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皺著眉,眼睛無神地盯著棚頂。
耳邊不時還會響起沖鋒號,喊操聲和炮彈聲。
歪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日歷。
1965年11月15號,星期五。
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再撕掉一頁。
也就是1965年11月16號,星期六。
還是不習慣沒有手機提示日期和時間的日子,右手在枕邊摸索了個寂寞。
雖然才剛入11月份,京城已經下了兩場雪,很是寒冷。
聽老人說過,這個年代比后世冷。
聽著寒風抽曳,從窗縫中傳來“嗚嗚”聲,李學武很是珍惜被窩中那一點點溫暖。
不是他不愿意起床,實在是…他被棉被綁架了。
李學武看著窗外尚且黑著的天色,分不清是幾點鐘。
自火車上下來,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現在炕還是跟火車一樣在晃動。
知道自己是習慣火車的節奏了,需要適應一兩天。
倒也不再像剛剛穿越過來時的懵懵然,記憶就像屋檐上的雨滴,一點一點滴在腦海中,慢慢回憶著這具身體的往事。
穿越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兩個多月,這是轉業回家的第一個早晨,穿越來的兩個多月時間多數在病床上度過。
這個身體的原主也叫李學武,今年十九歲,六二年參軍,在西南某地服役。
他自己知道,原來的李學武當時就沒了。
只在臉上留了一個疤瘌。
自己是穿越來的,一個人到中年混跡國企,碌碌無為的老混子,啥都玩,都不精。
好在這具身體的記憶部分承載融合,還有一些是戰友講述給他的。
李學武了解到自己好像來到那個純潔的火紅年代中了。
考慮到他的身體情況不適合再繼續服役,部隊征求了李學武的意見后安排了小型的授獎儀式和轉業退役儀式。
李學武轉業回家,背著行李,拿著自己的籍貫信息,找到了在京城的家。
因為到家已是夜間,也沒有多談,吃了口米粥就躺下睡了。
原身住在京城南鑼鼓巷附近的大雜院,家有三間磚瓦房,攏共六十多平米,住著一家九口人。
李學武掃視了一眼這個屋子,原是四合院里的廂房,隔成三間屋子,北面的一間東西各搭了兩鋪炕。
東面是李父、李母、小妹住,西炕是李學武奶奶、三弟、李母的父親劉家姥爺住,李學武的突然回家,把奶奶擠到東炕去了。
中間的一間做起居客廳、餐廳和廚房用,南面的一間原是李學文和李學武的屋子,現在是大哥李學文和大嫂在住。
昨晚李母初見二兒子突然回家,很是嘮叨了一番。
李學武的父親李順冷著臉,說了一句:“不成器,早點歇著,明天安排工作去”。
李學武也大致了解現在的家庭。
父親李順今年40歲,是京城中醫院的醫生,54年在獻醫獻方時進入中醫院,靠著四等12級79.5的工資養活一大家子人。
李母劉茵沒有工作,在家操持家務,伺候老人。
從李母的口中得知今年出了很多事,李母口中也嘮叨二兒子為啥在部隊出了事不跟家里言語。
今年年中,李家大哥李學文大學畢業留在學校任教,做物理教員,已經開始領工資,同時與同學趙雅芳結婚,趙雅芳今年也留校任教,是數學教員。
提到大哥學文兩口子,李母驕傲、欣喜的神情,溢于言表。
李父也是微微昂著頭。
三弟李學才今年也特別爭氣,考上了醫科大學,很是給李父漲了臉,倔強的李父頭一次露出欣慰的表情。
蓋因三個兒子,老大沉迷學問,無心醫術,老二惹是生非,傷人無數,救人是不行了。
老三雖然也是調皮,倒也爭氣,考上了醫學院,算是家傳的醫學后繼有人。
小妹李雪今年上高中二年級,也是班里的尖子生,學習優異,李母驕傲的不行。
無怪乎李母驕傲,這年月誰家能供得起四個學生,從小學到高中的學費都要把李順壓死。
四個孩子,其中兩個已經是大學文化,還有一個準大學生。
即使是最不爭氣的老二也是高中畢業。
更何況今年進門的大兒媳也是大學生,兩口子現在都是大學老師,人家見到都要夸幾句李母有能耐的。
很是把當年李學武敗壞的家庭名譽挽回了不少。
今年7月,老家來信兒,母親病故了,李母帶著一家人回家奔喪,看著老父親孤苦伶仃,只能流眼淚。
李順打從結婚起就不理家事的,都推給劉茵。
生養四個孩子,伺候老母親,將家里經管的井井有條。
李順不曉得自己的工資花去了哪里,是否盈余,但就算不夠用,妻子也未曾抱怨。
老丈人是要接到城里的家去的。
劉父見李順開口,說啥也是不去的,哪里有去女婿家里養老的,讓女兒太難看。
直到見李順態度堅決,學文、學才架著出了門,才算同意跟著女兒、女婿來了城里。
劉父是村里的木匠,這趟搬家,李順很是拉了一大車木匠工具回家。
劉父內心打算,只要能挪動腿腳兒,咋地也不給女兒女婿添負擔。
這李家幾口人就住在了四合院前院的廂房里了。
李學武因傷需要轉業退役的特殊情況,且是戰斗英雄,部隊置信地方,應妥善安置,街道協調武裝部擬安排其進工廠里工作。
李學武抬手摸了摸臉上的傷疤,又借著昏暗的光線再次打量所處的這間屋子。
房頂糊著發黃的舊報紙,墻壁上斑斑點點的灰跡,窗戶的玻璃也是小塊的,灰突突的。
兩鋪炕中間是一溜柜子,柜子上擺著一個小座鐘,一個鏡子,幾個瓶瓶罐罐。
應該不是中藥,李父的藥材和書籍都在南面那間屋子里。
南邊那間屋子只有東邊有一鋪炕,西邊是靠墻的幾個柜子和一個書桌。
中間的屋子靠近南屋的是一方灶臺,所以學文那屋的炕是做飯時就取暖了的,北邊屋子的兩鋪炕都是燒的門灶子。
堂屋中間一個八仙桌,靠墻是一溜案柜,靠墻角有一臺縫紉機。
李學武實在是睡不著了,三弟學才裹著被子打呼嚕。
對于劉父李學武叫姥爺,家里都叫大姥。
大姥覺輕,這會兒應該是醒了,咳嗽了兩聲,就起來穿衣服了。
李學武看了看漸亮的窗戶,終究是戰勝被子的束縛,起身穿上棉衣跟著大姥一起下了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