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把的崽子…
彎腰挺臀,作勢下車的徐君陵嬌軀一僵,一股羞恥與悲憤涌上心頭,卻只是咬著牙,冷哼一聲,邁步下車。
心知這家伙故意口花花,若自己破防,反倒順遂了他的意,索性冷處理。
車廂內,趙都安瞇眼目送跟屁蟲郡主消失,眼神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點旖旎念頭?
“這時候,沈倦那邊,應該也下榻了吧。”
他以手按胸,略作猶豫仍是收回了。
郡主嘴上鋒利,但實際給他準備的客棧,仍是“甲”字開頭的上房。
而稍晚時候,郡主派出打探消息的人,也陸續送回情報:
欽差一行,被安排在府城內的驛館居住。
下午時,本地官員悉數道場,擺宴為欽差接風洗塵。
據說,席間欽差很少說話,高冷的一批。
大多時只由那名喚作“陳紅”的中年御史開口。
宴席結束后,欽差送都懶得送,未給布政使高廉等人半點顏面。
令同樣高度關注,命人打探情況的城內一眾士紳豪族,各衙門公人大跌眼鏡。
嘖嘖稱奇,暗想有好戲看了。
驛館外。
御史陳紅親自送一眾地方官員出來,氣氛卻實在難稱融洽。
“陳御史,欽差究竟是怎么個態度,可否指點迷津?我等感激不盡。”
氣度儒雅,儼然乃是臨封道一把手的布政使刻意走在后頭。
等來到驛館大門附近,刻意等其余官員走出門去,自己留下,苦澀詢問。
秋風拂過。
驛館門口種植多年的老桂樹投下陰影婆娑。
青袍御史與紅袍布政使并肩而立,周圍沒有半個人在。
“藩臺大人說笑了,指點迷津萬萬說不上,我雖是副使,但此番來太倉,乃是趙欽差拿主意,我最多只能稍加揣摩。”
缺了兩顆牙齒,接風宴上喝了不少酒的中年御史面色酡紅,連連擺手。
潘臺是對布政使的尊稱,按察使稱臬臺,知府稱府臺。
這“三臺”,便是太倉城內文官的三位巨頭了。
只是此刻,堂堂從二品的高廉,面對這位小御史,仍不敢托大。
高廉雖也飲了不少,眼珠此刻卻動了動,說:
“我等久居地方,不知這位趙欽差的脾氣,陳御史便揣摩一二,我等也好配合,早日辦完圣人交代之事才好。”
中年御史看了他一眼,嘆道:
“也不怪欽差不悅。諸位大人是怎么辦事的?
京中早些天,便發下令來,教你們動手,可結果呢?犯人證人雙雙不見了。若陛下得知,只怕恨不得摘了諸位頭頂烏紗。”
高廉愁容滿面,苦澀道:
“確乃我等疏漏,只是等我們行動時,人早已不見了。
此事,還懇請陳御史,如實稟告陛下,非是我等不盡心,實在是遲了一步。”
中年御史沒答應,也沒拒絕,只是籠著袖子,嘆道:
“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當務之急,乃是將人緝拿歸案,此外,大人與我說這些,也不作數,陛下如何看待諸位,還要看趙欽差如何回稟。”
高廉正色道:“我等就是摸不準欽差的意思…”
充任欽差副手的陳御史沉吟了下,沒有看這位布政使,只是目光瞥著頭頂飄落的一朵桂花。
秋日的桂樹濃香縈繞。
風一吹,這時落下了一朵朵,均勻灑在二人官袍的肩頭。
御史雙手攏在袖中,輕聲道:
“依我看么,欽差的意思大體是兩個。
其一,那封檢舉信既已遞到了都察院,驚動了圣人。
我們如今大動干戈地也來了,那無論這個太倉縣令能否找到,他又是否犯了竊國貪腐的事…欽差都不能白來一趟。
必須查出點什么,抓到個把犯事的官員,才好給圣上交差。藩臺大人明白吧?”
明白么?
可太明白了…
出身江南士族,一路做到臨封道布政使的高廉,又豈會是蠢人?
只一聽,就明白了陳紅的意思:
你們臨封的官員不要想著,犯人失蹤,就可以玩“死無對證”那一套。
趙大人辛苦來了一趟,若啥都沒查出來,回京如何給圣上交代?
“這點欽差大可放心,那太倉縣令既已畏罪潛逃,便已無須再查什么證據,欽差只管向圣人稟告,發布海捕文書,捉拿人犯即可。
至于我等身為臨封地方主官,犯下失察之罪,理應懲處,我與劉按察,孫知府,會親自向陛下請罪,不會牽累欽差。”高廉沉聲,予以保證。
這是早商議好的。
欽差來了,想半點責任不承擔,未免想的太美。
高廉等人,背上一個失察的罪責。
雖也疼痛,但不致命,屬于可接受的結果。
如此,欽差無需費力,只要逛一圈回京赴命,便可輕松完成皇命。
高廉等地方官則一起將事扛下來,各方就都有了交待。
高廉說出這番話,是希望與趙都安達成默契,采取這個皆大歡喜的版本。
以臨封地方官承受一定責罰為代價,將這起案子,定性為太倉縣令的個人行為。
“藩臺大人,我可得提醒您一句,欽差可還沒調查呢,您各位就將案子提前定了是什么意思?”
陳御史瞥了他一眼。
高廉眼皮一跳,神態自若道:
“御史誤會了,本官只是覺得,這太倉縣令既已逃了,便已等同于認罪伏法。”
陳御史幽幽道:
“太倉縣令認罪沒問題,但貪墨銀礦的事,是只有他一個,還是存在某些同黨,哪些人是同黨,哪些人不是…這就要看諸位大人的表現了。”
看我們的表現?
高廉遲疑了下,想到了某個可能,表情古怪:
“此地只有我二人,御史不妨將話說的明白些,欽差是要…”
陳紅一副你當我真醉了么的表情。
抬手撣了撣肩膀上的桂花,答非所問道:
“欽差對你們很不滿意,住的不滿意,吃的也不滿意,辦事不力更為不滿意…諸位好好想想吧。”
說完,鑲嵌了銀牙的青袍御史轉身返回驛館。
走了兩步,想起來什么般補充道:
“當然,我方才這些話,只是個人對欽差心思的揣摩,絕非是替欽差傳什么話,藩臺大人切莫誤會了才是。”
“…”高廉沉默了下,微微拱手:
“御史慢走。”
太倉府衙,三人議事堂內。
“什么?那個陳紅真的是這般說的?”
黑瘦如鐵的孫知府瞪圓了眼珠子。
盯著坐于上首,沉穩如泰山的臨封一把手。
高廉沒吭聲,只是端起茶杯潤喉嚨。
年過花甲,已是耳順之年的劉按察神色有些不好看:
“這位趙欽差,言語中的意思,難不成…是對我等的接待不滿么。”
這話還是委婉了。
在場三人哪里還聽不出,趙都安要陳御史傳話的意圖,分明是“索賄”二字!
桂花樹下那場談話,翻譯過來就一個意思:
你們這幫地方官,想把罪責都推給一個畏罪潛逃的知縣,自己只背個失察的處分?
可以,但欽差大人有什么好處呢?
想讓本欽差幫你們“大事化小”,上下嘴皮子一碰可不行,得加錢!
公然索要賄賂…這稍稍出乎了眾人預料。
雖然,他們為了不給趙都安挑刺立威的機會,今天的接待都是嚴苛遵守朝廷法度,沒有超出規格…的確略顯寒酸了。
但這么赤裸裸的要錢,也著實是…
“呵呵,這是把咱們當肥羊了啊,”
孫知府人在官場,屬實一個另類,是個混不吝的性格,嗤笑一聲,攤開雙手,道:
“真以為開銀礦就有錢?反正那些銀子,從沒落到我們府衙手里一分。
今年府衙發俸祿都拮據,我是拿不出東西孝敬這位欽差,要不二位大人指縫里漏下來點?好供欽差吃喝?”
老按察使皺眉:
“孫大人,莫要說這些渾話。我按察使司哪有什么錢。”
居于上首的高廉無奈打斷:
“好了,不要說氣話。依我看,這恐怕又是欽差的計策。
據我所知,這位趙閻王當初入詔衙,可也是抓了一批京官,放出風去索賄,結果反手就給行賄的官員扣住了。
何況,欽差又豈會是貪腐之國賊?依我之見,我等該按兵不動,欽差要查,便查就好。”
相國李彥輔發來的密信中,曾提過這條:
若趙賊索賄,切莫上當。
孫知府與劉按察對視一眼,點頭:
“也好。”
高廉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囑道:
“孫大人,銀礦那邊,你可得派人盯緊了,這個節骨眼,任何可疑之人,都不能疏忽。對了,眼下那邊誰在負責?”
“太倉縣丞。”孫孝準道:
“放心。我早三令五申吩咐過。”
說著,脾氣火爆的孫知府忍不住又罵了一句:
“挨千刀的王楚生!還真是個畜生,他在底下貪腐撈錢,東窗事發人跑了,留一口大黑鍋,給我這個剛上任一年的知府背!我冤不冤?
還得小心翼翼伺候這個趙欽差。一幫混蛋!”
這一句,也不知是在罵誰。
高布政使與劉按察使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聽見。
三人眼下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被迫風雨同舟。
晚上,客棧內。
徐君陵換了一身更寬松,不凸顯身材的衣裙,裊裊娜娜,推開了隔壁的屋門。
“趙大人,你在寫什么?”
ps:我發現這段劇情設計的有點復雜了,開頭鋪墊的有點多,寫著不爽利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