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威懾
“好吧，道格拉斯。”
愛因斯坦換了個坐姿，饒有興趣看著對面大猩猩的血盆大口：
“我對你的想法很感興趣，也很想聽一聽。不過…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暫時把頭套摘掉嗎？”
“請不要誤會，并非我想破壞你的萬圣節氣氛，只是這只大猩猩…額，怎么說呢，讓我感覺有些不適。”
林弦不為所動。
他當然不能摘掉頭套。
萬一眼前這位愛因斯坦真的是未來天才俱樂部的會長，那現在讓他早早看到自己長相，豈不是直接就穿幫了？
目前的愛因斯坦，很顯然還沒有獲得全知全能的能力，他肯定不知道頭套內的人是誰。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世界線的穩定，確保自己作為第九位天才萊茵加入俱樂部時，才是他和愛因斯坦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面。
“我也很想摘掉頭套和您聊天，愛因斯坦先生。”
林弦沙啞的聲音變得為難和遺憾：
“可是非常抱歉，這個頭套很難戴上去、需要一些技巧…我也是依靠專業的造型師給我套上的，要是現在拿下來，一會兒跳舞環節我就尷尬了。”
“如果您真的覺得不舒服的話，不如我換個位置，坐在您旁邊如何？這樣你看我也只會看到側臉，就不用看到大猩猩正面的血盆大口了。”
愛因斯坦聽罷，微微一愣。
真是沒想到。
這位名叫道格拉斯的年輕人，腦回路竟然如此清奇…
“好吧。”
他找不到什么拒絕的理由，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空出剛才的座位。
“謝謝。”
林弦從對面起身，坐在愛因斯坦旁邊、他原本的座位上。
至此。
兩人從對面坐，變成了挨著坐，距離更加貼近，相互之間的關系似乎也更親近一層。
“愛因斯坦先生，我和你的想法完全不同。”
林弦輕聲說道：
“我認為你不僅不是歷史罪人，反而，更像是一位造就長久和平的救世主。”
“呵呵。”
愛因斯坦無力笑笑：
“道格拉斯啊…你為什么會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你要知道，現在世界范圍內，米國和蘇聯都已經擁有原子彈，而且原子彈的原理并不復雜，未來幾十年間，或許大量國家都會擁有原子彈。”
“哎…潘多拉的魔盒已經打開，人類掌握了不屬于他們的力量，這樣下去，未來不管原子彈落在哪個地方，都會造成數十萬人喪生、一座城市毀滅。”
“所以，你在這里稱呼我和平的救世主，在我看來就是最極致的諷刺。”
然而。
林弦淡定搖搖頭：
“愛因斯坦先生，您思考的方向錯了。您在物理學領域的造詣無人能敵，但是國際關系以及大國格局之間的拉扯…這是一門不亞于《相對論》的學問。”
“我想給您闡述一個詞語，您看您能理解嗎？”
林弦一字一句說道：
“核威懾。”
愛因斯坦看著大猩猩側臉，皺起眉頭：
“核威懾？”
他念叨著這個詞，陷入沉思。
林弦這邊也沒有打擾愛因斯坦，而是趕緊感受一下腦后的“風箏線”。
很好。
就和自己預想的一樣，“風箏線”仍舊堅挺堅固，并沒有因此斷掉；這就代表未來軌跡、以及世界線并沒有因此發生變動。
現在的時空，仍舊是0.0001764世界線。
林弦對此并不意外。
他也是在有絕對把握、不引發世界線變動的前提下，才向愛因斯坦提前預告核威懾這個概念。
現在處于1952年的愛因斯坦，肯定還不知道核威懾這個詞。
按照正常的歷史發展，核威懾這個概念，需要在一年之后、1953年底，才會被米國艾森豪威爾政府正式提出。
核威懾的核心，就是以絕對優勢的核力量為后盾，發動全面核報復對敵方進行訛詐與威脅，以此讓對方忌憚核反擊、不敢發動進攻。
不管愛因斯坦到底是不是天才俱樂部會長。
此時此刻，提前一年告訴愛因斯坦這個概念，都絕對不會引發世界線變動，因為——
無論是真實的愛因斯坦，還是天才俱樂部會長，他們都可以活到1953年親眼看到這個消息，這對于他們而言都是既定要知曉的事實。
更何況。
核威懾在當前1952年本身就存在，只是藏于暗中拉扯，沒有明面化而已。
原本歷史上的愛因斯坦，即便是在1953年知道了核威懾存在，可仍舊對未來是絕望的，并于1955年抑郁而終。
也就是說，一個關鍵點——
是否知道核威懾，并不影響愛因斯坦對于人類未來的悲觀判斷。
林弦之所以在這里提出來。
只是想看看愛因斯坦的真實態度。
如果愛因斯坦能被自己說服，那就表示他大概率不是天才俱樂部會長；這個推理結果顯而易見，因為哪怕在幾十年后、核威懾已經保證長久和平的21世紀…天才俱樂部會長對于人類未來仍舊持悲觀態度，還在努力依靠各位天才們創造美好未來。
如果愛因斯坦不能被自己說服，還是堅定認為人類沒有未來…那他嫌疑就比較大了，或許他身上還有其他秘密。
林弦后仰，靠在椅背上，繼續說道：
“您這么聰明，肯定能想到核威懾一旦形成，對世界格局會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我們有理由相信，未來幾十年間，那些發達國家們都會擁有核武器，同時也掌握整個世界的話語權；而這些大國為了保證自己的權益和地位不被篡奪，必然也會想辦法限制核武器擴散、阻止其他國家擁有核武器。”
愛因斯坦抬起頭：
“你這種想法，我不能說很現實。”
“雖然你提出的理論有一定可行性…畢竟原子彈的原理并不復雜，但制造原子彈卻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需要大量的超級離心機、需要大量的鈾礦石。”
“確實，制造一座核反應堆并不多困難，可制造原子彈所需要的鈾純度以及各種精密工藝，遠遠不是那些小國家能攻克的。”
“但問題就在于，那些小國家之間的戰亂糾紛，往往是不能升級為世界大戰的。真正要想引發世界級戰爭，還是需要那些核武器大國參與…這種情況下，要如何約束大國們使用核武器呢？”
林弦微微一笑：
“所以，這就是大國之間的核威懾。”
“愛因斯坦先生，你應該不難想明白核威懾的道理，只要部署好核報復計劃、核反擊系統，任何國家都可以在遭受核打擊的一瞬間發射原子彈，將對方首都摧毀，玉石俱焚，同歸于盡。”
“不可否認，在這種前提下，一旦有一方不守規矩，那必然會造成核連鎖反應，全世界各地開始原子彈狂轟亂炸；人類文明就算不滅絕，也會元氣大傷，后果相當慘重，任何國家都無法獨善其身…米國不能，蘇聯也不能。”
“但是換個角度來想，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好事？”
愛因斯坦抬起頭：
“人類滅絕的后果，也算是一件好事？”
“當然。”
林弦攤攤手：
“正是因為這種后果實在過于慘烈、任何國家都無法承受。因此哪怕是當下的米國和蘇聯也需要絕對謹慎…一旦核威懾形成，那誰都清楚，只要有第一顆原子彈拋出，就必然會有數百個、數千個原子彈扔回來。”
“這種傷敵一千自損一千的戰術，有哪個愚蠢的國家會率先撕破臉呢？”
“愛因斯坦先生，您回憶一下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為什么大國敢參與…完全就是因為沒有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實力強大的國家可以在本土毫無損傷的情況下對敵人進行壓制和占領，收獲戰爭利益。”
“反過來說，正因為現在有了這種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無論實力多么強大的國家，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本土能不能抗受住核報復…我想你也明白，隨著火箭技術的發展，原子彈會變得越來越無法防御，哪怕是能夠空中攔截，但原子彈本身就是空爆威力大于地爆。”
“所以，我總結一下吧。”
林弦咳嗽兩聲，清清沙啞的嗓子：
“如果沒有您的質能方程式、沒有原子彈，戰爭這種東西對于大國們而言皆是利益、近乎沒有成本；但正因為有了原子彈，有了核威懾，有了核連鎖…這大大增加了大國們發動全球性戰爭的風險，讓戰爭的發起變得更為謹慎、甚至變得不可能。”
“除非這些大國們宣布說，以后相互打仗時不使用核武器…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哪有國家會做出這樣的承諾？”
“事實恰恰相反，各大國一定會找足理由優先使用核武器，比如…你攻擊我的航空母艦，我就會使用核武器攻擊你本土；你攻擊我的水壩，我也要使用核武器攻擊你的本土。”
“有道理。”
愛因斯坦托著下巴，認真點了點頭：
“一旦擁有核武器，沒人會藏著掖著，反而一定會廣而告之，讓其他國家明白自己不是好惹的，大不了就魚死網破同歸于盡。”
“是這樣的。”
林弦聽出來愛因斯坦語氣輕松了不少：
“所以…我們現在再回過來，看我剛才說的那句話，您還覺得我是在諷刺您嗎？”
“相信我，您的質能轉換方程，將為這個世界帶來前所未有的長時間和平；您絕對不是人類的罪人，而是和平的救世主。”
話音落下的同時。
化裝舞會的跳舞環節開始了。
整個會場的大燈暗下，鐳射光柱瘋狂轉動掃射，歡快又詭異的聲音響起；舞池里頃刻爆發出一陣歡呼吼叫，人頭攢動，開始伴隨音樂節奏搖擺。
愛因斯坦總算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
他搖搖頭。
輕笑一聲：
“謝謝你，道格拉斯，遇見你真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雖然我不認為未來一定會按照你所假設的路線發展，但…我暫時也找不出你所設想未來的漏洞。”
“核威懾、核連鎖、大國們忌憚戰爭…嗯，這確實是一些非常有意思的理論，也值得深思。”
“不管怎么說，謝謝你，道格拉斯。”
愛因斯坦鄭重站起身，對林弦伸出右手：
“多虧了你和我聊天，我現在心情好了不少，同時對于人類的未來，也多了一絲樂觀。”
“不知為何，聽你喊我救世主、聽你說我的質能轉換方程式會給人類帶來超長時間的和平…哈哈哈，這些話聽了，確實讓我多了一些輕松與欣慰。”
林弦也緊接著站起身，和愛因斯坦握手：
“能讓您心情好一些，是我的榮幸，愛因斯坦先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熟悉又激烈的大笑聲傳來。
林弦和愛因斯坦扭頭，發現一位全身上下五顏六色、頭上還抖著粉筆末的殺馬特再度襲來。
只見他一把抓住愛因斯坦的胳膊，往舞池方向拽：
“你還在等什么呢好兄弟！舞會已經開始了！快來跳舞吧！”
“喂，你先等一下。”
愛因斯坦甩開亨利·道森的胳膊，重新回到林弦面前，微笑說道：
“道格拉斯，真想和你多聊一會兒，我很喜歡你的見解，也很喜歡和你聊天。”
“只是…如你所見，萬圣節舞會已經開始了，我也不好打擾你的雅興。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我們換個時間、換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哦，希望你不要拒絕我，我真的希望能有這樣的機會…我還有好多事情想聽聽你的看法。”
林弦點點頭：
“當然沒有問題，我非常樂意。”
能有這樣的好機會。
林弦當然是求之不得。
這絕對算是今天晚上最大的收獲。
愛因斯坦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他又何嘗不是有更多問題想找愛因斯坦確認呢？
只是…如果不在化裝舞會見面，下一次要如何偽裝聲音和外表呢？
沒辦法。
只能見機行事，到時候再想辦法了。
愛因斯坦從口袋里拿出鋼筆，將桌面報紙撕下一條，沙沙沙寫上一個地址，折好遞給林弦：
“這是我在布魯克林的一處農場，雖然有些偏僻，但勝在安靜，我在11月5日要去這里一趟。”
“我會在這里從早上一直待到晚上，非常期待和你的再次見面，道格拉斯。”
林弦收下寫有地址的小紙條：
“我也一樣，愛因斯坦先生，我會按時赴約的。”
亨利·道森眨眨眼睛。
左看看林弦、又看看愛因斯坦，不明白這倆人是怎么聊上的，還感情這么好。
他指著林弦詢問愛因斯坦：
“這是誰啊？”
愛因斯坦微微一笑：
“是一位年輕的大學生，對國際局勢非常有見解。”
“哇哦！竟然能得到你的認可，那想來確實不一般！”
亨利·道森對林弦揮揮手：
“你好啊，金剛大猩猩。”
林弦也對他揮揮手：
“你好，彩虹小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喜歡這家伙！”
亨利·道森又爆發出刺耳大笑，直接抱住林弦，用七彩頭發在林弦黑色大衣上印出一道粉筆末彩虹：
“送你一道彩虹！”
說罷，就拉著愛因斯坦光速離去。
林弦看著這對沒頭腦與不高興組合沒入人群，拍掉呢絨大衣上的粉筆末，著實有些無語。
他打開愛因斯坦給他的小紙條，看向上面寫的地址——
“嘶。”
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地址，他很熟悉。
布魯克林西部郊區…
就在距離CC所在福利院不遠的地方！
也就是說。
之前CC她們在福利院門前看到愛因斯坦數次路過，他的目的地應該就是這一處農場。
這里，就是愛因斯坦的“老巢”嗎？
這處農場里…
到底藏著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