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看書,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噠噠噠。”
馬蹄敲擊在寬敞的青石板路上,趙都安意氣風發,抵達皇城腳下。
守門禁軍下意識上前阻攔,待看到馬上之人模樣,露出見了鬼的神色:
“趙…趙使君?你不是該在…”
他想說,你不該在牢獄中么?
或在公堂上受審,怎會突兀出現在這里,好端端的,不見半點犯人模樣?
逃獄了?荒誕的念頭升起…
“呵呵,別廢話,本官有要事入宮稟告陛下,速速讓開。”
趙都安懶得解釋,丟給對方一個馬屁股,刷臉入城。
只可惜,皇城好進,但在宮城門口卻被攔下。
須耐心等人通傳,趙都安也不急,牽馬等待,守門的宮中禁衛頻頻看他,不知腦補些什么。
這會,敞開的門洞里,遠遠行出一輛馬車來,趙都安愣了下,好奇問:
“那出來的是誰?”
宮城內,外臣不可乘車。
可若說是宮內老皇帝留下的妃子們,或女官出行,馬車的制式模樣,卻又不像。
守門軍卒解釋道:
“今早,董太師入宮覲見,這會是出來了。陛下憐太師年邁,行走不便,特準許在宮內乘車。”
董太師?
“三公”之一,執掌翰林院的那位大學士?
險些和薛琳一家成為親家的那個當世大儒?
趙都安略感驚訝。
翰林院乃儲才之所,當年,承旨大學士幾乎是“宰相”的預備役。
不過后來衍變,如今與內閣脫鉤,但這位董太師的地位,仍不容小覷。
權力雖不大,但名望極高,是當今整個大虞文壇泰斗,其對圣人典籍的詮釋,是科舉學子必讀,不少文章詩詞,家喻戶曉。
可謂是當今天下,守著大虞朝“文脈”的第一人。
甚至有人稱,董太師是有可能在文道上封“亞圣”的存在…
不過,玄門政變后,因其站隊支持女帝登基,導致名望大大受損。
遭到許多文人抨擊,京城還好,但在遠離朝堂中心的“八王”地盤,遭致極多罵聲。
可饒是毀譽參半,但其在文道上的建樹,哪怕是咒罵他的,也承認仰望。
這會馬車已駛入門洞,趙都安規矩地牽馬在一旁,垂首相送 ——這種名滿天下的大儒,還是不招惹為妙。
然而馬車卻突兀停下了,一名董家仆走來:
“可是趙使君?太師有請。”
啊?我?
趙都安懵了下。
記憶中,他從未與對方有過任何交集。
甚至于,趙都安與整個大虞讀書人圈子,都沒啥接觸…
這位董大儒找我做啥…趙都安茫然上前,來到馬車邊,只見簾子已被挑開。
一位白發蒼蒼的耄耋老者端坐,自有一股儒學泰斗氣勢,大紅的學士袍,面龐輪廓方正,老眼銳利有神。
似在審視這位聲名鵲起的女帝紅人。
“下官趙都安,見過太師。”趙都安行禮。
董太師表情不見喜怒,氣度沉穩,緩緩道:
“不必多禮,老夫今日覲見,聽陛下講起你,頗為贊許。恰巧遇見,便想看看你。”
趙都安謹慎的一批:
“些許微末功勞,竟得陛下夸獎,下官惶恐。”
董太師“恩”了聲,對他的態度還算滿意,說道:
“不必過謙,你這些時日所做,老夫也有所耳聞,雖手段稍有出格,但如此年紀,也堪一聲‘能吏’。”
趙都安沒吭聲,靜待下文。
以他的經驗,知道大人物這般開場,往往是欲抑先揚。
接下來,大概要接一個“但是”。
果不其然,董太師先稱贊了他幾句,話鋒一轉:
“但…一昧依仗權術,不顧名聲,或可為將,卻當不得帥字。
你既是行伍軍卒出身,如今又在詔衙任職,想來也知曉,自古凡名將,皆文武兼備…
伱若專心走武道,一心修行,老夫便也不會說什么。
武道一途,走至絕巔,可為宗師,亦為大道。或去軍中廝殺歷練,或去江湖潛修游歷都可。
但…你既走了為官一路,便該知進退,多讀書。
刀劍雖好,但為官一道,治國安邦,少不了刀劍,但真正要依靠的,還是文道。言盡于此,你自思量吧。”
說完,這位大學士閉上了眼睛,家仆放下簾子,馬車轆轆朝宮外駛去了。
留下趙都安杵在原地,先是茫然,繼而沉思。
這無頭無腦的一番話,粗聽像是長輩對晚輩的勸誡,要他多讀書,才好走得更高的意思。
但仔細琢磨,字里行間透出的真正含義,倒像是告誡。
告誡他:
朝堂上,真正走到高處的,大多還是文人。
這世界雖有玄妙偉力,但治國,終歸不是武力所擅長的,治民,律法,禮法,開智,農耕,商貿…
上到治理一國的策略,下到劃分一村一縣的利益,都要依賴文人。
趙都安武者出身,又不去從軍,無法走樞密院,或兵部的路線。
那走到頂點,也無非是馬閻這個位置。
“是提醒我不要因被陛下賞識,就心生妄念,試圖成為如當年太監王震那種‘權宦’佞臣么?
恩,換一句我熟悉的話,就是告誡我,要擺清楚自己的位置…”
趙都安臉色古怪。
他想說一句,太師你可能誤會了什么。
我根本沒想過走仕途…做什么權臣啊…
如今的立功,升官,都只是在自己尚且孱弱的時候,不斷積累防身的底氣。
并不意味著,他真想成為名臣,做到某個位置上發光發熱。
如果非要說目標,一個是武道修行,想見識下另一番風光。
比如當個“武神”啥的…
一個是攻略女帝…咳,從這個角度,董太師誤解他,也不意外了。
畢竟,趙都安如今的表現,確實在朝著女帝寵臣的方向走。
而歷史上,如他這般,從寵臣,進化為奸佞的例子屢見不鮮。
至于他想說的另一句話則是:
“我讀書很多的好吧,怎么都覺得我沒學識,不懂文人那套東西一樣…”
趙都安無奈。
袁立是這樣,這個董太師也這樣。
“算了,隨你們想吧。”趙都安懶得解釋。
御花園,涼亭內。
“陛下,趙大人來了。”
伴隨女官稟告,徐貞觀笑著招呼他進來。
俄頃,身材昂藏,俊朗非凡的趙都安一身緝司官袍,邁步而至:
“臣,前來復命。”
旋即,便聽女帝清冷中帶著笑意的聲線:
“過來坐吧。”
她的聲音很有辨識度。
不是江南女子的柔,也非北方女子的硬朗,沉聲時,威嚴的令人生不出褻瀆之心。
如此刻這般,心情好時,簡簡單單句子,卻好似一雙無形的手,鉆進人的耳朵眼,撫在心口里。
“是,陛下。”趙都安躬身入座。
在董太師方才的位置坐下,這才抬起頭,近距離,再次看清了白衣女帝那張挑不出半點瑕疵的臉龐。
徐貞觀滿頭青絲隨意垂著,渾身不見半點首飾。
瓊鼻之下,唇瓣豐潤,之上,眸如夜空星子。
此刻含笑,被他盯著,卻也不若尋常女子羞惱,而是指了指棋盤:
“與朕手談一局?”
趙都安回神,自知方才略有失態,忙恭聲:
“遵命。”
于是,盛夏亭中,君臣二人開始靜謐地擺下棋子。
只是兩人心思明顯都不在棋盤上,落子也是循規蹈矩,無甚出奇,走了十幾步。
徐貞觀才笑著揶揄:
“方才太監回宮稟告,朕便知道,你怕是要來了。”
趙都安假裝沒聽出取笑,正色道:
“旁人雖轉述,但周丞一案,既是陛下指派的任務,臣受命于天子,理應前來復命。”
徐貞觀對此頗為滿意,因已知道了過程,便只問道:
“朕原本想著,若一切順利,你便該能洗脫污蔑,如今看來,已是當堂釋放了?”
趙都安一臉認真:
“袁公與刑部尚書秉公執法,且有陛下在看著,自然不會讓忠臣蒙冤。”
徐貞觀莞爾,饒是對他的油嘴滑舌已有領教,但如此大言不慚地自稱“忠臣”,偏偏一句話里,又將所有人都夸了一遍…還是…
她明知故問:
“哦?如此說來,周丞試圖阻撓了?”
這段后續,小太監的匯報里沒有。
趙都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嘗試過,但失敗了。”
此時的女帝尚不知道這句“失敗”的真正含義。
她一邊落子,一邊說道:
“失敗了好。
不過你這番手段,已令朕很是滿意,以身入局,借你二人恩怨,誘騙周丞出手謀算你…哪怕那畫卷作為證據稍顯不足,但也可做一做文章了。
只是朕倒是不明白,你怎么想到這法子的,莫非是暗中透露給他這把柄?誘他上鉤?
但以周丞的謹慎,竟當真被你瞞過去了?
呵,稍后朕倒是要尋他問個明白。”
她有些疑惑。
畢竟有裴楷之的例子在先,周丞竟然對趙都安沒有足夠提防,實在出人預料。
趙都安卻平靜道:
“只怕,他已沒法來見陛下了。”
“哦?為何?”徐貞觀美眸驚訝,顰起好看的眉毛。
趙都安捏起一粒黑子,按在棋盤上,說道:
“因為,臣借助十三年前的一起舊案,拿到了周丞貪贓枉法,足夠他死上十回的證據,并當堂公布,袁公與刑部尚書受理。
因案情重大,周丞及大理寺諸多官員,已被拘捕…
臣此來,便是向陛下稟告此事,那周丞,死定了。”
徐貞觀捏起的一粒白子,倏然脫手,重新掉在了棋盒內,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她嘴角笑容僵住,愣愣地看著對面的趙都安:
“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