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所以說啊

　　下午的第一節是數學。

　　負責授課的是一位戴著眼鏡的白發中年人，他的外表看上去就很博學多才，據說畢業于北海道大學的數學系。

　　在講完三角函數的部分知識后，他便拿著粉筆，在黑板上留下有關的數學題：

　　“五分鐘的時間思考一下，把這幾題給寫了。”

　　說完，數學老師端起保溫杯喝了兩口，站在窗戶邊休息，眺望遠處。

　　教室里面大部分學生都開始動筆，抄寫下黑板上的數學題，接著或發呆或思考，一年級C班里并沒有那么多人擅長數學。

　　午后的教室總是沉悶，除了偶爾響起的沙沙筆聲，教室里安靜的連說話聲都聽不見。

　　小峰理紗也握著筆，不過她抄寫完題目后就沒有再動，因為她不會數學，也不會三角函數。

　　所以現在，她在筆記本上亂涂亂畫打發時間。

　　中午的事情發展并不如她的心意，以至于現在她整個人的心情都是亂糟糟的…本來以為鈴木凌音就算不接受自己的道歉，也應該會給出一個好一些的回答。

　　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自己到底要怎么辦才好啊…小峰理紗在筆記本上涂黑，用筆涂出了一個大大黑點。

　　她一邊回想中午和鈴木凌音的對話，一邊沮喪的涂著黑點。

　　忽然，一個白色紙條放到小峰理紗的桌上。

　　她愣了愣，看著紙條，接著順著紙條遞來的方向看去。

　　如果沒有錯的話，那是自己右側的方向遞過來的…

　　而自己右側的同桌——

　　頓時，小峰理紗的精神清醒了不少，她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打開紙條，像是正在拆除炸彈的特工一般謹慎。

　　好似這樣，可以讓紙條里面的內容改變…她不想面對可能遇見的糟糕結局。

　　紙條拆開后，內容很簡短。

　　「別做壞事」

　　這四個字看上去云里霧里，但小峰理紗卻明白了一點…源瀨京應該是看見了自己找鈴木凌音。

　　不然他為什么這個時候才提醒？

　　而這也讓小峰理紗猜對一點，源瀨京和鈴木凌音的關系肯定不是那么簡單，不然他沒理由這么關照對方。

　　雖然不知道源瀨京和鈴木凌音之間為什么會有這種誤會…

　　但對小峰理紗來說，這個問題并不重要。

　　她艱難地拿起筆，寫下字。

　　「不是，我沒有為難鈴木凌音…」

　　「我在給她道歉…」

　　「那個，我也跟你道歉，之前的事對不起，可以原諒我嗎？」

　　寫完之后反復看了兩三遍，小峰理紗才折好紙條，接著看了眼數學老師，發現他還站在窗戶邊端著保溫杯。

　　確定不會被發現，小峰理紗懷著忐忑的心情，把紙條放到源瀨京的課桌上。

　　接著等待、等待…

　　她無法確定這輕飄飄的三個字能否得到原諒，是否應該拿出與之相應的誠意，才會得到源瀨京的原諒。

　　時間在忐忑中一點點流逝，小峰理紗已經把黑點在紙上涂了四五個，卻都沒等到回信。

　　他在干什么？

　　還是說，這是不原諒的意思？

　　小峰理紗不知道，她只好偷看，每隔十幾秒偷看一下。

　　接著她發現源瀨京明明在動筆，那白皙的手指握著鉛筆，在紙面上寫寫停停。

　　可為什么沒有回復呢？

　　小峰理紗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了。

　　他在寫數學題。

　　他？…在寫數學題？…

　　等等。

　　這個念頭冒出在小峰理紗的腦海中，她下意識覺得這應該不是真的，就像沙漠里面不會有海洋那樣，除非看見了海市蜃樓。

　　一個在北川高臭名昭著的人，怎么可能會有學習的一面？

　　小峰理紗不免盯著多看了一會兒，但她發現源瀨京的的確確在寫題目，甚至還用上了草稿紙，絕非裝樣子的涂寫。

　　思考入神的樣子看上去很文靜。

　　似乎是小峰理紗看的太久了緣故，源瀨京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總是這么敏感。

　　他轉過頭，和對方對上了視線。

　　“…”很快，小峰理紗扭回頭，眼神里面又驚又惑，因為她完全看不懂源瀨京這個人了。

　　明明是被稱呼為惡眼獅子的不良，明明那副相貌可以稱之為出色。

　　但卻做著完全不相稱的事情…裝成好學生努力學習，戴著眼鏡看上去人畜無害。說起來當時他剛剛轉學過來，自己也是被他這個第一眼的外貌給欺騙了。

　　他到底來鈴南是做什么？

　　小峰理紗想不明白，她的心里面覺得源瀨京根本不是這樣的角色才對…

　　體育倉庫里面的他才是真正的他，那兩周聽到有關他無惡不作的傳聞才是真正的他…

　　胡思亂想之間，數學老師的聲音讓小峰理紗腦海里面的思考停止。

　　“都停筆吧，還有沒寫完的也等一下。”

　　他站回講臺，把保溫杯放在講臺上。

　　教室里面埋頭算題的學生抬頭看向黑板，源瀨京也停下筆。

　　他沒寫完，因為數學老師嘴上說留四分鐘，但實際上只有一半不到的時間…大部分人都沒做完。

　　接著數學老師開始對答案，講著每一道題目的解題步驟和結果，源瀨京也沒有走神，好好的聽取知識。

　　講完之后，差不多也要下課，似乎數學老師算的很準。他收起課本和教案，用黑板擦了擦寫不下的地方，接著回過身布置了一下課后作業。

　　——下課鈴便打響了。

　　“起立。”

　　等到數學老師走后，源瀨京慢慢低眸，用橡皮擦擦去寫錯的部分，他一共寫了四題，錯了最后一題，貌似越往后面越難。

　　課間的十分鐘有些嘈雜。

　　源瀨京坐在位置上訂正答案的時候，周圍的話談聲很大，前桌的兩個女生聊著雜志明星，剛剛上數學課的時候理奈子和小林好美就在偷偷聊。

　　好在他幾乎每節課課間都是這樣過來，已經習慣，倒不如說沒有瀧澤悟搭話讓他都專心不少…畢竟之前課間記筆記時，他總是在旁邊發牢騷。

　　可沒過一會兒，寫完的源瀨京忽然想起什么。

　　他伸出手，摸索拿起抽屜里面的紙條，看見這疊的四四方方的紙條略微困惑…但想了想，還是起身走出教室。

　　而坐在旁邊的小峰理紗用幽怨的眼神盯著他的背影。

　　走出教室后，源瀨京獨自思考。中午的時候他看見小峰理紗找鈴木凌音，雖然沒聽見聊的是什么，但保險起見，源瀨京還是多管閑事了。

　　不過沒想到這隨口的提醒，小峰理紗還把紙條還了回來——難不成鐵了心要和自己找麻煩？

　　源瀨京無奈心想，他真的不想摻和這種事情。

　　拿著那疊的四四方方的紙條，源瀨京一路邊走邊看，他確定這是自己的那張紙條沒錯，不過折成這樣…

　　猶豫了一下，他打開這疊方的紙條，忽然發現上面有留言。剛剛上數學課的時候，源瀨京寫完紙條就沒有管了，因為他還要抓緊時間寫題目。

　　他的本意只是提醒對方注意分寸，完全沒往回信的那方面想。

　　源瀨京看著上面不屬于自己的文字，默默閱讀。

　　十幾秒后，他讀完了小峰理紗的留言，感覺有點莫名其妙…什么求原諒？自己也沒要對她干什么才對。

　　還是說之前的事情？但源瀨京也沒有想過報復…她到底在想什么。

　　源瀨京感到不解，但對于她跟鈴木凌音道歉這件事倒是很安心，雖然當時他覺得是這方面，但聽見對方親口說還是不一樣的感覺。

　　如果能這樣和解也是很好。

　　這時也已經走到了垃圾桶的附近，源瀨京把它丟到里面，手插口袋慢慢走回。

　　課間的走廊午風吹過，枝條擺動，有人趴在護欄邊上吹風。

　　回到了嘈雜的一年級C班，源瀨京拉開推拉門，發現小峰理紗正趴在課桌上，好像是在睡覺。

　　源瀨京似乎可以理解這樣的行為，因為課間沒有人搭話，干巴巴的坐在位置上也很無聊，所以干脆選擇裝睡來度過。

　　這樣就不會顯得很尷尬。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源瀨京想了想，又撕了一小節的紙下來，給對方留言。

　　既然她在睡覺，那還是不打擾對方的睡夢好了。

　　至于她所擔心的事情…源瀨京可以的話希望她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壞，他并不是什么睚眥必報的人，至少沒有無聊到會以欺負別人感覺到開心。

　　感覺到課桌上好像有人放了東西，小峰理紗微不可查地轉了轉頭，然后慢慢直起身，用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打開那張沒有折疊的紙條。

　　然后。

　　良久過后，她的嘴巴都沒能合上。

　　眼睛忍不住看了看源瀨京，他正在尋找下節課的課本——于是小峰理紗轉回頭，看向那張紙條上的文字，瞪大眼不可置信般。

　　她本來還以為源瀨京的態度是「不會放過自己」，畢竟上節數學課直到下課，他都沒有回復紙條，小峰理紗不免沮喪至極，趴在桌子上想著會有多難過。

　　——她的裝睡也并不完全是因為沒人搭話。

　　可現在紙條已經回復，他的回復是溫柔的結局，自己一直擔心的、驚恐到不敢來學校的事情…

　　居然，就因為那三個輕飄飄的對不起解決了？

　　真的假的？

　　他、他不是…北川高的惡眼獅子嗎？！

　　小峰理紗感覺自己有些無法冷靜，她不再寫紙條而是直接看向源瀨京，嘈雜的教室里面他們之間的話談根本不會有人注意。

　　小峰理紗咽下唾液：“你…你真的原諒我了？”

　　剛剛好找出課本的源瀨京看了她一眼，隨后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嗯。”

　　“你…你不會報復？！”

　　“…”源瀨京不想和她聊天，語重心長，“少做點壞事，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小峰理紗說不出話了，慢慢地低下頭，其實她也沒有多壞，至少她沒有「傳聞」中的源瀨京那么壞…之所以會以為源瀨京會報復，也是因為沒來學校的那兩周聽見的數不清的傳聞。

　　可既然如此，既然他沒有想要報復自己的打算…那為什么又坐在旁邊？不是下馬威嗎？

　　而且，泉谷茂的樣子貌似已經退學。

　　剛剛解決掉的疑惑又變成心里更多的疑惑，小峰理紗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和源瀨京聊天，因為他不怎么想和自己對話…

　　但，小峰理紗不愿意放過這個機會。

　　“你不是騙我的吧…”不知道經過了什么樣的思考，小峰理紗試探地問。

　　源瀨京：“…”

　　“不是。”他最后給了肯定地回答，“只要你沒事再去欺負別人就好。”

　　“不會、不會…一定不會的…”

　　小峰理紗收回視線。

　　接觸到現在，兩個印象的源瀨京在她的腦海里不停的斗爭，她已經不知道該根據那個印象去推測對方的行為。

　　但至少他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既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