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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封禪

  距離泰山之頂還有最后一段路,這已經是登泰山的第三天。

  距離山頂最近的只有李世民,李承乾,李治,李慎與小於菟,父子幾人還有英公李績與薛萬備。

  翌日,天還未完全亮,天還灰蒙蒙的,陽光還未驅散夜里留下來的烏云。

  李世民拉著承乾的手,道:“與朕共登泰山。”

  “父皇再休息一天,不急于一時。”

  李世民忍受著雙腳傳來的酸痛感,道:“朕!幾次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難道還會懼怕這些?”

  言罷,父子兩人在身后的眾多目光下,朝著泰山頂上而去。

  沿途的山路上,還有陸續登山的文臣武將紛紛抬頭,他們抬頭見到了登上泰山之頂的皇帝父子,紛紛肅穆行禮。

  就要走到泰山之頂,風很大,吹得衣衫還在作響。

  風也更冷了。

  繼續走著,李世民道:“你還未告訴朕,你要如何治理社稷。”

  李承乾忽然一笑,難道說要建立一個人類文明史上疆域最廣的帝國,然后大言不慚地說一句,鐵木真也不過如此。

  但父皇也不知鐵木真是何人。

  父子的腳步未停,李承乾道:“腳踏實地。”

  “好。”李世民中肯點頭,道:“朕的儲君就該如此。”

  邁出最后一步,父子也站在了泰山頂,聽著旗幟的獵獵作響,穿著黑衣的禮官紛紛跪拜在地。

  李世民拿起一卷帛書,大步走到了一個巨大的青銅鼎前,朗聲道:“承乾,站到朕的身邊來。”

  “陛下…”那禮官還想說什么,但注意到陛下已經舉起了帛書,便忙低下頭不言。

  父子并肩站在點燃的青銅鼎前,面朝天際,遠處的朝陽正在緩緩升起。

  李世民向上天大聲念誦著自己的功績。

  玉器,絲綢,玉帛,禮器紛紛送入鼎中。

  鑲金的鐵卷放在祭壇上。

  司祝隨后大聲念誦著祝文,鐘樂聲響起。

  這是一種很古老的祭祀,古老到從管子在封禪篇的記述中有了封禪之意,再到始皇帝的真正意義上的泰山封禪,再到漢帝如今,過去了上千年。

  父子三拜九叩,此次封禪的并不是只有皇帝一人,好似皇帝與太子共同進行了封禪。

  也不知多久,上蒼遲遲沒有給出回應,祭禮依舊在繼續。

  朝陽從東方升起,照在了父子的臉上,金燦燦的陽光照得這片泰山也是一片金光。

  漸漸地金光褪去,李世民朗聲道:“朕!攜子李承乾,祭告上蒼…”

  皇帝的話語在泰山上回蕩。

  直到正午時分,父子才從祭壇走下來,出現在了山下的群臣之前。

  群臣紛紛跪拜在地。

  小於菟大聲歡呼著,“爺爺,爹!”

  他就要大步跑上來,但腳下傳來了酸痛又只能停下腳步。

  李承乾跟隨著父皇走下臺階,看著群臣一次次地跪拜。

  至此,史書寫下一筆,貞觀二十年,七月,唐皇帝于泰山封禪…

  只是這一次封禪并不是只有皇帝一人,皇帝帶著太子一起封禪。

  多年后,當人們再一次來到泰山腳下,會想起大唐的這一次封禪,是皇帝與太子共同祭告上蒼。

  李承乾跟著父皇走下山頂,抱起了兒子。

  小於菟坐在爹爹懷中問道:“封禪是什么樣的。”

  李承乾道:“封禪是很累的。”

  “爹爹與爺爺都在山上說了什么?”

  李承乾又道:“都是一些祭告上蒼的話,沒什么特別的。”

  李世民站在群臣面前,此刻這位皇帝看起來精氣神也與往日與眾不同了。

  一個站在事業最巔峰的皇帝,自然是精氣神充盈的。

  在群臣的跪拜下,李承乾抱著兒子,與父皇一同走下山。

  走了一段路之后,后方的朝臣也紛紛站起身跟在了陛下與太子的身后。

  李承乾看著小於菟已有些腫的雙腳,道:“你回去之后要受苦了。”

  小於菟努著嘴道:“他們說皇帝一輩子可能只有一次登泰山,孩兒不想錯過。”

  李世民道:“等你長大了想來就來,不用聽他人言語。”

  小於菟這才高興了不少。

  李承乾背著兒子一路走下山,沿途的文武群臣紛紛拜倒,皇帝已在泰山封禪的消息,有人傳遞到了山下。

  上山的隊伍很龐大,下山的隊伍依舊很龐大。

  文臣武將有爬不動的,但也都在原地沒有下山。

  只等陛下回來了,他們這才下山,跟在陛下的身后。

  小於菟趴在爹爹的背上,目光看著山下的風光,陽光下一片茂密的綠色,好似都有了反光。

  有人腳步匆匆上了山,來人稟報道:“陛下,遼東急報。”

  小於菟從爹爹的后背下來,又被薛萬備背著。

  李世民打開急報,仔細翻看著,道:“百濟亡了。”

  李承乾接過父皇遞來的急報,看著上面的內容,高延壽與金春秋用三萬大軍打下了百濟全境。

  百濟義慈王自縊而死,俘獲百濟六萬余口人,降將三名。

  繳獲珠寶金銀三車,獻大唐。

  李承乾看完軍報,笑道:“父皇遼東大勝。”

  李世民道:“如今金春秋與高延壽南北對立,你就不怕他們打起來嗎?”

  “父皇以為如何?”

  李世民沉聲道:“全由你去安排。”

  “兒臣領命。”

  上山累,其實下山也很累,李承乾感受著雙腿的酸痛,走得并不快。

  李世民拄著一根拐杖艱難邁動腳步。

  其實也有趕上來的人說可以背著陛下。

  但陛下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了,內侍看到陛下如此堅持,這些太監急得都要哭。

  也可能是陛下有些賭氣,因為太子殿下也沒有讓人背。

  年有四十九的皇帝不肯向年輕人服輸吧。

  上山用了三天,下山也用了兩天。

  當長孫皇后看到拄著拐杖下來的丈夫,捂著嘴幾乎哭出來。

  李世民走到近前,攬著妻子道:“朕無妨,無妨。”

  看著父皇在母后的攙扶下走回了車駕,李承乾再看向自己的兒子,他早就跑向母親。

  蘇婉看著兒子紅腫的雙腳真是又氣又心疼。

  群臣陸陸續續都下了山。

  李麗質拿著藥酒先給父皇用了之后,一壇壇的藥酒分給群臣。

  隊伍中許多人都不能走路了,需要休養幾天。

  李承乾看著蘇婉一邊給兒子擦藥,一邊數落著,頗為好笑。

  “這些藥酒都是東陽準備的。”

  聽到麗質的話語,李承乾道:“還是她想得周到。”

  李麗質低聲道:“聽聞百濟滅了?”

  “嗯,比預想的晚了一些。”

  皇帝的車駕隊伍彌漫著藥酒味,甚至有些醉人。

  眾人都好好休息了一天一夜,但恢復得沒有這么快,洛陽又送來了很多奏疏。

  李承乾一邊看著奏疏一邊與群臣商議著。

  至于父皇還在車駕中,已有些時日沒有出來了,多半要休養一段時日。

  泰山周邊的州府官吏紛紛來賀陛下,但都沒有見到皇帝,只是讓他們各自領了賞賜回去。

  小於菟傷得嚴重,好在恢復得也快,他來到爺爺的車駕前,朗聲道:“爺爺都封禪了,是不是可以退位了,將皇位給我爹,將太子之位給我。”

  皇帝坐在車駕內,久久沒有回應。

  在一群內侍太監的驚愕又惶恐的目光中,小於菟又道:“我與姑姑們都是一條心的…”

  稚嫩的話語聲還未說完,蘇婉黑著臉拉走了兒子。

  不多時,就聽到了小殿下的慘叫聲與哭聲。

  蘇婉又一次痛打了小殿下。

  身為皇孫老師的文翰四賢,再一次來請罪。

  李世民還在車駕內休養著,又給了四賢頗多的賞賜,命他們往后繼續教導皇孫。

  皇帝家也是有豎子的,這位皇孫給一路隨行的官吏帶來了頗多的趣事。

  休息了三天之后,李世民勉強可以下地走路了。

  皇帝親自去看了泰山周邊的村縣,親自看了農事與民生。

  這依舊是一位英明的皇帝,親自走進鄉縣,親自看各地的民生如何。

  只不過太子跟隨皇帝在各縣各州府走動的這些時日,在上官儀的查問下,問出了一些好事與壞事。

  這位太子又罷免了兗州的十余名官吏。

  似乎早有心理準備,這些被罷免的官吏很從容,除了幾個過失比較大,且犯錯的官吏哭嚎喊冤,他們被押往洛陽,說不定就要被發配西域種樹。

  民間對這位太子有了新的傳聞,這位太子除了喜釣魚種樹,還喜聽官吏哭嚎。

  也有不少人勸諫陛下,讓太子收斂一些。

  但陛下全部置若罔聞,繼續游玩。

  現在的泰山還沒有大唐的行宮,有人進諫要在這里修建行宮,當年隋煬帝留在此地的行宮已不能住人了。

  但這件事經過陛下的手,又到了太子手里,就再也沒有回音了。

  皇帝出行在外,見到了一個少年才子,其人乃兗州徐彥伯。

  皇帝與太子在兗州的孟廟前接見了徐彥伯。

  李承乾看著地方州府對這個少年人評價,其人善文章,在文學一道頗有見地。

  此刻,年方十四的徐彥伯恭敬地站在陛下與太子的面前。

  李承乾喝著茶水道:“聽說你文章不錯。”

  徐彥伯回道:“小子七歲學文,十歲讀史,至今跟隨師長…”

  官吏征辟的事,李世民已不管了,也沒有作聲。

  李承乾看了他的文章,滿意地點頭道:“待年滿十七可來弘文館讀書。”

  “謝陛下,謝太子殿下。”

  徐彥伯,史書中的河中三絕之一,大唐幾次征戰之后,人才一批批地涌現。

  看父皇還是很滿意這個年輕人的,青年才俊更多,對未來也更有信心。

  在孟廟留了一日,臨走前,李承乾對他道:“彥伯?”

  “小子在。”

  “好好讀書,切莫驕傲,孤等你揚名天下的那一天。”

  徐彥伯朗聲道:“謝太子殿下照拂。”

  李承乾跟上了父皇的腳步,在兗州逗留了一個月之久,皇帝的車駕終于啟程,要回朝了。

  小於菟的車駕內坐著文翰四賢,他糾結道:“每一次與爺爺說退位的事,娘總是打我。”

  來濟道:“太子是殿下的慈父,太子妃是殿下的嚴母,不論是打罵還是夸贊,對小殿下來說都是父母恩澤。”

  小於菟道:“母后打得我可痛了。”

  郝處俊道:“殿下確實不該與陛下說那些話。”

  小於菟接著道:“為何我犯錯了,爺爺還要賞賜四賢呢?”

  來濟道:“那是陛下寬仁。”

  “我自小就足智多謀,四賢教導有方,爺爺覺得我讓他退位是正確的,這才給了幾位老師賞賜?”

  四賢又是一陣無言,正在思量著這話語中的彎彎繞繞。

  其實小於菟哪里有想這么多,就是心里有些不平衡,為什么自己每次挨揍,四賢就會得到賞賜,豈有此理。

  “人為什么會闖禍呢?”

  小於菟又說了一個十分高深的問題。

  這下又給四賢難住了。

  小於菟接著道:“聽聞家父受當今房相教導,還有舅太公的指點,我這般足智多謀又天賦異稟的人,又能讓什么樣的人來教導我?”

  四賢再一次驚嘆不語了。

  護送皇帝的隊伍緩緩前行,一路上走走停停,偶有傍晚的雷雨相伴,打攪了這位太子釣魚的雅興。

  雷光在天際乍現,李承乾收起魚竿,看向站在身后的四賢。

  “四位老先生教導於菟,孤與父皇都看在眼里,於菟時常胡鬧乃是孩子心性所使,老先生們不用自責。”

  “太子殿下。”來濟領頭說道:“皇孫比尋常孩子更靈醒,只是需要有人教導規矩。”

  李承乾道:“老先生說得及時,在教導規矩上,是孤疏忽了,待回朝之后,孤會再尋一位老師,與四賢共同教導他。”

  來濟年邁了,即便是一次次得到陛下的賞賜,老臉也掛不住。

  雷雨落下,於菟坐在車駕的車轅上,馬車的頂棚可以遮擋雨水,他揣著手盤腿而坐。

  今天魏王前來見爺爺,李欣也來了。

  小於菟看著這個堂弟道:“欣,你應該去勸爺爺退位。”

  “好呀!雨停之后我就去。”李欣問道:“堂兄為何不去?”

  小於菟嘀咕道:“別鬧,我娘會揍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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