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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劍膽琴心

  聾老太太這會兒耳朵可好使著呢,跟李學武說話一點兒都不費勁兒。

  夸了李姝一句,又對著李學武說道:“你們老李家有德啊,怨不得你們家有福呢!”

  這后院就這么幾家兒,大家都忙著自己的事情,誰會跟這老太太說什么閑話兒啊。

  這會兒見著李學武抱著閨女愿意跟她說話可是高興。

  “打你爺爺那會兒,伱們李家就積德呢,不說街坊,就是窮人求在你爺爺跟前兒也沒有說往出攆的”

  許是想起了早年兒的事兒了,老太太很是感慨地頓了頓手里的拐杖,嘆了口氣說道:“嗨,好小子,好好把閨女養大了,有你享福的”。

  “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說道:“我可不就指著享我大閨女的福嘛”。

  老太太看李學武還穿著制服,便說道:“你媽說你學習去了,這是剛回來吧,快屋兒去吧,別凍著孩子了”。

  李學武揚了揚李姝的小手說道:“跟太太再見”。

  李姝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看李學武,最后對著老太太擺了擺手,給老太太樂的七顆牙露了三顆。

  “老太太,有事兒您說話啊!”

  “哎,沒事兒,我一老太太能有啥事兒,歇你的吧”

  李學武點點頭,便帶著李姝回了屋。

  這屋里許是這幾天沒住人的原因,雖然爐子還燒著,可還是顯得有些清冷。

  給李姝解開包著的小被子,而打開封印的李姝一出來便撒歡兒似的在炕上邁著小奔腿兒連滾帶爬的轉了兩圈兒。

  后院兒這邊也是她常來的,可能是屋里亮堂一些,李姝就愿意在這屋跑著玩兒。

  李學武笑著看了看閨女,把自己帶回來的袋子打開,開始收拾了起來。

  在宿舍不方便,趁著這會兒沒有旁人,李學武把帶回來的海鮮分了幾堆兒,準備這幾天轉轉要好的幾家。

  “呀!”

  “哎呦我的寶兒啊,這玩意兒不能生吃啊”

  李學武把李姝手里的海參搶了下來,將袋子里的小魚干撕碎了喂給李姝一小塊兒。

  “呀!”

  雖然被爸爸搶了東西,但吃在嘴里的還是有點兒香味兒呢。

  李姝小手兒指著李學武的大手,還想再吃。

  “吃一條就行啊,多了奶奶要罵的”

  “呀!”

  李姝看著李學武撕碎的魚干有點兒小,還著急地喊了一聲。

  “這是吃啥呢?”

  老太太笑著走了進來,見李學武正在喂李姝吃的,便問了一句。

  李學武揚了揚手里的小魚干說道:“喂小饞貓呢”。

  “呦,這是曬的魚干啊”

  老太太顯然是知道這個的,拿起一條嘗了嘗,點頭道:“曬的還挺好”。

  看見李姝像是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到嘴兒就下肚,便接過李學武手里的魚干說道:“別這么喂,再噎著,整根兒讓她磨牙”。

  老太太坐上了炕,把李姝抱在懷里,手里拿著魚干讓李姝自己咬。

  李姝兩只小手捧著老太太的手,眼睛瞇著,像是小貓似的,小嘴兒吧嗒吧嗒的。

  “培訓學校邊上正好有漁村,就掏噔了些曬干的”

  李學武給老太太解釋著炕上這堆東西的來由,又繼續說道:“一會兒我給家里拿一些,剩下的給我干媽,我老師送一些去”。

  “可著送的分吧,家里吃不吃這個能怎么地?”

  老太太是認識這些東西的,看著早年間珍貴的東西,現在就擺在眼巴前兒,很是感慨。

  “嘖嘖,要不說現在好呢,以前聽都沒聽過的東西都能進了咱老百姓的嘴里了”

  李學武笑了笑,沒有過多解釋,這玩意兒想上到百姓的餐桌還得等些日子。

  “夠著呢,給家里的都留出來了”

  說著話點著一小袋一小袋地說道:“這個給老三帶他丈人家,這個給咱家,這個給我干媽,這個給老師,這個給朋友,這個給朋友,這個給朋友…”

  老太太坐在炕上笑道:“你這朋友還挺多”。

  說到這兒還看了看李學武,問道:“你說你隨了誰呢?”

  也不等李學武回答,便又繼續說道:“你爺爺是個孤僻的性子,平時就泡在藥柜里,你爸爸也是那么個性子,學文、學才也是,就你是唯一一個”。

  “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問道:“我可能是我爸媽從垃圾堆里撿回來的?”

  “別瞎說!”

  老太太笑著擺手道:“誰上垃圾堆里撿孩子去,東直門兒外城墻根兒底下還不隨便挑啊”。

  看著李學武的大體格子說道:“你叔太爺就是你這么個體格子,不過比你瘦,也是練把式的,跟師傅走了就再也沒回來過”。

  “兵荒馬亂的,還想這個干啥”

  李學武將分好的海鮮碼在了案柜上,這玩意兒別看是曬干的,可要是著了炕,那就嘎嘣脆了,沒個吃了。

  把東西收拾完,李學武這才想起先前班主任給的那副卷軸。

  踅摸了一圈兒見在書桌邊上措著呢。

  李學武走到書桌旁拿起紙筒看了看,從里面慢慢將宣紙抽了出來。

  淡黃色的宣紙上還能隱約看見點點墨跡,跟李學武猜想的一樣,這可能是誰給自己寫的字或者畫。

  “沒想到老師還是個文雅的…”

  嘴里嘀咕的話還沒說完,手已經在書桌上打開了宣紙卷。

  只見四尺斗方的宣紙上赫然寫著幾個大字:劍膽琴心。

  沉著凝重、雄俊偉茂的行書,點畫沉著,筆力遒勁,輕轉重按,一氣呵成。

  看著這四個字,李學武不由得想要去用手去觸摸。

  漢字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文字,在象形文字里也是一直沿用至今的、傳承最完整的文字。

  一鉤一折都帶著富含哲理的美。

  輕輕碰到紙墨后,李學武便收回了手,目光又往左下角看去。

  贈人民衛士李學武。

  看見自己的名字,李學武早有預料,可署名卻是讓他為之一驚。

  第一個字橫折鉤以奇為正,取勢險絕開張;第二個字略小,斂藏呼應;第三個字豎畫放長,一波三折,跌宕起伏。

  其中的氣脈和走勢卻格外的堅定、清晰、明確、貫通,頂天立地,氣貫長虹。

  一如其畢生追求的信念,盡管道路是曲折的,但卻沒有一絲猶疑和氣餒。

  李學武仔細打量著這幅字久久挪不開視線。

  太寶貴了。

  現在想想,這應該是于懷右在匯報案子的時候給自己說了好話,才因緣際會得了這幅墨寶。

  要不怎么說到了一定地位的人境界就不一樣呢,明明可以直接給自己,把先前幫忙的事情了解的。

  可現在就是轉一下劉正的手,這是什么意思?

  劉正經手了,劉正就知道了,劉正這一級別的和他要好的人也就都知道了。

  這冥冥之中又幫了李學武一把。

  “看什么呢?”

  于麗推開門走了進來,見李學武一直盯著書桌,自己進來都沒發現。

  “沒”

  李學武轉頭看見于麗進來,問道:“怎么了?”

  于麗看了一眼李學武,道:“沒事兒,過來叫你吃飯,但見你看的入神,是什么?”

  “寶貝”

  李學武笑著將桌上的橫幅小心地卷了起來,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紙筒里。

  “瞧你這仔細的樣兒,還真是珍貴的東西啊!”

  于麗笑了笑,對著炕上的老太太打了聲招呼道:“老太太,倒座房炸的肉醬,燙的凍蘿卜和冬白菜,一會兒我給你端點兒嘗嘗”。

  “好好”

  老太太笑著點點頭下了炕,邊給李姝包小被子邊說道:“我出來那會兒學武他媽正做飯呢,這會兒回去正好”。

  李學武拎著給家里的東西,跟在老太太的后面往前院去了。

  經過半個月的發酵,院里人都知道了軋鋼廠的任命,所以這會兒有倒班兒在家的軋鋼廠工人見著李學武都客氣地打著招呼。

  李學武也是笑著回了,以前啥樣現在還是啥樣,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路過前院的時候將手里的東西送進了自己家。

  “媽,從津門回來帶了些海貨,想著泡了吃了,別留,開了春兒可擱不住”

  “買這些干啥呀!”

  劉茵見了李學武拎回來的東西不滿地說道:“這玩意兒死啦貴還不禁吃呢!你又糟踐錢!”

  “吃吧,朋友送的”

  李學武擺擺手就要出門,可劉茵還是叨咕道:“誰送這玩意兒啊,你就騙你媽吧”。

  見李學武已經出了門,劉茵也只好心疼地將海貨收了起來。

  老太太倒是看得開,兒孫自有兒孫福,李學武在炕上擺弄那些東西的時候她也沒說什么。

  這會兒將一小袋兒魚干、蝦干倒在了家里攢的餅干盒里。

  這些餅干還是李學文和趙雅芳結婚的時候別人送的,李學武回來時殺豬那次餓了還吃來著。

  現在吃沒了,空鐵皮盒子還留著,現在正好裝這些東西。

  李姝被老太太抱著,指著鐵盒咿咿吖吖的。

  老太太笑道:“嗯嗯,都是你的,別人不吃”。

  拿了鐵盒放在了北屋兩張炕中間的炕柜上,讓小家伙看的見,這才把李姝放在了炕上。

  家里現在只有李學文兩口子住在南屋,李順和劉茵住在北屋的西炕,老太太帶著李雪和李姝住在東炕上。

  李學武和李學才一搬出去,屋里可是松快了許多。

  有時候李學文兩口子不回來,家里更是顯著人少。

  “老嬸兒,炸的肉醬和凍白菜蘿卜,學武讓端過來些”

  劉茵收拾好海貨,正轉身起鍋里饅頭的時候,見于麗進了屋。

  “你們吃了嗎?”

  前后院兒哪邊有好吃的都互相送,倒座房送的菜多,李家送的饅頭多。

  這會兒也沒跟于麗客氣,劉茵接了醬碗和干菜盤子順嘴兒便問了句。

  于麗點著頭說道:“正吃著呢,今兒人少,大姥和二爺又下鄉了,中午就彪子回來了”。

  劉茵回手要給于麗撿饅頭:“正好帶幾個饅頭回去,讓他們多吃點兒”。

  “不用了老嬸兒,我中午也蒸的饅頭”

  于麗笑著推開門說道:“你們趕緊吃吧,我還得跟小燕兒換班兒,得回去吃飯了”。

  看著于麗出了門,劉茵手在圍裙上掛著的毛巾上擦了擦,像是閑聊似的說道:“多撒冷個人兒啊”。

  老太太站在炕邊看著李姝擺弄手里的玩具,眼睛瞥了出門的于麗一眼,又看了一眼兒媳婦兒。

  “對門兒的跟你說啥了?”

  劉茵邊把炕桌搬上炕邊說道:“就是去買菜的時候遇見了,他三大媽非要一起回來”。

  老太太虛把了一下要扶著桌子站起來的李姝,說道:“甭搭理她,眼睛往上長的”。

  劉茵知道老太太說的什么意思,院里人現在都在說李學武升官了的事情。

  今天早上劉茵出去買菜,三大媽正巧遇見了,便要跟著一起回來,所以路上說了一些閑話。

  “他們家老大給學武開車,怎么能不搭理,如果真不搭理,還不定說出什么來呢”

  劉茵放完了桌子便開始往桌子上撿碗,今天就她和老太太帶著李姝在家吃飯。

  “就這,還明里暗里地說些學武和他們家老大小時候的事情呢”

  說著話看了老太太一眼,道:“要人情唄,想著都是鄰居呢”。

  老太太看著李姝要抓桌子上的碗,便用筷子敲了一下李姝的手背。

  李姝見太奶打自己,便癟著小嘴兒要哭。

  可老太太卻是不慣著的,瞇著眼睛說道:“不許哭,亂動碗太太就是要打手的,下次記得住不?”

  李姝見老太太說話,便也收回了手,看著老太太說了一句:“咿呀呀!”

  老太太沒理會李姝,轉頭對著拿了饅頭上來的劉茵說道:“他們家老大就是學武安排進去的,還想著安排老二咋地,不是說還念書呢嘛”。

  “嗨”

  劉茵把于麗端過來肉醬和干菜端了上來,隨后坐上了炕,抱過李姝說道:“來,奶奶喂飯飯兒”。

  哄了李姝,邊用勺子擓了碗里小米粥喂到李姝的嘴邊,邊對著老太太說道:“就著他們家閆老師在學校,那孩子還混著呢,貓一天兒狗一天兒的”。

  見老太太上了炕坐在對面兒開始吃飯便繼續說道:“他三大媽的意思是,他們家老二可能今年再讀半年就讀不下去了”。

  “甭接她那茬兒啊,別給學武找麻煩,他們家沒壞人,但也不辦事兒,心眼都長在錢眼兒上了”

  “就說是呢”

  劉茵也知道老太太是個什么意思,點頭道:“她說了幾次閆解放的事兒,我都沒接著,就過去了,這不是剛才看見于麗嘛,這才想起這茬兒來”。

  老太太看了劉茵一眼,說道:“這種事兒少說,也少管,他們家的事兒亂著兒,我看他們家老大可不像是正經過日子的”。

  “要不您說呢”

  劉茵點頭說道:“這兩口子怪著呢,閆解成一天天不著家,十好幾天一趟都不回來,這于麗就跟沒事兒人兒似的”。

  “能有啥?”

  老太太嘗了嘗肉醬,說道:“不是離心了,就是離德了唄”。

  劉茵喂好了李姝便放在一邊的炕上去玩兒,拿了饅頭也夾了干菜沾著肉醬吃。

  “您看人還是準的,我倒是沒想到他們家那大小子還有這個能耐”

  老太太不屑地說道:“跟他爹一樣,有點兒什么支眼皮的就搖頭尾巴晃的”。

  說了一句看了看炕上瞪著眼睛看著這邊的李姝說道:“不說了,吃飯,以后都別說這些了,孩子聽的懂呢”。

  “嗯”

  劉茵答應了一聲咬著饅頭也不再說話。

  倒座房這邊,李學武拿了個饅頭,看著用眼睛偷瞄自己的老彪子。

  “干啥?不好好吃飯瞄我干啥?”

  老彪子觀察李學武的臉色有一會兒了,這陣兒見李學武不像是生氣的模樣,便笑著說道:“沒事兒,看你培訓半個月有沒有啥變化”。

  “呵呵呵”

  李學武輕笑了幾聲,用筷子夾了干菜夾在了饅頭里,又往里面抹了肉醬。

  “有啥變化?”

  看著李學武大口吃的香,坐在炕邊的于麗把李學武面前的湯碗推了推說道:“喝口湯,那醬咸的很”。

  這湯是蘿卜絲湯,最是適合這個季節喝的,能當人參湯用。

  這話是老百姓說的,李順是不大認同的。

  老彪子笑嘻嘻地說道:“變俊了,更俊了”。

  李學武咬了一口饅頭,看了看這從小一起長起來的兄弟,道:“你也變了”。

  老彪子笑問道:“我也變俊了?”

  “呵呵”

  李學武喝了一口湯,道:“變的會拍馬屁了”。

  “哈哈哈哈”

  老彪子倒是不覺得李學武諷刺他,笑呵呵地說道:“謝謝夸獎,還需要多學習,多努力”。

  于麗見兩人說的有趣,也跟著笑了起來。

  看著于麗笑,李學武也笑了笑,點著肉醬說道:“以后肉不夠用了,就去割彪子的臉皮,厚的很”。

  “哈哈哈,我看行”

  于麗這會拿著饅頭喝著湯,也笑著跟著開了句玩笑。

  老彪子見氣氛好,便舔著臉問道:“武哥,先前那些小子的事兒…”。

  李學武看了老彪子一眼,隨后看了看炕上的被子,問道:“你咋想的,飄了?學老杜玩兒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看著一臉討好的老彪子,李學武輕笑道:“老杜也僅僅是說說而已,他自己都是餓死的,你現在有幾個錢兒?要來真的?”

  老彪子聽了李學武的話愣了一下,隨后問道:“老杜是誰?也是混街面兒?不是咱們這片兒的吧?他也收人了?餓死了?”

  面對老彪子的幾個問題,李學武嘴里的饅頭差點兒沒噴出來。

  看著一臉認真的兄弟,李學武真想把他送回小學深造一下。

  “別管老杜了,說說幾個孩子吧”。

  李學武已經被老彪子的天真打敗了。

  老彪子還沒想明白這個老杜是誰,但應該不是個有能耐的,這四九城但凡要是有能耐他應該知道的,也不可能收些人就餓死了。

  “那啥,就跟二爺以前認識的那些,攏共才十三個”

  “才?”

  李學武瞪著老彪子問道:“咋地?你想重出江湖啊?集齊十三太保打江山啊?”

  “不是”

  老彪子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干笑著解釋道:“真的是趕上了,那天跟二爺出去,遇見先前認識的孩子,幾個人正往醫院抬人呢,說是一起的同伴肚子疼”。

  見李學武聽進去了,老彪子繪聲繪色地給李學武講了那天的事情。

  “進了醫院哥你猜怎么著?闌尾炎,大夫說再不來就得燒炭了,就嗝兒屁了”

  李學武喝了一口湯,也沒糾正老彪子嘴里的醫學術語,把碗遞給了要給他盛湯的于麗。

  “所以你就攙和了?”

  “也不是”

  老彪子有些為難地說道:“是二爺,二爺看著幾個孩子穿的破衣爛褂的,手都長了凍瘡,臉也沒好地方,就說給拿治病錢”。

  “那就拿唄,整家來干什么?”

  “是我說要收留的”

  老彪子解釋道:“二爺給拿了錢,可沒說收家來,是我看著二爺可憐他們,眼里都是不舍,那場景你是沒看見,你要是看見了都得…唉”。

  說到這兒老彪子也反應過來了,就依著李學武現在的脾氣和性格,就算是看見了也不會像自己這么做的。

  李學武這會兒又吃了一個饅頭夾肉醬,臉上沒什么情緒變化。

  “所以呢?這十三太保你打算怎么著?”

  “這不是想跟你商量嘛”

  老彪子干笑著說道:“你看他們都是半大小子,大的今年十六,小的今年十四,也都能干活兒了,咱們回收站…”

  “你不知道回收站什么性質的嗎?”

  李學武沒看跟自己求情的老彪子,而是說出了最根本的問題。

  這老彪子別看打架兇勢,手也黑,遇到壞的時候也壞。

  可就是有一樣,見不得窮人。

  可你就不能學學前院于大爺?

  老彪子自己還窮呢,就敢養窮孩子。

  小時候他但凡有口吃的,跟著他屁股后頭喊哥的,就都能落著個嘴飽兒。

  要不怎么說他的消息靈呢,出去轉一圈兒,都是以前跟他屁股后頭解餓的。

  李學武也不是狠心的人,雖然生死看的淡了,但人心都是肉長的。

  可這回收站是合作組的形式辦的,樹大了可頂不住風。

  五個合作組員,于麗算是打零兒的,本身就是院子里的,誰都說不出去啥。

  小燕兒是妹妹,也是來幫閑工的,也沒人講究。

  剩下一個老光棍子葉二爺,這邊兒能給養老,街道都想著送錦旗夸呢,更是沒人在乎這個老頭子了。

  可要是整來一幫半大小子,這兩年眼瞅著就是小伙子了,要干啥?

  真想弄南鑼鼓巷廢品回收站十三太保開香堂?

  老彪子苦著臉說道:“我想了,知道這邊擱不下,可人都招來了,總不能再攆出去吧,我就想著哥你能不能想個折呢”。

  “我不管”

  李學武將吃完的飯碗放在了桌子上,看也不看老彪子,往后挪了挪身子靠在了火墻子上。

  “你有能跟招來,就有能跟養”

  “哎呦我的哥哥啊!”

  老彪子飯也不吃了,放下飯碗挪到了李學武的身邊求著說道:“我知道你是菩薩心腸,你就別逗我了,這些天我光著急上火了,就等著你回來呢”。

  李學武抖了一下手,甩開了老彪子的拉扯。

  “你說說,你什么時候能長大?能不腦袋一熱就做決定?馬上都二十的人了,還這么顧頭不顧腚地活著?”

  聽著李學武的訓斥,老彪子點頭道:“是,是,哥,是我想的不周到了,是我錯了”。

  于麗跟李學武待的時間長了,也知道李學武是啥樣的人,所以這會兒見李學武發火兒也沒在意。

  因為李學武真的不高興了,那就不是說出來了,臉也不會故意擺出生氣的神色了。

  所以于麗伺候完李學武吃飯,自己便啃著饅頭聽熱鬧。

  “葉二爺都知道不開口,顯著你了?”

  李學武點著老彪子的手掌說道:“他傷心,他心疼,他那是故意做給你看的”。

  “啊?”

  老彪子聽見李學武的話,抬起頭說道:“不是…那…”。

  “那什么?”

  李學武寒著臉說道:“你特么是及時雨宋江啊?咋就那么巧,人家生病就讓你遇上了?”

  老彪子也是老江湖了,這會兒聽見李學武的話也是皺起了眉頭。

  李學武繼續說道:“就算是你碰巧遇上了,你咋就知道葉二爺想收著他們?就算是葉二爺想收,不也應該他開口嘛,你算哪根蔥啊?那些孩子是你故舊啊?”

  “不是武哥,葉二爺他…”

  李學武橫了一眼老彪子,道:“他才來幾天啊?你就敢把心交給他?你長了幾個腦袋夠槍斃的?”

  “武哥,我…我錯了”

  老彪子這會兒滿臉的懊悔,低著頭對著李學武認著錯。

  現在這個認錯才是真的知道錯了,前面那遍就是畏懼李學武,不敢不認錯。

  “武哥,那葉…你說怎么辦?攆他們出去?”

  “咋攆?你攆還是我攆?”

  李學武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剛說完讓你長腦子,現在又不長記性”。

  看著唯唯諾諾的兄弟,李學武解釋道:“他就是想要收那幾個孩子,又怕咱們不要,就想了這么個陽謀”。

  “進了院兒,說明你仁義,可你要攆出去試試?別說葉二爺不舒服,就是街道那邊兒你都交代不過去”

  “那…那這么辦啊?這不成燙手的山芋了嘛!”

  “你以為呢?請神容易送神難!還不當回事兒呢!”

  李學武喘了一口氣道:“現在知道好人難當了吧?以后長點兒記性,君子當量力而行”。

  “武哥,你是君子,你想想折吧,我都聽你的”

  看著上了心的老彪子,李學武瞪了他一眼,說道:“就這一次啊,再敢不長心眼子,你趕緊分出去自己玩兒蛋去,愛干嘛干嘛”。

  “是是是”

  老彪子點頭道:“我以后一定記住了,再不敢這么干了”。

  李學武轉頭對著于麗說道:“一會兒去菜市場買點兒菜,柱子哥回來讓他多掂對幾個,但啥也別說”。

  說著話,還對著老彪子說道:“你也把你的臉色收回去,別耍性子”。

  “武哥,他…”

  “他什么?”

  李學武說道:“葉二爺沒什么壞心思,他要是有能跟絕對不使這招兒來找你,早去找三舅了”。

  “他也心腸軟,這些日子也是實打實地幫咱們,一分錢都不要,出來進去的,就給他這點兒面子”

  說道聞三兒,李學武看著老彪子問道:“你自己想想,這事兒如果擱三舅遇到會怎么樣?”

  老彪子想了一下,“嘿嘿”笑道:“那估計我三舅得把那些孩子賣了,還得讓葉二爺背這個鍋”。

  “呵呵”

  李學武聽見老彪子的話,瞥了他一眼,道:“別老覺得三舅小氣,也別老覺得三舅膽子小,他才是做買賣的人,你也就適合做做小生意”。

  這話算是諷刺了。

  因為開商店或者經營什么,在南方叫生意,在北方就叫買賣。

  在北方生意是不好的詞兒,意思是生出個主意騙人的行當。

  老彪子笑著點頭道:“我知道了,以后你不在,我就聽三舅的”。

  “你自己沒長腦子啊?”

  李學武瞪了他一眼,隨即說道:“今晚啊,學著點兒,最后教你一次”。

  “知道了武哥”

  李學武點了點桌子道:“吃完趕緊干活兒去,看見你就生氣”。

  老彪子也知道李學武沒急眼,笑嘻嘻地吃了碗里剩下的饅頭,喝了熱湯,下地穿鞋出門去了。

  于麗收拾了一下桌子,對著李學武說道:“我去換小燕兒了啊”。

  “嗯”

  李學武靠在被子上,點點頭,說道:“我弄了點兒海魚和海貨,回頭我放西院倉庫去,你自己挑著給你家拿點兒去”。

  “可別介”

  于麗搖了搖頭道:“上次拿的那條煙,我爸顯擺了整個村兒,就差把煙頂在腦袋上抽了,再拿海貨,還不定惹出什么事兒來呢”。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你自己看著辦,挑不顯眼的拿些,多著呢”。

  于麗笑了笑說道:“你想著我就行了,你載歪一會兒吧,小燕兒準餓了,我得趕緊換她了”。

  說著話便出了屋。

  看得出來,于麗這些天也過的不好,小臉兒瘦了半圈兒。

  剛把身子歪在被子上,小燕兒拎著套袖進屋了。

  “武哥”

  “哎”

  大壯這妹妹啥時候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天生的樂天派。

  就回收商店那柜臺站的還有滋有味兒的,好在是自己家的,沒人說沒人罵的。

  小燕兒上了桌,拿起饅頭便開始吃,邊吃邊問道:“下午不用上班嗎?”

  “不用,培訓今天上午結束的,今天算是休息”

  李學武看了看小燕兒,問道:“收貨累不累?”

  “不累”

  小燕兒笑了笑,說道:“可不比跟家待著強啊,我同學知道我上班了,都羨慕我呢”。

  李學武拿出兜里的煙給自己點了一根問道:“你同學跟家待著的多嗎?”

  “咋不多,天天待的五脊六獸的,滿大街的閑逛”

  小燕兒撇撇嘴說道:“以前還說分配的,現在就讓等,都等了一年了,還等著呢”。

  “呵呵”

  李學武笑問道:“你彪哥一個月給你多少錢?”

  “是三舅給的”

  小燕兒糾正道:“三舅每個月給十五塊錢”。

  “夠用嗎?”

  “夠了,彪哥每個月還給我媽十塊錢呢”

  小燕兒點點頭說道:“我天天都跟這兒吃,還剩了飯錢呢,我媽也都在廠子里吃,家里都不怎么開火了,就早上會熬點稀飯”。

  李學武點點頭,這聞三兒辦事兒可顧著人情世故了。

  雖然大壯是幾人的兄弟,但是對于這個妹妹大家卻是沒有慣著的。

  照顧是照顧,可不會帶了一個大小姐出來,那可就真的對不起大壯了。

  小燕兒看了看李學武的臉色,問道:“武哥,你罵彪哥了?”

  “嗯?”

  李學武笑了笑,問道:“你聽見了?”

  “沒”

  小燕兒有些擔心地看著李學武說道:“彪哥出門的時候跟我說的,說是以后有什么事兒多提醒著他點兒”。

  李學武笑道:“沒罵他,就是說了說,你彪哥太沖動”。

  “嗯,我也是這么覺得”

  小燕兒點點頭,聽見李學武沒生氣,也放下了心,她還是很害怕李學武生氣的。

  李學武看著這個妹妹,問道:“跟國棟怎么樣了?”

  一聽李學武問這個,小燕兒臉紅了紅,說道:“沒,沒怎么樣”。

  “呵呵”

  李學武笑道:“沒怎么樣就好,有什么困難跟哥說”。

  “知道了”

  小燕兒紅著臉吃了飯,把桌子收拾了下去,便出門去值班了。

  李學武則是在倒座房這邊的炕上睡了個中午覺。

  等到下午兩點多,李學武起來燒了熱水,給西院的那臺戰損版嘎斯69發動了起來。

  “我出去一趟,拉點兒東西,大門不用鎖,一會兒我就回來”

  “知道了”

  李學武跟出來看這邊的小燕交代了一句,便開著車出了門。

  等沿著胡同上了大街,李學武找了個僻靜死胡同停了車。

  他可不敢往遠了跑,這特么讓人截住,可真是沒法解釋了。

  打開后車廂,將座椅全都收在了車廂上,隨后便開始往車廂里面碼放大米袋子。

  從東北帶回來五噸大米,十噸玉米,二十桶白酒。

  李學武打算今天全都運回去,這看著以噸為單位顯著多了。

  實際上擱在聞三兒那邊的客戶就沒那么多了。

  一袋兒大米就是一百斤,五噸也才一百袋兒。

  嘎斯69的載重能拉一噸,現在西院已經有人了,李學武可不能像是上次弄木頭那樣隨便了。

  等在車上抽了一根煙,墨跡了一會兒,開著車回到胡同。

  也沒用小燕兒出來,李學武自己下車開了大門,把車開進了北倉庫。

  等熄了火,想要出來關大門的時候卻是看見小燕兒已經出來把大門合上了。

  見李學武站在北倉庫門口,小燕兒也沒過來,而是招了招手,又回了門臉兒。

  李學武看了一陣兒,將倉庫大門虛掩上了。

  本來還以為小燕兒會過來看的,可這姑娘卻是有自己的主要子呢。

  又觀察了一會兒,見真沒人過來,李學武這才將倉庫大門從里面別上了。

  隨后便開始卸車里的大米。

  北倉庫在建設的時候就已經準備了存放這些東西的地方,在底下挖了很大的一個地下室。

  李學武建這西院兒幾間破房子之所以花了那么多錢,除了門臉花了錢,就屬這地下室花得多。

  將大米、玉米和酒桶碼進地下室,李學武特意留了一車的玉米。

  隨后便將倉庫門開了,開著車出了門。

  一下午的時間,李學武就這么一趟一趟地轉悠,直算到老彪子他們收車的時候才裝了最后一車往回開。

  看見李學武的車開進了胡同,老彪子幾人趕緊把車挪開了,給李學武的車讓路。

  李學武在車上給聞三兒示意了一下,聞三兒立馬就跑到大門口把大門關了。

  什么叫眼力見兒,什么叫心眼兒多,李學武不用說話,只要一個手勢,聞三兒就能配合上李學武。

  等把車開進了北倉庫,聞三兒又對著二孩兒擺了一下手,帶著沈國棟和老彪子跟著李學武的車進了倉庫。

  而剛進院兒的二爺和姥爺則是收拾了馬車后往倒座房去了。

  “這是東北貨?”

  聞三兒看了看車廂里的玉米袋子問道。

  李學武則是看了大門一眼,打開了地下室的門。

  老彪子這會兒也學尖了,看見李學武的眼色,扛起一袋兒玉米就往地下室送。

  沈國棟也借了聞三兒的力,扛著玉米袋子下了地下室。

  等李學武要抗的時候,聞三兒攔了一下,說道:“小燕兒說你來來回回一下午了,讓他們兩個扛吧”。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沒事兒,早點兒收拾完早休息”。

  說著話已經拽了袋子角把袋子扛在了肩上。

  看著李學武往地下室走的背影,聞三兒也抓了袋子角使勁兒抻了一下,也想學著李學武的樣子扛一袋兒。

  可這玉米跟大米不一樣,這是用大麻袋裝的,一袋子就有小兩百斤,這一下子差點兒沒把他壓在底下。

  “三舅,還是我來吧,擁護一袋棒子再抻了腰,我三舅媽還不得跟我拼命啊!”

  老彪子咧著嘴從聞三兒的手里接了袋子,讓聞三兒幫了把勁兒扛在了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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