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結就是力量”
“這力量是鐵,這…”
李學武的車還沒進入廠大院呢,離老遠便聽見支在保衛室頂部的大喇叭在播放這首歌。
而當車停在門口等待保衛開大門的時候,聽在門崗值班的趙雅軍說這歌放一上午了。
李學武想想就明白咋回事了,老李又整這一出兒。
放首歌給程開元聽,給廠里那些人聽,就能消弭掉上周的事件影響了?
只能說想出這個主意的人也是別出心裁的蠢。
最合理解決的辦法就是淡漠它,冷處理,誰都不要提,誰都不要去在意,這件事一周都用不了,馬上就過去了。
好么,很怕大家伙忘了上周吃的瓜似的,一個勁兒提醒著是吧。
這特么想出這個主意的人到底是哪頭兒的啊?!
不過說起來,“團結”確實是力量,一張大團結就是十元錢,十張大團結就能養一個八級工了。
這里力量屬實不小的 跟趙雅軍扯了兩句閑蛋,叮囑他多上家去看看他姐,便叫韓建昆開車了。
指揮車通過了廠大門,又通過了辦公區的門崗,這才停在了保衛樓門前。
許是盯著他呢,剛一下車,彭曉力便站在門口等著了。
接了他手里的包,笑著打了招呼,隨即便開始匯報起了今日的工作安排和行程。
“上午開的組織辦公會,管委辦通知您參會來著,您沒在”
彭曉力跟在李學武的身后,嘴里很是麻利,臉上已經看不出前兩日的尷尬。
“關于治安處罰和紀監留置的人員,管委辦那邊傳過來的意思是,盡快辦理”。
“還有,保衛組這邊的人事變動很大,李主任的意思是,您盡量多承擔責任,給新的班子留出適應時間…”
三樓,走廊上停著一臺手推車,辦公室的幾個辦事員正在往出搬東西。
李學武路過的時候打量了一眼,彭曉力悄聲解釋道:“是儲友恭的個人和辦公用品”。
“嗯?誰讓收拾的?”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什么時候保衛處的機關辦事嘴臉也是如此了?
見風使舵、落井下石其實也不用這么的快吧?
這才幾天啊,事情還沒辦完呢吧,儲友恭的結果這就出來了?
確實出來了,老李這一次的辦事效率奇快,打周日那天跟李學武簡單聊了幾句,恐怕又找了其他領導通風。
而就在今天上午,李學武算準了他要開組織會議,所以硬是沒來。
分享榮譽的時候他都躲著,分蛋糕的時候他更是要躲著了。
李懷德問他關于保衛組的人事意見,他更是一個人都沒提,更沒提什么具體的要求。
以他現在的級別和位置,沒必要再一味的追求鞏固自身基礎了,適當的也要放寬自己的肚量,給別人進步的機會。
其實從蕭子洪來保衛處開始,李學武就有意地將保衛處的日常工作逐漸地放給他來做。
等保衛組成立以后,更是將工作職能細化分配,更多的支持他和儲友恭來參與管理。
即便是出了儲友恭的這件事,可李學武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決定。
儲友恭出事,并不是工作制度和他這一決定引起的,而是其本身就在這個事件的起因當中。
在職場中追求進步,就不能一直背著包袱,更不能緊緊地抓著手里這點東西不放。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手能抓的東西也是有限的,你不松手放下一些東西,就沒有余力來抓取新的東西了。
簡單概括兩個字:舍得。
走過儲友恭的辦公室,路過蕭子洪的辦公室,見他還在忙著,有人不斷地進出匯報工作。
彭曉力悄聲匯報說,蕭副組長也在這一次的干部調整序列之中。
這是必然的,李學武從昨天李懷德跟自己談話的口風中就聽出來了。
李懷德在邊疆的時候就提過一嘴,說他工作有欠缺,沒有重視人事關系這一項。
而對于蕭子洪這樣的干部,李懷德看上眼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能隱忍,能做事,能背鍋,李學武也喜歡他呢。
當初蕭子洪因為工程處的問題被降職處理,來到保衛處有沒有怨言不知道,但工作上是很認真的。
這種能下也能上的干部,最值得重用。
注意,這里用的是重用,不是培養。
因為這樣的人更多的是專注工作,有較強的獨立思維模式,對于工作社交更加的理智。
說白了就是很難獲得他的忠誠度,輕易不會跟定誰。
所以你看李學武拿他當騾子用,卻是從來不會跟他談什么私下里的朋友。
兩個人都是特別理智的,真用虛頭巴腦那一套,不僅是侮辱對方的智商,也在降低自己的格局。
回到辦公室,拿起桌上的工作簡報簡單看了看,彭曉力將管委辦轉過來的會議決議遞了過來。
決議很簡單,就是免職和審查,免了一大串的職,審查了一大串的人。
關于十二月三日至十二月六日期間,軋鋼廠因某些干部別有用心,企圖破壞大好發展形勢,而引發的短時間混亂,對軋鋼廠生產生活造成惡劣影響。
經廠管委會組織辦公會議決議:
免去儲友恭保衛組副組長職務。
免去陳叔毅生產組副組長職務。
免去汪宗麗管委辦副主任職務。
在免職名單中,包括儲友恭、陳叔毅、單南奇、袁秀梅、丁學波等人在內,均被管委會特別檢查組監視審查,個別人涉及到治安管理條例的,還要接受保衛科的處罰。
免職名單中不僅僅有這一次參與該事件的人員,還有人事變動的。
包括宣傳一科副科長、文宣隊隊長易紅雷,生產科科長呂培忠,經貿辦三產管理處處長于德才等等。
這些人同蕭子洪一樣,將要在隨后的組織人事決議中重新被安排職務。
就在他回來之前,其實廠廣播站和各公告牌已經張貼了這份免職決議。
至于任職公示,可能是為了給職工反應的時間,選擇在下午公布。
不過李學武現在已經拿到了會議結果,就說明廠機關內,想知道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
關于決議上,蕭子洪任職生產組副組長的討論還是很多的,機關里都在笑問,這特么到底是處分啊,還是進步啊。
在決議上蕭子洪明明就是因為主持保衛組工作期間處事不當,業務不精,造成一定影響才被免職的。
現在又特么平級轉任更大的管理組,任職副組長,好一個處事不當,業務不精啊!
保衛組的規模當然沒有生產組的大,同樣是副組長,這業務管理的范圍可是大不相同的。
好好好!
在保衛組業務不精,調生產組就能業務精湛了是吧!
這能說明什么?
這說明給李主任做事,真不白背鍋啊!
而其他人事變動也充分說明了李主任對于軋鋼廠的掌握力度已經進一步得到加強。
于德才重新調回保衛組,擔任副組長職務,同時兼任經濟貿易領導辦公室副主任。
回保衛組算是進步,而在經貿工作中,從三產管理處處長的位置上進入到經貿辦工作,也算是一種大跨步了。
從邊疆調回來的金耀輝擔任了經貿辦聯合三產管理處副處長職務,這算是李懷德給他最后的仁義。
李懷德的筆桿子師弱翁補了汪宗麗的缺,擔任管委辦副主任。
汪宗麗倒是沒有在審查名單之中,而是直接發配道訓練場擔任管理處主任職務。
這個崗位就是原來丁學波的,李懷德這么做,就是顧忌她身后的關系,又想把她踢走。
生產科呂培忠不知道什么時候向李懷德靠攏的,這一次人事調整接了于德才的位置,擔任三產管理處處長職務。
宣傳一科副科長、文宣隊隊長易紅雷調任宣傳四科,任副科長、廣播站站長職務。
于海棠提任廣播站副站長職務。
張麗提任宣傳一科副科長、文宣隊隊長職務。
王亞娟任文宣隊指導員職務。
周苗苗提任文宣隊副隊長職務。
顧城調任車輛管理中心股級副主任。
關于保衛組這邊的人事變動主要有:
韓雅婷承擔連帶管理責任,調離保衛處,任六國飯店總經理(科級)。
周瑤提任保衛科科長職務。
王一民提任保衛科副科長職務。
許寧調任邊疆辦事處主任。
韓戰調任煉鋼廠保衛處處長職務。
這次的人事調動顯得很急啊,雖然有征求李學武的意見,但還是能看得出,李懷德想要盡快平息此事造成的影響。
說起來,老李這一次有些玩大了,從出差津門開始,到鋼城、羊城,他一直都在釣魚。
一次又一次的給程開元喂魚餌,他就是想一勞永逸,徹底清除掉不穩定因素。
這一次去邊疆,李懷德雖然有著充分的理由和準備,但他并不確定程開元就會動手。
上一次他去羊城參加交易會結束晚會,留下李學武在家,其實就是要收網了。
可惜了,程開元跟死了一樣,一點動靜都沒有。
李學武在北門那邊飆車他也僅僅是過去看了看,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
這一次李懷德非要帶上李學武,怕的就是他顧忌李學武在家不敢動手。
你不是讓人家動手嘛,嘿,人家還真就給你來了這么一下子。
老李聽說程開元找了上面的支援,又有了這股子風的助力,也是嚇出一身冷汗。
好在是先前的埋伏都起了作用,更慶幸李學武在他每一次玩大冒險的時候都有所準備。
有驚無險,一次冷汗換來了一舉推平他在變革后留下的收尾的機會,掃清了軋鋼廠內部的障礙和不同聲音,全面清除了變革的危險因素。
為啥動了這么多人,卻是沒有動程開元?
因為留下程開元,他可以施展的手段就更多了。
換程開元是需要很大正治成本的,這對于當前注重平穩發展的軋鋼廠是不值得的。
砍掉了程開元的胳膊腿,又一拳打碎了他的嘴,數個人棍在那里,豈不是看著都舒心?
至于為啥老李這么急,從李學武今天早上看得報紙就能很清楚的認識了。
起風了!
這一次是大風!
“呵呵,十條變八條,濃湯換毒藥”
李懷德將手里的報紙扔在了一遍,端起茶杯無奈地搖了搖頭。
李學武倒是很謹慎地沒有說什么,只是撿起報紙看了看,隨手折了起來。
“如此情形,看來是要穩一穩了”。
“嗯,先生已經盡力了”
李懷德點了點頭,說道:“這項指示下發,所有工廠都要面臨新時期的思想建設挑戰了”。
“難免的,一直在路上嘛”
李學武將折好的報紙放在一邊,撿了煙灰缸上卡著的香煙抽了一口。
“青年突擊隊還是有戰斗力的,繼續深化基礎變革活動,加大思想建設宣傳”
“特別是文宣隊”
李學武吐了一口煙,道:“要化整為零,更加廣泛地深入到群眾中去,要以職工群眾能接受的形式去開展宣傳工作”。
“這一點很重要啊”
李懷德點頭認同了李學武的建議,聞著對面飄過來的煙味又忍不住的抽鼻子。
撿了抽屜里的藥盒抿了一粒戒煙丸,含胡著說道:“好在也不全是壞事,六國飯店那邊已經開始改造了吧?”
“是”
李學武看他吃藥,使勁兒咕嘟著煙兒,嘴里應道:“月初進步師生們離開時就已經開始進場了”。
“嗯,但愿還來得及”
李懷德端起茶杯看了看,覺得這茶葉還是太濃了些,但嘴里的味道實在不好受,還是忍著喝了一口。
“我想應該沒問題”
李學武翻開筆記本看了看,說道:“東風建筑那邊給的施工工期是二十天”。
“嗯,我看對外辦給出的對接時間是二十六號,也就是還有一周的余量”
他抬起頭看了看李懷德,問道:“飯店不用變更名字吧?”
“暫時先不要改”
李懷德擺了擺手,道:“我先考慮考慮再說”。
他手指指了指上面,道:“回頭我去問問,說不定還能有些政策什么的”。
“那敢情好”
李學武微微一笑,再次噴出一口煙,道:“招待所那邊的管理團隊組建完成了”
“有時間您過去給指點指點,張松英可跟我提了好幾次了,就盼著您給講一講呢”。
“嗨我講什么”
李懷德輕笑道:“在羊城看得不是好好的嘛,她交上來的報告我看過了,蠻好,放手去干”。
話說到這,他又點了點李學武提醒道:“那邊的人事你早做安排,對于韓雅婷同志的情況,要有所照顧”。
“明白”
李學武點頭道:“從羊城回來的時候付主任有過囑托,我這又是當領導的,那里能不盡心”。
“嗯,你辦事我放心的”
李懷德笑了笑,說道:“這次去羊城參加交易會閉幕式,付主任對咱們也是有所照顧的,這個人情得記著”。
說完還抬了抬眉毛,似是隨意地問道:“姬衛東不在內地是吧,在港城?”
“八成是這樣的”
李學武抿了抿嘴角,一副我也不是很清楚的模樣,點頭道:“好長時間沒見著了,我跟您猜的一樣”。
“一家子大忙人呢”
李懷德很是感慨了一句,并沒有在意李學武的含糊,這件事他心里有個譜就成了。
感慨完又想起什么似的,看著使勁兒咕嘟煙的李學武也顧不得恨得慌了。
他點了點李學武剛才折起來的那份報紙,認真地問道:“基于此類活動,對外辦有沒有做準備預案?”
“有的,還正想跟您匯報這件事來著”
李學武將煙叼在了嘴上,手翻動著筆記本,看了一下上面的內容,匯報道:“計劃是要在對外辦的架子下成立對應的接待站”。
“主要職責就是接待來廠交流學習的進步師生,做好導向、后勤、服務等工作”
“按照上面的指示,主題統一定為‘接待的客人’按團體訪客的組織形式接待”。
聽著李學武的匯報,李懷德的臉上并沒有什么榮譽感,反倒是微微皺著眉。
“咱們廠目標大,旗幟鮮明,尤其是最近幾次的大項目上馬所造成的社會影響”
李學武將手里的煙頭抽了最后一口,按滅在了煙灰缸里,繼續說道:“所以我估計,來的學生不會少,很有可能成為工業系統在京東的首選目標”。
“又是一筆負擔啊”
李懷德這會兒又開始敲起了小算盤,嘆氣道:“不僅僅增加了機關的工作量,還會影響到正常的生產啊”。
看他的態度,好像真的不是很歡迎這些人,尤其是上躥下跳的惹事猴子。
現在的李懷德,根本不需要這些猴子幫他來刷聲望,尤其是有聶小光的例子,他對進步學生的感官不是很好。
“那就定個調子,分批分期接待”
李學武從煙盒里又抽出一支煙點著了,也不顧李懷德的眼神,使勁咕嘟了一口,道:“就以廠區內部涉及安全生產和保密制度為由”
“強調工地正在施工建設,且危險車間作業范圍廣的實際情況,軋鋼廠只能利用每周日來完成接待任務”
他伸出夾著煙的那只手在李懷德面前晃了晃,道:“五百人,每周日就接待五百人,至少提前一天申請,預約報名”
“當天的申請就以無法在有限時間內完成安全調查和參觀學習條件準備,不能進廠”。
“哦妙哇”
李懷德笑著點了點李學武,道:“這個主意好,既完成了指示任務,又控制了風險這個主意不錯”。
“周日嘛組織一下青年突擊隊”
李學武笑了笑,聽他夸了,更是使勁冒煙兒了,怎么能讓老李把煙戒了呢!
“到時候他們不是想要參觀、學習、交流變革經驗嘛,咱們就來個坐而論道,身體力行!”
“我看可以!”
李懷德點頭笑道:“這個人數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全在咱們的控制范圍內”。
“再說了,我看未必真的有五百人想要來咱們廠參觀嘛!”
“有也沒關系”
李學武彈了彈煙灰,道:“分區分期嘛,這周安排一部分進步職工參與,下周安排其他車間的職工參與,反正咱們累不著”。
“好好好”
李懷德算是放下心里的一塊兒負擔了,看著李學武還在那抽著,便抬了抬下巴,道:“沒什么事了吧,沒什么事回去吧!”
“領導,沒這樣的吧”
李學武好笑地站起身說道:“您這不是過河拆橋嘛”。
說著話繞過辦公桌就要翻找,嘴里還強調道:“您可是說了要戒煙的,還說再有硬貨都是我的!”
“胡說我都戒煙了,哪有硬貨啊”
李懷德也是笑哈哈地擋著李學武不讓他翻,嘴里還辯解道:“你沒看我都吃戒煙藥呢嘛”。
“這玩意兒您都吃了幾個月了,要戒早都戒了,準是偷吃了是吧!”
“去!生搶啊!”
李懷德沖著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栗海洋招手道:“趕緊叫保衛科,說有人搶東西”。
“嘿嘿嘿”
栗海洋見領導們開玩笑,便也笑著指了指李學武,提醒道:“這保衛科的人不是在這呢么!”
“好么!”
李懷德無奈地從身后的柜子里拎出兩條中華來,還故意遮擋李學武的視線,不讓他看見剩下的。
“今天可算是遇著土匪了,拿去拿去,誰叫咱攤上這么一位保衛負責人了呢!”
“這可是在幫您!”
李學武得了便宜才不會叫好呢,拿了桌上的兩條煙給栗海洋示意了一下道:“幫我盯著點兒啊,那柜子里的煙都是我的!”
“土匪嘛你!”
李懷德笑著指了往外走的李學武罵了一句,隨后便是大笑了幾聲。
栗海洋有些羨慕地看著走廊上拎著煙離開的背影,尤其是搭配李主任的笑聲。
他羨慕的不是李副主任手里拎著的兩條煙,而是跟領導的這份關系。
兩條華子算什么,他要是想抽,從里面拿一兩盒領導也不會說啥。
可他做不到讓領導笑著被搶,這不是兩條煙的事,這是李副主任的人情世故啊。
幫領導解決了好大的麻煩,回過頭來卻是不冒尖、不討情的,低調依舊。
覺察出領導的心思,主動鬧著就拿兩條煙作數,哪個領導能不喜歡。
在李懷德這里,栗海洋很清楚,領導不僅不氣惱,反而是要更加的記得他的情。
越是不拿這件事當回事,領導越是要拿他當回事,否則領導就不是領導了。
連續兩場大雪過后,京城難得的迎來了連續的好天氣。
軋鋼廠好像經歷過一場風雪重見天日似的,人人的臉上都帶著積極向上陽光的笑容。
繼周一恢復廠辦公秩序,發布人事調整命令后,軋鋼廠進入到了繁忙的整理整頓大檢查工作階段。
李學武同李懷德商議過后,又同景玉農進行了溝通,最后以經貿辦的名義起草了一份一九六六年軋鋼廠工業發展報告書。
報告書中指出,面臨當前的實際困難和特殊形勢變化,軋鋼廠經貿工作進入到了最艱難的時刻。
一方面是新開項目的落地,一方面是正治思想建設,同時要確保維護最廣大職工利益的目的出發。
所以基于現實情況,軋鋼廠將本著固本增效,夯實基礎的原則,深耕現有工業項目…
這份報告書也算是正式的回應了軋鋼廠在今年末,以及明年初的發展節奏問題。
也是給上面關于軋鋼廠的快速發展擔憂的一個正式回答。
可軋鋼廠要低調要放緩新投項目的開發,上面卻有了新的任務。
周六這天,李學武剛跟于德才等人開完會,從會議室里出來,還說著訓練科雙預案培訓班三期招生工作的事,彭曉力便過來匯報,李主任有電話找。
李學武接了電話卻是栗海洋在講話,是請他準備一下,馬上有工業部的領導過來調研。
“什么時候定的事,我怎么沒聽說呢?”
“臨時下來的”
栗海洋的話語里也充滿了無奈:“李主任已經帶著班子去門口了,您也準備一下吧”。
“知道了”
李學武撂下電話,看了一眼桌上的行程表,今天他可是約了鋼鐵學院的副院長裴大宇見面的。
這特么哪來的領導這么不講規矩,專玩突然襲擊呢。
“如果中午我脫不開身,記得幫我給裴校長打個電話,實話實說就行”。
李學武拍了拍剛進屋的彭曉力肩膀叮囑了一句,隨后從墻上摘了自己的大衣,換了皮鞋就往出走。
李懷德特意叮囑的要他去,就是一定有要他去的理由。
今天領導來,他敢肯定,絕對不是來表彰或者道歉的。
他是萬萬沒想到啊,不僅表彰和道歉沒有,還被“詐騙”了!
來的領導有很多,呼呼啦啦帶級別的得有好幾位。
帶隊的是一機部主管工業生產的于主任,態度很是隨和。
調研團隊在李懷德等一眾廠領導的陪同下,參觀了軋鋼廠的軋鋼車間、實驗車間、聯合工廠以及項目管理辦公室。
在項目管理辦公室,經貿辦的副主任李學武給調研團隊詳細講解了軋鋼廠今年的新開項目,以及工業發展戰略實施方案。
隨后,在主辦公樓三樓大會議室,由李懷德主持召開了軋鋼廠工業發展座談會。
參會的一機部領導們分別就剛剛參觀的內容,以及從工業部的角度對所質疑的關鍵進行了提問。
李學武和景玉農都是經貿辦的副主任,所以在會上是回答問題的主力。
他負責業務和項目管理,景玉農負責財政和人事管理,從多角度,全方面地給來訪領導做了項目相關的解答。
當然了,谷維潔也在現場,就調研團所提出的組織相關問題也給出了專業的回答。
于主任的臉上一直保持著微笑,尤其是當看見軋鋼廠干部在回答問題時所表現出來的團結和專業。
其實他不知道,回答問題的這幾個人是團結的,不團結的那部分沒得著回答的機會。
當然了,這種場合下,就是在場的程開元也不敢胡謅,否則不用李懷德收拾他,就是上面的領導都不會放過他。
座談會討論的很激烈,基本上所有來訪領導都提出了問題。
最后是于主任提了兩個同汽車工業相關的問題,一個是汽車制造廠選址,一個是外來技術引進。
李學武先是從軋鋼廠在京城的技術產業升級和布局調整開始說,特別提到了重工業未來不適合京城經濟圈發展的問題。
隨后又以軋鋼廠在鋼城的工業基礎為前提條件,講到了交通、原材料、汽車零部件供應鏈等方面的便捷條件。
景玉農先是就羊城交易會汽車工業技術相關的合作做了匯報,隨后又介紹了日商在京的商業會談契機等等。
于主任很顯然是比較關注軋鋼廠的重工業產業發展的,順著李學武的回答,提到了工業重心遷移的問題。
他表示,國家在京城地區,乃至是華北地區重工業產業排布是需要軋鋼廠留在本地的。
尤其是當前其他工業部門正面臨著產業布局調整,東北地區的工廠是要往外搬的,軋鋼廠如此行事,其實是違背了上面的戰略意圖的。
李懷德斟酌了一下,主動站出來對這一問題進行了回答。
他并沒有頂著領導的話,以及領導所提到的政策來回答,而是以軋鋼廠自身發展需要的角度出發。
首先闡述了軋鋼廠目前在軋鋼工業的技術和設備等層面落后的局面。
提出了要么上面拿錢革新技術和設備,要么自我拯救,自我變革創新求生存。
其次講到了軋鋼廠所在地區的未來發展格局,講到了李學武跟他提過無數次的可持續發展戰略意義,包括對于城市未來發展的預測。
提出了要么上面給批永久工業用地,并且保證不會以交通、電力、環境等方面進行束約。
最有以多方貿易和技術設備引進為核心思想,講到了軋鋼廠以創新換技術,以空間換時間。
李懷德結合剛剛景玉農所提到的羊城交易會上,國外商人對于國產重型工業設備的鄙視,提出了自力更生,自信自強的口號。
闡述完這些理由過后,李懷德還強調,軋鋼工業轉移是需要時間的,且是不間斷生產和計劃任務的。
鋼城軋鋼廠的投資建設和設備技術革新至少需要兩到三年的時間,試生產運行也至少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時間。
李懷德承諾,在未來五年之內,京城軋鋼廠的鍋爐不會停機,軋鋼工業遷移,恰恰是為了更好的發展輕工業。
于主任對于軋鋼廠的發展規劃之詳細,戰略意圖之明確,顯然是有所感觸的。
點了李學武著重問了幾個關于聯合生產和食品工業等項目的發展規劃和重點目標,這才重新露出了微笑。
他先是夸了夸軋鋼廠在羊城交易會上的表現,以及這種勇于突破、創新的工作思路。
李學武聽慣了質疑,冷不丁的聽領導夸獎還是有些不習慣。
不習慣的還不止他一個,谷維潔同景玉農對視了一眼,齊齊的把目光對準了李懷德。
李懷德也是微微一動眉毛,他坐在領導身邊,沒有表現出大的動作,可還是察覺出了不對。
果然,于主任在夸了一大通軋鋼廠之后,便提到了京城以及京城周邊所在的困難企業。
特別點名了幾個機械廠和零部件生產工廠,講這些工廠成立的歷史原因,又講這些工廠管理者的思維缺陷。
反正那意思就很明顯了,今天不是來調研的,倒像是來討錢的。
李學武從辦公秘書分發下來的資料中了解到,于主任所提到的這些困難企業,多是造車失敗的實驗產物。
并不是大跨步時期有這么多的企業成立造車,而是各重工業工廠盲目自信,匆匆上馬的汽車制造項目。
七八年下來,錢沒少砸,有的造出車來了,有的沒造出來。
造出來的汽車要么有缺陷,要么無法批量生產,總有先天疾病。
最奇葩的當屬京城某汽車制造廠了,當年更是造出了一臺沒有倒擋的汽車。
只能前進,不能后退!
所以那臺車起名叫做前進牌!
名副其實!真不能倒退!
而沒造出來汽車的項目就更慘了,叮叮當當一頓騷操作,最后剩下一堆破機器。
哦,對了,還有一群亟待解決生存問題的工人。
按照這個時代重工業企業的尿性,出了事自然是要甩鍋的。
先是將廠里的這些造車項目獨立辦廠,獨立財務審核,獨立人事關系。
隨后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個唧的往上面跑,求爺爺告奶奶都行,反正這些工廠我們是養不起的。
你要是較真兒,他準給你整出一大堆的道理來,最特殊的便是大跨步時期所做出的決定,都是上面要求的。
所以,這個承重的包袱到底應該由誰來背?
反正工業部是背不起的,只能是從手底下企業里扒拉挑,誰家生活過的好,就把這些沒娘疼的孩子送過去唄。
所以,這特么是來干啥的?
大雜燴嘛?!
李學武翻了翻手里的材料,上面還真是體貼,很怕軋鋼廠汽車工業發展不迅猛,步子走得慢似的。
你看看都有啥,吉普車、摩托車、公交車、皮卡車、輕卡車、重型卡車…
怪不得當年都喊: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呢。
這要是把這些汽車工業都做成功了,還特么從外面進口什么汽車啊,一個京城的汽車制造廠能供給全國了。
于主任倒是很豪氣,看著軋鋼廠眾人低頭看資料不接他的話茬兒,一開口便是替軋鋼廠做了決定。
“我們吶,也在內部進行了討論,結合這些困難工廠的實際情況,是吧”
他微笑著示意了李懷德,講道:“畢竟軋鋼廠正在大力發展汽車工業,急需要設備和技術工人”。
說完還點了計劃司的領導問了:“張副主任,軋鋼廠有提過技術申請對吧”。
那位張副主任也是個明白人,知道這是在給軋鋼廠挖坑,得罪人的事,笑了笑沒做確切回答。
于主任也沒在意,點點頭說道:“一機部這邊討論的結果是擬由軋鋼廠出面收購這些困難工廠”。
“李主任,你這邊有什么困難盡管提,大家都在這呢,你幫部里解決一大難題,我們也幫你解決一部分難題,對吧”。
得,李懷德被架住了,這就算是強買強賣了,還拿部里往下壓人。
結果跟李學武預估的一樣,部里是要把這些困難戶打包甩給軋鋼廠,套取資金解決歷史問題。
他們知道軋鋼廠有錢啊,剛剛不是說了嘛,從羊城帶回來多少訂單嘛。
軋鋼廠要發展,但也要顧全大局,畢竟還是組織的軋鋼廠嘛。
“領導,我們廠的汽車工業剛剛孵化,都還沒投建呢”
李學武不怕得罪人的,在這里他職務最低,必須給李懷德爭取時間。
“您提到的這些困難工廠都是正在面臨最實際的生產生活問題,我看京城汽車廠最有實力解決這個問題”。
“李副主任是吧”
于主任看了看李學武,點頭道:“如果京城汽車廠能解決,我們也不會來軋鋼廠化緣了對吧?”
說完李學武,又對著李懷德說道:“李主任,干工作可不能挑三揀四啊”。
李懷德看了李學武一眼,見他眼神上瞟,手指點桌,眼神微微一瞇,隨后轉頭對著于主任說道:“是,于主任,我們同意部里的決定”。
“哎”
于主任笑著拍了拍李懷德的胳膊,道:“你是老工業了,風格是不需要我來強調的”。
“既然領導說了,那我就提個要求”
李懷德借著于主任先前的話,開口說道:“我們廠可以兼并這些工廠,但副科級以上的干部不要,配套服務、后勤、保衛等與生產無關的職工不要”。
說完看著于主任的臉色微變,又頂著壓力繼續說道:“收購必須是包括這些工廠的設備和地皮,以及研究成果”。
他的話說完,于主任臉上的微笑已經消失不見,再沒了剛才的和善。
“科級以上干部不要,這件事尚且可以研究”
他皺眉問道:“配套服務、后勤和保衛相關人員不要是個什么道理?”
“部里主導的工業兼并是可以講條件的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