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聽了母后說了很多很多,尤其是貞觀最初兩年,父皇要面對的種種困難,甚至是天下人的責罵,好幾次在煎熬中萌生退意。
天災,人禍,戰爭幾乎占據了貞觀初年。
正與母后說著,老內侍快步走來,道:“太子殿下,都準備好了。”
李承乾道:“到子時了嗎?”
“還有半刻。”
這是父皇身邊最信重的內侍,也是最忠誠的,因辦這些事的人都是啞巴,這是宮中最隱秘的事,只有父子兩人知曉。
小兕子雙手背負,望著夜空上明月,沉默半刻道:“到子時了。”
小鵲兒領著一群孩子,大聲道:“恭賀爺爺。”
這當然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對這個家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
一聲鐘聲響起,忽然聽到遠方一聲炸響,一團火焰直竄天際,在夜空中綻放出一朵美麗的。
緊接著又是幾聲炸響,接連的煙在天空中炸響。
李世民一手攬著一個孩子,恨不得肩膀上再坐一個孩子,抬頭看著煙綻放在天空,眾人皆在震撼中。
這一閃而過的煙火,好似夜空中出現了真正的祥瑞,世間沒有比這更美麗的祥瑞了,它在為大唐慶賀。
長孫皇后悄悄抹去淚水,抬頭望著夜空,帶著笑容。
今夜,守在玄武門城前的將士們也看到了這壯麗的一幕,紛紛動容抬眼望著,就連原本正在打瞌睡的守衛也忽然提起了精神。
六頭鹿紛紛抬頭,看著夜空中的美景。
在長安城內,臘月本沒有宵禁,人們發現在長安城周邊的夜空,炸開了煙,行人駐足,仰望這夜空中的美景。
白方抬頭看著夜空,他大聲道:“長安,果然是人間最美麗的。”
煙只是出現了一剎那,當太液池邊重新安靜下來,李承乾聽了內侍的講述才知道有不少啞火的,煙也不是太高,勉強比城墻高一些。
但這也足夠了。
今夜以后很多人徹夜未眠,當長孫皇后領著一群孩子去休息。
李承乾與父皇相對而坐,談了很多。
都是一些對于將來治理社稷的設想,以及一些該做和不該做的事。
這是一場父親對兒子的訓話,教導這個大唐帝國的繼承者該如何行使權力,如何與朝臣相處,以及如何號令天下兵馬。
直到天快亮了,父子倆共同站起身。
今天是正月初一,也是新年的第一天,是大唐的嶄新一天。
一個新的皇帝要在這天登基,成為這個帝國的主宰。
李承乾在弟弟妹妹的眼神中,與父皇走入玄武門,一路朝著宮門而去。
天還未完全亮,長安城內已是人聲鼎沸,一群接著一群的官吏與將軍接連走入朱雀門。
長孫無忌在門前駐足。
李績道:“怎還不入門?”
長孫無忌閉著眼沉默不言。
看著接連不斷地官吏走入,李績道:“陛下與太子是英明的。”
長孫無忌低聲道:“只是心中對陛下有愧疚之意。”
李績道:“快點吧,還與陛下相約要去冬獵。”
聞言,長孫無忌這才邁步走入朱雀門。
百官已在太極殿內外站定,今天盛況空前,太極殿前的開闊地上站滿了官吏與將領。
一排接著一排,皆是穿著整齊的官服。
從城墻上看去,官吏們前后左右保持著相同的距離,如同一排整齊的棋子,滿滿當當地站在太極殿前。
裴行儉也在人群中,他看著左右都是不認識的官吏,自己亦是這茫茫官吏中的其中一個。
太極殿后,長孫皇后親自給兒子畫著妝容。
而后李世民給這個兒子披上天子衣袍。
長孫皇后為兒子戴上了天子冕旒。
李承乾穿著厚重的衣袍深吸一口氣,整了整表情。
“嗯,很合身。”長孫皇后看著兒子走了一圈,笑道:“承乾的天子威儀比之你父皇還要更威嚴幾分。”
李世民看著天色道:“往后這江山就交到你手里了。”
“兒臣謹記教誨。”
“其實朕也不用教你什么了。”
皇后又給蘇婉整理了妝容,今天的蘇婉穿戴皇后的鳳冠霞帔。
李承乾還在確認著一道道的旨意,這些旨意都是要當殿念誦的,多是封賜的旨意。
當眾人都準備好了,李承乾放下了手中的旨意,大步朝著太極殿的方向走去。
當這位新帝站在眾人面前,群臣下拜行禮。
這位新帝的身邊站著天可汗與皇后。
新帝的腳步不急不慢,腳步穩穩地走到太極殿前,面朝百官。
內侍官吏拿著旨意,朗聲道:“朕年邁重病,今太子賢明,群臣請命,朕傳位太子,今太子登皇帝位,突厥,西域,吐蕃,漠北,新羅諸國諸部請封天可汗。”
“論道經邦,任惟勛德,分陜作伯,實寄親賢,與天下同賀。”
念罷,李世民親自將玉璽送到了兒子的手中。
李承乾手捧玉璽,謝過天恩。
隨后太監又拿起一道旨意,朗聲念道:“朕今登基,以主黔黎,勉循輿情,時年少,望請眾卿相助,今天下疲弊,愿與民休息,謝天恩,恭詣太廟,年號:乾慶。”
這位年有二十八的太子登基稱帝,這是一位年輕且強大的皇帝。
李承乾在父皇與母后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入太極殿內,腳步走過文武大臣,一步步地來到皇位前。
身著天子冠服,腳步沉穩地走到皇位,雙目看著滿朝文武,緩緩在皇位坐下。
這個過程其實從未嘗試過,也從未練過,只不過這位太子完成很好。
內侍又朗聲念誦起了旨意,道:“封趙國公太尉掌國事輔政,封英國公開府儀同三司掌天下州道府兵馬調度。”
“中書令岑文本加封加銀青光祿大夫兼吏部尚書。”
“…治書侍御史馬周加賜左光祿大夫兼掌御史臺,封中書侍郎褚遂良任民部尚書,加封光祿大夫。”
“封中書侍郎許敬宗任禮部尚書兼京兆府尹,加賜銀青光祿大夫,命太子詹事于志寧執掌門下省…”一道接著一道的旨意頒布,一個接著一個朝臣出來接旨,幾乎中書省的每個官吏的官職都提了一大截,不出意外的是這些追隨過太子的人,都得到了提拔。
自此,朝中格局煥然一新,形成了以趙國公與英國公為首的班底,并且下分岑文本,馬周,于志寧等人。
李承乾靜坐在皇位上,聽著一道道旨意念誦,這場朝會是漫長的。
太極殿后,高士廉坐在這里,隱約能夠聽到大殿內的一聲聲高喝。
李淵笑道:“你現在高興了?”
高士廉低聲道:“難道你就不高興嗎?”
兩位老人家相識回到了當年相識的時候,如朋友一般談話。
高士廉道:“老朽年邁了,現在死也瞑目了。”
李淵道:“朕還沒死呢,還欠著孫子這么多銀錢,用你的家產還吧。”
“說笑了,老朽的家產就剩長安的那處宅子,該給的也都給了。”
李淵撫須道:“那宅子也值錢呀。”
高士廉道:“你們李家人的手段都厲害,讓輔機不得不站出來,站在太子的那邊,二郎也罷,太子也罷,他們父子合謀,誰又攔得住。”
李淵道:“你在抱怨什么,承乾也是你的外孫。”
“老朽只是在想,往后這天下恐怕要死不少人了,嗯…要死不少人。”
“是呀。”李淵看著地面,道:“二郎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可承乾是個很理智的孩子,他從來沒有婦人之仁,也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
高士廉道:“執掌社稷的人,就不該婦人之仁。”
長安城內,白方又被拴在了朱雀大街上,他抬眼想要去看朱雀門,但現在的朱雀門早就被圍地水泄不通,人們都想看看現在的皇帝是什么樣,那位傳聞中的太子登基了,長安城的坊民都很好奇。
白方覺得自己是個很幸運的人,他第一次來長安就遇到了新帝登基。
長安不良帥魏昶快步跑回了家里,他一把抱起妻子薛五娘,大聲道:“哈哈!太子登基了。”
薛五娘被丈夫扛在肩上,她拍打著丈夫的后背,道:“知道了,整個關中都在慶賀。”
魏昶道:“我看了,長安城的幾處城門都圍滿了人,此番太子登基眾望所歸,所有人都在慶賀太子。”
薛五娘道:“那是因這位太子是最得民心的,我聽長樂公主說過,只要太子登基了,關中的鄉民便能夠心安,因現在的關中就是太子建設起來的,我也不懂這些…”
直到薛五娘受不了孩子的笑聲,她受不了丈夫當著孩子面的舉動,又揍了丈夫一頓。
屋門被重重地關上,魏昶鼻青臉腫地坐在家門口,臉上沒有委屈盡是高興。
換言之,這也是心安。
武功縣,蘇亶因染了風寒,不能去長安慶賀,他咳嗽著走出家門,朝著太極殿方向跪拜在地。
蘇勖道:“往后我等也可安寧了。”
蘇亶低聲道:“婉兒說過,太子是心有大志的,太子登基之后,才是要改變大唐的時候。”
蘇勖撫著灰白的胡須道:“這天下還要如何呀?”
蘇亶搖頭,癡癡地道:“不知道呀。”
杜荷站在一處高樓前,望著長安城方向,也是拜倒行禮。
而后,他又回身看向這座高樓,這座樓宇是用來教導人們鉆研生產技術的,是提振關中生產力的關鍵所在。
現在的杜荷對經商已沒有太多的興趣,不過現在手中的人手不少,有些事已不用他親手去辦。
長安城,坊民的歡呼還在繼續。
祿東贊坐在四方館內,編譯好了今天的卷宗,他低聲道:“這是第幾年了。”
桑布扎道:“大相?”
“我們來長安幾年了?”
桑布扎回道:“離開吐蕃有四年了。”
祿東贊低聲問道:“如今太子登基,會赦免我們嗎?”
桑布扎也低了下頭,道:“贊普將如今的大唐新帝當作對手,將來的吐蕃與大唐也只會是對手,可贊普送了道賀的書信,恭賀新帝登基,恐怕新帝會可憐我們?”
兩位吐蕃使者的失落與周遭的歡呼,有著鮮明的對比。
如喪考妣的還有倭人使者,他們得知新羅要去渡海攻打,幾次想要請命放過倭人,可朝中一直熟視無睹。
新年正月,登基大典一直到了傍晚時分才結束。
興慶殿內,李承乾身上的天子冠服還未換下,這位年輕的皇帝眼神中時不時顯露出比以往更銳利的鋒芒。
桌前擺放整齊的一疊疊奏疏,這些奏疏多是慶賀的。
眼前站著英公與趙國公。
兩人正在講述著今年到長安來的官吏,以及一些該來又沒來的人。
李承乾的手中拿著一份名冊,又將其放下。
內侍匆匆來報,稟報道:“陛下,監察御史李義府遞來奏章。”
李承乾示意奏章放在一旁,并且讓英公與趙國公接著講述。
良久,外面的天色已入夜了,李承乾忽又看向窗外的夜色。
殿外傳來了父皇與孩子的說笑聲。
還有忙碌的內侍太監在走動,他們要將許多東西搬到太上皇的住處,將東宮的用具搬過來。
長孫無忌道:“洛陽臣民紛紛請命,請陛下修繕洛陽皇宮。”
李績道:“如今洛陽民生還在休養中,各縣作坊生產早已透支了民力,萬不可在這個時候再征召徭役。”
從舊的制度上來看,皇帝征召徭役是理所當然的,但在作坊業興起的當下,農業生產的剩余價值早就被作坊占據了大半部分,換來了國庫充盈,但也面臨同樣的問題,那就是征召不到可以名正言順免費使用的徭役了。
其實也不是沒有徭役的,那些被送去西域種樹的犯人就是很好的徭役。
難道要重新改刑律嗎?
此刻,李承乾的腦海中閃過很多想法,低聲道:“現在還不能修建洛陽皇宮。”
其實這位新帝,大概也不需要太多的建議。
言罷,他的手放在桌上的那堆奏章上,道:“增派支教人手,派往山東,長江兩淮各地。”
長孫無忌道:“喏。”
李承乾繼續道:“朕聽聞阿史那車鼻不愿意來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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