要對冉秋葉動手的。

  在這所學校里,他還真就沒有失過手,結婚的和沒結婚的,只要落在他手里,哪個沒玩過。

  要分去哪里還不是他的一支筆,除了校長的關系戶,其他人都是由他來決定。

  這是他舅舅的關系給他帶來的便利,未來他還有可能升主任,升副校長呢。

  這也是他行事謹慎的原因,下面可以多勞多得,上面得時刻保持清醒。

  “咳咳,下面宣讀一下分配決定啊”

  校長在一通長篇大論過后,眼瞅著話里的精神和要求并沒有給現場眾人帶來什么鼓勵,索性就開始說重要的。

  張干事一直站在臺下聽著,目光掃過遠處站在的冉家三口,心里琢磨著一會兒過去說點什么。

  可當臺上校長讀到冉父和冉母名字,以及后面的分配方向時,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校長!”

  在現場眾人的驚詫中,張干事猛地跳上講臺,跑到校長身邊提醒道:“您是不是念錯了,冉…”

  他忘了校長是沖著麥克風說的,他的輕聲提醒成了廣而告之。

  校長面上難掩的氣憤,講話被打斷,心情極度不舒暢,手指臺下喝道:“滾下去!”

  張干事被校長罵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冒犯了。

  可他仍想跟校長解釋一下,同時提醒校長不要搞錯了。

  就在他要繼續說話的時候,目光卻是不由自主地追到了校長手里的名單上,上面卻真的寫著冉家兩人的分配去向是…。(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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