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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徐主任混蛋

  “上周老馬來找我了”

  飯后的茶桌上,婁父端著茶杯喝了一口,隨后繼續說道:“問我現在在做什么呢,呵呵”。

  “是上次問過的那個?”

  李學武接了婁姐遞過來的茶杯問了一嘴,這個人還是有些印象的。

  做生意很有能力,人也挺和氣的,就是在當前的大形勢下看得有些不清楚,更想著老一套的東西。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亂象,他們的應對方法更多的是將金銀等貴重財物藏起來。

  要不就是埋在地下,要不就是藏在民房里,或者就是帶走。

  上個月這位姓馬的就來找過婁父,想的就是尋求藏匿錢財的渠道,婁父沒有說予他。

  自上次試探著是否有投資的意向被對方否決后,婁父便沒在錢的問題上同他有什么說法。

  更是避諱了正在進行的方案,包括婁姐在他那邊的學習也減少了。

  “就是馬叔叔,張叔也來問過”

  婁姐坐在一旁解釋道:“是來家里找我父親的,見只有我母親在家便問了一嘴,這才知道父親來這邊上班了”。

  “哦哦”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說道:“他的問題處理好了?”

  “處理不好,怎么處理啊!”

  婁姐扯了扯嘴解釋角道:“就算是浮財藏起來了,那些房產怎么算啊?還有汽車、字畫、古董、家具什么的,那個才是大頭兒”。

  “我媽沒細問,我也是自己想的”

  婁姐拿了茶壺給李學武續了熱茶,道:“反正我想了,他們總不能把那些東西都挖坑埋了,埋哪都是個問題,晚上能睡得著嘛!”

  婁父微微皺眉看了閨女一眼,隨即低頭飲了一口熱茶,看向李學武問道:“山上的房子建的如何了?”

  “大框應該是沒問題的了”

  李學武將手邊的茶杯挪了挪,點了桌上的茶水給婁父示意了地形,道:“你們幾家都挨著訓練場后沿兒半山腰上,背靠著大山,都是瓦房,一樣的規制,夠用的很”。

  “好好,那就好”

  婁父點頭說道:“早點建好,我們也早點搬過去了”。

  說著話感慨道:“這城里亂糟糟的,待著也是不舒心”。

  “山上的物料你也知道,全都收拾完還得一陣兒呢”

  李學武解釋道:“也不僅僅是建你們這幾所民房,還得建基站呢,包括立通訊天線啥的,工程還是比較大,先等一等”。

  “實在不行就搬來這邊暫住,相比于住在家里還是安全些”。

  “先看看再說,懶得折騰了”

  婁父微微皺眉說了一句,隨后又看了閨女一眼道:“剛才說到的了老馬,我這才想起這茬兒來,你都說你馬叔叔家這樣,咱家不也是如此?”

  “不是都跟您說了嘛”

  婁姐渾不在意的說道:“讓你走你就走,你走了后腳他就幫你收拾了,你還真以為你那些破爛現在還值錢啊?”

  說完對著李學武解釋道:“馬叔說現在市面上古董的價格都跳了海了,賣不賣得出去不說,就是這價格都沒人能說了準了,叫啥價的都有”。

  “急的都開始賣古董了?”

  李學武吊了吊眼睛,好笑地看了婁姐一眼。

  “你就聽他說唄,實際在我看來啊,他是想買”

  婁姐撇著嘴說道:“他是能吃虧兒主兒?這個時候,越是價格混亂的時候,越是渾水摸魚的好時候,反正我不信他的”。

  說完看向父親,道:“他跟您說什么也少接著,凈想著往里摟”。

  婁父垂目低眉的喝著茶,也沒在意閨女的警告。

  “他就是羨慕我爸脫離苦海了,上我們家打聽消息去了”

  婁姐再回頭,看著李學武說道:“現在他們都說我爸主動低頭,從資本家的身份轉成了工人的角色”。

  “雖然是給人家打工了,可是身份上有了說的,這不都羨慕呢嘛”。

  “這算什么轉變?”

  婁父不滿地看了閨女一眼,隨后說道:“該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是說轉就能轉的?他們也是迷了心了”。

  “確實,這次跟往常都是一樣的,看的還是歷史成分”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隨后對著婁父點頭道:“可以關注一下,時機還沒有成熟,再說吧”。

  婁父沉默著點了點頭,沒再說這個。

  李學武知道婁父提起這個人是為了什么,無非就是想試探李學武,現在都這種形勢了,是否拉他們上船。

  這上船的早晚船票的價格自然是不同的,當初婁父要集資的時候,船票最合適,可惜他們目光短淺沒趕上啊。

  現在船離開岸邊了,想上船得等一等,怎么不得等岸上的人著急了才賣票啊。

  婁父提出個引子來,得了李學武的回復,就知道他想賣高價票。

  也是,一艘船怎么載客不是宰啊,他們慌不慌,亂不亂,跟開船的有啥關系。

  “處長,您找我”

  “嗯,來”

  李學武抬頭看了于德才一眼,對他招呼了一聲,隨后從辦公桌上找了一份報紙出來,放在了對面,點了點,示意他問道:“看了嗎?”

  于德才走過來拿起報紙看了一眼便放了下來,認真地看著李學武說道:“看了,其實金陵的事上報那天我就看見了”。

  “嗯”

  李學武的神情有些遲疑,又有些嚴肅,敲了敲手里的鋼筆,問道:“先前跟你說的,籌備一個大學習、大討論專題小組的事怎么樣了?”

  “已經選了幾位年輕的同志,同時也從各科室、單位選定了幾位積極分子以及通訊員”

  于德才將手里的報紙折疊好,放在了李學武辦公桌的文件堆上,嘴里輕聲匯報道:“按照您的交代,已經組織了兩場專題精神學習和討論會議,向工作組和讜委那邊遞交了十三份專題報告,以及學習心得”。

  “嗯,宣傳處那邊呢?”

  李學武看著于德才瞇了瞇眼角,道:“要重視宣傳陣地啊,有谷副書記支持,是要把這項工作打開的,要做到位的”。

  “是”

  于德才微微皺眉道:“當前宣傳處的主要工作重點還是居民區項目,以及互助幫扶貿易,其他內容都是撿著重要的宣傳”。

  說著話將李學武辦公桌上廠報的部分找出來示意給李學武看了看,解釋道:“對于精神建設層面的,宣傳處的選擇很謹慎,咱們的稿件暫時還上不去”。

  李學武看了于德才一眼,隨后敲了敲他手里的報紙,道:“你寫精神建設的當然不行,現在的精神連工作組都弄不明白,你就能弄明白了?”

  說完抓了他手里的報紙放在一邊,示意了人民大報說道:“似是這樣的,寫實際上發生的事,寫基層青年同志響應讜委,響應上面的號召,自覺開展大學習、大討論活動”。

  李學武又點了點剛才放在一邊的報紙,道:“寫保衛處順應青年學習熱情,鼓勵他們成立大學習、大討論青年學習突擊隊,鼓勵他們展示青年思想和精神建設”。

  “這樣寫他還能不登嘛?他敢!”

  李學武吊著眼睛看了有些驚訝的于德才,隨后示意著說道:“要靠近主流啊,你搞什么自立門戶啊”。

  “是,處長,我下去就改變宣傳策略”

  于德才瞬間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拿著筆記本將李學武的意思記錄了下來。

  李學武皺著眉頭看了一眼桌上的報紙,關于其他的事情他不關心,他只看具體的事。

  事情就是上面就著金陵學校的這件事,要加大大學習、大討論活動的力度。

  如果這件事形成了討論,形成了當前活動的主要發展方向,那么接下來軋鋼廠也會出現金陵的狀況。

  要真是開展“改變的辦法,那軋鋼廠非亂了不可。

  李學武知道,工業環境是要比文化環境好了太多太多了,只看現在學校和文藝那邊都成啥樣了,可各大工廠還是井然有序的。

  這跟工人老大哥有關系,也跟工廠有著完備的保衛秩序有關。

  但這種情況反過來看也是保衛部門的壓力啊。

  李學武透過這件事看出了上面的復雜情況,總工作組是要控制局面,而另一方借著形勢想要突破這種局面。

  突破局面的方向就是打破這種局限,將一團火打散成滿天星,形成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狀況。

  輿論的方向變化也代表了需要領悟的精神變化,李學武以前不會強調于德才加強宣傳力度,但現在不成,因為你不表現出來積極的一面,人家就會以為你消極。

  這種事情他們不看中間的,也沒有中間的地帶一說,非黑即白。

  “突擊隊的事還得進一步來操作”

  李學武想了一下,對著于德才交代道:“選出一個隊長,三個副隊長,分別負責組織活動、宣傳以及思想建設工作”。

  “這四個人單獨調出來,再選三到四個突擊隊干事,組成青年學習突擊隊,單獨給他們搞一個辦公室,讓他們專門搞這項工作”

  李學武一邊思考著,一邊交代道:“放一個人進去,給我盯住了,我讓他們進就得進,讓他們退就得退,一定要控制住了”。

  “是”

  于德才將李學武剛才的這個交代也記了下來,同時詢問道:“是放在哪個部門下面啊?”

  “不,單獨列出來,不能放在哪個部門”

  李學武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抬了抬,看著于德才瞇了瞇眼睛道:“是保衛處支持和鼓勵他們這么做的,是愿意看到他們勇于探索青年大學習的先進道路,但不是保衛處安排他們這么做的”。

  于德才聽見這話心里一寒,知道處里這些思想特別活躍的年輕人要完了。

  “你負責與這個突擊隊隊長對接,同時給予一定的活動經費支持”

  李學武看了看外面的宣傳形式,擺了擺手,道:“比如印刷宣傳頁,搞一搞彩旗啥的,也是一個先進的組織嘛,得有點樣子”。

  “明白了”

  于德才手里的鋼筆不斷,寫著李學武的交代,也寫了他關于這個工作的理解。

  見李學武沒了別的事,點點頭,示意了門外便出去忙了。

  李學武這邊撓了撓下巴,想起剛才于德才說的互助幫扶貿易,這一定是李懷德給三地貿易搞的噱頭了。

  這種貿易的本質是工人福利的獲取,利用政策上的支持,與相關的廠家互通有無。

  但在李學武這邊將其進行了變種,也就是說,交換的商品不再局限于工人需要的,而是擴展到可以換到其他廠工人需要的東西。

  地點也是不再局限于京城,互換商品的工廠也不再局限于京城周邊的工廠。

  這樣一來就顯得有點越界了,所以膽子比較小的李懷德給這次的貿易來了個帽子。

  這帽子就跟先前的支援邊疆建設救災專列一樣的,只不過換了個名頭,成了互助幫扶貿易。

  整的還特么挺復雜。

  李學武冷笑著在心里說了一句,因為在制定這個方案的時候他就在想這個政策的事了,是想到不會有什么情況才直接報給李懷德的。

  他是沒想到李懷德這么謹慎,不過這也證明了李懷德的能力。

  其實謹慎是對的,李懷德挨的槍太多了,不得不多幾個心眼子。

  李學武拿起桌上廠里下發的簡報看了看,嘴角冷笑著,輕輕地放在了一邊。

  簡報上赫然寫著一則通報,這也是李學武冷笑的原因。

  《關于大學習、大討論活動落實情況調查處分通報》:

  后勤管理處學習紀律散漫,精神貫徹落實不到位…根據…給予負責人張國祁記過處分,給予主管領導李懷德警告處分,給予主管領導谷維潔警告處分…

  李學武早上來的時候就看見這份簡報了,對這份處分他也是早有心理準備,工作組忙了這么久,不會高高抬起,輕輕放下的。

  通報上一起處分了好幾個單位,后勤管理處最嚴重,也波及到了主管領導。

  保衛處因為活動開展的好,學習痕跡保留的充分,還組建了學習專題小組,在通報中受到了表揚。

  李學武又看了一眼簡報,不是為看那幾句表揚,而是想著楊鳳山的目的達到了,卻也是沒達到。

  打擊張國祁,警告李懷德的目的達到了,但整頓軋鋼廠正治秩序的目的沒有達到。

  現在讜務工作同業務工作都受工作組監督和影響,他這廠長算是當“明白”了。

  機關里有不少人都在談論這個事情,都在說廠長這件事做的有待考慮,還給楊鳳山起了個外號:楊大腦袋。

  在李學武看來,楊鳳山此舉就是平衡沒有玩兒好,以為上面下來的就一定是來幫他站場子的,卻是低估了人心的貪婪。

  工作組這些人哪有善茬,下來一次不帶點兒東西回去,怎么跟他們的領導匯報工作?

  都是局中人,都是負責人,誰又能全心全意的幫誰呢。

  至少李學武看見的,工作組的貪婪并沒有被滿足,一個正處級的記過處分哪里能滿足他們的成績。

  軋鋼廠“自查自糾”都抓出一個副廠長了,那他們要是只抓了一個正處長,那豈不是說明他們白來了嘛。

  今天早上來的時候李學武發現工作組停車的位置又添了兩臺車,顯然是工作量挺大,開始搖人了。

  看這個樣子,顯然就是沖著副廠級以上的干部去的了,正處都是陪襯的。

  楊鳳山本來請這些人下來是為了穩定局勢的,是為了消弭影響的,是控制亂象的。

  他卻是沒想到,屠龍的少年也有可能成為巨龍,請來的不一定就是抓鬼的,也有可能就是鬼。

  現在本就是亂局的軋鋼廠又增添了一股勢力,且是大于軋鋼廠本身存在的勢力,給軋鋼廠的天空又增加了一分陰霾。

  周一的上午很忙,李學武只在抽煙的時候站起身往窗邊走了走。

  看見樓下廠辦又組織一群年輕人在集合,以為是去幫扶和勞動,便沒有在意。

  但在上午下班前,當于德才領著周瑤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李學武才知道,剛才廠辦組織集合的,可能就是今天來報到的大學生了。

  現在不能稱他們是大學生了,應該是同志,因為他們已經結束了實習,完成了畢業,經過報到后就是廠里的工人和干部了。

  “處長好!”

  “呵呵,好”

  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她坐。

  于德才笑著介紹道:“處長,周瑤同志被分配到了咱們處綜合辦,以后還是跟咱們在一個戰壕里工作,呵呵”

  “謝謝于主任”

  周瑤有些靦腆地笑了笑,順著李學武的手勢坐在了辦公桌前面,對著幫自己介紹的于德才道了一聲謝。

  于德才用手尖輕輕拍了拍周瑤的肩膀,同李學武笑著說道:“這材料評定是處長給寫的,那這入職談話也就由處長做吧”。

  “去吧,忙去吧”

  李學武知道于德才是用玩笑幫周瑤說好話呢,也是在表達對周瑤的看重。

  “我還有事,小周,仔細聽領導的話”

  于德才笑著叮囑了一句便離開了。

  李學武將手里的鋼筆擰了,待于德才出去后,這才打量了周瑤一眼。

  周瑤也是被李學武打量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但還是堅持著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抬起頭看著李學武。

  “呵呵,洗盡鉛華始見金,褪去浮華歸本真,鍛煉和學習讓人成長啊”

  李學武對著周瑤點了點頭,道:“怎么樣?重新回到保衛處,有沒有什么感觸?”

  “是,是有很多”

  周瑤笑了笑,說道:“當聽見徐主任念到我的名字和保衛處的名字時,總有種命運相連的感覺”。

  “哈哈哈”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頭,靠坐在了椅子上。

  周瑤也是被李學武的笑容影響著,知道處長心情好,神經也是稍稍的放松了下來。

  “重新走進保衛處樓,重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像穿過夢境一般,有種故地重游的意味”

  “看來這個小假期沒白休”

  李學武笑著說道:“怎么樣?調整好心態,準備以一個正式工人的身份來廠里上班了嘛?”

  “是,我已經準備好了”

  周瑤聽見李學武問她的狀態,認真地給李學武做了保證。

  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她放松,自己也是坐正了身子,胳膊搭在桌子上,問道:“級別定了嘛?是什么?”

  “是主任科員”

  周瑤也是難忍自豪地回答了李學武,同時也真誠地感謝道:“謝謝處長的關注和培養,我…”

  她倒是想說些感謝的話來著,卻是被李學武的手勢打斷了。

  “以后都在一個處室,就像于主任說的,都是一個戰壕里的同志,不用說這些”

  李學武微笑著說了一句,隨后又點頭道:“好好工作吧,你是大學生,我對你的期待是很足的,保衛處,軋鋼廠都會給你們施展才華的舞臺,有什么不懂的,不會的,要主動跟前輩虛心請教”。

  “是,我知道了處長”

  周瑤知道自己畢業后同領導的第一次見面到了結束的時候了,主動起身敬禮道是。

  李學武看著她的敬禮,微笑著說道:“不太標準,等你從訓練場歸來,再給我敬一個我看看”。

  “是,處長”

  周瑤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應了一聲,見到李學武低下頭忙工作了,便轉身出了辦公室。

  她是知道李學武對她的關注的,從給她寫評定,再到安排她回到保衛處,再到安排她去訓練場參加訓練。

  于主任說過,這都是處長親自叮囑安排的,對她的看重比處里其他年輕人要多的多。

  今天上午開分配會議,周瑤就聽說這次的名額爭的很厲害,好多同學實習的單位都沒能將他們要回去,都是按照廠辦的意見進行分配的。

  唯獨她,是一個人在一個部門實習的,也是順利回到原部門的,所以便有些顯眼。

  而更顯眼的是,這一次廠里對新分配大學生的任職級別定的不高,以往三四個的主任科員名額這一次只有一個,那就是她。

  而以往會有十個左右的副主任科員這一次也只有三個,剩下的都是定的科員。

  同她一樣“幸運”的是,傅林芳定的是副主任科員,但不幸的是,她沒有被分到服務處,而是去了后勤處。

  更不幸的是,分配的單位還不歸后勤處管。

  同她們一起的黃詩雯就沒這么“幸運”了,只得了一個科員的定級,她的學習成績本來是班級里排前面的,沒想到剛一工作就出現了倒掛的情況。

  沒有幸運就算了,糟糕的是,有的人想留沒留下,而她不想留下,卻是被重新分回了服務處。

  到底是天意弄人,還是徐主任混蛋?

  分配結束后,周瑤想找黃詩雯說說話的,卻是見著她自己一個人離開了,只好同傅林芳說了兩句便來了保衛樓。

  他們這些大學生在廠里已經實習了兩個多月了,哪是哪自然清楚。

  但就像周瑤所說的那樣,再回到熟悉的地方總有股故地重游的陌生感。

  其他沒有分配回原單位的,就更加的有陌生感了,這可能是對他們工作第一天來說是個打擊。

  能得到最讓人羨慕的級別,能從第一步就定在主任科員的位置上,周瑤從起跑線上就比其他人遠超許多。

  科員升副主任科員許是要三年,副主任科員升主任科員又要三年,憑白的,周瑤省了六年的時間。

  這還是按照都不擔任具體領導職務的,如果擔任具體業務職務的,三年也可以變兩年。

  但周瑤一定是要放在具體職務上進行培養的,這也會讓她們彼此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

  這就是職場上,為什么都是一起進來的,在三兩年后就會出現大職級的差別。

  這個主任科員周瑤知道,一部分來自于她參與了大型項目,一部分來自于保衛處的支持,尤其是李學武的支持。

  這里面還有于主任和沙器之的幫忙,沒有于主任她不可能參與到雙預案的編制工作中,沒有沙器之,她也不可能學習機關知識那么快。

  看似很巧合的事情,其實都是一步步走出來的,看著好像不友善的人,不公平的工作,到最后都會給你一個滿意的回答。

  即便是不如周瑤這樣獲得明顯的回饋,但也會在一個人學習成長過程中積累優于常人的經驗。

  中午下班,李學武一個人往招待所走,正巧遇著從辦公樓里走出來的徐斯年。

  李學武本想裝沒看見,并且加快步伐,卻是被徐斯年從后面叫住了。

  他倒是想著裝沒聽見來著,可前面走著的都有回頭看的了,他也不好跟徐斯年裝聾子了。

  “走這么快干嘛?狗攆了?”

  “呵呵,確實”

  李學武見著徐斯年問,便扯了扯嘴角應了這么一句。

  徐斯年都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問什么不好,偏問這個。

  要是實在的人哪里會這么回答,可誰讓他遇見的是李學武了呢。

  “你屬實不是個東西啊,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

  徐斯年指責李學武說道:“今天剛給你辦了事,調屁股你就不認人了,還裝沒看見我”。

  “咋地?想躲債啊!”

  “我躲什么!”

  李學武攤了攤手道:“我根本就沒債啊,我躲什么,是你想多了吧”。

  “行,我算是認清你這副嘴臉了”

  徐斯年撇嘴道:“我手里可是還有幾個男大學生沒有分配出去呢,你就不想要?”

  “嗯不想”

  李學武搖了搖頭,道:“現在我對大學生敏感,保衛處也沒有這么需要高水平的人才來提升綜合素質,還是留給有用的單位吧”。

  “嘶你可真是啊!”

  徐斯年瞅了瞅李學武的側臉,嘶呵一聲,這才點頭道:“你這目光確實厲害,心思算計也可以稱得上咱們廠頭名的了”。

  李學武瞥了徐斯年一眼,沒在意地繼續往前走。

  是夸也好,是諷刺也罷,都無所謂,他臉皮厚的很。

  徐斯年自顧自地說道:“這大學生從什么時候開始也成了燙手的山芋了,以前爭著搶著要的,現在倒有富余了”。

  說完看向李學武說道:“哎,你說是世道變了,還是人心變了?”

  “我說是你徐主任變了”

  李學武翻了翻白眼,道:“你是變的婆婆媽媽,多愁善感了,有往知心大姐的方向發展了”。

  “去!你才知心大姐呢”

  徐斯年也是輕笑出聲,隨后感慨地搖了搖頭,說道:“你說,你說!這剩下十多個大學生怎么分,難道都掛在專項學習組?”

  “你也是著了魔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要我說啊,一股腦的都扔車間去,從一線開始干起,扎根到工人中去,在工人群眾中吸取養分成長,到時候咱們廠的生產管理處也不必像是老鄺他們這樣的大老粗了”。

  “嘿!好你個李學武啊,背后說我壞話!”

  李學武正說著呢,身后便傳來了鄺玉生的聲音,笑著指責李學武說他壞話。

  李學武一轉身,看見鄺玉生跟夏中全走過來,便笑著解釋道:“你瞧這巧不巧,我們這正夸你呢”。

  “去你的,我剛才明明都聽見了”

  鄺玉生卻是不買李學武的賬,笑著說道:“你這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可不成啊!不符合你李處長的正面形象”。

  “你瞅瞅!”

  李學武沖著徐斯年一比劃,一邊等著鄺玉生他們,一邊笑著說道:“剛才我就說不能夸他,他準不買咱們的好”。

  說完又對著后面的鄺玉生解釋道:“我們啊,剛才說的是你鄺處長管理有方,能關切和領導青年同志奮斗,說的是你鄺處長為人大度,老于世故,粗中有細,工作認真,簡稱大老粗”。

  徐斯年聽了李學武的解釋笑著給李學武點了點頭,隨后裝模作樣地對著鄺玉生說道:“你看看誤會了吧,快給李處長道個歉”。

  “哈哈哈哈”

  鄺玉生兩人走到了跟前,不輕不重地拍了徐斯年肩膀一巴掌,笑著道:“我要不要先給您道個歉,省的把那些學生送我們那?”

  “哈哈哈”

  幾人就著這個話題又都是笑了起來,李學武也是尷尬地笑著,剛給徐斯年出主意就被鄺玉生給抓了個現行。

  不過他也是能遮的,示意了前面一起走,邊走邊說道:“我跟徐主任這么說啊,也是為了你好”。

  “大學生嘛,終究是高文化、高素質的,培養好了就是能改變你們生產管理處綜合素質的中堅力量”

  李學武也沒容鄺玉生反駁,繼續道:“實話實說啊,科學技術一定是第一生產力,學習文化知識,提升專業技能,這在你們單位一定是重要的”。

  “大學生的基本素質一定比普通人強,這你一定不反對吧,那大學生是不是能著重培養成從工人隊伍里走出來的管理者呢?”

  “這樣的管理者懂工人的需要,懂工人的工作訴求,懂崗位技能,懂生產制度,是不是要比你這樣文化不高的發展起來的人要更加具有戰斗力?”

  “哎!老鄺啊!這句話你得聽!”

  夏中全點了點鄺玉生說道:“技術發展一定不是在設計處,不是在辦公室,而是在一線工人的手中,他們懂的要比我們更加的具體和實在,更能從實際角度出發去考慮問題”。

  “如果你真的能用好大學生,那你這管理處的處長算是功德無量了”

  夏中全也是感慨道:“一個單位或者部門的發展是要受負責人影響的,他的決策更是能影響到部門的未來,你是要為生產管理處的未來好好考慮一下了”。

  “嘿!叫你們說的我好像有罪似的”

  鄺玉生吊了吊眼睛,看了李學武一眼,說道:“你為啥不要這些人啊?”

  說完又繼續道:“你們是都知道生產管理處的現狀的,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表面上的穩定局勢,但其根本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

  “以前我可能會忽略掉,但是現在基層讜組織是很負責任的,青年工人的思想狀態很不穩定,容易受到外部因素的影響,講的都是一些階級和變革的問題”

  鄺玉生說到這里也是皺了皺眉頭,道:“我并不是反對這種意見,也不是反對他們的奮斗方向,我想說的是,干什么都得從實際出發,從根本任務出發,拔牙的不能去寫嘛,工人也不能去搞思想正治嘛,對吧?”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道:“上面的精神你還是沒理解透徹,這是一種從內到外的變革,工人可以領導這種變革,更能成為這種變革的先鋒”。

  “這些青年工人們有著自我變革的斗志,有著心向變革的決心,有著同資本抗爭的意志,他們是想在新時期,新時代展示自我,你是要給他們這種機會的”

  李學武輕輕拍了拍鄺玉生的胳膊,道:“你是老同志了,兼容并蓄的道理我不用跟你講,避其鋒芒、擊其惰歸、各從其欲、皆得所愿的道理你也一定是有覺悟的”。

  “你是生產管理處的一把手,是幾千名工人的負責人,是咱們廠穩定生產,保證戰斗力的第一道防線,可不能自亂陣腳,畏敵不前啊”

  “你說的青年工人的事我了解,你怕大學生加入進去會起化學反應我也理解”

  “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道理,那就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你能防著他們一輩子?”

  李學武走在中間,身邊是徐斯年和鄺玉生,鄺玉生的旁邊是夏中全,四人也是邊走邊說,主要還是李學武說,三人聽。

  就鄺玉生這個事,李學武也是早有意思想跟他聊聊,軋鋼廠不能亂,車間里更是不能亂。

  在基層讜組織的建設上鄺玉生已經吃到甜頭了,不僅僅得到了讜委那邊的幫助和支持,也得到了基層群眾的支持。

  現在他去車間的次數要比去聶成林那里的次數多,同工人交談的次數也要比跟領導匯報的時間多,這就是一種變革。

  他是老同志,是老家長式的管理方式,在老工人那里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在新青年,在這些年輕人這里就是一種束縛,一種禁錮,一種被抗爭的對象。

  鄺玉生人不錯,李學武也是不想他走張國祁的老路,能保他的情況下,盡量給他支招。

  關鍵是鄺玉生真聽他的話,也真的從他的話里嘗到了智者的味道。

  “有的時候事情辦下來,不一定要用親自去說,去做,去影響的,還有一種潛移默化的支持”

  李學武講道:“說白了就是打不過就加入,你們年輕人搞的好,鬧的好,那我就加入你們,跟你們一起學習”。

  見鄺玉生對自己的這個觀點比較驚訝,李學武再次拍了拍他的胳膊,解釋道:“這個時候年輕人就會覺得驚訝,就會對你感到好奇,進而了解你為什么要學他們一樣”。

  “這個時候他們提倡的精神,爭取的想法就都跟你有了關系,跟你也能直接溝通了,那他們還有鬧的必要嘛?”

  “還是要深入進去了解他們的想法,有的時候可能很另類,可能很幼稚,但是要讓他們看到你成熟的一面,讓他們看到組織對他們是理解和幫助的,而不是訓斥和排擠的”。

  李學武示意了徐斯年的方向,道:“我讓徐主任把人都給你,實際上就是給你個機會,跟這些大學生一起,多交流”。

  “他們也是新來的,也需要融入進去,你如果能跟這些大學生融入在一起,是不是就方便融入到工人群眾中去了?”

  徐斯年點頭道:“李處長說的很對,將大學生,將這些文化人融入到工人群體中是一種變革需要,是響應現在精神的,你這么做是要被他們關注的”。

  “工人與知識分子相結合,你老鄺是要走在咱們所有人的前面了”

  徐斯年笑著說道:“你也要趁這個機會,將干部和組織結合進去,要學習這種先進性,更能感受這種青年的變革熱情嘛”。

  夏中全在一旁碰了碰鄺玉生的胳膊故意提醒道:“他們所說的深入啊,融入啊,結合啊啥的,指的都是思想上的,不是身體上的,你可別學某人啊!”

  “去你的!”

  “哈哈哈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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