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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空置的宮殿

  光是搬這些銀礦,用了半日時辰。

  李承乾在太液池邊,請著英公與舅舅一起吃著火鍋。

  當看到最后一車銀礦也被搬走,地面也被清掃干凈,一切都恢復了如初之后,內侍看到陛下的神色這才好了許多,他忙給銅鍋中續上湯水。

  陛下與兩位輔政大臣又說起了如何處置金春秋的事上。

  有內侍前來稟報道:“陛下,衛公與柴大將軍去龍首原了。”

  李衛公與姑丈去龍首原多半是去看望父皇,李承乾點著頭示意自己知道了,一邊撈出一些羊肉,繼續說著遼東的事宜。

  “英公說要殺了金春秋,舅舅說要將金春秋召入長安。”李承乾擱下筷子,飲下一口茶水道:“這樣吧,朕以一個東海道行軍總管為條件,命他掃平倭人,至于要到什么程度,到時候留一片荒島就可以了,不論人口還是財寶,全部帶走。”

  李績頷首道:“如當初親征高句麗亦是如此,不論是人口牲畜,財寶全部帶走。”

  長孫無忌遲疑道:“如此說來金春秋也算是滅國戰?”

  李績搖頭道:“倭人不成國,不足掛齒,但末將聽聞倭人地界的路并不好走,金春秋如今還未滅了他們多半是與大軍跋涉困難有關。”

  “陛下,臣以為英公說得在理,這與征討天山不同,一旦渡海就沒了糧草與馳援。”

  李承乾聽著兩位輔政大臣的講述,金春秋這一仗打了兩年,打得慢和地理因素有很多的關系。

  當初拿下伊犁河谷,地勢一馬平川,唐軍能夠快馬來回縱橫。

  就算是征討遼東,也有各種地形能夠利用,但涉及渡海出征,就有些困難了,并且倭人的地勢如何也不好說,更沒有中原那樣的馳道,能夠讓騎兵快速通行。

  換言之,一個將領的能力如何與天時地利無關,一個善戰的將領要能夠利用這些,那也只能是金春秋的能力不行。

  君臣三人謀劃著這個金春秋的后半生,李承乾當場寫了一道旨意,待征伐了倭人之后,命他來長安接受封賞,其封賞無外乎是給他一個大將軍與唐人的身份。

  而條件是,他必須將倭人的地界清理干凈,用大量的俘虜挖礦也好,還是殺了也好,大唐就不在乎了。

  英公是個很豪爽的輔政大臣,命人給新羅送去了大量的糧草以及唐人的兵械。

  李承乾在承天門前,送別了舅舅與英公。

  剛要回去打算再休息,卻有內侍腳步匆匆而來,稟報道:“陛下,吐蕃大臣桑布扎命人送來的書信與書卷。”

  見陛下接過兩份卷宗,還未打開看,內侍又稟報道:“桑布扎還給松贊干布與祿東贊送去了書信。”

  “朕知道了。”

  這位皇帝的模樣還很年輕,對年長的內侍來說,他們在宮里侍奉年月久了,也是看著陛下長大。

  陛下好似與當年沒有變化,似乎歲月并沒有在這位陛下的身上留下痕跡,只是陛下的胡渣看起來更泛青了,也更粗了。

  這恐怕與陛下這么多年的鍛煉有關,或者是飲食,陛下是從不飲酒的,不飲酒也就能始終保持清醒。

  一個始終保持清醒的皇帝,確實是難得的。

  內侍站在宮門前,看著穿著一身金色衣袍的陛下走在皇宮,腳步很穩,陛下的目光一直看著手中的書卷。

  陛下身邊還有不少人陪同著一起走,只是在感覺上,這位陛下依舊是這般地形單影只。

  李承乾看完了桑布扎送來的書信,這位吐蕃大臣回去之后,便一直在編寫吐蕃人的書籍,在信中桑布扎說唐人送去的書籍太多了,好多吐蕃人都在看唐人的書籍。

  他編寫的吐蕃書卷沒人看了,他終于完善了吐蕃的文字,他覺得自己可以走入白茫茫的雪山中,從此死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這是他心目中最向往的死法。

  但現在,桑布扎還不想這么去死,他想要看唐人會如何治理吐蕃,盡可能看著吐蕃的這一代孩子長大之后,他再去雪山深處赴死。

  現在的吐蕃有很多的孩子,這些孩子長得很健壯,多數都去了崇文館讀書。

  桑布扎不像松贊干布那樣有雄才大略,也不像祿東贊那樣有著與天可汗比高的勇氣。

  而他自己,也只能在吐蕃的藏布江邊,目睹著現在的吐蕃變化。

  剛走到武德殿前,李承乾又見到明達與爺爺正在折紙玩,女兒小鵲兒也就坐在一旁,看著棋局的變化。

  打開桑布扎送來的另外一卷書,這是他在吐蕃編寫的文字,這些文字大抵都是由圈或者是劃線組成。

  “陛下,崇文館蘇主事來了。”

  李承乾頷首道:“請來。”

  “喏。”

  蘇亶捧著一卷卷宗,行禮道:“陛下。”

  李承乾指了指一旁的位置,道:“坐吧。”

  蘇亶聞言在一旁坐下,他整了整袖子,端坐好,又道:“臣今日去了一趟涇陽,應公武士彟有些話,讓臣轉告陛下。”

  “嗯,你說。”

  “應公已沒有心力再主持涇陽造紙作坊,望陛下將此事托付他人。”

  李承乾看著碗中的茶水,道:“他老人家身體如何了?”

  “已不能理事,坐在輪椅上還能出門,臣想問是否請太醫署去看看。”

  “朕會安排的,往后涇陽的作坊就交給崇文館的安排,所有的涇陽縣的縣民都可以進造紙作坊勞作,朝中可以給予涇陽縣民養老待遇,按朝中官吏告老的俸祿,給他們養老的月錢。”

  蘇亶思量了片刻,道:“臣領旨。”

  打開他帶來的卷宗,李承乾見到的是整個涇陽造紙作坊的樣子。

  蘇亶又解釋道:“這是閻大匠所畫。”

  涇陽縣還是涇陽縣,只不過涇陽縣的造紙廠與印刷廠的規模是關中最大的,占用了涇陽縣土地五成的面積,讓兩百名工匠造了一年,才有了如此規模。

  這是大唐的唯一一處,由朝中完全掌控的作坊。

  印刷書籍的事交給了蘇亶,什么書能印,什么書不能印,這都是蘇亶說了算。

  并且將蜀中與中原各地的造紙法雜糅之后,才有了現在的規模。

  但優厚的待遇與龐大的成本,那座占地三百畝的造紙作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依舊會保持虧損。

  一邊生產虧損,一邊依舊緊缺書籍,有種兩頭堵的感覺。

  蘇亶遞上一個小陶瓶,道:“這是讓匠人們新研制出來的墨。”

  說著話,蘇亶打開瓶蓋倒出一些墨水道:“用煤灰與松煙所制,這要兌水才能用。”

  李承乾打量著這個小陶瓶,再看倒出來的墨水,準確地來說這應該是一種雜質很多的墨汁,并且是以液態保存的,要兌水才能用。

  蘇亶道:“臣還想請陛下給一道旨意。”

  “這還是老丈人第一次向朕要旨意,也是第一個敢向朕要旨意的,除了朕登基時,群臣讓朕大赦天下。”

  愣在原地的蘇亶久久不語,他下意識看了看四周,難道一直沒有人向陛下要過旨意嗎?

  李承乾喝著茶水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家的丈人,又道:“不用害怕,朕向來是從善如流,廣納言路。”

  “臣不敢,臣失言,惶恐…”

  李承乾給他倒茶水,茶水淅淅瀝瀝倒入碗中,示意他飲下。

  “謝陛下。”蘇亶舉著茶碗,將茶水一飲而盡,以此來壓驚,深吸一口氣,作揖道:“臣想請陛下降旨,命關中各地士族將書籍捐給崇文館。”

  李承乾道:“崇文館還是很缺書嗎?”

  蘇亶三緘其口,又不知道該如何向陛下開口,再一次惶恐,猶豫再三言道:“臣主持崇文館辦事不利,令崇文館缺少書籍,臣愿領責罰。”

  “這樣吧,朕可以給旨意。”

  聞言,蘇亶當即要大拜行禮。

  李承乾連忙扶住他,道:“不用行此大禮。”

  蘇亶緩緩抬頭,看著陛下道:“臣慚愧。”

  李承乾低聲道:“不僅僅是關中各地的士族,還有天下各地的士族,希望他們能夠將書籍捐出來,完整大唐的典籍,并且用于崇文館支教。”

  “這…”

  李承乾轉身放下茶碗,面朝著武德殿言道:“朕覺得只是讓關中各地的士族捐書籍,對現在的龐大的支教事業來說,未免是杯水車薪。”

  現在散布在關中,隴西,河西走廊,吐蕃,西州,還有中原各地的支教夫子有五千余人。

  從最開始的舉步維艱,如今的人們慢慢也接受了支教,支教之風也已盛行。

  以往各地還有防備。

  反觀如今,有些縣求著崇文館多給幾個支教的夫子。

  再者說,科舉在即,科舉之后,支教的人手一定會更多。

  蘇亶道:“陛下圣明。”

  “這種事也不用朕的旨意,寫一道奏疏朕批復之后,交給中書省擬定政令,并且交給中原各道州府,下發至各縣,如此一來能夠發動更大的規模,比一道旨意來得更有效力,不是嗎?”

  “先前唐突,是臣沒考慮周全。”蘇亶行著禮,低頭閉著眼,老臉甚至一紅。

  當今陛下是何等人物,十六歲開始監國,十七歲就能在中書省處置政事,滿二十歲就總領整個陜東道乃至洛陽。

  身為臣子,而才干還不如當今陛下,蘇亶更覺羞愧。

  陛下的老師都是天下最厲害的人物,不說當年的李綱,還有許國公高士廉,房相,甚至聽聞還有李衛公。

  不論以前還是現在,李唐的皇帝,強大到令人害怕。

  蘇亶道:“臣擔憂各地士族會有不情愿。”

  “以前天下初定,父皇與諸多門閥士族還要講究一些人情世故,但現在…朕不需要與那些人講情面,政令明日朝議之后就下發,丈人不用多慮。”

  蘇亶正色行禮道:“喏。”

  送走了丈人,明達還要繼續陪著爺爺,李承乾領著女兒走在皇宮。

  小鵲兒的步子并不大,她望著四下道:“爹爹,聽說兄的魔方至今沒有解開。”

  李承乾頷首道:“都一個月了,你爺爺還讓人送話來,說朕為難他。”

  小鵲兒輕笑著,又道:“這里的宮殿怎么都是關著門的。”

  “以前呀,皇宮是很熱鬧的,你爺爺的妃子很多,宮里的孩子也很多,現在這些殿宇多是沒人居住的。”

  小鵲兒道:“好可惜。”

  不過這些殿宇打掃得很干凈,只是這些殿宇的門關上之后,就無人問津了。

  小鵲兒吃力地推開一個大殿的殿門,忽有風吹過,門窗依舊巍然不動。

  她又不想繼續看了,缺少人氣的地方,總覺得怪怪的。

  李承乾道:“你要是不喜歡,就讓人將這里都拆了。”

  她從這座殿宇退出來,道:“不必,留著吧,以后若有人要回來看看呢?”

  孩子的話語讓一旁的幾個宮女也忽然笑了。

  公主殿下是善良的,并不知道她們離開之后,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當陛下與公主殿下離開這里,一眾宮女便跟在后方。

  父女走在一起,一樣揣著手,連走路的樣子都是一模一樣的。

  “爹爹,女兒能否與明達姑姑學本領?”

  聽女兒忽然一問,李承乾道:“北苑的學識還不夠你學的嗎?”

  她又道:“女兒閑暇之余,可以跟著明達姑姑學。”

  李承乾點頭道:“多學點,總是好的。”

  她高興地點頭,而后繼續揣手走著。

  翌日,早朝結束之后,朝中就下達了政令,命天下各地士族將書籍交給崇文館,古來圣人皆以教化天下為己任,現在的朝堂亦是如此。

  其實他們藏私與否,朝中也不是多么在乎,只要涇陽的作坊生產力足夠,可以造出更多的書籍。

  科舉在即,此刻的涇陽縣,應公武士彟坐在輪椅上,這位老人家見證了涇陽縣十余年的變化,當年的坎兒井還在,但葡萄架已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極其龐大的作坊。

  太醫署的醫官張文仲站在一旁,正解釋著病情。

  應公似聽非聽,完全不在意的模樣,卻問道:“長安城該科舉了?”

  張文仲收拾著藥箱,回道:“今天午時,就開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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