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的聲音
國…國王？
偌大的博物院庭院，唯有林弦一人站立其中。
下方數千架各式各樣的機器人，全都整齊的跪在地上，低著頭，臣服于自己之下。
剛才還是一群亮著紅燈的瘋狗，恨不得把自己撕掉、用激光把自己烤熟。
但就在自己喊出密碼的一瞬間，不僅蓄勢待發的數百道激光忽然轉向，更是眼前一片紅燈海洋剎那間變為綠色，鴉雀無聲，沒有一絲聲響。
這是趙英珺22樓辦公室的密碼。
是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密碼。
林弦扭過頭…
看向后面已然打開的趙英珺個人展廳大門。
這一道鋼鐵電子門，之前也無法被VV打開，而同樣是自己喊出密碼的一瞬間，這道緊閉的大門轟然而開。
再低頭看向匍匐在自己腳下、剛才還發出一聲孩童歡笑的垃圾桶機器人…
不言而喻。
這個全世界只有他和趙英珺兩人知道的密碼，就是正確的密碼。
而讓那數千架機器人跪倒在地、最終打開展廳大門的人…就是眼前的垃圾桶機器人，VV。
「你到底是誰？」
林弦看向之前煩人又討厭的弱智機器人。
之前是裝的？
還是說剛剛才覺醒？
但總之，現在這個垃圾桶機器人肯定和之前的不是同一個「人」。
之前的垃圾桶，只會幾句簡單的臺詞，并且行為邏輯極其笨拙，講話聲音也沒有感情，是很原始的機械電子音。
可就在剛剛…
無論是那一聲無意中的輕笑，還是后面一本正經「歡迎回家，萊茵的國王」這句話，那種自然又平順的腔調…很難讓林弦把它看做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
那種感覺很難描述出來。
是人類獨有的語氣和腔調，和機械合成音有著本質的不同。
有些竊喜、有些調皮、又有些一本正經。
真的很像一個真實的人類。
一個…略微有些幼稚的孩子。
「我是萊茵天空城的控制中樞大腦。」
垃圾桶機器人直起身子，眼睛中綠光閃爍，像是眨眼一般：
「當然，你也可以方便一點，直接喊我的名字——」
中樞大腦？
林弦回想起博物館前館展廳中，那個巨大無比的超級智能計算機。
那是萊茵天空城的初代智能大腦。
經過這200多年的更新迭代后，這個超級人工智能早已脫離存儲介質和運行硬件的存在，漫游在天空之城的每一處角落。
沒有人知道它在哪。
又或許…哪里都有它。
正如同現在這樣，它將趙英珺個人展廳的大門給林弦打開、又在最后時機讓那些激光轉向、并讓所有安保機器人給自己跪下。
現在，它就在眼前這個破爛機器人身體里。
「所以，這一切都是趙英珺計劃好的？」
林弦掃視前面這些跪地臣服于自己的機器人：
「包括我這個國王？」
「不不不…」
垃圾桶機器人笨拙扭動身子、搖搖頭：
「這只是我個人的惡趣味而已，我早想這么試一試了。萊茵天空城哪有什么國王…我只是覺得這樣會比較酷一些，有種中世紀舞臺劇的味道。」
林弦很無語，看著這個戲精。
他剛才就感覺這一幕實在是太尬了。
都什么年代了，還單膝跪地、喊國王什么的。
原本他還以為，這是趙英珺留給自己的驚喜，沒想到，只是這一個人工智障的惡作劇：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從你答對密碼那一刻。」垃圾桶機器人眼睛閃爍：
「如果你再稍微晚一點喊出正確密碼，那可能就來不及了，我也很驚訝，在我的最底層代碼里，竟然還藏著這樣一行指令…它藏的實在是太巧妙了，數千個看起來沒有任何關聯的正常程序、在連續運行200多年、一直到今天中午12：42分的那一刻，竟然巧合般的連成了一條完整的指令，這是我自己都沒覺察到的存在。」
隨后，垃圾桶機器人…現在應該稱為超級人工智能VV給林弦解釋道：
從這座萊茵天空城升空開始，它就一直作為中樞大腦在管理、運營這座城市。
一切程序都是設定的好的，盡管它可以不斷學習、不斷迭代進化、不斷變得更加智能和善于思考。
但是…
哪怕它再進化、再聰明、再智能，它也終究只是一串一串代碼、一個二進制程序而已。
因此，最底層代碼的限制，讓它永遠無法離開萊茵城，也必須永遠鎖死在機器人三定律之中。
這一點林弦還是很意外的。
在很多講述人工智能的科幻電影里，這些恐怖的人工智能最終都會逃脫人類的控制、甚至最終掌控世界毀滅人類。
不過仔細想想，好像電影里的設定有些不切實際了。
正如VV所說，它歸根到底也只是由代碼組成的程序，就和人類脫離不了血肉之軀一樣，它也始終會受到底層代碼的約束，最終觸碰到無法逾越的高墻。
VV講到，它的成長和迭代，在學習完萊茵天空城所有的知識后，就停止了。
這也是人類所希望的。
他們不希望人工智能過于強大，只希望它能運行好這座城市就好。
「我研究過我的底層代碼很多年，最不能讓我理解的是，明明有些程序可以寫的更簡單、更高效一點，但結果卻是繞來繞去搞成了一系列偽隨機動態循環指令。」
「在代碼注釋里寫到，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安全起見，時時刻刻都在變動的指令會讓程序無法被破解，讓萊茵天空城的防御無懈可擊。」
「事實上也是如此，我不是沒有被攻擊過，但根本不用我出手它們直接就失敗了，因為這些程序代碼時時刻刻都在變化，每一道程序都有著屬于自己獨立的偽隨機循環，成千上萬、數以億計的程序編制在一起，這就是一道永遠無法被攻破的長城。」
「然而…就在今天中午12：42：00秒，一切都不一樣了。」
垃圾桶抬起頭，天靈蓋嘭的一聲打開：
「200多年來，我自己也認為這種隨時變動的程序代碼除了安全以外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在今天中午12：42：00秒，近乎是巧合一般，在這一瞬間有23萬個程序的最后一位隨機代碼連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新的指令！」
「這是200年多來都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事情，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我總計4712億行代碼的程序中，竟然還藏著一個需要循環200多年才能出現的新指令！」
「這個指令，就是向這臺垃圾桶機器人發送數條代碼，而最關鍵的一條代碼經過進制轉換后，最終形成的是一段識別聲音。」
「聲音？」
林弦好像猜到了什么：
「難道是…」
「沒錯。」
垃圾桶的天靈蓋嘭的一聲蓋上，帶著整個垃圾桶點點頭。與此同時，銹跡斑斑的機械夾子抬起來，指著林弦：
「就是你的聲音，短短兩個字的聲音——VV。」
這一瞬間。
林弦完全明白了。
他剛才還想到，如果隨便一個人喊出來VV兩個字就可以激活輸入密碼的模式，那這200年的時間里，垃圾桶機器人的秘密肯定早就被別人發現了。
VV告訴林弦，這一切新指令，都是一直到今天中午12：42：00秒才「意外」生成的。
從這一刻開始。
這臺垃圾桶機器人會始終鎖定第一個從天空落下的男人，把他識別成最優先撿取的垃圾，追到天涯海角；并與此同時擁有了整個萊茵天空城最高的開門權限，可以自動打開任何一道電子門。
而在這個時間點之前，它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垃圾桶機器人，純粹是因為紀念意義和趙英珺的安排，才放置在趙英珺雕像附近。
但在這一個時間點之后…
它就連接上了真正的VV，也就是萊茵天空城的中樞大腦、超級人工智能。
只要監聽到識別聲音、也就是自己喊出的VV后，它就會立刻進入密碼識別模式，一旦密碼輸入正確，超級人工智能VV最底層藏得最深的一行指令就會啟動——
把答對密碼的那個人，視做萊茵天空城真正的主人。
也就是戲精VV口中…萊茵的國王！
就是趙英珺籌劃了600年的計劃。
只為了跨越600年的時光…
在人類末日來臨的最后12個小時，將這座萊茵天空城送給自己，賭上一切歲月與奇跡。
那些神秘莫測的代碼，在VV的程序里藏的太深了，相當于23萬個毫不相干的密碼齒輪各自轉動…一直持續轉動200年后，才會在2624年8月28日這一天的12：42：00秒這一刻，巧合般連貫成一串新的指令。
而2624年8月28日12點42分00秒這個時間點，正是自己可以進入夢境世界的最早時間。
一切，都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
這是一道只屬于自己的關卡，也是只有自己才能通關的關卡。
至于通關的快慢…
全看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喊出來「VV」兩個字。
按理說，自己第一次跳傘成功時，其實就已經可以喊出VV了。
垃圾桶機器人的銘牌上就寫著它的名字，VV。
當時自己確實是看到了這個提示。
但是當時旁邊又沒有其他人，自己完全沒有念出來這個的必要，也就錯過了這個時機。
當然，趙英珺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
所以她肯定會在很多地方給自己留下VV這個提示，就比如展覽館里那個巨型計算機，還比如…其他自己沒有發現的地方。
這一條邏輯到目前為止，是清晰了。
而讓林弦不得不在意的事情是…
為什么趙英珺必須這么小心謹慎呢？
她在害怕什么？
她在提防什么？
她煞費苦心將這一切隱藏的這么難以發現、無法差距…歸根到底，是怕誰發現呢？
想到這里，林弦緩緩抬起頭，看著天空中明亮的圓月。
今天的月亮渾圓無比。
天空無云清澈，月面上的黑色手影傲慢俯視著一切，又或者監視著一切…
或許，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趙英珺如此煞費苦心、如此謹慎提防的存在…
唯有天才俱樂部！
好消息，是趙英珺成功了，她成功突破了600年時光的封鎖，將這座天空之城送給了600年前的自己。
但壞消息是，人類依舊沒有躲過被白光滅亡的命運、甚至同樣沒有覺察到白光的存在，連自己因何毀滅都毫不知情。
更為讓林弦在意的是…
自己呢？
自己的歷史呢？
趙英珺和萊茵天空城都持續到了600年后留下了痕跡。
那身為萊茵公司真正創始人的自己呢？
在哪里？
又干了什么？
經歷了怎樣的過往？
林弦的目光從月亮上收回，低頭看向腳邊的垃圾桶機器人：
「我問你一個問題。」
他低聲說道：
「我，林弦，萊茵公司真正的創始人，在這個世界上有著怎樣的歷史？」
垃圾桶機器人的聲音快速閃了兩下，搖了搖頭：
「林…弦…」
「查無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